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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犹记得,我嫁给燕祈睿那年,他才十二岁。
彼时,他父皇刚驾崩了三个月。
他被太后跟我父亲联手推上了皇位,成了大燕史上年龄最小的一位帝王。
小,就意味着任人拿捏。
看,连皇后都是娶的他最不喜欢、最厌恶、还比他大四岁的我。
但这小孩死倔,仪式感还十分的强。
新婚之夜,我走完冗长又繁复的成亲礼后,累成了狗。
便一把拽下了头上的盖头,直接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燕祈睿尚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皇后,你竟然敢不等朕来就自己掀盖头?起来,盖上,朕重新掀。」
我:「?」
不是,小孩儿,你才十二岁呢,你站起来都不够我坐着高,能掀到盖头吗?
彼时,我尚未经历过太多的社会毒打,说话直,俗称情商低。
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导致此后十年,燕祈睿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
当然,我是不在乎的。
与他成亲,本就不是我愿,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大燕最年轻的礼部侍郎,苏清河。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开花结果,我被我父亲抓了送进宫,成了皇后。
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曾是个王者,燕都一霸。
只是后来我父亲回来了,我直接掉回了青铜。
我父亲曾是大燕的镇北将军,掌北境三十万兵马,袭靖北侯爵,后在燕祈睿八岁那年,被先帝指给燕祈睿做了太傅。
我父亲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便将我与他一起教。
那四年,我与燕祈睿的关系也不算好。
我比他大,懂得比他多,自然他的功课也不如我,我还时常打劫他的银子。
他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伤害。
看我不顺眼理所当然。
那时,他最常说得一句话就是:「姜羲微,你别太得意了。」
他说得对,人真的不能太得意,容易忘形。
看,我不过是给苏清河送了方手帕,我父亲就拿捏住了我的软肋,以苏清河的命为要挟,逼迫我进宫为后了。
是以,这十年,经过社会毒打的我,都很低调。
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能乖顺听话就乖顺听话。
我娘在我出嫁前晚絮絮叨叨了一堆,但重点只有一个,做皇后的首要职责是替皇上分忧。
当时的燕祈睿那么小,能忧心什么。无非就是上早朝起不来,下了朝不知先从哪个兴趣爱好开始玩才能彻底将自己玩废。
所以,我在燕祈睿十六岁之前就干了两件事儿。
一是每天天没亮,准时将他从龙床上踹醒,让他提前感受社畜的辛酸。
二是每天在他下朝后,将他以前喜欢的爱好,全部、通通、一个不留地抹*。
他喜欢斗鸡,我将他的公鸡给炖汤喝了。
他喜欢下棋,我将他的棋子给拍碎丢了。
他喜欢姑娘,我将他的宫殿连鹦鹉都换成了公的。
他偶尔也喜欢看书,我将他的书给扬……这个不能扬。
我将大燕上下八百年的光辉史、勾心斗角必胜法、皇帝的自我修养全收集来摆到他面前。
并监督他一定要认真看。
自己则在他旁边拿着南风阁新出的带色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他抬头看着我手中书的封面,封面大写加粗写着:莫负春光之如何夜御七郎。
他不满,咬牙切齿,「皇后,为后的准则,知书达理,端庄贤良,你此番作为,如此德行,跟这准则的哪个字沾边儿了?」
年纪挺小,道理挺大。
我抬头睨了他一眼,「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怕太上进了,你们都受不了。」
他:「?」
他要抓狂,我淡淡提醒他,「你打不过我。」
他:「!」
我在他要拿书砸我之前,又道:「看,我以前只是在武学造诣上上进了一点,就完全碾压了你。」
他:「……」
他愤愤提剑将宫殿里的树险些给砍秃了。
如此四年后,他的学识上没上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武力值呈直线上升了。
一路跟开挂了一样。
他十六岁那年,我又在他身边看南风阁新出的十八摸,他一剑将我新到手的、还散发着墨香的书给劈了个七零八落。
我都没反应过来。
而在我反应过来,撸袖子揍他时,他一把将我提起来,抵在身后的柱子上,吼:「姜羲微,再看这种书,朕将你脑袋给拧下来。」
我:「……」
我试图反抗,结果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我才发现,这小孩竟然比我还高了,力气也比我大了。
哎,本宫老了,提不动刀了。
但对付变声期的燕祈睿也不一定要动刀,我瞧着他越发摄魂的桃花眼,蹙眉:「皇上,别吼了,本来就公鸭嗓,再吼小心破音。」
他:「……」
他:「……」
他:「……」
他脸色青红蓝绿黄橙紫一路飙着切换,我无畏地望过去,心说:来来来,硬气点,废后!
