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建
以前和朋友谈起松阳，常会提到的几个关键词是抗战、师范、古村落和民宿，如前同事夏雨清在陈家铺创办的“飞鸟集”，就成了民宿界的一个话题和标杆，还有在那里的先锋书店。那天下午在老街碰到浙江卫视的华少，方才知道是《诗和远方》节目组来到了松阳，也去了陈家铺。
那松阳老街，还真的有点老街味，不像有的修旧如新的那种老街，让人一言难尽。那天有点梅雨天的意思，只要我一撑起伞，雨即停，而收起伞，雨又立马前来*扰，这样淋淋撑撑，身上汗雨夹杂，便逃进一家叫“山中杂记”的避雨喝茶，那进门便是一只炒茶的大锅。
如果从门面上看，并不知道“山中杂记”是一家书店，不过这个名字倒是熟的，因有一本书名就叫“山中杂忆”。现在的书店也基本都是以书为幌子，茶和咖啡才是主角，幌子要幌得好也是不容易的。后来仔细看，这“杂记”主要有四项内容：茶事，书局，手作，杂货。
我们上的一壶茶，喝着似有野草和中药的清香味，从透明的玻璃壶看去，里面放着些粗叶子和植物的根根脉脉，松阳的朋友说这叫端午茶，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也第一次喝，便有不少疑问，这倒也符合本次出行的主题：松阳问茶。
先不问，先喝下三杯，甚是落胃，这让我想起老底子“双抢”时喝的大桶茶，那是用一个竹勺子舀来喝的，你喝我喝大家同用一个勺，今天看来好像很不卫生，但那时也就这么过来了，三伏天喝那种茶，真是解渴解暑解乏力。
我平时喝茶，基本还是为了解渴，功能大于审美，常常觉得工夫茶的喝法不够煞渴过瘾，特别是在闷热天里。这端午茶看上去没有茶的身型，心里便有点犯嘀咕：这也能叫茶吗？聊天时我又喝了几杯，显得很贪杯的样子，意犹未尽时便被叫去逛街，心想这茶水也能打包带走就好了。逛街时见不少小店都有端午茶出售，是小黑板的主打产品。晚饭前上的也是一大壶端午茶，饭后跟当地朋友的聚会，话题也还是端午茶，这便算是切入了主题：松阳问茶。
先问端午茶。
问了之后才知道，说是在农历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松阳的家家户户都会在山林野外采集草本和灌木植物，除了熟悉的菖蒲艾草之外，其他基本属于中草药家族的：车前草、鱼腥草、半夏、黄连、薄荷、紫苏等，也间有桑叶、绞股蓝、野菊花等，比较怪异的是还有些树片，那上面都能看到年轮之痕，需一一将之洗净晒干，且选在端午日将之炒制一番，还说这个锅子最好先要炒过薄饼的馅，这正如炒茶叶也要在锅子里也抹点茶油才行。炒制之后端午茶闻之便有请香，能闻到春夏天走进森林里的那种气息。我以为端午茶的材质就是中草药，但却冠之以茶名，这是一个好创意，因为请你吃药和请你吃茶完全是两种语境，吃茶去是美谈，吃药去就有点问题了。而从本质上说，茶即是南方之嘉木，长在天地之间，这倒是符合粗茶配淡饭的朴素之道。老底子讲柴米油盐酱醋茶，从这排名看就应该是寻常之物。至于这茶为什么是在端午前采制，有一种说法是端午前的植物无毒性，而端午这一天恰是蛇虫百脚都要醒过来爬出来了，所以要用五黄来镇之，所以人们在端午这一天的祝福语是吉祥而非快乐。
第二天去“中国传统村落”上坌村看茶园，这括号可是有住建部的牌子的。极目望去，山谷里是大片大片的郁郁葱葱，颇有手机都想拍大片的*。就这个传统村落而言，也真的是回天无力了，但是茶园还会把人召到这天地之间来，因为要种茶管理茶，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人前来看风景。风景是寻常的，却又有大片的茶园而显得有可拍可说之处。时近六月下旬，如果是在杭州龙井龙坞一带，夏茶和秋茶都已经几乎不采摘了，但在松阳似乎并不是这样。即使几元钱一斤的收购价，还有人卖，也有人买，这就挺好的。那天因为我要提前回杭，没去茶园主人家喝茶，但是我想，身乏力疲之际，在农家那么一坐，面对一片茶园，间或有鸡犬相闻，品土茶喝土酒，说不定陶渊明做完核酸就会打飞的过来的。
从松阳到丽水高铁站，叫的是网约车，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没想到问茶尚能继续，因为网约车司机小李的主业还是做茶，开网约车只是业余兼职。一路上车过青山绿水，连田里种着的都是茶叶，小李说这可是松阳特色，虽然对此褒贬不一，相关政策也在不断调整，但是小李说，松阳的茶叶那是实实在在给农民带来了好处。
因为是闲聊，我也没有录音和笔记，我只记住了几条，一是松阳有浙江最大的生茶交易市场，二是松阳种植茶叶的面积和从事茶叶的人员是浙江最多的。当时我问，你们家在松阳大概排多少位，他说在几百家中只是排到中间的样子，基本上是要忙个半年，从元旦春节一过就开始做乌牛早，后面则是龙井43，这些年他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在安吉做白茶生意。小李说做茶叶其实挑战还是蛮大的，从茶农手里收来生茶，制作加工后再卖给茶叶商，他坦陈茶农最辛苦，他们次之，而经销商风险最大，赚得也最多。
最后小李问我，喝茶洗不洗茶的，我说我会洗手但不洗茶，小李说，最好还是用冷开水先洗一洗。
小李说这话时是很认真的，一路上我问了他好多问题，最后也加了微信，这可是一路的松阳问茶呀。半个月之后我又去了丽水参加一个笔会，让我点评当地的五位作者，后来我才知道五位中有两位竟然就是做茶叶的，一位是松阳本土作者，一位是新丽水人，他们问了我文章之道，我问了他们茶叶之道。由此看来，一片叶子还真的是蛮有故事好讲的，那就让我继续问茶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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