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奇点Point，作者丨杨柳，编辑丨叶轻舟
翻滚的“元宇宙”，带动了一波游戏投资热潮，连带其背后的VR、AR技术，也成为资本热议的话题。
乐观者见到Facebook 在去年10月发布的Oculus Quest 2，两个多月时间销量突破100万台，便呼喊着“VR春天再度来临”；谨慎者注意到“VR年年是元年”，却年年惨淡收场，仍然倾向于认为这或许是又一次“狼来了”的故事。
VR行业前景备受争议，而其某个小分支却异常火爆。
百度、知乎、豆瓣、微博……数得上名的互联网阵地上，一提到“全景VR”，就充斥着“创业风口”、“年入百万”、“5G时代风口”这样的煽动性字眼。百度搜索上的VR厂商广告，铺满了前15页不止。
所谓全景VR，即是把相机环360度拍摄的一组或多组照片拼接成一个全景平面图像，通过计算机软件生成三维模拟环境，让浏览者通过网络即可获得三维立体的空间感觉，还可以对图像进行调整，放大缩小移动观看等操控。
在博物馆展览、GPS导航、房地产看房APP等多个领域，全景VR已进入商用阶段。
然而，全景VR最赚钱的地方，并非来自内容制作本身，而是吸引一批草根创业者，或是招商加盟，或是技术培训。
据某个从业者对奇点Point透露，其所在的全景VR团队不到20人，每年可招收近1万名小白创业者学员，按20000元技术培训均价计算，其每年收入在2亿元以上，一家上市公司的收入也不过如此。
在遍布全网的招商广告、成功创业案例分享中，全景VR风口真实性几何？谁从中割了韭菜？
VR创业，月入10万？
“一台单反搞创业”、“免加盟费”、“小众暴利”……在知乎搜索“VR创业”话题，这些标题字眼甚是醒目，一瞬间扎堆跃入我眼帘，打开一看，全是介绍如何“全景VR”创业的内容。
循着某个回答留下的一串神秘号码线索，我拨通了电话，原来是一位销售。
当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接到电话的他秒速进入营业模式——他们是河南一家著名的VR拍摄公司，包揽了当地许多有头有脸的全景拍摄项目，如大剧院、游泳馆、大酒店等，应用市场非常广泛。
其VR的图像，有些被上传至百度地图，作为基本信息的一部分，有些被上传官网、微信公众号，用作官方介绍，还有些作为内容营销素材，放入美团、大众点评、微信营销文章里。
紧接着的几分钟，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这位销售又开启了一连串轰炸模式。从他们如何招商、如何培训，到创业者个人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如何跑市场，他都悉数倾囊告知。最后，他提供了一个让我颇为心动的数字：19000元。
“刨去单反硬件成本，包括我们的软件系统、培训、售后服务一块，打包价只要19000元，包你能跑通VR市场”，“你若不信，可以来我们公司实地考察，机场到公司来回免费接送，考察完再做决定。”他的热情让我一瞬间无法拒绝。
按照销售的说法，一位小白，只要缴纳19000元，便可去公司进行为期一周的培训，由老师手把手带教如何拍摄、如何将照片在他们的软件系统中生成VR全景图像。
等到学成回去后，学员在当地拍摄第一幅上传百度地图的全景图像，作为自己的“出道作品”。
他语气笃定地告诉我，有售后老师的支持，目前还没有学员被百度地图拒绝过。而学员只要有了代表作，专业性得到百度认可，即可去跑市场、谈客户。
不乏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成功案例。
在浙江，一位舞蹈老师学员在培训完就拿着价值1万多的单反跑市场，第一个月，她接到KTV、酒吧大单，其VR全景作品被商家用作内容营销素材，首月实现收入过6万。第二个月，她便将拍摄外包，自己负责跑市场，月入7万多。
在山东、安徽等地，亦有不下10个小白学员，靠着自己辛勤的双脚跑遍当地商户，成功月入10万、白手起家。
介绍完自家公司，这位销售还不忘炮轰下友商。
在他的描述里，很多友商光顾着收割，却不会“垫后”。这些招商机构从未与商家打过交道，亦没有售后，却收取着高额加盟费，盲目为学员承诺市场订单。
“我们从不随意承诺，也不招商加盟，你们可以先来我这儿考察，综合考虑再决定。”他的话术是如此滴水不漏，我竟一时找不出破绽。
一场精心包装的梦想
几天后，我辗转打听到一位被割过韭菜的VR创业者陆科，才发现，真正的套路藏在水下。
陆科的悲剧从一场“低成本博高收益”的梦想开始。
2万多的培训费，1万5的单反成本，初期总投资3万5。陆科当时心想：“即便按照一个商业场景8000元的利润算，一月接一单、每单花两天拍摄，4个多月也就回本了。”
而当销售以“不卖单反”的姿态反复欲拒还迎，向他推荐单反型号时，他并没意识到，销售可能是个托。
“即便很多学员本不想购买销售推荐的单反，但当他提出一大串设备性能需求时，这些小白看不懂，还是会找他推荐”，陆科回想到这个细节，懊恼不已。
起初，在企业大本营培训时，一切都和和睦睦。几位同期的学员，每天交流心得、畅想未来，学习气氛甚是浓厚，而拍摄照片、上传系统这些动作并不很难，全员最终提前结束培训。
回到老家后，陆科才迎来真正的崩溃时刻。
接连几个星期跑市场，陆科颗粒无收，在商家一个接一个斩钉截铁的拒绝里，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人人避之的扫把星。
