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一月楚都,白雪覆城。
寒风习习,街角几个百姓正缩着脖子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没,凤白泠死了,尸体都硬了还放在衙门没人敢收,连野狗都不如。”
“就是那个不守妇道,背弃七皇子,生下孽种,把她娘给活活气死的凤白泠?”
“可不就是她,这女人虽出身皇族,可生性跋扈,八字很硬,克死自己的孩子还害死自己的弟弟。公主府的家产都被她给败光了,气得她爹驸马爷和她断绝父女关系,最后沦落到街头成了乞丐。”
“好在公主府还有个二小姐,二小姐凤香雪可真是远近闻名,美貌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当今圣上刚下旨,赐婚她与七皇子,这一对可真是天作之合。”
几个馒头滚落在雪地里,百姓们惊了惊,人群一哄而散。
小男孩站在街角,手里还捏着个馒头,身后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他的鼻尖冻得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
他不过三四岁,小脸蛋跟个糯米团子似的,长长密密的睫,挺翘的小鼻子,双瞳一棕一蓝,更添了几分妖冶,小小年纪已经是这般相貌,长大后必定是颠倒众生。
他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街角,心中酸酸胀胀的。
她死了。
他每天路过,都会给那个女乞丐吃的,她会冲着自己笑一笑,她长得很丑,脸上都是古怪的疙瘩,可笑得很好看。
那些人的话,他都听到了。
冰天雪地一个人躺那么久,她一定很冷、很怕。
小男孩垂眸,轻声说道。
“父王,把她殓了吧。”
身后,一袭水墨锦衣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小男孩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五官幽邃,同样是一双蓝棕相间的妖瞳,隐没在黑鸦色的长睫后,眼波所及之处,何等的摄人心魂。
男人诧然,他这儿子,打小就自闭,从不求人,今日居然为了个女乞,凤白泠。
“好。”
一声好字,随着漫天的雪花落下。
这雪,又下大了。
是日,九千岁独孤鹜不顾满朝非议,厚葬了臭名昭著的凤白泠。
一时之间,人都哗然……
雪,下了一夜,永安公主府内,草木上都挂了冰滓子。
厢房里生着银丝炭,暖暖融融的。
几名婢女嬷嬷围着昏死过去的女子,掐人中的掐人中,喂水的喂水,忙成一片。
“泠姐姐。”
有人在耳边叫了声,凤白泠觉得脑子炸开了般,隔了一世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中。
她是凤白泠,大楚公主府嫡长女凤白泠,第一世,她所遇非人,错信痴恋了十余年的七皇子,惨死街头。
她还是凤白泠,22世纪的全能医务兵,因两世为人,成了华夏第一个开启了第七识的女天才,她利用第七识,逆天改命,魂归第一世。
公主府,她回来了。
仇人们,她回来了。
凤白泠睁开眼,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她看到一女子正在给自己喂水。
女子眉目精致,肌肤若雪,柳叶眉,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怎么看,怎么绿茶。
凤香雪!
看到那张脸时,凤白泠差点心梗,她抬手,铆足劲,啪的一耳光扇在凤香雪的脸上。
水杯砸落在地,凤香雪的脸肿得老高,她捂住脸眼底涌上了泪水。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刚回府就动这么大的火气。”
“你想烫死我?”
凤白泠睨着她,凤香雪哑然,那水根本不烫啊。
旁边的婢女嬷嬷们都满脸同情,大小姐又找茬了,她还真是死性不改,四年的闭门思过,还这么嚣张跋扈,二小姐真可怜。
“大小姐,二小姐,孩子从水井里捞上来了,已经没气了。”
一名小厮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凤香雪捂着脸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小野种,可算是死了。
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小的已经把尸体裹了草席,让人送去义庄。”
小厮摇摇头,真可惜,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说没了就没了。
凤白泠站起身,噩梦般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唇蠕了蠕,只有几个字。
“永历帝十二年,腊月十六。”
身旁侍女纳闷着,可还是诺了一声。
腊月十六、孩子、水井、义庄,正是她的小鲤死去的那一天。
母亲病重,她带着小鲤回到公主府,刚回来半天,在外玩耍的小鲤不慎落入水井,死了。
她听到孩子落井后,急火攻心,昏了过去,醒来后,小鲤的尸体已经被送走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当时的凤白泠只会哭闹,可再活一世,已经精通东西方医术的她立刻想到,只要不超过特定时长,溺水的人是有很大几率能救活的!
不及多想,凤白泠就要出门,两个腰圆膀子粗的嬷嬷往前一站,将她拦住。
公主府的主子明面上是永安公主,可公主自打生了大小姐后,身子不如前,公主体恤驸马爷一个男人无法照料内堂,就提了大小姐的奶娘薛氏为老爷的姨娘。
大小姐在外的这几年,公主染上不明恶疾,府内的大小事务都落到薛姨娘和二小姐手中。
府中的奴从们都是墙头草,谁得势谁就是主子,谁还看得起凤白泠这个刚回来的大小姐。
“泠姐姐,外头风大雪大,人都死了,你又何必费心,义庄那种地方,去了要沾染上晦气的。”
凤香雪细声细气着去拉凤白泠。
她心头暗道,凤白泠居然还要去义庄,她怕是还在痴心妄想,那是她和七皇子的“孩子”吧。
凤香雪特意强调了个“死”字,想要刺激凤白泠闹起来,爹爹就快回府了,惊动他才能将事情闹大。
凤香雪的手指还没挨到凤白泠,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凤白泠一步跨前,那几名孔武有力的嬷嬷但觉眼前发花,肩膀上被轻轻拂了拂,下肢气力一泻,个个脚上发麻,几声噗通,人就齐齐跪在门口。
冷风兜了进来,眼前一幕,让凤香雪浑身汗毛倒竖。
“这里是公主府,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谁才是你们的真主子。”
风大雪大,凤白泠一身红艳艳的锦袍,背脊就如一张绷足了弦的弓,她的声音比寒风还冷,哪怕隔着风雪呼啸声,也清楚落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凤白泠的声音,还在屋子里回荡,人已经不见了。
嬷嬷们下肢无力,又被凤白泠那句话给震住了,她们险些都给忘记了,大小姐才是公主的血脉。
凤香雪脸色青白相间,手中的帕子险些没绞烂了,她阴测测盯着只剩背影的凤白泠。
“凤白泠,过了今日,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凤白泠出了府。
人已经送去义庄,如果不及时救治,很可能脑子缺氧,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公主府门外,停着辆骡车。
“大小姐,你怎……你可出来了,奴婢一直在找你。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小小姐。”
骡车上,一名穿着翠色袄衣的丫鬟惊慌着挑开车帘子,露出张姣好的脸来。
夏竹,凤白泠微微眯起了眼睛。
夏竹和春柳是她以前一直带在身旁的两名丫鬟,都是打小就跟着她的,夏竹长得好看,嘴巴甜,更得凤白泠喜欢。
夏竹说她见凤小鲤的尸体被运走,急忙就找了骡车,想要去找凤白泠,可没能见到她。
凤白泠摆摆手,夏竹忙让车夫赶车。
骡车颠簸了一路,眼前就是义庄,寒风中,破旧的白灯笼摇摇摆摆着。
天寒地冻的,义庄里就几具尸体,一张草席裹着具小小的尸体,露出红色的袄子,袄上绣着条金色胖鲤鱼。
记忆里,凤小鲤红扑扑的脸,像极了个小苹果,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乌溜溜的大眼睛。
凤小鲤第一次喊娘。
第一次翻身。
第一次学爬。
第一次走路。
多少个夜晚过去了,在死人堆里出生入死,面对着一具具腐烂生蛆的尸体,凤白泠都没有退缩过。
可是这一刻,她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大小姐,人死不能复生。”
夏竹跟在凤白泠身后,看她手发抖,以为她是怕了。
她从小跟着凤白泠,知道凤白泠是出了名的胆小,连只老鼠都可以吓死她,这义庄里,到处都是腐臭的尸体,她呆不住一会儿,就要吓晕过去。
夏竹刚说完,眼睛瞪圆了。
凤白泠抱起凤小鲤,检查瞳孔,发现还未涣散,再掰开她的嘴,清理脏物,边检查,边询问。
“落水多久才被救上来的?”