老娘早就不想带小孩了!
我娘骗我,说什么养成系恋爱其乐无穷,乐个鬼,我跟燕祈睿四年,差点没把自己送走。
鬼知道,我要天没亮将他踹起来的同时,我自己也要起来啊。
我抹*了他的爱好,我自己以前那些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的爱好也没时间干了。
一点都不划算。
废了老娘的后位,老娘就彻底自由了。
2
然,最终燕祈睿深吸了口气,愤愤放开了我。
也没有废后。
但打不过他后,我确实怂了。
废后,求之不得,挨打,敬谢不敏。
我只好忍痛将从南风阁搜集来的带色话本全给藏了起来。
也是这年,太后给我指派了任务。
燕祈睿自己亲生母后在他尚年幼就病没了,现在的太后是他的继母。
可太后虽然不是燕祈睿的亲母后,但只要跟「母」这个字沾上边儿的中年人,都有一个癖好:催婚催生。
亲不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催婚催生的乐趣不能丢。
所以,她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为燕祈睿选秀,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跟燕祈睿相看互厌了四年,巴不得宫里多来几个姑娘,搞搞宫斗,也好过每天看燕祈睿那张臭脸。
如果有姑娘能迷住燕祈睿,让他非要提那姑娘做皇后就更好了。
是以,我听话的一口气将太后觉得满意的四个姑娘全招进了后宫。
宫里顿时热闹起来了,我为了让燕祈睿能雨露均沾,见识到每个妃子的好,从而迷恋上她们,好一脚踢了我。
专门给招进来的妃子们排了表。
那张表格里,除了我,四个妃子谁也没有落下。
排得满满当当。
我以为这样我不但完成了太后交代给我的任务,还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结果,燕祈睿见不得我清闲,还是非要时不时来找我,监督我不能看带色话本。
我:「……」
这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了。
我不能忍。
但我打不过他了。
是以,我唯有换书看了。
每逢燕祈睿来找我,我就将从钦天监搜来的正经书,自《地藏经》给他念到《华严经》再念到《随愿往生经》。
他愤怒:「姜羲微,朕还没死,不需要提前超度!」
我淡然:「总会用得上的,提前熟悉熟悉,有备无患。」
他:「……」
时日久了,燕祈睿碍于我父亲,不好废后,便要求钦天监将十号、二十号跟三十号这三个日子从日历上抹去。
对,燕祈睿这三个日子休沐不上朝,他一休沐,就爱来找我麻烦。
钦天监正为此险些薅秃了自己的头发,来找我:「皇后娘娘啊,您骂皇上的时候,能不能换个日子?」
我:「……」
我道:「怎的,本宫骂个人还影响到你工作了。」
钦天监正:「不是,主要是不想让那些没有休息日的大臣白嫖三天的工资。」
我:「……」
我替大臣们谢谢你哈。
……
但,再后来,我就不用给燕祈睿念经了。
因为我妹妹姜羲月及笄,进宫了。
进宫就直接被提到了皇贵妃的位置上。
她是个特别会宫斗的选手。
自从她来了后,燕祈睿好像忘了我这号人物似的,除非必要,坚决不来我这里给自己找气受。
我乐得清闲。
满打满算,今儿是我妹妹姜羲月进宫的三周年纪念日,十八岁的大好青春,全用来讨好燕祈睿跟怼我了。
哦,今日也是她的生辰日。
但她再怼我,她的生辰日,我总归是要出席的。
我让下人备了一块上好的翡翠打成簪子做了她的生辰贺礼。
我去到她的暖月阁时,晚宴已经开始了。
热闹的不像话,燕祈睿坐在上首,姜羲月坐他左边,依次是四位嫔妃。
燕祈睿右边的位置给我空着。
我没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我刚坐稳,最爱挑事又跟姜羲月穿一条裤子的梁妃就开始作死了,问:「不知皇后娘娘备了什么礼?」
我拿出那簪子递给了姜羲月。
她只看了一眼,便发难了,「长姐这是什么意思?暗讽妹妹头顶发绿吗?」
