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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娇俏的美人儿端了茶奉在她面前,蒋氏那双眼便全放在了她的那双手上。白皙光滑,那手指葱管样正轻轻搭在茶碗边。手与人一样,端的是年轻的好颜色。粉色这种流于轻浮的颜色,都被她穿得妩媚风流。
蒋氏心里一痛,热茶氤氲起来的雾气险些湿润了她的眼。
待婆母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碰、相公轻轻一咳,她才回过神来。接过茶来啜了口,又说了些开枝散叶的场面话,维持着正房妻子的脸面。这是相公新纳的小妾,由婆母定下的人选。她竟无从反驳,嫁为人妇五年,一无所出。怎么有脸面顶着丈夫婆母压力不让纳妾?
蒋氏褪下腕上赤金镯,浅笑着递给侍立在侧的新妾。婆母见状,眼底终于有了点笑意。丈夫冲她点点头,面上还是露了点喜色。
相公刚中了秋闱,大登科后小登科,哪个男人能拒绝?他不是不知道蒋氏为他操持内务的辛苦,只是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很寻常的事情,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纳妾纳妾纳妾!就像一个咒语一样不停地在蒋氏的脑子里翻过来搅过去,扰得她不得安生!
蒋氏是嫡出闺女,父亲宠爱小妾,那宠妾仗着自己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在府里嚣张跋扈,逼得母亲无立足之地。蒋氏母亲是受过妾氏苦楚的,在蒋氏出嫁前也拉了蒋氏的手,带着两汪苦泪嘱咐自己女儿要牢牢拴住丈夫的心。
可是如今,自己也要走母亲的老路了吗?不,绝不。
纳妾之事,在蒋氏还是起了波澜。很快,蒋氏心里又掀起了惊涛骇浪。
回春堂的大夫替妾室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府里上上下下都为姨娘有孕忙活了起来,今日老夫人嘱咐要把这个赏给柳姨娘,明日十五丈夫又被腹痛的柳姨娘遣人带走,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她啊……
蒋氏也只能日日堆着笑,好生嘱咐着柳姨娘养好身子,一举得男为家里开枝散叶才是。
府里下人见了,背后都得赞一句贤惠。
贤惠?是啊,她贤惠得都睡不着觉,丈夫这些天晚上不是出去与同僚应酬,便是歇在柳姨娘处,多长时间没到正房处了。她只能夜夜侧卧床上,看那蜡烛留着烛泪、一点点燃尽,堆成冷腻僵硬的一团。
“听说天宁寺换了个主持,说是求什么应什么,香火可旺了呢!”是那打扫院子的小丫头在和人说话,被正经过廊前的蒋氏听了个正着。
“我知道我知道!听人家说,那个主持可厉害了,而且生得也很俊俏呢!”
“俊俏,比咱们大爷还俊俏吗?”
两个小丫头捂了嘴偷笑,你说和尚长那么好要做什么用,又不能成亲。
天宁寺么?蒋氏眉心一动,她是知道这座寺庙的。天宁寺位于西郊,一向没什么人前去,衰败得很。难道真的能求什么应什么?
又是一夜冷清,蒋氏给婆母请安时试探了下,只说梦见亡母,想去庙里上香祭拜。
是啊,蒋氏的母亲在蒋氏出嫁不足一年就死了,娘家只来人说是病死的。这人的命,就是不值钱,就连死法,都只能由得别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是什么。蒋氏自然不信,可是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没什么办法。
蒋氏屏气垂眼,目光落在地上。时人尚佛,去庙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婆母目光已经略显浑浊,她抚了下额上天青色的抹额。针脚细密,正是面前儿媳妇的好手艺。见儿媳清减不少,她也是做过媳妇的人。况且……自然能猜到儿媳的几分心事。
“既如此,就去吧。”
蒋氏盈盈一拜,“多谢母亲大人体恤。”
2
她幼时也来过天宁寺,与如今模样大不相同。这各家马车,云集在寺庙不远处。寺门周围解签的、占卜的、还有那替人看姻缘的,比比皆是。好好的佛门清静之地,实在是热闹得有些不像话。
莫非这天宁寺真有些本事?蒋氏心里暗忖。
由小沙弥领着,一路穿过寺内桃花小径,进了那大殿。大殿里佛祖金漆,宝相庄严。蒋氏缓缓抬头仰视佛祖,只觉佛祖目光悲悯,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不由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颂起经来。只求佛祖慈悲,能助她成事。