“十分之一炷香。”
夏竹咬咬唇,垂下脸擦眼泪。
时间不长,肺部没有进水,轻微的干性淹溺,加上天冷,只是闭气了,救治并不需要急诊箱之类的。
凤白泠趴在小鲤的身前听了听,解开女儿身上的湿冷袄子,将自己衣服脱下,给她裹好。
小孩子年纪小,只能先进行体外心胸按摩,接替人工呼吸。
汗水很快就打湿了凤白泠的额头。
“大小姐,你别吓奴婢,你这是魔怔了?”
夏竹看到凤白泠中邪般,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瞪圆了眼。
话音刚落,小身子上胸膛有了起伏,凤小鲤一口凉水吐了出来。
她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清凤白泠时,小家伙眼里又有了神采,挥着小手,要抱抱。
夏竹如遭雷击,她往后退了一步。
小小姐,又活了!
“小鲤,乖,有娘在。”
凤白泠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那一刻,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她抱着孩子,眼眸冷却,目光如刀锥子,投向夏竹。
“说吧,是谁让你把小鲤推下水?”
夏竹面上一慌,结巴起来。
“大小姐,冤枉啊,小小姐是自己掉下去的。”
“公主府的水井不下半人高矮,小鲤个头小,又不喜水,绝不会去胡乱攀爬,她会掉进水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凤白泠冷冷盯着夏竹,她以前是活得多浑噩,才会被身旁的牛鬼神蛇蒙了眼。
“大小姐,奴婢当时走开了……奴婢从小就陪在你身旁,你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奴婢。”
面对凤白泠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态度,夏竹极力辩白,她跪下哭道。
凤白泠冷笑,摊开小鲤一直握紧的右拳头。
拳心只有一块布料,布料的颜色,和夏竹身上的一模一样。
夏竹急忙看向自己的衣袖口,才发现,衣袖上缺了一角。
她倒吸了口冷气,没想到,这小野种人小鬼大,坑了她!
“小鲤,真棒!”
凤白泠亲了凤小鲤一口。
凤小鲤脸上红红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得意的像只小鹌鹑。
夏竹脸色变了变,擦去了脸上的眼泪,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恭敬的模样。
“把她们拿下,送去给主子。”
车夫满面凶狠,冲了进来,手上提着根手臂粗细的棍子,向凤白泠挥去。
“小鲤,去外头骡车上等娘。
凤白泠侧身避开一棍,她早就怀疑夏竹有问题,当年她被赶出凤府时,春柳跟着她直到最后惨死街头,夏竹一直杳无音讯。
如今想来,她早已背主求荣了。
车夫人高马大,挥棍时嚯嚯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自己身子还未痊愈,带着小鲤怕不是对手。
凤小鲤被她推出了十几步,夏竹追上去要抓人。
一棍刚避开,另外一棍接着就来了,凤白泠身子一矮,腿对准车夫的下腹裆部就是一脚,对方惨呼出声,她再一步上前,手肘砸中对方的眼框。
车夫哪里想得到,公主府出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比悍匪还要凶狠,下手招招致命。
又是一下,车夫闷声倒地。
凤白泠搜了下马车夫的身,把他的破袄子穿上,这才急忙去找小鲤。
“小野种,别跑!”
夏竹正追着凤小鲤,凤小鲤个头小,腿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凤小鲤穿得厚,跑得气喘吁吁,撅起小嘴,冲着夏竹嘟囔了一句。
几步之外就要追上来的夏竹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这一摔刚好嘴撞在一块结冰的石头上,顿时门牙和血水齐飞。
夏竹满脸是血,捂着嘴挣扎着爬起来。
“小野种,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凤小鲤继续往前跑,心底就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坏女人抓到。
风雪很大,很快,视野就彻底被风雪掩盖了。
官道附近,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数百米外,还有十几匹黑马穷追不舍。
前方风雪笼罩,就是这时,忽有一个小东西蹿了出来。
马背上,男子眯起了眼来,手中缰绳一紧。
凤小鲤一回头,看到一匹大马跑过来就要踩她。
她衡量了下马腿的长度和自己小短腿的长度,嘴扁了扁,缩成一团,小声说了什么。
马一声长嘶,刚要落蹄,马身如遭重击,摔倒在雪地里。
男子左腿落地一阵锥心的疼,眉心紧蹙,不及检查伤势,男人发现右腿上,挂了个“矮不隆冬。”
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脸红彤彤,手短脚短的小东西,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抱着他的右小腿不松开。
好好看哦!
一百八十度仰望,凤小鲤星星眼中。
鼻子好看,高高的。
眉毛好看,浓浓的。
嘴巴好看,不薄不厚。
眼睛是顶顶好看的。
一只蓝蓝的,一只棕棕的,像好吃的糖果!
“爹爹!”
凤小鲤激动的鼻涕糊在了男人的裤管上。
男人俊脸僵硬,身后,马蹄声更近了……
骡车已经不见了,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血的气味,凤白泠面色沉了沉。
她循着气味找去,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多具男尸。
每具尸体,都是头首分家,下手的人手法老辣,不知用什么武器,一招撕开咽喉上的大动脉。
凤白泠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凤小鲤软软的叫声在不远处传来。
凤白泠心头一暖,回头看去,风雪中,一个墨衣男子靠在具马尸旁。
马尸早已冻得僵硬,男人闭着眼,凤小鲤老老实实挂在他的小腿上。
她快步上前,将凤小鲤抱在怀里。
小家伙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奶声奶气说。
“爹爹,痛痛。”
凤小鲤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可爹爹心情不好,凶巴巴的让她抱紧了小腿,不许低头,不许说话,他飞来飞去的,小鲤好晕哦。
凤白泠皱了皱眉,对方*了十几个人,一身的戾气,是个狠角色!
男人低垂着头,脸色赤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右手提着马鞭左边衣袖上血迹斑斑都已经结了冰,双腿上,除了右腿还算是完好,左腿扎进冰冷的雪中,已经乌黑一片。
清创、消毒、抗生素……几乎是一眼,凤白泠就做出诊断,只可惜她重生回来后,第七识耗尽,随身的多功能急救箱也没了。
男人一嗅到生人的气息,浑身*气炸开,猛然抬头。
小麦色的脸上,蓝眸如瀚海,棕眸如暗夜,因为打斗长发散落在脖颈上,湿漉漉的,一路蜿蜒落在了性感的锁骨上。
俊美之中,不失野性,这是张近乎邪性的脸。
可让凤白泠更加吃惊的是,男人抬眸的一瞬,她体内沉睡的第七识就如骤然被拨动的琴弦,嗡声响起。
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化。
男人身后,一条九爪紫金龙盘踞在半空中,龙身上困着层层金色枷锁,紫金龙周身的紫气氤氲,周身有万丈金光,刺得人两眼生疼。
发现有人竟能窥探到自己,那紫金龙鄙夷着睨了凤白泠一眼。
气运之子,帝王宝相!