我看了眼燕祈睿,淡然反问:「在座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担不起一声『翠姐』,在意这些细节做什么?」
燕祈睿:「……」
众嫔妃:「……」
姜羲月欲再发难,燕祈睿面色难看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好忍下去了。
毕竟,燕祈睿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当众撒泼。
其实,姜羲月最初进宫的时候,是不敢这么当众挑衅我的。
她非嫡非长,只是侯府一个下等侍女跟我父亲生下的孩子。
我娘尚在世的时候,她娘俩过得还行。
因为我娘是条女汉子,没那么多七拐八拐的坏心思。且,她一心记挂着大燕北境的安宁。
无心在儿女情长上纠结。
严格来说,我娘才是靖北侯,因为上一任靖北侯是我外公。
只是先帝在我外公战死后,觉得她是姑娘,怕她难堪大任,而她又是我外公的独女。便将她指婚给了我父亲,让我父亲承袭了靖北侯爵。
五年前,我娘突然病死后,我父亲无缝衔接地续了弦,新女主人容不得她娘俩。
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
她母亲最终也病死在了侯府。
我父亲为了她能进宫,给她提了身份。
成了新女主人的女儿。
一朝变成了凤凰。
但依旧难掩她身上那小人得志的跋扈。
尤其是在燕祈睿不按照我的排班表翻牌,一个月有十天找她侍寝后,就更跋扈了。
她以前甚至嚣张地跟我说:「长姐,你别太得意了,父亲已经打算放弃你了。」
这个倒是我意料之中的。
我父亲将我嫁给燕祈睿就是为了生下太子,佑我姜氏一族。
荣华富贵,权重望崇。
可我却占着茅坑不……不是,占着后位不干事。
成为弃子也就怨不得他了。
且,他给过我机会了。
燕祈睿十七岁那年,都过了大燕法定可以成亲生子的年纪一年了,他派人来催生,还说:「再生不下太子,后果自负。」
我:「……」
不是,生不生太子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啊!
结果,我还没有来得及努力,他将已经成家的苏清河给*了。
五马分尸。
当着我的面。
因为他觉得就是苏清河这个男狐狸精迷惑了我的心智。
竟然让我做出了不为家族考虑,不替家族出一份力这种不孝的事。
所以,要绝了我的念想。
哪怕他明明知道,当年,苏清河就拒绝了我那方手帕,说:「姜姑娘,我有喜欢的人。」
哪怕他明明知道,在苏清河成亲时,我诚心诚意送上了贺礼,祝苏清河与夫人百年好合。
就如同我十四岁那年,因为同情一个流浪儿,将他捡回了家,但我父亲不允许这种来历不明身份低微之人跟我一起玩,所以他一刀了结了他。
导致我后来只能隐瞒身份,开了南风阁。收留流浪儿,或者与身份不与我匹配却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
亦如同我十五岁那年,喜欢上了一只猫,我父亲不喜欢,觉得那玩意儿晚上叫的瘆人,不详。
所以,他将那只猫掐死在了我面前。
并对我说:「姜羲微,再让我看见你养这些玩意儿,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过争辩了两句,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并要将我关禁闭一个月。
是我娘拿把刀抵着他的脖子替我求情,他才没关我禁闭。
而那年,我娘离世了。
也就没人再为我求情了,也就没人再能束缚我父亲了。
3
苏清河死的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雨。
我望着砸在地面的雨水,说不上到底是难过还是无力。
燕祈睿当晚来找了我,「苏清河是死于谋反,与你无关。」
我:「……」
我看傻子一样看着燕祈睿。
对,我父亲是以「谋反罪」*的苏清河。
呵,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手上还无一兵一卒,拿什么谋反?