良久,鼻端闻到股沉沉香味,蒋氏心中又喃喃几句方才睁眼。红色袈裟一角正从眼前掠过,然后她对上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大殿里那木鱼声也停了,蒋氏一瞬恍惚。
她看见这双眼睛的主人,这一个着红色袈裟却又不似佛门中人的和尚正捻起簇香灰,拇指中指轻捻,无名指小指微微翘起。如此女气的动作,这和尚做来并不显突兀。很明显,他并不是一般的和尚。
“我知道夫人所求何事。”他双手合十,眼神扫过蒋氏。蒋氏起身,自顾自出门并不理会。声音又响起,“夫人该知,求人不如求己。”蒋氏一只脚已迈出大殿,硬生生顿住,“我能让夫人得偿所愿。”蒋氏一惊,转身望他。
他视线落在蒋氏脸色,抿着嘴,只嘴角微微上扬。蒋氏环顾,殿内不少妇人正像她刚才那般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并无什么异样——就好像,她们什么话也听不到一样。
“夫人若是有意,便随我来。”那红色袈裟极快地一闪,便险些消失在蒋氏视线之内。罢了、罢了!就前去走一遭,若是,万一?蒋氏压住心底希翼,脚下急忙跟上。
蒋氏被他引进内室,这内室富丽堂皇,实在不像佛门之地。蒋氏夫家娘家虽然都不是簪缨大族,但是也是几代传下来的门第,自问还是有些眼力的。可这内室之中许多陈设她却见也未见,就连这熏香,她都说不出名来。
“我便是这天宁寺主持,夫人可是求子?”
蒋氏不敢小瞧他,正色言是。
“子嗣一事,自然是重要的。无子傍身的女人,在夫家自然难以抬头。”这主持笑得肆意,语风一转,“若是家中再有别的女人生出子嗣,那……”
一股凉意从蒋氏背后升起,这般被人点破她定然心惊。有时候,自己心中所想和别人直白点破当然不是一回事。
“你说你能助我,敢问住持,如何相助?”
那年轻主持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夫人是个聪明人,这天底下的事向来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自然是要以物易物。天宁寺虽小,不论战乱还是朝代更迭,都能屹立不倒。镇寺之宝倒是还有两件。其中有一样,是那白瓷婴儿枕。睡于此枕之上,便可得子。”
镇寺之宝?白瓷婴儿枕!
“我不过一介妇人,那点私房住持您想必也瞧不到眼里。”蒋氏顿了顿,只瞧这室内摆设便知,这天宁寺住持并不缺钱财。只是这样的天宁寺,还是透了点古怪。“只怕住持说的以物易物,妾身拿不出来。”她行了个万福,道声叨扰便打了帘子出去。
身后那住持声音不疾不徐,“若是有意,只管再回来。这物,夫人绝对出得起。”他眼神却与声音极为不符,似乎在盯着一只猎物……
3
回到府中时候,天已经黑了。
“夫人可算回来了。”说话的是丫鬟青桃,为她轻捶着腿,又与她说话解闷。蒋氏鼻端好像还有天宁寺殿中的香味,正闭了眼,随口问起今日府中事来。
“老太太听人说起最近来了个戏班子,戏唱得好极了。起了兴致,要让人进府来呢!”青桃又笑,“这下好,咱们府里得热闹热闹了。”
“热闹好啊、热闹好……”她听见闭目养神的夫人说道。青桃又捡了几桩趣事一一说来,怎奈蒋氏心中有事,自然顾不上理会她的凑趣。
待蒋氏相公进屋来,便看到自己妻子侧支着手,斜倚在塌上的美人图。青桃乖觉,见他来便停住了手,蹑手蹑脚退下了。蒋氏相公凑近,接替青桃活计。这男人和女人手劲毕竟不同,刚一碰上,蒋氏便睁了眼。
相公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是带了那么点凌厉劲。此刻抚过蒋氏脸庞,温言笑道,“最近事务繁忙,少到内宅来,娘子可好?”只这一句,蒋氏一颗心便都要融化了。
“数日不见,娘子消瘦不少。”蒋氏心中一叹,相公心里还是有她几分位置的。“相公也得保重身体才是,公事再忙,也是身体重要。”
她将头埋入相公怀里,手也环上丈夫腰。脸贴上丈夫衣物,衣料浸染的香味竟有几分熟悉。蒋氏顾不得分神,只想享受这温柔时光。
自是一夜温柔旖旎不提。
翌日清晨,蒋氏起了个大早,正对镜梳妆。“夫人今日气色真好!”小丫头快嘴夸赞。蒋氏嗔怪地剜这小丫头一眼,示意别扰了相公安眠,眼角眉梢尽是春色。
丈夫不知何时转醒,下床看她梳妆,赞了几句。又随口提到柳姨娘怀有身孕,吃不惯大厨房食物油腻,要另辟一小厨房才好。
正画眉的手一顿,蒋氏喉咙里像卡了块小骨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在那里让人发堵。有身孕的人嘴都刁,什么时候她也能怀上孩子,什么时候她才能为她爱的男人生育儿女啊?
