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在文学的世界里,流传着四大吝啬鬼的形象,它们分别是:
1.葛朗台——[法]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
2.泼留希金——[俄]果戈理的《死魂灵》
3.夏洛克——[英]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
4.阿尔巴贡——[法]莫里哀的《悭吝人》
这四人的吝啬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在全世界可谓家喻户晓。
我们中国人不甘心,以为难道只有外国文学中有吝啬鬼形象,我们中国的文学里面就没有了吗?
于是找来找去,终于在一部叫做《儒林外史》的作品里,找出一位人物来。我们中国人就说,文学的世界里应该有五大吝啬鬼形象。
想必读过中学的人都知道,在中学语文教材里有一篇非常有名的小说选段,叫做《范进中举》。它就出自《儒林外史》。范进的形象,在中国的很多人心中,大概也是深入人心的。而语文老师在介绍《儒林外史》的时候,往往不会忘记介绍,在这部名著里面,还隐藏着一个世界五大吝啬鬼形象之一的人物在。
但范进并不是这里要说的吝啬鬼。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人叫严致各,因为有钱,捐了功名,因此又叫严监生。他的出场主要集中在第五回“王秀才议立偏房 严监生疾终正寝”。就在这一回目里面,作者描写了2个细节,表现严监的吝啬。
第一个细节,是严监生妻子王氏出场的描写,家财万贯的他,妻子竟是这样面黄肌瘦:
进到房内,抬头看见他妹子王氏,面黄肌瘦,怯生生的。路也走不全,还在那里自己装瓜子、剥粟子、办围碟。
这个细节可以说是从侧面描写他的吝啬,有点与葛朗台类似。
第2个细节,是严监生马上要落气的描写:
自此严监生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毫无起色。诸亲六眷,都来问候,五个侄子,穿梭的过来陪郎中弄药。到中秋以后,医生都不下药了;把管庄的家人,都从乡里叫了来,病重得一连三天不能说话。晚间挤了一屋子的人,桌上点着一盏灯;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接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大侄子上前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他就把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他把两眼睁的溜圆,把头又狠狠的摇了几摇,越发指得紧了。奶妇抱着儿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惦念?”他听了这话,两眼闭着摇头。那手只是指着不动。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老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
这个细节描写,真是惟妙惟肖,真实而又可笑,把严监生那吝啬的形象刻画得逼真极了。
这也与葛朗台之死何其相似。葛朗台要落气之时,盯着神父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十字架,想把它抢过来,只是没成功就咽气了。这远隔万里之遥相差数百年之久的两位伟大的文学家,竟能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用类似笔法塑造出两位不朽的文学人物。
但《儒林外史》写严监生的笔墨实在不多,仅仅用这两个细节来奠定他在世界文学上吝啬鬼形象,我觉得实在有点冤。
因为在第五回里面,还写到严监生对自家兄弟、妻舅的情谊的时候,倒是极其慷慨大方。哥哥严贡生遇官司跑路,是严监生花钱摆平。给两位妻舅家给钱给物,都很大方,甚至在妻舅去科考时,也给了非常丰厚的钱物,高达数百两之多。
但严监生的这些不处吝啬的描写,在那两处写他吝啬的细节描写面前,可就黯然失色了。在看过这一回之后,人们记住的就是他临死之时盯住那两茎灯草的描写,从而也钉死了他作为吝啬鬼形象的不可动摇的地位。
这可真是,作者无意间造就了一个世界级的人物形象。
也可谓真是文学家的笔,让他千年蒙羞,万年也难翻身了。
吴敬梓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