不过是写了篇批判我父亲的文而已。
可我父亲才不管他想不想谋反,有没有谋反的能力,他要的是绝对掌控。
且,我父亲觉得我还喜欢他,就*了。
而燕祈睿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怀疑他的智商有点问题。
加上我心情不好,就更不想见他了。
我专门挑燕祈睿最不爱听的话题道:「皇上,太后让你两年抱仨,若是没做到,又该选秀了。」
他:「……」
我:「四位妃子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肚子齐齐整整无动静。」
他:「……」
我:「你跟四位妃子到底是谁有问题都要跟太医院说说,早治疗早见效。」
他:「……」
须臾,他被我堵得愤愤从我的华凤殿走了。
临到门口,回头,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两眼。
我怕他不走,又道:「还是我现在先给你宣御医?」
他:「……」
他将门「哐」带上了。
我一个人独坐到天明。
此后,我跟燕祈睿的关系便越来越差了。
他来找我,我不是在给他念经就是在替太后催他生子。
所以,他看见我恨不得绕道走。
我怀疑他生理上也有问题!
不然何以那么多妃子,一个子嗣也没有,我一催他生孩子,他就不待见我。
当然,我并没有希望他待见我,也并没有多想霸着这皇后的位置。
我就是想不通,燕祈睿看见我就觉得辣眼睛,要瞎了,但姜羲月与我生得有七分相似。
他那么长时间地对着姜羲月,他的眼睛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瞎掉的?
……
我回忆完这些的时候,晚宴的气氛已经僵得不能再僵。
姜羲月这场生辰宴,因为我无差别攻击了在座各位,最终不欢而散。
燕祈睿在姜羲月生辰宴结束后,难得地来了我的华凤殿。
这些年,他朝着妖孽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唇红齿白,鼻梁高挺,桃花眼波光潋滟,道一句芝兰玉树不为过。
生生将大燕颜值圈给卷的惨绝人寰,无人能望其项背。
尤其是笑的时候。
但他鲜少在我这里笑,就如此刻,他面色很冷,「皇后今晚在月儿那里为难众嫔妃,是为何意?」
顿了顿,「欲擒故纵,想引得朕的注意?还是谴责朕,没有为了你,拒绝其他嫔妃?」
我:「?」
我:「!」
我:「……」
我特么……
就我俩现在这关系,我需要引他注意?
我气极反笑:「皇上,我错了。」
燕祈睿:「……」
他约莫是鲜少见我道歉,愣了一下,我在他愣住的时候,又道:「你已经彻底瞎掉了。」
他:「……」
他愠怒,「姜羲微,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哦,」我道:「既然你不承认自己瞎了,为什么看不出是姜羲月跟众嫔妃先为难我的?」
他:「……」
「还有,」我道:「欲擒故纵之于你我没必要,最多就是你在场,我不好撸袖子揍她们。宫斗,我不屑。」
他:「……」
他丢下一句「不可理喻」后,甩袖子从我这里走了。
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来我这里,是为了怀念以前被我气死的日子。
燕祈睿从我这里离开后,我的侍女苏眉一脸无奈地望我。
她原是南风阁一个丫头,八年多前,来给我送南风阁新出的有色话本时,我瞧着觉得顺眼,便被我留在了宫里。
是以,她对我与苏清河那点事,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须臾,她道:「皇后娘娘,您又何必将过往的仇恨,连皇上一起连坐了呢?」
我:「……」
她倒也没说错,五年来,我因着苏清河的死,或多或少也有些迁怒于燕祈睿的意思。
虽然我很清楚,苏清河的死跟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但我要迁怒于他,跟与他有没有关系,也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苏眉又无奈地叹了气,「哎……」
4
十日后,我专门早起了半个时辰去太后的慈宁宫问安,还没睡醒的太后一脸绝望。
心情跟今天的天气很配。
都是阴沉的。
她只比我大了十岁,正值乘风破浪的好年纪。
我要提醒她该搞事了……不是,该搞事业了。学学大燕上上上任太后,摇身一变成女皇,也是好的。
当然,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我绝不允许自己不开心了,她竟然还能睡个回笼觉。
所以,我又带上了后宫一众塑料姐妹。
对,让她们也睡不成。
姐妹们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看得太后眉眼间又多添了几条鱼尾纹。
于是,脸拉得更长了。
四周环顾了一圈,就我最朴素。
招招手,让我坐在了她身边,「羲微啊,这后宫该整治整治了,大清早的,都是些什么五颜六色的傻……孔雀!」
一众姐妹站着敢怒不敢言,各个对我投以不满的神色。
因为是我要求她们要穿得精神点的,等会儿燕祈睿也会来。
这是每月十五,燕祈睿的惯例。
但我又没要求她们来跟太后比美,关我什么事!
