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老太,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已在光阴荏苒中渐行渐远。在故乡博山,我记忆里的小脚老太,勤劳坚韧,可亲可敬。
我祖辈的女性亲人,都出生于旧社会。无论出身贫富,一律是缠了小脚,穿着大襟褂子,头发挽簪,且用黑布条扎紧裤脚的打扮。
我曾不止一次好奇她们的那双小脚,是如何撑得起她们或重或轻的身躯,以至于一辈子走起路来,都是摇晃着身子,蹒跚前行。
而这双小脚,却能支撑着她们,负重起繁杂的家务,养活了不少子女。在她们羸弱的身形下,释放着巨大的生命能量。
我故乡记忆中的小脚老太,曾在一个时代中,树立起博山乡风俚俗的形象标杆。
1、乡俗文化的传承群体
博山,有浓厚的地域乡俗文化。在小脚老太身上,诸多乡俗,仍承续完好。印象最深的,是那时的小脚老太,都说着一口地道的博山土语。
有一年,我和弟弟去走姥娘家。出门正遇邻居家一位老人。她看到我们,便问姥娘:“这是谁?”姥娘回答:“俺外甥。”邻居老人又问:“几妃家?”姥娘回答:“五妃家!”
当时,两位老人的对话,我完全懵圈。回家问母亲,母亲说,“几妃家”是博山土话,是老辈人对子女间排行的别称。姥娘育有九个子女,母亲行五,所以我和弟弟是姥娘“五妃家”的孩子。
我查了许多读音为“fei”的汉字,觉得哪个字都不贴切。于是只能以“妃”字勉强代指。
由此,我便知晓了博山方言中,有款特殊“语种”——“老娘娘话”。这是一众小脚老太,盘腿坐炕、串门聊天,就可信手拈来的地道方言。
这些方言,生动刻画了博山人浓郁的乡俗风情,蕴含着颜山孝水间的人文魅力。
后来查资料了解,博山方言,属汉语北方方言的冀鲁官话,因博山区域产业和生活习俗特征,进而有鲜明的地域性。
而所谓“官话”,则是源自中国古代,官方对汉语标准用语的称呼。因此,博山方言,既有悠久的历史文脉,也有官方认证的文化基础,只是在口口相传中,忽略了文字记述。
现在,很多博山方言,在我们的语境中,已经尚存不多。
还是十年前,我在申报聚乐村四四席省级非遗项目时,和时任博山区文化馆的领导,闲聊起博山非遗项目。从中得知,博山老年妇女,在丧仪中以唱代哭的习俗,竟与“孟姜女哭长城”有着密切联系。
“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被评定为国家级非遗,并考证孟姜女“哭倒”的那段长城,真实存在,就在博山与淄川交界之处。
我联想起博山的小脚老太,在丧仪中,大多是以唱代哭。彷如当年孟姜女哭长城时的悲凉凄婉,且一旦哭唱起来,往往篇幅较长。悲情之下,泪流成河,自然也合乎传说中的逻辑。
妇女以唱代哭,是博山丧仪文化的一大特征。
诸如这些博山小脚老太原生态的生活方式,注定会有悠长的历史背书,才继而形成广泛的地域俚俗。而这些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民俗,又反衬了博山厚重的文化底蕴。
2、仪态端庄中的仙风道骨
南怀瑾曾说:做人的修为应在于佛心、道骨、儒形。我对这句话的意义,深以为然。
小时候,住大杂院那段日子,东屋的郝奶奶,是一位板正而清瘦的小脚老太。她出身博山大街黄氏家族,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从记事起,在我的印象中,郝奶奶的发型,始终会打理得毫发不乱。一袭深蓝色的大褂,干净利索。下身是缅腰的裤子,虽有点肥大,但却被裤脚紧实的绑腿、小脚上雪白的袜子,映衬地协调利落。
郝奶奶性格极好,说话从无高声,也没听她说过脏话。爱整洁的她,每天会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去她家串门,母亲总嘱咐我,不能坐郝奶奶家的床,免得脏了人家的床单。
出生于清末时期的郝奶奶,没有读过书,但能给我们讲许多大段的故事。那些故事,皆是博山当地的人文轶事、鬼魅传说,生动而富情趣。
我也是在她的故事里,听闻了颜奶奶、孙阁老、赵翰林、李道台的逸闻趣事,自小就对故乡和故乡的先哲,有了一份神圣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