直到拜访到第11家的老板，他才从这位好心人口中得知实情：全景拍摄并非商户刚需，即便有需求，许多也被百度地图、美团等大平台的团队承包了。
老板告诉他，美团早就将实景拍摄的任务外包给外卖骑手，两块钱一张，骑手送单时顺手就可拍摄上传，而且美团免费提供给商家。
而所谓的VR全景，不过是用几行代码编成的软件，将几张正、侧面角度的照片拼凑在一起，形成720度的视觉效果。
除此之外，如贝壳找房等大型集团内部，亦有专业的广告部员工负责拍摄，形成VR全景图像。
图片来源：贝壳找房微博
如同一盆冷水淋头浇了下来，陆科被告知，“除非你有过硬的资源，否则将拿不到一张订单。”
几天之后，他收到了VR培训机构的电话，销售告诉他，是他谈判策略有问题，如果想接单，可以进一步购买付费套餐，帮忙把他的联系方式放到百度搜索前列。
至此，陆科才完全确定自己当了韭菜。
在知乎上，另有一位差点上钩的网友阿飞告诉我，他在缴钱的最后一刻，被一位郑州的朋友劝退：“你知道为什么好几家VR招商机构都是郑州的吗？因为骗子也有区域性。”
这些机构面目如此相似：装修精致的办公室，位于某个高大上的写字楼，二三十人的团队西装革履，随时准备接待考察。学员都是来自外地，因为他们要“让出外地市场给学员”。
而真实的一幕是，这些割不动本地人韭菜的机构，真面目被本地人扒了个底朝天。
阿飞的郑州朋友告诉他，他曾亲眼看见一个做家电清洗招商的团伙，摇身一变成了VR招商团伙。
所谓家电清洗招商，即是招收一批学员，手把手带教如何清洗家电，而后欺骗他们，学成后即可提供清洗空调、洗衣机服务，月入上万。
一批批学员就此成为韭菜，因为格力、海尔等大品牌自带售后清洗服务，本无个体户立身之地。
当骗子的谎言被越来越多人戳破，他们消失了，再次回来成了西装革履的VR拍摄团队，面目焕然一新，只有套路如出一辙。
“VR拍摄是真的，家电清洗也是真的，只是市场蛋糕不属于个人。他们以一个个真实存在的案例，去包装一个低成本高收益的伪需求，手法不可谓不高明”，阿飞总结道。
谁能吃到肉？
网上搜索全景VR，出现了三大派系：
一派最直白，属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内容发起者来自于全景VR公司，“少本万利”是他们的精髓，“创业干货”、“手把手教程”、“成功案例分享”，是他们最喜欢的文案，阿里虚拟现实体验馆、腾讯投资VR技术、华为VR应用新进展，是他们最常“引经据典”的案例，尽管“此VR非彼VR”。
一派专业打假，乍一看正义凛然。
从账号名称看，发起者往往来自VR创业者，或是不明来源的普通个体。他们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创业者，年年岁岁坑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常见的坑不外乎被机构变相卖设备、卖常年不更新维护的软件、加盟费高企、缺乏售后服务等。
有意思的是，这些打假文章的末尾，总会留下一串联系方式，亦或类似于“这行很赚钱，凡事靠自己”的鸡汤，仿佛要引导小白打开另一个新世界。
同行打假同行，为自己招揽生意，如此套路不可谓不迷幻。
只有第三派声音微弱，被淹没在众多“口水”之中，不易被找寻。
图片来源：知乎
他们分享自己加盟被骗的经历，揭示其中套路，告诫小白慎入，却在评论区收获一片骂声，“自己没能力，怪行业不行”、“混淆视听，想出位”、“说辞片面而绝对”……
一面倒的负面评论，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白与黑。
一位曾发文详细揭示VR招商套路的知乎网友透露，他被很多人加上微信后，天天接到*扰电话，甚至被人威胁。“我动了他们的蛋糕，现在也不愿意在网上发声了”，他没有向我透露太多过往，似乎对那段日子仍心有余悸。
太多嘈杂声里，VR拍摄这行变得异常迷幻。
蛙色是于去年7月完成1000万天使轮融资的一家企业，投资方是上海网达软件股份有限公司。根据官网介绍，蛙色是一家VR技术提供商和内容平台，主要客户是广告传媒公司。广告公司负责承接和运营VR全景、VR直播等业务，而蛙色负责提供VR拍摄所需的软硬件、商业账号、直播推流、网络服务等，与客户分享收益。
截止目前，蛙色已有6万多VR全景漫游作品、近300个城市的VR全景，去年在全国落地了500场5G VR直播。按10000元每场直播方案收入保守计算，其去年VR直播板块收入在500万以上。
但打开知乎，蛙色又是另一番面貌。
一条名为“加盟上海蛙色VR要小心”的帖子排在了首位，某位自称受害者的实名控诉蛙色招商割韭菜，致使其亏损上万。
首位往下的8条帖子，均是蛙色的宣传文案，从VR全景行业现状，到蛙色加盟服务配套，内容一应俱全，一股急切而又熟悉的招商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一副相当奇妙的景象：头部公司的A面，是专业VR拍摄公司，有技术、有团队，客户不乏有阿里、携程等大型互联网公司，而B面，却是广告满天飞的招商机构，遭到许多受害者控诉。
而这也许暗示了另一个真相：VR全景是一场有技术、有产品、有专业团队的游戏，零基础的小鱼小虾们，难以分到肉吃。
但对于VR公司来说，管它妖魔鬼怪，还是货真价实，招商是一场一本万利、低风险的暴利生意，何乐而不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