姜羲月穿的最风情万种,神色也最不满。
不满的神色还一个不小心扫到了太后的脸上,然后,她收获了太后「水疗加针灸」套餐。
太后的嬷嬷可能受了某位前辈的启发,对于打人这种事不太爱。
倒是独独钟情于真人版「扎小人」。
还刚好,她的嬷嬷姓容。
姜羲月被太后一杯烫茶泼脸上,还没来得及惨叫,又被容嬷嬷摁在地上一顿扎。
顿时,整个慈宁宫上空都是她有节奏的「啊啊啊」。
正是她「啊」得兴起时,燕祈睿到了慈宁宫。
见到在地上被扎的千疮百孔的姜羲月,好看的眉拧成了疙瘩。
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拧着眉唤太后:「母后。」
心情估计也跟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
太后看了眼他。
他道:「不知月儿如何顶撞了母后,儿臣给母后道歉。」
太后看了眼窗外,刚好一声雷鸣下来,太后略怕打雷:「要下雨了。」
我那蠢妹妹见燕祈睿来给她撑腰了,还接了句:「你这意思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我:「?」
我:「!」
我:「……」
真的,我委实不知道我这蠢妹妹是如何入了燕祈睿的眼的?!
莫非,燕祈睿就喜欢蠢的。
犹记得我尚在侯府的时候,姜羲月是个挺机灵的小姑娘,知我与我娘对她有生*予夺大权。
不是在讨好我就是在讨好我的路上。
还曾跟我说过「妹妹这辈子豁出命不要,将来也定不能让长姐受了委屈」这种好话。
我那时被感动,还送了她一块巨贵的玉佩,罩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这才进宫了三年,就飘成这个样子了。
敢顶撞太后了。
于是,原本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的太后,神色顿时跟外面的天气一样了。
这位乘风破浪的太后姐姐年轻时是个泼辣小皇后,成了太后,也依旧泼辣。
又于是,连同燕祈睿一起,被太后骂了半个时辰。
太后险些飙出经典国骂。
我忍笑忍到肩膀抽搐。
正是我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燕祈睿抬头瞪了我一眼。
我:「?」
怎滴,你的姜贵妃蠢,还不给本宫笑笑啊。
我无畏地瞪回去。
须臾,他换了神色,眸子里明晃晃写着:求救。
我用口型跟他说:你看我像大冤种吗?
他:「……」
最终,在太后打算再送他俩一顿「水疗加针灸」的时候,我救场了。
主要是太后再这么骂下去,没完没了了,会影响我中午的食欲。
我道:「母后,还有两月便是中秋了,届时要如何安排?」
太后爱热闹。
顿时忘了那俩。
自慈宁宫出来后,燕祈睿拦下了我。
我睨了眼他,「不谢。」
他:「……」
他凝视我须臾,欲言又止,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带着姜羲月走了。
我:「?」
有病吗?
好心救了他俩,临末还要灌我一口狗粮?
本宫确实是个大冤种!
