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今梁实秋纪念馆) 资料图
雅舍之妙,很大程度得益于它的地理位置。背靠西南大学第一运动场,面朝天生路主干道,北碚区梨园村18号,本是个不惹眼的土坡,因地势相对较高,在梁实秋先生眼中便有了超脱芸芸众生之意。抬手可摘星揽月,垂首可俯视繁华而又不动声色,俯仰之间,收放自如。
顺着一段青色的石阶往上走,半坡有棵老黄葛树,亭亭华盖,将一座青砖黛瓦的小小山门半遮半掩。门楣的木质牌匾上书“梁实秋纪念馆”几个字,字体飘逸洒脱,左右两侧是“鬓发催人惊岁月、文章小技挟风雷”的木刻楹联。
两扇朱门对开,轻叩门上铜环,仿若能听见岁月低沉的回响。入门后再上一段台阶,梁实秋旧居所在地——“雅舍”小院一览无遗。小院正中端坐梁实秋的塑像,先生戴眼镜,着西式羊毛衫,打领带,手臂挽着一件外套,翘二郎腿,目光眺望前方,姿态随意而放松。料想他在北碚居住的这段日子是愉悦的。
塑像身后有三间简洁干净的平房,地方不大,胜在环境清幽。“雅”的东西,本来就小而精,“雅舍”系列文集的出现更使得方寸之间大放光华。梁实秋1937年来到重庆,1939年与吴景超夫妇在此购一陋室,取名“雅舍”。据说“雅舍”的“雅”字取自于吴景超之妻的名字龚业雅。
“雅舍”名雅实陋,梁实秋在文中写道:“火烧过的砖,常常用来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砖柱,上面盖上一个木头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单薄得可怜;但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了竹篦墙,墙上敷了泥灰,远远的看过去,没有人能说不像是座房子。我现在住的‘雅舍’正是这样一座典型的房子。”“我已渐渐感觉它是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就是这样一处陋室,虽然蔽风雨都成问题,但却不影响它宾客盈门。冰心夫妇、老舍、朱光潜、王云五等常来造访“雅舍”,或吟诗作画,或弹琴对弈,热闹非凡。1940年《星期评论》创刊,开设《雅舍小品》栏目,小品文《雅舍》发表,梁实秋便与北碚结下了世纪情缘。
当年的雅舍共有六间,梁实秋居住其中的一室一厅,现在所见的纪念馆只有三间。在雅舍寓居7年,梁实秋不仅写作了著名的《雅舍》,同时还翻译了《呼啸山庄》和部分莎士比亚作品。其中《雅舍小品》反响很大,专集再版300余次,经久不衰。“世界上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雅舍小品》流传”。1946年梁实秋离开北碚,但雅舍情结却得以延续,他在台湾的住所也命名为“雅舍”。对梁实秋而言,雅舍既是陋室,也是代表作,更是一种眷念和精神支撑。
《雅舍小品》是梁实秋最具代表性的散文,所取都是寻常事物,或一饭一蔬,或一画一书,看似平淡,却分外有趣;《雅舍随笔》收录了梁实秋的读书札记、书信和诗歌作品;《雅舍杂文》则谈书论艺、论事说理,言语机智幽默,令人回味;而《雅舍谈吃》中既有饭馆酒楼的看家菜,又有平民百姓的家常菜,写出了民间食物的味道,又呈现了中国积淀数千年的文化底蕴。《雅舍忆旧》是梁实秋先生晚年最为重要的作品,有对童年和学生时代的回忆,也有对亲朋和师友的深切缅怀,最后一辑《槐园梦忆》回顾了其与夫人程季淑女士相伴一生的点点滴滴。
跟绝大多数纪念馆一样,雅舍纪念馆里陈列着老照片、书信手稿、还有梁实秋先生用过的一些老物件,其中有两张照片拍摄时间相隔并不长,但哀伤和喜庆的两种情绪形成鲜明对比。一张是梁实秋坐在西雅图槐园墓地祭奠亡妻程季淑,一张是与歌星韩菁清在台湾举行婚礼。1974年,梁实秋的夫人程季淑在美国去世,葬于西雅图的槐园。71岁的梁实秋悲伤不已,回忆起与发妻五十年相知相守、患难与共的点点滴滴,遂写下感人至深的《槐园梦忆》。同年,梁实秋应邀赴台,原本是校阅《槐园梦忆》,却邂逅了小他28岁的歌星韩菁清,一见倾心。
如今雅舍纪念馆陈列柜里还摆放着梁实秋写给韩菁清的情书,以“我的小娃开头”,落款时间是“63.12.17”,“63”即1974年。在追求韩菁清的过程中,梁实秋写了上千封情书,有时一天竟要写三封之多。1975年,即程季淑去世的第二年,梁实秋与歌星韩菁清在台湾举行了婚礼。
1987年,梁实秋病逝于台北,7年后,韩菁清去世。从此,雅舍便成绝响,而美食和爱尚在人间。
殷艳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