大唐长安城。/纪录片《大明宫》截图
后来,皇权落入宦官之手,长安城向街开门的现象更普遍了。唐文宗(计划诛*宦官,却反遭宦官软禁的那位)时期,负责落实夜禁政策的左右巡使曾在报告中哀叹说,向街开门的太多,有皇帝特批可以开的,有未得特批自己就开了的,总之无法遏制,那些住户常常不等晨钟响就开门,暮鼓怎么敲也不关门,使得长安城的夜禁制度形同虚设。
城市监控力度的衰弱确实增加了安全隐患。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六月三日,晨钟敲过,天色未明,为了赶上早朝,家住靖安坊的宰相武元衡骑马走出了家门。他穿过靖安坊东门,进入大街时,突遭埋伏在侧的刺客围*,被割去了头颅。同日,家住永乐坊的另一位高官裴度也遭遇了刺客袭击,他滚落到街旁水沟之中,头颈负伤,因毡帽厚实而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事后查明,刺客来自地方藩镇(平卢节度使李师道)。因武元衡与裴度正协助皇帝加强中央集权,试图对藩镇用兵,故遭遇此劫。
皇权衰微之下的商业
但另一方面,监控力度的衰弱也让城市有了更多的活力,城市的灵魂——商业有了很大发展。
唐长安城虽设有东、西二市,但因位置固定(所有交易只能在东、西二市进行),且营业时间短(中午开市,日落闭市),服务对象始终非常有限。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享受到东、西二市带来的生活便利——市中不但可以买到各种商品,包括米、麦、肉类、酒类、蔬菜水果、衣物、纺织品、金银、宝石、药品、马匹、车辆等,还有酒宴、戏曲等娱乐项目,唐长安城的官僚、贵族在置办住宅时,首先考虑的是靠近位于城市东北部的大明宫和兴庆宫(那里是唐王朝的政治中心),其次就是靠近东市和西市——二市营业时间短,长安城又实行里坊制度和夜禁制度,住得离二市远了,既没有办法痛快地购物,也有可能因为购物耽搁时间太久而赶不及回坊,被巡夜的金吾卫抓住打个半死。
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中的东市。
为皇室的安全而施加的限制直接导致东市周边地区(该区域靠近大明宫和兴庆宫)成了长安城官僚、贵族府邸最为集中之处,也是唐长安城住宅价格最昂贵的地区。事实上,不止官僚、贵族的府邸,整个长安城的住宅分布也基本处于“东贵西贱”“南虚北实”的状态。具体来说就是:以纵贯全城的朱雀大街为界,“公卿以下民(居)止多在朱雀街东”,街西则“浮寓流寄不可胜计”——官僚、贵族和有钱人集中住在街东,平民百姓和外来人口集中住在街西。而“自朱雀门南第六横街以南,率无居人第宅”——从皇城向南数,第六条横街以南的地方大多无人居住。“自兴善寺以南四坊,东西尽郭,虽时有居者,烟火不接,耕垦种植,阡陌相连”——最南边的四排坊,从东城墙到西城墙只偶尔有人居住,已被开垦为“阡陌相连”的农田。
长安城示意图。/纪录片《大明宫》截图
当皇权衰微,对城市的监控力度减弱时,长安城才渐渐有了烟火气,出现了宜居的一面。宜居的变化如下:
第一个变化是穿墙破洞与临街开门现象增多,前文已有叙述。
第二个变化是商业活动突破东、西二市的范围,扩展到了其他坊。崇仁坊里出现了造乐器的工匠作坊,平康坊里有人卖姜果,宣阳坊里开设了彩缬铺,长兴坊里有毕罗店,宣平坊里可以买到油,升平坊里可以买到胡饼,延寿坊里出售各种金银珠宝……诸多的酒肆与旅店也出现在了东、西二市周边,“昼夜喧呼、灯火不绝”的夜市随之兴起。唐德宗时期,旅人可以在酒肆里喝到酩酊大醉,不必担心天黑后回不了旅店;韦庄也在诗里说“朝闻奏对入朝堂,暮见喧呼来酒市”,早上去朝廷上班,晚上去酒楼买醉。这都是只有在皇权衰微、城市控制放松的中晚唐才有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