凤白泠被这紫光笼罩住,顿觉神清气爽,体内的第七识增强了许多,心中一阵疾跳,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摸了摸衣袖,衣袖里多了个急诊箱。
男人也同样看清了凤白泠,一个面容丑陋的女人。
满脸的疙瘩,穿着不合体的男式灰袄子,唯一让人侧目的是,她的眼和丑貌不大相称,一双秋水明眸,面对此情此景,毫无波澜,清澈见底。
小矮不隆冬被她抱在怀里,应该是孩子的家人。
“滚。”
他低喝道,除了湮儿,任何女人的靠近都让他感到恶心,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他闷哼一声,终于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
凤小鲤忙从凤白泠怀里跳下来,跑到男人身旁,小脸皱巴巴着像个小笼包子。
“爹爹。”
“谁说他是你爹爹?”
凤白泠头疼着揉揉眉心,第一世时,她也是被退婚才知道,凤小鲤的爹爹根本不是七皇子,那一夜,自己醉酒后一夜风流的是他和凤香雪合谋找来的街边脚夫。
凤小鲤的亲爹是谁,她也不知道,也许早就被卡擦了,坟头草都能放牛了。
“他最好看,爹爹!”
凤小鲤学会说话后,就爱问自己的爹爹是谁。
为啥别庄隔壁小胖有爹爹,小胖的爹爹也有爹爹,小胖家养的小猪也有爹爹,小胖家养的小鸡也有爹爹,就只有她没有?
凤白泠当时还痴恋七皇子,随口就回了一句,以后遇到最好看的男人(七皇子)就是你爹爹。
一语成谶,小家伙记在心底,别说,这男人真的长得比七皇子好看多了。
凤小鲤满脸期盼,望着凤白泠。
男人冷眸,瞪着凤白泠,那目光就能冻死人。
这一大一小……“夹心饼干”凤白泠只能踱到一旁,打开了急救箱。
在22世纪时,作为成功开发第七识的天才,她获得了特殊的意识空间。
意识空间会随着第七识的变强而不断扩大,原本她的第七识已经能创建医疗舱,军需库,可这一次回来耗光了。
没想到遇到了这一位后,第七识死灰复燃,这个急救箱就是凤白泠最早利用第七识创造出来的。
为了便于携带,22世纪的军用急救箱被设计成音乐盒大小,可内里空间不小,一共三层,粗略的看了眼,第一层放着医用急救包、消毒酒精、几瓶浓缩药剂和两块巧克力。
帝王宝相,这种人一生气运通天,跟着他,绝对能衣食无忧、飞黄腾达,第七识嗖嗖嗖狂飙。
凤白泠无瑕再细看,随手拿出急救包和巧克力,掰了一块,喂给凤小鲤。
“来一块?”
凤白泠将巧克力递到男人眼前。
竟让他“吃土”?
男人冷脸,一甩马鞭,凤白泠眼明手快,一脚踩住他的鞭子。
“让你吃你就吃,这种鬼地方,你的同伴找到你之前,你不能死。至少,不要死在我女儿面前,脏了她的眼。”
凤白泠将巧克强行塞进了男人的嘴里。
入口,一股浓郁的香甜,看着肮脏无比的“土,”吃下去却是满口生香,身体暖和了不少。
男人依旧绷着脸,心底却愕然这是什么神奇食物。
“你做什么!”
男人这才发现,凤白泠半蹲在他身旁,撕开了他的左腿裤管子。
他的耳根子,因为愤怒,红了起来
“我女儿的命是你救的,我帮你一次,算是还你人情。”
男人刚想抬脚把她踹飞,发现凤小鲤不知何时跑过来了,抱住他的右腿。
“爹爹,吃糖糖。”
凤小鲤依依不舍,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将手中沾满口水的巧克力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喉头一窒,到了嘴边的冷言冷语……风太大闪了舌头了。
一股刺激的气味传来,男人皱眉,倒吸了一口气。
“你又做什么!”
男人看到凤白泠拿出了几个古怪的东西,还有把柳叶状的铁刀,腿钻心的疼。
“清创、消毒、你这条腿再不处理,得废。一大男人,还怕疼,浪费我的麻膏。”
凤白泠肉疼着给他涂了层黏不拉搭的黄色膏状物,几个呼吸内,男人感到身上的痛迅速消失了。
凤白泠熟稔的切除腐肉,最后,抹上碘酒,固定消毒绑带。
这一套动作,凤白泠做的行云流水,男人看了,依旧拧紧眉,瞪着凤白泠的眼神还是冷冷的。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高大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
“爷,风晚该死,来迟了。”
风晚想要搀扶男人起身,却发现爷无法站立,更别提上马。
“陆音呢?”
男子眸光深沉。
楚都里,多的是要害他的人,他不能这样回去。
“陆音被星宿门的人追*,我们走散后,还没消息。”
风晚查看爷的伤势后,才发现,爷的左腿中了一箭,箭上喂了好几种毒,加上冻伤,爷的左膝之下,疼痛无比。
“这模样可回不了楚都。”
凤白泠料定半路上还有埋伏,心底暗叹都说帝王宝相的命格罕见,可这位气运之子有些不寻常,他的九爪紫金龙可是被困住的,气运可就被影响了。
“你是何人?”
风晚拔出佩刀。
凤小鲤一看对方凶神恶煞,哒哒哒冲到凤白泠身前,气鼓鼓的,小嘴嘟囔了下。
咔嚓-
风晚那把千锤百炼的宝刀突兀的断了,一分为二。
北风呼啊呼~
风晚嘴角狠狠一抽,尴尬的举着刀柄,身旁的男子不由动容。
凤小鲤扁起了嘴。
“娘娘,小鲤想要和爹爹一起回家。”
风晚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一天,爷多了个女儿,不过这也不奇怪,当年一个晚上,爷就多了个儿子!
只是,这个丑女人和爷又是什么关系?
男人眉心拧得紧紧的,矮不隆冬的模样让他莫名的不舒服。
“把马给她们。”
男人生硬道,这俩女人在,他被吵得脑仁疼,她俩滚得越远越好。
凤白泠心头一动,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把唯一的马匹让给她们娘俩,此人和传闻中的*人大魔王的形象,倒是有些不符。
“九千岁,我们打个商量?”
三个字出口,风晚脸色大变。
“你知道我的身份?”
男人眸间深了深。
“大楚九千岁独孤鹜,天下何人不知,异瞳王之名冠绝天下。你十四岁披甲*敌,十余年间,屠城过百,屠国有三,大楚疆域一半是你打下的。”
凤白泠看到那一双异瞳时,就已经有所怀疑,看到九爪紫金龙时,已经断定了对方的身份。
“爷,此人不能留。”
风晚刚要动手,就见凤白泠手一扬,右手多了枚筒箭。
“这是我从黑衣人的尸身上搜出来的,谁敢动,我就射出去,要死,一起死。”
“你想怎么样?”
独孤鹜已经见识过这丑女人的手段,对方又凶又狡猾,还懂得在尸体堆里捡漏,如果不答应她,她真的会来个玉石俱焚。
周围很可能还有星宿门的埋伏。
虎豹对财狼,一个眼神,嗯,他懂,她也懂。
“我有法子让王爷站起来,但药方不便宜。”
凤白泠检查过独孤鹜的伤,多种毒素交杂,非常复杂,已经侵蚀了神经,这伤在大楚,无药可医。
“爷富甲天下……”
风晚话还未说完,凤白泠摇摇头。
“我不要钱,除非九千岁答应娶我为王妃,否则,药方万金不换。”
“我的王妃之位,你当不起,其他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独孤鹜冷着脸,他答应过湮儿,会等她。
凤白泠重活了两世,也知道,在这个大争之世,她这样的弱女子带着小鲤,很难苟活。
独孤鹜是天生帝王宝相,刚才她的第七识在遇到他之后,瞬间觉醒,有他的庇护,自己和小鲤才能活得逍遥,至于她这副尊容,也不怕独孤鹜对她起歹心。
“你有那个能耐?”