但我无心理会他俩。
后宫生存法则,无爱一身轻,痴爱都有病。
病到最后,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但我没想到,最后先死的竟然是我。
倒不是因为痴爱。
而是被人给投毒了。
我躺在床上哇哇吐血,腹内一阵阵绞痛,有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事实证明,这不是错觉。
我在吐了小片刻后,一阵窒息,继而失去了知觉。
5
我没死成。
再醒来是在次日。
御医来给我诊脉,解毒,又验了华凤殿里所有的食物。
最终验出了是一盘桂花酥里有毒。
然后经过层层诬陷,最后有宫人以项上人头保证,梁妃曾动过那盘桂花酥。
我接受了这诬陷。
谁让梁妃总爱挑事。
谁让梁妃跟姜羲月穿一条裤子。
谁让梁妃的父亲户部尚书这些年总是阻扰我插手朝堂之事。
我想往户部安插几个人进去,他愣是没给我机会。
对,自从我娘死后,我明白了,我逃不出这皇宫的。既然逃不出,就只能加入了。
否则,迟早死在这宫里。
我还有我娘以前留下的势力,总能在这诡谲的宫里争一席之地。
梁妃被丢进了大牢后,燕祈睿带着姜羲月再次来看我了。
我:「……」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我这个蠢妹妹。
我朝着燕祈睿道:「我俩最近见面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
他看上去比我更不爽:「那你倒是别躺床起来啊,要不是为了维持面上的帝后和睦,朕想来吗?」
我:「……」
对不起,我错了,我这就给他起一个。
起了一半,头晕的厉害,眼前一黑,险些原地去世。
他看不下去了,又将我给摁了回去,嫌弃道:「别起了,你看朕不顺眼,朕也看你不耐烦。你现在躺床上心情不好,朕要来看你也心情不好,大家就都能不开心了。」
他:「你做人的原则不就是,『本宫不开心了,谁也别想开心』。」
他:「现在不是刚好如了你的愿,谁都别活。」
我:「……」
虽我与燕祈睿不对付,但不得不说,他对我了解颇深。
是以,我赖赖唧唧,明明好了,也多在床上躺了三天。
顺便气一气他。
明知道因为户部尚书为了捞自己的女儿,这几日,天天找他的麻烦,而户部尚书的势力还颇为难缠。
我故意问:「皇上,今天开心吗?」
他睨了我一眼,「皇后,做个哑巴很难吗?」
我瞧着他快要薅秃的头发,解气一笑,「臣妾只是想关心关心皇上,皇上你怎么能骂臣妾呢?」
他:「……」
他:「把你幸灾乐祸的嘴脸收一收。」
他:「显得猥琐。」
我接着猥琐。
是以,又三句话后,他不乐意了,甩袖子出去了。
我刚想说,出去把自己的女人带上。
他的女人开口了,「长姐……」
我不乐意跟姜羲月说话,打断她,「整个皇宫,唯有你知道本宫喜欢吃桂花酥。」
她:「……」
我:「你猜你往桂花酥里放了这么剧烈的毒,本宫为什么没死?」
她:「……」
我:「想捞你的狗腿子出来,得问问本宫在刑部的势力答应不答应。」
她:「……」
她愣了须臾。
最终没再挑衅我,愤愤也从我这里滚蛋了。
我气得一阵咳嗽,苏眉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皇后娘娘,消消气,御医说您不能情绪太激动了。」
我点头,「本宫没事。」
苏眉又是一声叹息:「皇后娘娘,身体重要,下次别这么冒险了。」
我:「……」
对,我之所以明知道姜羲月在我的桂花酥里投了毒,也只是将无解的毒药换成了有解的毒药给吃了下去。
甚至让人诬陷梁妃都是我有意为之。
就是为了动户部尚书,将我的人安插进户部。
这五年,为了集权,损人不利己的事我干过,以身试险的事我也干过,栽赃诬陷、行刺暗*之事更是不知干了凡几。
次月。
中秋御宴,在摘星台,文臣武将,共聚一堂。
御宴的标准是按照太后的喜好办的。
大吃大喝,载歌载舞。
我瞧着太后往自己嘴里塞食物,在心里感概了一下,明儿不知道后宫有多少小姐妹会因为自己瘦而被她无端送一顿「水疗加针灸」。
正是我感叹的时候,突变发生了。
载歌载舞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一群刺客,上演了项庄舞剑。
目标正是太后。
太后虽有侍卫,但还是被刺客一剑刺中了肩膀,血流的比我那日吐得还欢快,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继而晕了过去。
再继而整个摘星台乱成了一锅粥。
尖叫声,哭喊声,刀剑声,声声入耳。
也只能入耳。
因为坐我旁边的燕祈睿演戏演上瘾,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朝我扑了过来,将我摁在了他的怀里。
还安抚性地摸着我的后脑勺。
我听得他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膜。
当然,也可能他原本是想去抱姜羲月的,只是,他俩中间隔了一个我。
我抬头,自他的臂弯缝隙里看见姜羲月朝我望了过来。
眉眼间竟有笑意。
我:「?」
恋爱让人脑子不好?
