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摘下来的毛辣菜
立冬以后气温越来越低了,前两天给老家母亲打电话,问她最近都干点啥,母亲高兴的说,前几天她发现退耕还林的地里到处都是野生的毛辣菜,剜回来榨成酸菜,包饺子,味正得很。言语间,恨不得挟两坛酸菜插上翅膀飞到我这里,让我亲口尝尝她榨的酸菜。母亲的话顿时挑逗起我有些麻木的味觉,千里之外的家乡味道一下子弥漫在脑海里、唇齿间。
摘洗净的毛辣菜
我老家在河南省淅川县,酸菜是家乡特产,大多数的农村家庭主妇都会榨酸菜。每年初冬时节,是白菜、辣菜、萝卜缨、红薯叶疯长的季节,家庭主妇们收拾一大捆青菜,洗净、放入开水锅里煮七成熟,捞起,趁热摁进事先收拾干净的带釉坛子里,再倒半碗稀面汤,或用现成的酸浆水做引子,压块精屁股石头(不带棱角的椭圆形石头),“沃”(发酵的意思)上三两天,菜就酸了,能吃到来年开春都不会坏。好的酸菜入口绵、酸度适中,滞时能开胃,饿时能充饥,几乎每个淅川人都有吃酸菜的经历。记忆中上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农村老家大多数家庭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吃上两顿肉,一瓶芝麻油管一年,平时最高级的营养品是鸡蛋,鸡蛋是自家养的鸡子下的,不用花钱买,但也不能敞开吃,攒够一定量拿到集市换钱使,只有逢年过节、家里来贵客、孩子过生日或者是为了表扬某个孩子学习进步,才会有鸡蛋吃。唯有酸菜是家里的常备菜,可以放开量吃。我们家特穷,兄弟姊妹四五个,间隔两到三岁,个头相差不过半个脑袋,都处在生长发育的饥渴期,嘴馋,男孩子特别能吃,最小的三弟六七岁年纪一顿能吃三大碗,粮食不够吃,除了卖鸡蛋、卖猪变个活钱外,没有别的收入。来客,包括驻村工作队的干部排到俺家吃饭也一样没肉,顶多是炒盘鸡蛋。酸菜差不多是顿顿有,有时炒一下,有时直接丢锅里,煮巴煮巴就吃。为了调换口味,母亲变着法做酸菜饭,有时做酸菜蟒,有时做酸菜玉米糁饼,有时做酸菜合子,有时做酸菜水滑面叶,但我最爱吃的是母亲做的酸辣菜饺子,尤其是霜降之后榨的酸辣菜包饺子味儿最好,特别是野生的毛辣菜。老家人包饺子的方法跟北方人不一样,饺子皮是梯形一头大一头小,包时从小头裹馅,裹到大头时先捏紧两端,再大角对捏,包出来的饺子活脱脱像金元宝(我们老家唤饺子为“扁食”,也说叫“角耳”)。刚榨的酸辣菜味儿烈,包饺子最适宜。
榨酸后的毛辣菜
当榨酸的毛辣菜,从菜坛里捞出来,黄亮亮的,扯着酸酱黏丝,母亲忍不住总要啧啧两声,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满足,在坛子口一拧巴滤掉酸酱后,把酸菜放在大菜板上,三下五去二剁巴碎了,炒半碗芝麻趁热捣碎,然后将二者放入盆里,散上盐、大料面,用手连揉带搓搅拌均匀,接着和面擀面皮,母亲干活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功夫,皮已擀好,再不一会儿饺子便包了一大箥箕,水一烧开,母亲像大将军似的,让人闪开,端起一大箥箕饺子,边抖动箥箕边吆噢吆噢地吆喝着,那饺子就像战士一样赴汤蹈火,争先恐后,锅里的饺子或俯或仰、或隐或现,像鱼似船,灵动活现。农村的柴锅大,火也烧得旺,饺子一次下足,开饭时一个不落都能吃上。饺子熟了之后,母亲边吆喝,边先给我弟弟盛,我们几个稍大点的早等不及了,不用劳驾母亲,就自己动手了。比起韭菜馅饺子,因为酸菜淖过水,酸菜饺子馅容易团住,面皮捏得实,煮的过程一般不会破口进水,滋味全在里面,咬开面皮,香气扑面而来,嚼起来酸劲在前辣劲在后,酸得舒心,辣得微醺,开胃过瘾。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大鱼大肉吃多了,便觉得胃肠吃实了,闷沉,唯有家乡的酸菜饺子,想起来,便口中生津。
毛辣菜加调料炒芝麻和十三香
在钢城,有老乡的地方就有淅川酸菜。偶尔窜门子到老乡家,时逢吃酸辣菜饺,(新疆叫雪里红菜)邀请一起品尝,吃到嘴里,总觉着没有家乡的味道好。这可能与家乡特有的水土有关。家乡淅川县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丹江口水库核心水源区和调水渠首所在地,处在南北气候过渡带,四季分明,光照雨量充沛,水好、菜好,做出来的酸菜就地道。老乡们回老家,或是我家来人,总会带一坛酸菜来疆,分享与亲朋友邻,不管是汉族人,还是民族兄弟,吃过淅川酸菜的都说好。淅川酸菜又变成了民族团结菜。
包好的饺子,只等下锅煮熟吃啦。
离家25年了,如今的家乡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追求小康的路上,家乡人赋予酸菜更多美好期待。据说现在老家有开酸菜厂的,引入现代化的生产模式,经过精品真空包装,远销海内外,连北京的庆丰包子都使上了淅川酸菜。在吃法上,家乡人也不断创新,酸菜炒牛肉是家乡大小饭馆的必备菜,很受顾客待见,酸菜饺子用料也更讲究了,加上剁碎的牛羊肉,配上三鲜调料,味道更是没得说。希望下次回家能再吃到老娘包的毛辣菜饺子,再次回味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