陆音不在,独孤鹜权衡一番,决定先试一试这女人的医术。
凤白泠也不畏惧,走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对准独孤鹜的左膝位置扎了下去。
独孤鹜感到膝上就如被蜂蛰了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麻意,痛楚迅速消失。
因为情况紧急,凤白泠来不及配置中药,只能用浓缩药剂。
刚好急诊箱里还有一剂她用剩下的利多卡因,抹在针头上,进行痛点封闭,扎在受伤最重的膝上,能让独孤鹜失去痛觉,效果就像是打上石膏。
“三十六个时辰内,九千岁可行走如常,记得饮食要清淡,禁酒和辛辣物、发物,哦,还有女色。另外,这几包药粉一起给你了,如果遇到发热发烧,就一天吃半包。”
凤白泠在衣袖里掏了掏,摸出几包随手碾碎了的消炎药。
在风晚的搀扶下,独孤鹜走了几步,就几步,风晚那小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独孤鹜感到左下肢没什么痛感,真能自如行走,心头一松,忽觉得不对劲,他摸了摸腰间,眼底怒意翻江倒海。
“拿出来!”
凤白泠手上已经多了块玉佩,玉佩温润暖手,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只有一半,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这就是我的其他条件,九千岁,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凤白泠暗暗欢喜,这块玉一定是独孤鹜的贴身之物,蕴含了不少他的气息,用来提升第七识再好不过。
独孤鹜黑着脸,他上当了。
凤白泠将小鲤裹得严严实实,母女俩上了马。
凤小鲤红着眼像极一只小白兔,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
“小鲤乖,他会来找我们的。”
那男人,还想嘴硬,等到三天后,他就明白,他的伤,只能求她。
临近楚都,凤白泠放慢了速度,前方,有个人影跌跌撞撞跑来。
凤白泠定睛看去,来者一张圆脸,长相并不起眼,穿着身洗旧了的袄衣。
是她的另外一个丫鬟,春柳。
“呜呜呜,小姐,小小姐,你们没事就好。”
看到凤白泠和凤小鲤时,春柳放下了心头大石,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眼前多了一双手,凤白泠翻身下马,将春柳搀起来,替她拍了拍土。
“小姐,别脏了你的手。”
春柳忙起来,她一身雪泥,脸上红红的,心里内疚,自己怎么老是笨手笨脚,不像夏竹那样得小姐的喜欢。
再见春柳,凤白泠恍若隔世。
小鲤横死后,她被发现失贞败德,当天就被退婚赶出了公主府。
那时候,夏竹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直被她嫌弃的春柳,愿意跟着她走。
她饥寒交破,沦落街头时,是春柳走街串巷替大户人家洗衣服养活两人。
可春柳的下场……那一日,她外出洗衣被凤香雪找来的人强暴,她赤身躺在那,被人指指点点,凤白泠犹记得自己与她的最后一面。
“小姐,春柳脏……别脏了手。”
春柳像块破布那样躺在泥泞的街头,早已不再圆润的脸上双颊凹陷,她努力挤出一抹笑,闭上了眼。
“春柳一点都不脏。”
凤白泠抱住了春柳,对方温热的身子,让她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小鲤、春柳……娘亲、公主府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小姐,你快回公主府,出大事了,老爷要赶你出府。”
春柳只觉受宠若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凤展连回来了。”
凤白泠也知,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该来的还是会来。
春柳困惑不解,小姐怎么敢直呼老爷的名讳,记忆中,小姐更喜欢老爷与公主反倒是不亲近,老爷是状元郎,仪表堂堂,文采风流。
小姐性格刁蛮,可唯独在老爷面前是个孝顺女儿,听话的很。
“春柳,我记得你有个远房亲戚在楚都,你带着小鲤去住一阵子,府里有些事我要处理,迟些时候,我再去接你们回来。”
前世,春柳无人安葬,凤白泠又没有钱,最终是春柳的亲戚出面葬了她,才让春柳免于曝尸街头。
凤白泠取出一只钱袋子,里面有片金叶和几块碎银,都一并给了春柳。
虽然家世显赫,可凤白泠以前是不带钱的,钱财一直由精明的夏竹管。
钱袋子是从马车夫身上搜出来的,想来是别人给的报酬。
春柳听得满头雾水,好在她脑子一般,可有个大优点,就是不该问的从不问,她心底只觉得小姐今日有些不同,举止谈吐怎么感觉那么像戏文里的要去打仗的大将军!
凤小鲤倒是没哭没闹,她一向喜欢圆圆脸看上去像月饼的春柳,讨厌夏竹,再说了她也不喜欢那个叫做“公猪府”的地方,里头的人说话都怪怪的。
“小姐,老爷若是为难你,你就去找公主。母女没有隔夜仇,你服个软,公主一定会帮你的。”
春柳带着小鲤走后,凤白泠牵着马,回到公主府。
见到凤白泠,公主府的仆从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王管家让她去前厅见老爷。
凤白泠嗤笑一声,也不理会,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几年没回来,屋子里都落了层厚厚的灰,凤白泠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
这一看,又被自己的模样给震住了。
真丑。
脸上满是红疙瘩,有些疙瘩上还生了脓,浮肿的五官惨不忍睹,难怪七皇子那渣男看不上自己,反倒是凤香雪,眼眸含春,腰若扶柳,娇滴滴的模样,哪个男人不爱。
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模样的,稍一回忆,凤白泠记得自己有记忆以来,薛姨娘就爱给她准备甜食和肉食,七八岁时,她已经胖成了一个球。
再后来,她怀了孕,脸上就开始起疙瘩,一片接着一片,脸也彻底毁了。
生完孩子后,疙瘩就没下去过。
她摸了摸疙瘩,有点像是青春痘,难道她内分泌严重失调……
正想着,房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孽女,你还有脸回来!”
来人年逾四旬,着员外官服,虽年纪不轻,可五官俊朗,两抹胡须修得很是精致,身姿挺拔,倒是个中年美男子。
凤展连满脸怒容,五官因怒气微微扭曲。
他的身旁,还跟着脸颊红肿的凤香雪和那两个被罚跪的嬷嬷。
看到凤白泠的丑模样,凤白泠更气了。
奇丑无比,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他的女儿,还做出那样的丑事,真是丢人,掉进井里死掉的怎么不是她?
凤香雪心底冷笑,她了解凤白泠,对上了爹爹,凤白泠只有跪地求饶的命。
哪知凤白泠眼皮都没掀一下,唇动了动,就两个字。
“跪下。”
跪下。
两个字轻轻巧巧,却恍若迎头一个耳光直接把凤展连给打懵了。
“你敢叫我跪下!”
凤展连气得胡须发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孽女。
“爹爹,你不要生气,泠姐姐一定是太伤心了,才会口不择言。”
凤香雪满脸担忧,替凤展连抚背顺气。
凤展连一听更气了。
“我是让她们跪下,我几年不回来,公主府的规矩都哪里去了,主子没发话,谁允她们起来的?”