没过几日,老夫人果真让戏班子进府来唱戏。府里人少,自然是她来陪着老夫人,相公也交代了,务必要让母亲大人尽兴。
难得热闹回,只柳姨娘在戏班子进府前夜说是病了,自然是闹得人仰马翻。这一病正好,蒋氏自然是不愿意在人前见她,柳姨娘的肚子,怕是得显怀了吧。
蒋氏是不爱听戏的,只是为了老夫人,强打着精神陪着。咿咿呀呀的声音从下午响到晚上,老夫人方才作罢。戏班众人被安排到府内西北角的院落里,明日领了赏钱再行离去。
待她伺候老夫人睡下,回到正房时,便看见一人在门口处走来走去。此时夜已深了,丫头婆子都被蒋氏打发了,故而此时孤身一人。蒋氏顿住,瞅了两眼,见身量较小,体格不足,才放下心来。
那小人儿见她回来急忙奔过来,下台阶时几乎绊倒。离近了,蒋氏才看清来人模样,是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头发松松挽了个发髻,小脸生得一团喜气,一身粗布褐色衣物。看着面生,应该是戏班子里的。
这小小人儿此刻皱了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蒋氏看着好笑,终是忍不住用手替她平了平乱发。
“夫人,我要同你说点事。”她仰着脸,眼眸清凌凌的。
蒋氏将她引进内室,拿起桌上绿豆糕递给她,笑道,“先吃了罢,你是这戏班子里的?”
小丫头摇头又点头,并不去接绿豆糕,“夫人,你们府上有妖气。”妖气?蒋氏失笑,太平盛世的哪来什么妖气,这小丫头胡说八道还一副正经模样。“哦?妖气,你是说我们府上有妖精了?在哪呢?”蒋氏看她生得可爱,存心逗逗她。
她面露难色,小脸硬生生皱成一团。“我、我还看不出来,我才九岁,天眼还没开。但是我可以闻出来的!你们府上真的有妖气!夫人,你还是去寻一下得道高人吧。”蒋氏捏了捏她脸,“好,我回头就找。”心里却不以为意。
小丫头见她不以为意,还是急了,从凳子上蹦下来,“夫人!我是说真的!”她皱着鼻子闻了闻,“这里也有味道,夫人身上也沾了,阖府上下都沾上这种味道了!”蒋氏面色一变,这小丫头莫不是失心疯了。
“好了!我知道了!”小丫头被蒋氏打断,身子一颤。蒋氏那满心的爱怜又被激发起来了。“吓着你了?”蒋氏说着,将那小丫头身上挂着的布袋解下,将桌上的糕点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戏班子起了个大早,前去打赏的青桃过来回话,说是当中有个小丫头片子还嚷嚷着要见夫人呢。
4
蒋氏决定再去一趟天宁寺。相公现在总会定时来正房这边歇息,偶尔言语中也会透漏出几点遗憾——若是二人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想起柳姨娘的那个孩子,身为女人,如果连为自己心爱的人生儿育女都不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蒋氏要放手一搏,不管那个住持有什么古怪,她都要再去看看!
“你来了?”那年轻主持似乎笃定她回来。
“是,那婴儿枕可灵验?”
笑声响起,年轻主持语调夹了几分冷嘲,“你要是不信,也不会来走这一遭了。”蒋氏脸色一变,又听他道:“你凭空多了一个孩子,就必然要有人少一个孩子。婴儿枕,便是这样以命换命的宝物。”
以命换命,蒋氏背后一冷。“至于代价,哼,想拿婴儿枕,便将这个放进你婆婆的汤里。这于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拿出婴儿枕,白瓷所雕,刻成笑脸婴儿形象。同时还有一个白色瓷瓶,“你第一次来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准确说,跟你们家有关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他面目狰狞,五官全挤在一起,眼里是浓浓恨意。
“要不是那个女人从不出门,我何必借你之手!你可知道你的婆婆,手里也是有不少人命!”
蒋氏婆婆不过一闺阁妇人,如何沾染上人命官司?
