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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明铧
中国与波斯交往甚早。《史记》载，安息王令两万骑迎汉使于波斯东界，随后又遣使中国。南北朝时，波斯使节出使中国十余次。中国有希腊和罗马所没有的技术与工艺，故波斯谚语云：“希腊人有一只眼睛，唯独中国人有两只眼睛。”意谓中国人不仅有理论，还有技艺。
隋炀帝南幸扬州时，从波斯进口“螺子黛”，作为化妆品供宠妃使用。旧题唐人颜师古《隋遗录》卷上记载，大业十二年（616），隋炀帝将幸江都，“一日帝将登凤舸，凭殿脚女吴绛仙肩，喜其柔丽，不与群辈齿，爱之甚，久不移步。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婕妤。适值绛仙下嫁为玉工万郡妻，故不克谐。帝寝兴罢，擢为龙舟首楫，号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直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螺黛不绝。帝每倚帘视绛仙，移时不去，顾内谒者云：‘古人言秀色若可食，如绛仙真可疗饥矣。’”每颗螺子黛价值十金，由吴绛仙一人独得，其宠可知。
吴绛仙原为“殿脚女”，即拉纤女，因受炀帝宠爱，封为崆峒夫人。吴绛仙容貌出众，擅画蛾眉，于是宫中纷纷效仿。其画眉材料为“螺子黛”，产自波斯国，价值昂贵。相传炀帝最喜隔帘看吴绛仙画眉，以至忘食，称其秀色可餐。吴绛仙在古代被誉为画眉圣手，古人绘有《绛仙画眉图》。
出自波斯国的螺子黛，一称螺黛，是古代女子画眉的高级青黑色矿物颜料。宋人欧阳修《阮郎归》词云：“浅螺黛，淡燕脂，闲妆取次宜。”后来，螺黛引申为蛾眉的代称，如《再生缘》第六十二回：“螺黛蹙，凤眸凝，想罢机谋叫圣君。”作为化妆品的螺子黛，加工成为各种形状的墨锭，使用时蘸水即可，无需研磨，故又称“石墨”。
吴绛仙不但貌美，亦有文才。明人冯梦龙《情史》说，隋炀帝曾吟《持楫篇》赐吴绛仙：“旧曲歌桃叶，新妆艳落梅。将身倚轻楫，知是渡江来。”诏令殿脚女千人传唱。“帝至广陵，备月观行宫。有郎将自瓜洲进合欢果。帝令小黄门以一双驰骑赐吴绛仙，遇马急摇解。绛仙拜赐，私附红笺进上曰：‘驿骑传双果，君王宠念深。争知辞帝里，无复合欢心。’帝叹曰：‘绛仙真女相如，不独貌也。’”隋炀帝把吴绛仙比作“女相如”，褒奖甚高。清人袁枚《吴绛仙》诗云：“家家竹叶引羊车，一个仙娥管蠹鱼。可惜竟无书谏猎，六宫枉唤女相如。”是用“女相如”之典反讽隋炀帝。
有人认为，《红楼梦》中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姓名，来自《长生殿》李隆基与杨玉环的定情信物“金钗钿盒”，她们的形象参照什么呢？以林黛玉为例，她五官突出的特征是眉眼，所谓“两湾半蹙蛾眉，一对多情杏眼”，黛就是画眉之物。有学者指出，黛玉形象明显来自明齐东野人的《隋炀帝艳史》和清褚人获的《隋唐演义》。具体地说，出自这两部小说中的吴绛仙。
《隋炀帝艳史》对吴绛仙的描写是，隋炀帝坐在龙舟上，见牵缆的殿脚女中有一人风流袅娜，便将其宣到面前，见她明眸皓齿，黑白分明，画了一双新月般长黛（蛾眉），更有一种芳香直从骨髓中透出。炀帝看了大喜，问那女子来历，答道：“贱妾乃姑苏人，姓吴，小字叫做绛仙。”林黛玉号称绛珠仙子，其名似出自吴绛仙。“绛仙”加“蕊珠仙子”，便成了“绛珠仙子”。吴绛仙出生于姑苏，姑苏乃吴地，故取吴姓，林黛玉的籍贯也是苏州；殿脚女在扬州为隋炀帝牵缆，林黛玉后来也到扬州生活。绛仙、苏州、扬州等字眼纠结难分，很难说是偶合。
林黛玉与吴绛仙的体态，都是“风流袅娜”。《红楼梦》写宝玉在太虚幻境梦中见警幻之妹“兼美”：“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用“风流袅娜”一词形容女子体态，在古典文学中并不常见。《红楼梦》之前，“风流袅娜”仅见于《隋炀帝艳史》和《隋唐演义》对吴绛仙体态的描写。再次，林黛玉的眉眼也与吴绛仙的蛾眉相同。绛仙善画长蛾眉，又称画眉女，为了画眉，“独绛仙得赐螺黛不绝”。黛玉初进贾府，谈及这个名字，宝玉笑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吴绛仙画眉所用之螺黛，便是传说中来自西方波斯的螺子黛。另外，宝玉向黛玉胡编的扬州黛山故事，似乎也与螺子黛和吴绛仙有关。
作者简介:
一级作家,扬州市政府表彰的当代文化名人,扬州市名师工作室导师。出版著作七十种。获得国家图书奖、华东图书奖、华东田汉戏剧理论奖、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理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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