凤白泠手一扬,指着那俩嬷嬷。
“泠姐姐,你别生气,是我让她们起来的。她们都是府中的老人,年老体迈,天冷雪大,我怕她们吃不消。”
凤香雪一副体恤下人的模样,猛刷了两名嬷嬷的一波好感。
二小姐真是活菩萨啊,她们真是跟对主子了。
“没记错的话,她们是我院子里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假仁假义了。别说是跪一会儿,就算是我直接将她们发卖了,都是天经地义。”
凤白泠目光冷厉,不急不忙,拿出两张卖身契,这些卖身契都是春柳偷偷偷偷藏着的,刚交到她手上。
两名嬷嬷一听要被发卖,也急了,扑通扑通两声,跪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大小姐,你才是我们的主子,老奴再也不敢了。”
“是我多事了,姐姐不喜欢我,我这就走。”
凤香雪粉脸煞白,掩面就要跑出去,却被凤展连叫住了。
“要走的是她,不是你。她做出那种伤风败德的事,还有脸回来。”
凤展连拉长脸。
“王管家,上家法!”
王伯捧着朱漆匣子上前,里面是一根拇指粗细的荆条。
荆条上泡过桐油,韧性很好,抽在身上能让人立时皮开肉绽。
凤白泠冷眸看着凤展连父女俩在那一唱一和,当年,她就是被荆条打得血肉模糊,丢出公主府时,只剩了半条命,七皇子要退婚时,她有口难辩,是被凤展连强迫着在退婚书上按了血印。
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在场,可没有一人为她求情。
凤展连拿起荆条,就朝着凤白泠的脸上身上抽去。
凤香雪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凤白泠反手抓住凤展连的手腕,一个小擒拿,那根荆条就落到她的手里,凤展连被推了出去,几个踉跄,险些没坐在地上。
“你还敢动手!你失贞败德,还生下了野种,我要是你,早就投井去了。”
凤展连一介书生,已经气喘吁吁,他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一旁的凤香雪心中震惊。
去了趟义庄,凤白泠这是被鬼给附身了,不哭不闹,反而要打爹爹?
啪——
就听到一声痛呼。
凤香雪的身上,已经吃了凤白泠一记。
“姐姐,你怎么乱打人?”
凤香雪慌忙往凤展连身后躲,可凤白泠手上的荆条却像是长了眼似的,绕开凤展连,次次命中。
“我回府才半天,谣言就传开了。我就见了你们几个,造谣的事见者有份。谁污蔑我,我就打谁。”
凤白泠手中的荆条疾风骤雨般落下,一个也不落下,抽向两个嬷嬷,甚至连王伯都跟着挨了几记。
她下手看似没力气,可打得位置很刁钻,都是人身上神经密集的地方,几下下来,疼得厉害。
“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不孝女,来人啊!”
凤展连还未说完,脑门前发凉,那荆条已经悬在他的脑门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口口水,咽了回去。
“四年了,我才发现我还有个爹。人家的爹,为了子女,锱铢必较。你倒好,人云亦云,听信谗言。凤展连,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失贞败德?”
证据?
凤展连哑然,偷眼去看凤香雪。
证据,还真没有。
当爹的打女儿,天经地义!
他不喜欢凤白泠已久,如今公主快死了,他也无需再装下去了。
凤香雪暗暗心急,夏竹那小贝戋人,说好了带着证据回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影踪。
她哪里知道,凤白泠骑马回来的途中,折回去一把火将义庄给烧了,小鲤又被带走了,凤香雪手中还真没证据。
“无凭无据,一个鸠占鹊巢的东西,也敢污蔑我。”
凤白泠眼中,冷光迭起。
手中的荆条,风声嚯嚯,朝凤香雪挥去。
凤香雪惊呼一声,夺门就想跑,刚走几步,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熟悉的檀香味传来,凤香雪眼眸里顿时泪雾弥漫,她躲在来人的怀里,小声抽泣着。
“七皇子,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生我的气,我不该让人把她的孩子送去义庄……”
她说着,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说错了话的惶恐不安样。
“她又欺负你了?”
来人低头一看凤香雪脸肿得跟馒头似的,细腻的皮肤上都是青紫色的痕迹,保护欲更强。
从小到大,凤白泠就仗着自己是公主府嫡女,欺负香雪,香雪才貌双全,却因为庶女的身份,被她压得抬不起头。
“凤白泠,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来人看到凤白泠那副丑模样,又是恶心,又是愤怒。
两名侍卫拔出佩刀,与凤白泠对峙着。
凤白泠冷眼望去,东方离身形颀长,他外披一件灰狐裘,内是紫色云翔纹锦袍,头上戴着的白玉冠衬得他星眸剑目,眉若墨描。
他怀里的凤香雪,满脸的娇羞,两人眉目之间绵绵情意。
凤白泠感到一阵恶心。
“王法,这就是王法!”
凤白泠说话时,手中的荆条毫不客气的挥出,两名侍卫哪知道她说出手就出手,毫无武德可言,其中一人手腕被抽中,手中的佩刀嗖的滑了出去,刀飞向东方离和凤香雪。
东方离吓得一把将凤香雪挡在身前,凤香雪一声惨叫。
这时刀锋一偏,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凤白泠,你……你反了……你*了夏竹,现在还想加害于我。我要退婚!”
“这孽女*了夏竹?”
凤展连带着管家追了出来,看到七皇子时,他眼底多了抹喜色。
“凤驸马,我听说白泠回来,原本想要来看看她。哪知道在公主府外,发现了丫鬟夏竹和一封遗书,遗书上写明,凤白泠四年前与人通奸还生下野种。她为了*人灭口,就逼迫夏竹吞了金。”
东方离的两名侍卫快步离去,转身,他们就拖着夏竹回来了。
夏竹面如金纸,口吐白沫,已经奄奄一息。
夏竹吞金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凤白泠抬眸,看东方离拿出一封信。
“孽女,你还不跪下向七皇子求情,千万别连累了公主府。”
凤展连气得浑身发颤。
“七皇子,求你不要*泠姐姐。她也是走投无路,求你看在她是你未婚妻的份上,放过她。”
凤香雪一听,抢在凤白泠前跪下,冲着东方离磕头求情。
此情此景,旁人眼中看着,都觉得凤香雪姐妹情深,感慨凤白泠有个好妹妹。
“香雪,你实在是太善良了。她这么对你,你还为她求情,也罢,我看在你和公主的面子上,*人之事,兹事体大,还是请公主出来给个说法。”
东方离暗道,同样都是公主府的女儿,凤白泠蛇蝎心肠,凤香雪兰心蕙质,才是他王妃的最佳人选。
“姐姐,你快去请娘出来。”
凤香雪央求着凤白泠。
那时,凤白泠可没看穿凤香雪的恶毒用意,在被毒打一顿后,为了保住自己和七皇子的婚约,她不顾娘亲永安公主还在养病,请她出来。
永安公主在看到凤白泠被毒打一顿后,又气又急,当场就吐血而亡。
永安公主死后,凤白泠又被赶出公主府,凤展连父女霸占了公主府,靠着那一道先皇留下的密旨,巴结上七皇子,一路平步青云。
凤白泠直到死前,才知道这一切。
“凤香雪,我娘病重,你这时候叫她出来,可是想气死她?再说了,夏竹还没断气,我怎么就*人灭口了。谁都不用请,我要见官。”
凤白泠轻飘飘一句,凤香雪哑了。
她张张嘴,不敢再说请公主出来的事。
“孽女,你还嫌不够丢脸,还要见官?”
凤展连气得都要站不住了。
“大楚律有明文规定,我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府嫡女,上了皇家玉碟,除了皇上和宗人府,谁敢办我!我要去宗人府!”
凤白泠将荆条横在身前,眸间冷光凛凛。
东方离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大楚律法,可凤白泠这个猪脑袋怎么也知道?