“昔日你家老太爷在时,你婆婆并不算受宠,家里妾氏有孕,全被她背地里一碗药面子下去抹平了。
当中有个机灵点的,本是好人家的闺女,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三岁幼弟。为了养活幼弟,迫不得已才进了府当姨娘。总算是避开这些陷阱将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只盼着这孩子平安长大。可是这男孩不到一岁时便死了,这姨娘也经不住磋磨,一根白绳吊死了事。”
“你说,如果你是这个姨娘,你恨不恨!”他凑近蒋氏,厉声喝问。
自然是恨的……蒋氏一个激灵,向后退了一步,“这药是毒药?你要我下毒谋害自己的亲婆婆!”
他逼过来身来,眼中闪过的光芒让蒋氏一阵心慌。“不过是些吃了会让人躺在床上的药物。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府上不还请了戏班子唱戏?”阴测测地笑笑,“活着的人有命看戏,地下的人早已尸骨无存!”
蒋氏万万想不到,求子之事竟然会引出这么一桩陈年旧事来。婆母一事在她脑里过了一遍,已然明了这天宁寺主持的身份,试探开口,“你……是那妾氏的幼弟?”
年轻主持又点起了香,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唇角微微上扬了下,“我乃佛门中人,自然不会*生,不过略施惩戒而已。你也可以不做,只不过,有孕怕是难了。”
“也不必担心,府里不是有个姨娘*了吗?总不必担心府中家业后继无人。”
话没说完,便听蒋氏咬牙道,“我拿了便是。”
自古婆媳是天敌,蒋氏婆母与蒋氏也没有什么多亲近的情分,更是为了身孕之事受了不少闲气。
蒋氏心里念了句佛号,暗暗安慰自己,婆母身体不算硬朗,本就没几年寿数了。而且,这药只会让人瘫在床上,若能如愿……自己一定将婆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叫婆母难熬。
她咬咬牙,既然决定要做,那就不要夜长梦多。这么要紧的事,蒋氏才不会借他人之手。离开天宁寺回到家的夜晚,便找了个机会支开了转管茶水的那个小丫鬟,很轻易的就将药下进了婆母的羹汤中。
第二日清晨,还没来得及去请安,便接到人急匆匆回报。她与歇在柳姨娘处的丈夫几乎是同时赶到。
婆母一夜功夫,便垂垂老矣。婆母一直注意保养,此刻一头银丝,脸如树皮般垮下来。见了自己儿子媳妇,那双手只颤颤巍巍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如同一摊烂肉一样,虽然外面套着绫罗绸缎,都从里到外透漏出衰败的味道。相公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是蒋氏拿了主意,着人请了大夫。
待大夫枕完脉息,也只是无奈摇头,“怕是因为老夫人上了年纪。”所有没有能力的人,都喜欢把借口推到别人头上。蒋氏偷偷舒了口气,她早就知道这家大夫名声在外,却没什么高超医术。
相公不疑有他,只当母亲是年迈邪风入体,又好生叮嘱了蒋氏几句。蒋氏亲手熬了药,对上婆母浑浊的目光,心还是重重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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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婴儿枕睡起来凉丝丝的,她按照住持教过的方法睡了整一个月,肚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住持是骗她?
她又去了一次天宁寺,这一次,她并没有见到人。小沙弥只称住持出门了,交给她一封火漆封好的信。看完信后,蒋氏几欲瘫倒。
以命换命!作孽啊作孽!为了求子,她的手上已经不干净了。
蒋氏回到府中,又去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伺候的丫鬟婆子见老夫人不能言语,府中大爷又不来看,伺候的并不能算很尽心。蒋氏几乎是踉跄着回去的,屋里的蜡烛亮了一夜。
柳姨娘不着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夫人:眼窝发青,到底不是颜色正好的时候了。心里哂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蒋氏静静看着柳姨娘,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飘到她的肚子上。柳姨娘自*来,蒋氏就不让她过来请安了。柳姨娘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处了养胎,便是想着怎么把相公往她那儿留。