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吗?
但那笑只一闪而过。
我怀疑是我出了幻觉。
小片刻后,刺客全部被抓。
是三个死士。
在被抓时都选择了自尽。
只是其中一个行动慢了一点,被燕祈睿的影卫一拳头给砸了脸,没来得及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就毒药连同牙齿一起被打飞了。
燕祈睿的影卫由来信奉酷刑下能逼出真相。
当即在摘星台便动用了酷刑。
死容易,难的是求死不能。
所以,那刺客在受到第九道酷刑的时候,终于没抗住。
开口了。
他一口血吐出来,朝我看了过来。
我:「……」
我:「……」
我:「……」
6
刺客艰难地道:「姜……」
说完,气绝了。
我:「……」
这就很难说了,姜羲月跟我站一排呢。
姜羲月在刺客气绝后,立时跪了下去,「不是我!」
嚎得声嘶力竭。
但,在场各位看她,特别像欲盖弥彰。
她更声嘶力竭了,「一定是姜羲微这个贱人,她因为嫉妒我受到皇上的恩宠,所以,故意陷害于我。」
我:「……」
哦,难怪她笑,合着在这儿等着诬陷我,好拉我下台呢。
但我看了眼还在叭叭的姜羲月,心说,你再不闭嘴,不用我诬陷你,你也要没了。
没看见父亲的面色已经铁青了吗?
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提醒她,我父亲开口了,「闭嘴。」
说着过去给了她一脚。
要不说她蠢。
刺*太后,不论是我*,还是她*,最终受牵连的都是我们的父亲。
这种时候不想着如何澄清,还想着拉我下水。
证实了,恋爱的人,脑子都不好。
我父亲端端正正在燕祈睿面前跪下了,道:「皇上受惊了,臣护驾不及时,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先去休息,臣一定会查出真相,给皇上和太后一个交代的。」
燕祈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从摘星台走了。
一个「姜」字做不了证据。
但是姜羲月跟我还是被囚禁在了各自的宫殿。
毕竟就算我父亲只手遮天,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且,我父亲这些年,越发谨慎了。
又毕竟,燕祈睿已经长大了。
不是十二岁时,任由他跟太后捏圆搓扁的孩子了。
三日后,太后才醒来。
此时,我父亲已经找到了一位「江」姓嫔妃做了替死鬼。
太后自是不满意,但等她醒来的时候,那位江美人已经人头落地了。
案子都尘埃落定了。
加之我父亲亲自去给她道歉,又赔上了小半个侯府的家产,才安抚好了太后。
我只能感叹:这后宫又少了一位妃子,燕祈睿的催生任务,任重道远啊。
我正思考,要不再给他来场选秀时,燕祈睿又又又一次光临了我的宫殿。
我:「?」
咱就是说,他能不能换个人霍霍,姜羲月不是还没死吗?!