宗人府的宗令是那人……他比父皇还要棘手。
不过今日之事,他和九弟策划多年,自问做的天衣无缝,夏竹吞了金,活不过一个时辰,人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就依你,去宗人府。”
在东方离看来,凤白泠到了宗人府也就女人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人最烦就是女人,凤白泠这次是死定了。
半个时辰后,几辆马车停在宗人府前。
和历朝历代一样,宗人府多挨着皇宫,与六部接壤,内设了衙门,由宗令主持日常皇家相关事务。
凤白泠没来过宗人府,也不知道这一任的宗令是什么人,只听说宗令是个狠角色,很多皇帝不能解决的案子,到了宗人府都能一一查办。
东方离的马车最早抵达宗人府,他下了马车,负手在背后,一脸的孤傲。
朱墙黑檐,白雪堆砌在墙上,墙边种着一片梅林。
宗人府门庭冷清,大门紧闭。
“大白天的,一个人都没有。来人,拍门。”
东方离娘亲是萧贵妃,在几位皇子中很受宠,如今太子又是那样情况,朝野中不少人认定他是下一任太子人选。
宗人府的这位虽军功赫赫,可终归只是天家臣子,东方离并没有将其看在眼中。
一阵拍门声,见无人应答,两名侍卫推门而入。
脚刚跨进去,砰砰两声,那两名侍卫就如断线风筝飞了出来,滚到马车旁。
东方离定睛一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腿脚都软了。
两名侍卫一个被砍断右手,一个嘴里满是血断了舌,躺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一树树的白梅,看上去触目惊心。
“哪来的野狗乱吠。”
那人声音清冷,落在耳中,比北风还要冻人。
刚下马车的凤白泠听到那声音,心情复杂。
宗人府内,一人水墨锦衣,缓步走来,行走之间,自有一股鹰顾狼视之相。
宗人府的现任宗令,正是九千岁独孤鹜。
“独孤鹜,你好大的胆子,敢伤皇家护卫!”
东方离脸色发白,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东方离,午后你的马车出了城?”
独孤鹜看也不看东方离,随口问道。
“是……是又如何。管你什么事,你*了我的侍卫,我要去父皇那告你。”
东方离的马车出城,是为了接应夏竹,哪知道夏竹办砸了,还受了伤。
“七殿下,宗人府不可携带刀械入内,你的手下逾越了。”
风晚紧跟着独孤鹜身旁,“好心”提醒道。
风晚暗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自己撞到刀口上了,爷正在调查星宿门刺*自己的事,七皇子的马车刚好那时候路过,其中有几具尸体又刚好有一枚七皇子府的令牌。
东方离气结,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然去叫凤府一家人进来。
凤香雪被丫鬟搀着下了马车,两名侍卫已经被抬走了,留下来两滩血印子。
“姐姐,你也看到了,宗令为人残忍,你要再不认罪,一旦被宗人府用刑,对你的名声不好,对公主府更不好。”
凤香雪细声细气提醒凤白泠。
这位宗令不久前刚将两名皇亲砍了脑袋,只因两人酒后路过宗人府,吵闹了几句,扰了他清静。
凤白泠像是没听到,无视血迹,走入宗人府。
凤香雪咬咬牙跟了上去。
“站住,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上皇家玉碟,你没资格进宗人府。”
凤白泠头也不回,喝斥道。
凤香雪脸色刹那惨白一片。
凤香雪只是公主府的养女,虽然是凤展连的掌上明珠,可不是公主的血脉,也不是皇亲上不了玉碟,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头刺。
凤香雪委屈的直抹泪。
“香雪,你不要理她,夏竹快不行了,*人偿命,她这次死定了。”
东方离安抚了几句,这才和凤展连一起进了宗人府。
“那不是‘癞姑娘’?”
风晚认出了凤白泠,可不就是癞蛤蟆想吃自家王爷天鹅肉的那一位?
“罚俸一月。”
独孤鹜嘴皮子动了动,丢出一句。
风晚哭丧着脸,他做错啥了,要罚俸?
他那点小银子,连吃个花酒都不够……他还是处男呢。
回来的路上,独孤鹜已经查明了凤白泠的身份。
丑女人果然不自量力,居然想脚踏两只船。
虽然没把凤白泠放在眼底,可一想到她还与人有婚约,独孤鹜就莫名的心中不爽。
“宗令大人,民女凤白泠,有冤情要陈述。我要告七皇子东方离谋害我的丫鬟夏竹,还坏我名节,请大人明断。”
就见凤白泠走上前,跪倒在地,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凤白泠目不斜视,仿佛从不认识独孤鹜。
东方离和凤展连刚入衙门,就听到了凤白泠的控诉,东方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你说我谋*夏竹,凤白泠,明明是你*人灭口,你还含血喷人!”
东方离让人把夏竹抬了进来。
“宗令大人,我这里有人证物证,还请宗令过目。”
“宗令大人,是下官教女无方,小女骄纵惯了,才会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凤展连也作势用衣袖擦着眼角。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踩啊,好一个凤展连。
凤白泠经历了战场的磨砺,一颗心早已是千锤百炼,她心底冷笑,看着凤展连和东方离在那一唱一和。
风晚上前,接过遗书,递给独孤鹜过目。
独孤鹜扫了眼遗书,上面写的很清楚。
“凤白泠不守妇道,生下小杂种,还*人灭口,实乃是罪大恶极。”
东方离一口一句小杂种,骂得正欢,就见凤白泠一双眸里几欲喷火。
“你还敢瞪……”
东方离感到头皮一麻,又有一道冷厉目光扫了过来。
“本官问一句,你们答一句,否则,那两名侍卫就是你们的下场。”
独孤鹜只觉得东方离越看越不顺眼。
东方离都舌头凉飕飕的,讪讪闭上了嘴。
“凤白泠,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什么话要说?”
独孤鹜已经命人检查了夏竹,下腹饱坠,无法救治,已经是出得气多,进的气少。
“禀宗令大人,民女的确有话要说。首先,夏竹不识字。”
凤白泠记得很清楚,自己原本也不爱读书识字,大字认不得几个,夏竹为投她所好,也不爱念书,倒是春柳还学过些字。
别说洋洋洒洒那么一封信,就是一份简条,她都写不了。
“夏竹都快死了,你说什么都可以。她从小陪你一起长大,你却狠心*害,当真是蛇蝎心肠。”
东方离先是一愣,可他反应不慢,一口咬定凤白泠在撒谎。
“七皇子,我话还没说完。我说夏竹不识字,当然不算,得她自己说了才算。”
凤白泠说罢,又向独孤鹜行了一礼。
“宗令大人,民女恳请大人准备一桶生牛乳。到时候,民女自然会证明夏竹不识字。”
独孤鹜也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凤白泠会吓得求饶,可这女人偏不,有些意思。
刚好,独孤鹜也想要东方离吃点苦头。
他命令下去,很快,两名衙役就抬着一大桶生牛乳回来了。
“拿新佩刀的,就是你,过来帮把手。”
凤白泠冲着风晚招招手。
风晚一个警觉,下意识护好自己的佩刀,这把可是新的,再断了,他下个月的俸禄都要赔进去了,癞姑娘可是邪门的很。
“帮我扶着她,我喂她喝牛乳。”
虽然不明白凤白泠的用意,可风晚还是扶起了夏竹。
凤白泠撬开夏竹的嘴,喂夏竹喝牛乳。
半桶牛乳很快就被喂下去了。
东方离和凤展连在旁看着,都是一头的雾水,不明白凤白泠到底在干什么。
夏竹的肚子已经喝得圆滚滚的,这时,肚子传出一阵咕噜作响声。
已经失去意识多时的夏竹,身体有了反应。她张开嘴,开始呕吐。
东方离有些站不住了。
一刻钟后,夏竹脸色好转,将吞入腹中的金器吐了出来。
她悠悠醒来,看看凤白泠,再看看看东方离,吓得魂飞魄散。
她没找到凤小鲤,又不敢回义庄,半路遇上了来接应的七皇子,七皇子得知她没办成事,就当场翻脸让人逼她吞了金戒指。
“夏竹,你不用怕,有我在,没人会害你,你告诉宗令大人,是不是凤白泠要你吞金,要*你灭口?”