好个小蹄子,蒋氏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饶是如此,蒋氏心底愤恨之下仍然能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她笑意吟吟地与柳姨娘说着家常,自然柳姨娘是不敢造次的。
“屋子里这是熏得什么香?”蒋氏轻轻吸口气,揉揉太阳穴,觉得舒服不少。
柳姨娘扶着肚子站起来,“不过是些普通安神香,夫人若是喜欢,我这就去拿。”虽已经成为*的大肚妇人,那一张脸仍然是花容月貌,走起路来仍然当得起弱柳扶风。
蒋氏也站了起来,紧随其后。柳姨娘正在妆台上翻找着,“夫人见笑,我这实在是凌乱不堪。东西放哪了我也不记得,待等会我找到了,让人给您送过去。”
“无碍的,你保胎重要。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柳姨娘伫在门边,看着蒋氏的身影消失,又抚了抚自己肚子,心情很好地敛唇。
广袖下,蒋氏紧紧攥了一物,是从刚刚妆台下藏起的篦子。那篦子上,还缠绕了几根乌发——如果说婴儿枕是味药,那柳姨娘腹中的孩子就是味药引子。
以命换命,就是要用柳姨娘腹中的骨肉换她孩子的命。
蒋氏关了房门,手伸入婴儿枕底座窟窿处,掏出一张黄符。将那篦子上的头发摘下用黄符裹了,烧成灰兑水服了。
哪怕现在是青天白日,蒋氏还是脱掉鞋上了床。盖着锦衾、枕着婴儿枕沉沉睡去……睡吧,睡吧,睡醒了,她就有孩子了……
蒋氏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醒来时,正见相公闭了眼趴她床边,不复平日的风姿俊朗,下巴处也有青茬冒出。蒋氏心疼极了,伸手抚上相公的脸。
“娘子,你总算是醒了。”相公欣喜之余似乎又有些失落。“发生什么事了?”蒋氏扯了相公手问。
相公一顿,眉宇之间一股郁色立刻就浮了出来。“柳姨娘的孩子,没能保住。”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这孩子的生母还比较讨他的喜欢。怎么说呢,他的态度就像时人一样,对于妻妾之分还是比较在意的。妾,再怎么宠,也只是玩物;而妻不同,妻子是为他打理内宅的,自然有一份敬重在里面。
但是很快,他眉眼又带上了丝喜色,“大夫来看过了,说你已有身孕。只是身体虚弱,所以才昏睡不醒。”丢了一个孩子,又来了一个孩子,自然是百感交集。也因此,对这刚刚到来的生命多了更多的期待。
蒋氏手搭上小腹,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坦着,感受不到有任何隆起的痕迹。十月怀胎,却会有一个生命孕育出来,这种奇妙的感觉让蒋氏眼睛立刻就湿了。原来*的感觉是这么好。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蒋氏已经顾不得了。
她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想起柳姨娘,蒋氏多多少少还是带几分愧疚之心。也因此,相公有事来看她时,她总是以不能伺候为理由,将相公往柳姨娘那里推。
柳姨娘年轻貌美,又经历流产之痛,相公自然多多怜惜。蒋氏毫不嫉妒,她现在全身心都放在*之事上。
而且,*的妇人总是丑的,脸上起了一片片斑点,吃了不少保养方子也不管用。蒋氏也不好自降身价去问柳姨娘当时她有孕时的保养方子。丫头婆子只好劝道,说是*妇人都如此,这是孩子在吸收母体的精华呢,生出来才能漂漂亮亮。
蒋氏自觉容颜有瑕,更不愿意让相公看见。为此,十月怀胎期间,相公多歇在柳姨娘处。
这*期间,府上又出了一件大事。蒋氏怀胎六个月的时候,老夫人过世了。躺在床上如同死肉一样挣扎数月,还是去了。相公倒是没有过多的哀伤,这几个月内,他连老夫人的屋子都很少进去。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虽然丈夫派了得力管事来筹备葬礼,蒋氏仍然挺着大肚子操持不停,来吊唁的人见到蒋氏如此都纷纷称赞,一时间蒋氏又添了不少贤名。
6
十月怀胎,终于到了临盆的时候。这是蒋氏费劲千辛万苦才求来的,自然是无比重视。那能*稳婆请了好几个,又找了稳妥的医婆在外间等着。早就让人看过了,胎位很正,顺产应该是不成问题。
豆大的汗珠顺着蒋氏的鬓角往下滑,蒋氏咬着牙,手指死死地抓着布条不吭声。倒是把接生婆子惊了一跳,她们见过的产妇多了,像蒋氏这样忍住就是不叫的真是少见。
蒋氏疼得身上直哆嗦,又强灌了点参汤,喝完没多久,便闻到了一点腥味。
稳婆顿时嚷嚷起来:“夫人,羊水破了!您加把劲儿。”蒋氏耳边嗡嗡响,眼前也开始花起来,像是隔了层层幕障,稳婆们的声音忽远忽近。蒋氏一痛,眼泪便滑了下来,全凭本能在用力。她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一声惨叫出了口。
孩子生了!蒋氏重重跌回床上,眼神疲惫空洞,她只来得及喘口气,便要叫稳婆将孩子报过来。
其中一个稳婆本来守在床尾,盯着蒋氏身下,见孩子生了,急忙拿了襁褓去包——突然几个稳婆尖叫着后退。(原题:《婴儿枕》,作者:君子端方。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