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满瓷砖的板车，郑信江正扶稳车上的瓷砖（总台央广记者 杜希萌 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工地上人走了一批又一批，最不被张建辉看好的“小胖”留了下来。
张建辉：我每天都问他工作怎么样、吃不吃得消，他一开始跟我说脚痛、手痛，比较累。我就和他说，“你这几天能坚持下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到后面适应好了肯定会轻松一点”。
记者：他中间打过退堂鼓吗？
张建辉：这个倒没有，他说“可以的”。
七月下旬，郑信江被张建辉安排到了浙江杭州余杭的一处新工地，工作仍是切割瓷砖。这里距离他刚刚熟悉的萧山厂房有近60公里。他坐车穿城而过，看到了属于城市的风景。
郑信江：出来就感觉好大，比我所在的县城大了很多。我家乡那边四面环山，这里给我一种很辽阔的感觉。
记者：我上次和你联系的时候，你正好在搬工地对不对？
郑信江：是，就是那天。开始我以为条件也挺好的，说会有空调。但到了之后我也挺绝望的，因为这边活太难干了。前面有3批师傅都跑掉了，现在和我*是第4批师傅了。
郑信江是这处临时宿舍年龄最小的住户之一（总台央广记者 杜希萌 摄）
大大的城市里，郑信江的容身之所位于4排活动板房中。从厂房到宿舍，从大货车不断的大路到因台风雨而泥泞的小路，这段路他每天要走4次。
同屋的两位工友之一是负责带郑信江的袁师傅，今年28岁。他比郑信江来得晚，第一次见到的徒弟已经是标准小工的模样：胳膊晒得黝黑，塑胶围裙下是汗津津的T恤，脚踝被胶鞋磨出泡，裸露的皮肤上有不止一处划伤。其实，当时郑信江刚干了半个月。
袁师傅：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搬砖，我说怎么这么厉害，搬砖有劲。
记者：他说他原来也搬不动。
袁师傅：他年轻，睡一夜就好了。
记者：你们在宿舍会聊什么吗？
袁师傅：聊些工作上的事情，让他认真学、学快点，以后可以当师傅。
记者：可是他只准备打两个月的工。
袁师傅：如果他要学的话，也能学得会，我都教过他操作一次机器了。
每天郑信江要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这天的早饭是韭菜饼配绿豆粥（总台央广记者 杜希萌 摄）
搬砖能治拖延症
这份工作辛苦却并不复杂。新的一天，早晨6点58分，瓷砖切割器再次响起，简易的工棚里听不清其他声音。
记者：你们在讨论什么？
袁师傅：他问我要干多少，我说要切90箱的砖。
记者：今天一天切90箱？
袁师傅：不是今天，是马上，一天切90箱老板都不答应，这批机器一开就是90箱。
但午饭后，袁师傅走了，没来得及教小江上第二次机、只干了三天的他决定回老家了。老板张建辉一边自嘲“这不算新鲜事”，一边感叹，三十八九摄氏度的高温，要熬得住，不容易。
张建辉：这种活太辛苦了，有更好的出路还是做其他的好。
记者：您感觉现在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多了？
张建辉：对，他是“00后”。
杜希萌：您有孩子吗？
张建辉：我有两个孩子，大的都已经9岁了。
杜希萌：如果您的孩子高考之后决定出来锻炼一下，舍得让他干这份活吗？
张建辉：我的孩子肯定是不舍得这么辛苦，所以我觉得这小孩挺懂事的。
每天拆包的纸壳堆积如山，处理垃圾也是郑信江的任务之一（总台央广记者 杜希萌 摄）
“懂事”的郑信江，虽然一直和老板说“我可以”，但心里并非没有计较和挣扎。
郑信江：刚开始干这个活的时候，我也迷茫过，感觉有点乏味枯燥。我当时想，每天做这些简单的工作，占据那么多的精力、时间到底值不值得。搬砖锻炼的只是一些简单的肌肉记忆，不能满足我精神上面的需要。但是后面我又想开了，我感觉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经验，我当时就这样安慰自己。
记者：你用了安慰这个词说明其实你有一点挣扎，是吗？
郑信江：内心肯定有挣扎，因为当时选了这个工作属于迫不得已。我的同学有人在学习，有人在旅游，他们的时间和精力投入的方向和我不一样，全班就我一个人在搬砖。高考前，我同学说，“大家以后都去搬砖”，当时我听到这句玩笑，自始至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去搬砖。
日复一日的机械工作中，他又发现，自己有收获。
郑信江：搬砖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种自嘲，但如果真实地感受一下搬砖的氛围，可以锻炼出一种意志力。我自己有时候有拖延症，但是砖不会等你，你不能拖着不干活。
记者：每天得有多少人来和你们说，“快点把砖加工好给我”？
郑信江：四五个，搬运的师傅也会来说，这个楼层赶快加工一点。
记者：我看砖出来的时候，你晚转身一会儿它可能就掉了。
郑信江：对，你慢了砖就满了，磕坏了就不能用了。所以要强迫自己，要快、要准。而且搬砖是有技巧的，刚开始我全部用蛮力，跟着几个师傅学了之后才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