东方离抢前一步,假笑着,逼视着夏竹。
“奴婢……”
夏竹结结巴巴着。
“夏竹,放心,这里有我和七皇子在,没人敢为难你。”
凤展连也一脸和颜悦色,可他的话让夏竹更加害怕,她不能说,否则老爷和七皇子都不会放过她。
“七皇子,你可认得此物?”
凤白泠踱道一旁,也不顾脏臭,她翻找片刻,在呕吐物里找到了一枚金戒指。
看到那枚戒指时,东方离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我记得,七皇子手上戴过一枚相同的戒指,上面还有你的名字。七皇子的戒指,怎么就跑到我的丫鬟肚子里去了?”
凤白泠浅浅一笑,笑的很是无害。
她这话看似在询问东方离,目光却看向夏竹。
那目光冰冷刺骨,犹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要将人吞食。
夏竹打了个哆嗦。
一念之间,无数个念头闪过。
大小姐变了,变得好可怕。
义庄里的一切,还有那名被烧死的马车夫。
小小姐死了又活了,她快死了也被救活了。
落到七皇子和老爷手里,她会死。
落到小姐手里,她想死都死不了!
夏竹崩溃了,冲着独孤鹜又是磕头,又是求饶。
“大人,大人救我。我是被迫的,是七皇子威胁我,让我监视我家小姐。是老爷和二小姐,让我把小小……”
“贱婢!”
东方离一抬脚,他的靴尖上,忽探出了把锋利的匕首,刺入夏竹的心口。
匕首锋利无比,夏竹一声惨叫,倒在血泊里。
堂上,一片死寂。
凤白泠皱皱眉,睨了眼独孤鹜,后者气定神闲,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
夏竹必须死。
东方离无论犯了什么错,也是皇子,若是事情暴露,有损皇家颜面。
“家门不幸,让宗令大人和七皇子见笑了。原来这都是一场误会,是这贱婢从中作梗。多谢七皇子出手相救,帮公主府清理了门户。”
凤展脸舒了口气,冲着东方离和独孤鹜赔不是。
“处置了夏竹,那皇子该怎么处置?你不分青红皂白,栽赃嫁祸于我,皇子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
凤白泠把玩着手中的金戒指。
“凤白泠,你别得寸进尺。我堂堂大楚七皇子,你还想让我向你赔罪不成?”
东方离恼羞成怒。
“七皇子说的不错……”
独孤鹜略一沉吟。
“宗令大人明察!”
东方离暗喜,独孤鹜果然还是怕了他这个七皇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办事一向公道。不如七皇子也吞一次金戒指,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独孤鹜那双异瞳里,闪过一丝戏谑之色。
吞!金!
东方离整个人都不好了。
“宗令大人,七皇子他是万金之躯。”
身旁,凤白泠轻叹一声,幽幽说道。
“对,说的不错。白泠,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苦。都怪那死丫头诬陷你,我错怪了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东方离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凤白泠中了邪性情大变,如今看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欲擒故纵啊。
她对自己,果然还是情根深种。
只要从她手里拿回金戒指,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东方离含情脉脉看着凤白泠,就见凤白泠眼眸里,一片秋水涟漪。
他和凤白泠相识多年,却从未仔细看过凤白泠的脸,实在是因为凤白泠从小开始,就又胖又丑,多看一眼,都污了他的眼。
可今日,这双眸让他有种看了一眼三魂六魄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独孤鹜皱了皱眉。
下一刻,凤白泠抬起手,右手托住东方离的下颌,用力一卸,左手将那枚金戒指塞了进去。
咕咚——那金戒指就滑入东方离的咽喉。
“七皇子是万金之躯,吞金这种事,怎能让你自己来,民女斗胆,帮帮你。”
凤白泠退到一旁,笑眯眯道。
金戒指刚好卡在东方离的咽喉里,他满脸通红,又是呕,又是抠,废了半条命,戒指还是出不来。
“七皇子!来人啊,快来人,七皇子吞金了。”
凤展连也傻眼了。
“牛乳,快……给我。”
东方离趴在那半桶牛乳上,撅着臀,咕咚咕咚牛饮了起来。
独孤鹜的唇绷得更紧了。
风晚双肩不住发抖,跟羊癫疯发作似的,他决定了,高看癞姑娘一眼!
凤白泠敛起笑意,冲着独孤鹜福了福身,脆声道。
“宗令大人,民女还有一事先相求。民女和七皇子本有婚约在身,可七皇子毁我名节,害我仆从。凡为夫妇者,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必成冤家。民女只求退婚,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此段参考敦煌放妻书)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女子声音悦耳,掷地有声,声音传遍公堂的每一个角落。
说罢,她呈上了一纸早已准备好的退婚书。
退婚?
他堂堂七皇子被退婚了。
东方离喝了一肚子的牛乳,肚子跟个球似的,正稀里糊涂着,只听清了两个字。
“凤白泠,你敢退婚!你这破鞋,除了我,楚都谁还敢娶你!”
他不顾肚子里还揣着金戒指,冲着凤白泠怒咆。
独孤鹜觉得眼前的凤白泠看着可算是顺眼了一些。
“启禀宗令大人,这门婚事退不得。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婚事,是皇上赐婚,哪能随便乱退。”
凤展连可回过神来了。
乱套了!
全都乱套了!
公主没死,凤白泠没有被赶出府,密旨更是下落不明。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退婚?
“七皇子连破鞋都骂出来了,宗令大人若是不替民女做主,民女就撞死在堂前。”
凤白泠作势,就要去撞墙。
撞死了,看谁能给你治病!
凤白泠瞥了眼独孤鹜。
独孤鹜的手掌覆在膝上,修长的指轻敲着膝盖,迄今为止,他的脚都能正常行走。
“凤姑娘虽是一介弱女子,但颇有风骨,此事九皇子做的有失皇室体面。本官会向皇上禀明。风晚,你誊写一封退婚书,让两人签字画押。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风晚边誊抄边想,爷你的良心不会疼嘛,这哪里看出弱嘞?
“独孤……咕咚咕咚”
东方离急得直跳脚,可刚一动弹,就腹疼不止,吓得又连忙灌了几口牛乳。
两封退婚书,在独孤鹜的冷眼旁观下签了字。
凤白泠冲着独孤鹜行了一礼,挺直了脊梁,阔步走出了宗人府。
宗人府外,凤香雪翘首期盼,等着好消息,最好是看到凤白泠血肉模糊被拖出来。
哪知道等了半天,只见凤白泠孤身一人走了出来。
“泠姐姐,你没事?”
凤香雪错愕不已,再看凤白泠那模样,别说是血肉模糊,就是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怎么会没事,宗令大人判我与七皇子退了婚。”
凤白泠勉强挤出一抹笑。
那笑容,看在凤香雪眼中充满了苦涩。
凤香雪的心中狂喜,面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身后,凤展连搀着东方离走了出来。
凤香雪忙迎了上去。
“七皇子,你怎么了?”
凤香雪看到东方离面如金纸,步履蹒跚,难道说,七皇子被用了大刑?
