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前后,我在白鹿原一带曾经见过的一些民间曲艺、文化,至今仍记忆犹新。
从《地游》到《荷花灯》1954年,戏曲界流行一句话:“南京到北京,跑驴荷花灯”,那一年全国到处都在演《跑驴》《荷花灯》。这是两个短小精悍的舞蹈节目,容易学,演出效果又非常好,很受各界观众欢迎,所以民间和专业团体都在各地演出。
其中的《荷花灯》是个群舞,六个女演员穿着绿色的裙子,裙子贴地的地方连着一个直径一米的绿色圆盘,圆盘上立着六朵开放的荷花灯,演出时舞台灯光变暗,六个仙女从湖面飘出,舞台上只看到荷叶托着荷花灯随着仙女在飘动。当我第一次在北京舞台上看到《荷花灯》时,觉得似曾相识,不由想起小时候在白鹿原看过的民间舞蹈《地游》。
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在白鹿原坡里一个叫惠家环的村庄,看过一台晚会。惠家环属于蓝田孟村镇,离陈忠实老家灞桥区西蒋村不远。这次晚会是惠家环村民自演自乐、庆贺丰收的晚会。晚会的节目不少,我记忆最深的是两个节目,一个是《*裴生》,一个是《地游》。《地游》里,我看到几个村姑穿着拖地的绿纱裙,裙子的下摆缝在一个大圆圈上,圆圈上放了几盏点亮的油灯,为了使油灯不倒不灭,她们细步轻飘地走了出来。当时我很激动,想不到在这偏僻的村庄里,能看到这么浪漫的作品。问她们这是从哪学来的,她们说:“老祖宗传下来的。”
在北京看《荷花灯》时,我头脑里立刻想起白鹿原的《地游》,两者的场景、细节是那么相似。后来了解到,轰动全国的舞蹈《荷花灯》,确实来自于民间的《地游》,是著名舞蹈家戴爱莲到民间采风,将《地游》改编为《荷花灯》,也叫《荷花舞》,该舞还在波兰演出获金奖,从此《荷花灯》登上了更广阔的艺术舞台。
不过,据说戴爱莲采风的地方在甘肃庆阳。也不知道白鹿原的《地游》与甘肃的《地游》是什么关系、谁先谁后?专家们可以就此进行研究。
说书劝善的义务劳动从古代到新中国成立初,有一个说书行当“劝善”,活跃在白鹿原的集会上和各地的庙会上,甚至于西安的大街小巷。
劝善完全是一种由文化人自觉自愿宣传忠孝节义的义务宣传活动。劝善者都是农村有知识的中老年人,他们留着长胡子,穿着一领黑色长袍,逢集必到。他们的道具是一条白布横幅,上面画着子女尽孝、烈女不畏强暴等故事。到了赶集的时候,他们就找个热闹处,把画幅往墙上一挂,在旁边商家借个凳子,往上一站,翻开他的线装书,抑扬顿挫地演唱起来,然后用白话讲给听众听。听众大多都是中老年人,他们赶集累了,坐下来歇脚,一边听书一边休息。有些人听到激动处,老泪纵横!
劝善在当时很流行,有些劝善者从白鹿原上还活动到了西安,位于东木头市的我家门口,就曾是他们说书的地方,我们提供凳子和茶水。
劝善说书者基本上都是白鹿原上各村的善人,他们吃着自带的干粮,东奔西跑地赶集劝人们积福行善、孝敬父母,确实也是难能可贵!
《白鹿原》小说和电影电视都没有提到劝善,它是当时民间文化活动的一个体现。
每村都有一所私塾学堂白鹿原上自古人们就知道既要勤劳耕种,还要有知识有文化,古时候大村小村都办有私塾。
我们成家坡村也办了一个小私塾。我们村不大,也就二百多户,离周围村庄又远,先辈们大都是文盲,为了让下一代有知识,就效仿其他村庄,把村中的小庙改为私塾学堂。泥塑的神像立在原位,供桌变成老师的教桌,学生的课桌、凳子都是从自己家里搬来的。在我小时候,我们村的私塾只有一个老师和七八个学生。老师是一个前清的老秀才,辫子剪了后,还留着一撮四寸多长的头发披在后脑上,前面额头上一块是剃光了的。村里没有剃头匠,这老师腿脚不好,行动不便,他头发长了怎么办?有一天我看到这位老先生,在那里摸索着给自己剃头。我说:“老师,你镜子都没有,怎么给自己剃头呢?”老秀才说:“习惯了,我一直是自己摸着剃头。”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老师也真可怜,他们吃的是派饭,由学生的家里轮流做饭,每家管一天,晚上还管睡觉。
课本分启蒙和开讲,启蒙是《三字经》。那时候学生不兴念,要高声喊! 全村几乎都能听到。
后来我进了城,但每年暑假都要回乡下去,而且每天都要泡在私塾里,和他们一块喊:“人之初,性本善……”
牛兆濓办学的地方小说和电视剧《白鹿原》,有个学堂叫“白鹿书院”。它的真正名子叫“芸阁学舍”,主讲人就是被神化了的“牛才子”牛兆濓。
牛兆濓最早讲学的地方,在他老家华胥镇西边的新街子,当年,从灞桥到油坊街(华胥镇)荒野一片,没有人烟。在新街子有两家面馆,我在此还吃过饭。新街子北边坡上有个村,就是牛兆濓的家,他家有七孔窑洞,他拿其中四孔窑洞办学招生授徒。
民国初年,牛兆濓把学堂搬到了距蓝田县城西北五里的五里头村“吕四庵”,这就是“芸阁学舍”,即《白鹿原》里的“白鹿书院”。牛兆濓在此讲学二十多年。
牛兆濓最后讲学的地方在孟村,名字叫“白鹿学舍”。据说是在两个窑洞里办学,他的最后一个弟子是孟村樊家的大财东。
(来源:2018年02月04日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