东方离指着凤白泠的背影。
“她……”
他刚一开口,肚子里一阵翻滚,呕的一声,呕吐物劈头盖脸全都喷在凤香雪的脸上、身上。
身后,凤香雪的尖叫声听上去分外悦耳。
雪风扑面而来,吹起了凤白泠的黑发。
她的眸里,一片冰冷。
“你们算计我没关系,可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的孩子和家人。这只是个开始,我做人有个规矩,人若犯我,我必斩草除根。”
她手一扬,将那封退婚书撕得粉碎,丢在雪中,上了凤府的马车。
就在凤白泠的马车离开宗人府后不久,凤府内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冬日寒风凛冽,公主府的内院里,一处厢房里门窗紧闭,房中四个角落都生着火炉。
空气沉闷的恍若凝固住了,屋内的丫鬟们都汗流浃背,可这时,她们谁都不敢擅自打开门窗。
一名嬷嬷跪在床榻边,苦苦哀求。
“公主,老奴求求您了,杨太医叮嘱过,您不可出房门。”
永安公主东方莲华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未满四旬,可流连病榻数年,原本姣好的容貌早已如枯败的花朵,失去了颜色。
她眼底发黑,双颊凹陷,脸上最让人侧目的还是她的唇,不似常人红艳,反呈淡淡的青紫色,她大口喘息,感到胸口如被撕裂了一般痛苦不堪,每一口呼吸都很艰难。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阿泠回来了。”
她说罢,勉力站起身,可走几步,只觉一阵窒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凤府的马车旁,马车夫战战兢兢着。
“大小姐,夏竹的尸体怎么处置?”
夏竹被宗人府丢出来时,裹了张草席,她伤口很深,血流不止,看着已经没气了。
“还没断气,带回去。”
凤白泠留意到夏竹还有微弱的气息,那一刀不知何故偏了半寸,避开了要害处。
凤白泠若有所思着。
从小,少年东方离就对她甜言蜜语,他与凤香雪私通,笼络凤展堂,收买夏竹,设计她产子,退婚,一个个计划都天衣无缝,就如一张蜘蛛网让她深陷其中。
东方离那人头猪脑真能谋划出这一切?
凤白泠决定先带夏竹先回府,也许从夏竹口中打听到什么消息。
宗人府外,东方离吐了一场,只把黄疸水都吐干净了,才把金戒指给吐出来。
他被折腾的蓬头垢面,两眼发昏,哪里还有平日玉树临风的模样,吓得凤展连父女俩忙将他送回乾所。
乾所是大楚皇子们的居所,永业帝有九个儿子,除去已经成家的大皇子和太子,未成家的皇子都住在这。
七皇子的马车辘辘而行,到了乾所前。
乾所由多座大小院落组成,前前后后,错落有致,呈“回”字形。
七皇子因是宠妃萧贵妃的独子,住在乾所的正东边。
“七殿下,你放心,我回去就教训那不孝女,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
马车上,凤展连小心翼翼赔不是。
“尽快找到那道密旨,至于凤白泠,不许动她,我要亲自收拾她。”
东方离咬牙切齿,他自小习武,身体底子不错,已经恢复了不少,他想起凤白泠,就一阵牙痒痒。
凤香雪听着,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怎么感觉今天的七殿下和平日有些不同,以往他根本不乐意提凤白泠。
凤香雪偷眼去看东方离,恰好这时,看到他印堂处有道暗芒一闪而过。
她轻咦出声。
“七殿下,你额头的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武极印?”
那光一闪而逝就消失了。
东方离面露得意之色。
“我最近一直在凝气准备突破,如果不是怕泄了气,早就出手教训凤白泠了。再等几天,只要我聚印成功,我以后就成为正式的武者中的佼佼者了,早晚独孤婺都不是我的对手。”
东方离满脸的傲意。
文有文华印,武有武极印,哪怕对于皇室而言,能成为文魁和武首都是件骄傲的事。
父女俩闻言,又是一阵恭维,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东方离下了马车,没有回自己的东院,而是朝着西北边走去。
和东院的宽敞明亮不同,西北院是个偏僻的小院子,门庭冷清,连仆从都没有,看上去不像是皇子的住所。
西北院的雪扫的很干净,露出苍白色的青石,有一名男子站在院子的尽头。
那里种着一簇竹,几块湖石,这也是庭院里唯一的装饰。
男子身形瘦高,未佩冠,浅褐色的发随意的披散着,他的背影在北风中显的有些萧瑟。
褐底金纹披风下,那人的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浅褐色的睫下,一对狭长柔媚的狐眼,双眼都蒙着层淡淡的灰雾,右眼下有颗米粒大小的殷红血痣。
听到了脚步声,他耳朵微动,转过身来。
“七哥,你步履浮躁,气息浑浊,怎么,没退成婚?”
男人浅浅一笑,笑时,那病态的面容上反而多了一抹异乎寻常的美,美到无论男女见了,都要心摇神曳。
“老九,这次你可猜错了。”
东方离说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还拿出那封退婚书念了一遍。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听得最后几个字,大楚的九皇子东方默笙一怔。
“如果不是我一直让人监视着,我真怀疑这女人文华星君上身了,这退婚书还写的真不赖。凤白泠不足为惧,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东方离想的脑壳疼。
“七哥,我们还有两手准备。杨太医送来口讯,永安公主活不过今晚,密旨还是我们的。”
东方默笙笑了笑,眼角的血痣如同怒放的野蔷薇一般娇艳欲滴。
风白泠回到凤府时,仆从们正伸着脖子等着看好戏。
仆从们是看着大小姐被七皇子送去宗人府的,他们都认定了大小姐不死也要脱层皮。
哪知道看到的是一身血的夏竹,众仆都打了个哆嗦。
“这就是背主的下场。宗人府已经准我和七皇子退了婚,从明日开始,我会接手公主府的事,谁要是让我知道,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就和夏竹一个下场。”
凤白泠冷着,命人将夏竹丢进柴房,不许喂水不许疗伤。
仆从们表面恭敬,心底都不以为然,尤其是凤展连的老仆从和凤香雪的心腹们。
“我去看看娘。”
凤白泠眼看天色渐晚,想起自己回来一整天,都还未去拜见娘亲永安公主。
凤白泠虽是永安公主的长女,可从小都是被薛姨娘带大的。
薛姨娘嘴甜,又懂得哄孩子,对凤白泠更是有求必应,不像是永安公主,她是皇宫出来的金枝玉叶,性格古板,不苟言笑,对凤白泠姐弟俩都苛刻的很。
时间一久,两姐弟都对永安公主不亲。
管家王伯倒是没想到,凤白泠会突然要去探望公主。
凤白泠到了公主府的内院,发现永安公主的住处搬到了西厢。
“我娘是病人,是谁让她移到阴冷的西厢?”
凤白泠眉头拧得更紧了。
“禀大小姐,老夫人说,公主喜静,西边更安静更适合养病,就把原本的东厢给了二爷一家住。这几天不凑巧,二爷一家和薛姨娘陪着老夫人去城外上香去了。”
王伯说着,把凤白泠往西厢引。
西厢内,依旧生着火炉,又闷又热,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中药的味道。
看到凤白泠走了进来,厢房内的嬷嬷丫鬟们都垂首候在一旁,不敢做声。
凤白泠留意到,几个嬷嬷丫鬟都红肿着眼。
病榻上,东方莲华的模样让凤白泠心头一震。
“桂嬷嬷,公主该吃药了。”
王伯让服侍的嬷嬷上前喂药。
药刚送上来,凤白泠一抬手,啪的一声,将药碗给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