我象征性地给他行完礼,意兴阑珊地坐在太师椅上,问:「不知皇上来找我何事?」
燕祈睿睨了眼坐没坐相的我,「朕记得刑部尚书好像是皇后的人,皇后与侯爷联手草草结了这案,不怕引火烧身吗?」
我:「!」
燕祈睿看了眼我陡然抓紧太师椅的手,「好自为之。」
说完,又从我这里走了。
我:「……」
燕祈睿走后,我从太师椅上坐起来,蹙眉凝视他的背影。
苏眉忐忑不安地问我:「皇后娘娘,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不喜欢我父亲。
但若我父亲下台,我第一个被牵连,只好跟着一起收拾烂摊子了。
谁让姜羲月最有嫌疑,而她又是我的妹妹。
我睨了眼苏眉,苏眉没有再问下去。
三日后。
太后约莫是想了想,还是不满我父亲对于她的刺*案草草结案,加上姜羲月在摘星台上的那番表现,甚至怀疑是我父亲找人刺*她的。
太后动用自己的势力,重新调查了摘星台刺*一案。
即使我想压,也压不下去。
然后,太后调查出了。
摘星台一案的背后主使人是姜羲月。
太后审判姜羲月那日,我去了。
姜羲月跪在慈宁宫,依旧在狡辩,甚至还想咬我一口:「不是我,我是冤枉的,肯定是姜羲微。」
太后从自己人手里接过证据。
摔在姜羲月的脸上。
是姜羲月跟那几个刺客来往的证据。
还有负责中秋节目的宫人,亲口指证,是姜羲月临时往上演项庄舞剑的节目里塞的那三个刺客。
说是要给太后一个惊喜。
姜羲月由来受燕祈睿喜爱,又是权势滔天的靖北侯之女,宫人不敢违抗。
人证物证俱全。
姜羲月终于停止了叫嚣跟诬陷。
但须臾,又愤恨地看向太后:「老妖婆,是我又如何,你如此看不顺我,我*你怎么了?」
姜羲月朝着太后挑衅一笑,干脆站了起来:「你敢*我吗?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我父亲是靖北侯。」
我:「……」
我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妹妹,牛逼了啊,父亲听了你这话都害怕!
我侧头看了眼同样在场的燕祈睿,只见燕祈睿的脸快要黑成锅底了。
太后亦看了眼燕祈睿。
燕祈睿吓得顿时跪了下去,「母后,姜贵妃此番行为,绝非儿臣授意。还请母后现在立刻将姜贵妃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再出来。」
姜羲月:「……」
姜羲月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燕祈睿:「皇上……」
她余下的话没说完,太后的人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慈宁宫上空再次全是她有节奏的「啊啊啊」。
但太后倒是没被彻底气糊涂,多少确实有点忌惮我父亲,让人暴揍了一顿姜羲月后,将姜羲月丢进了冷宫。
7
次日。
我去了冷宫看姜羲月。
她浑身是伤地坐在破败斑驳的墙下,手里摩挲着什么。
我瞧着有些眼熟。
但她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将手连同手里的东西一起藏进了袖子里,朝着我一声冷笑:「姜羲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还真是。
我轻笑了一声:「可不是嘛。」
她冷眼瞧着我,「你别太得意了,父亲一定会保我出去的。」
我:「……」
脑子是彻底坏掉了吗?
父亲已经着人*你了!
我挥手让随从退下了后,无奈叹了口气,道:「知道为什么皇上那么喜欢你,都不保你吗?因为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孩子了,他看似宠你,不过是在跟父亲演戏罢了。」
姜羲月看了眼我身后,倏而换了张笑脸。
我:「?」
她:「呸,是因为皇上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我不过是你的替身罢了。」
我:「……」
等等,人可以乱诬陷,话不能乱说啊姐妹!
我瞪大了眼睛。
总觉得眼前的姜羲月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莫非是被关押冷宫后,神经错乱了?
我正想着,她问我:「长姐知道为什么朝廷上上下下都在催皇上生孩子,后宫却没有一个妃子*吗?」
我当然知道。
因为燕祈睿他不是个傻子,知道朝廷上上下下多的是大臣想要他的命。
知道后宫全是我父亲跟太后的人,一旦生下孩子,将来对付这俩的时候,就会多很多牵连,还可能需要亲手*了自己的子女。
背上*子*女的昏君骂名。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妃子怀上他的孩子的。
这后宫,多得是手段让妃子怀不上。
姜羲月又是一声轻笑,「长姐对皇上可真了解,可你大概不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曾说你不想与人共夫。」
我:「……」
这话我倒是真说过。
在燕祈睿十六岁那年。
我想出宫的意图,近乎摆在脸上。
燕祈睿有一晚喝多了,约莫也是被太后跟我父亲催着开枝散叶,所以,进了我的宫殿就对我动手动脚。
打算跟我生孩子。
彼时,我刚好接到太后的指令,为燕祈睿选秀。
我知道这后宫从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想要的是「溺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爱情。
若得不到,那从最开始就不要抱有希望。
所以,即使我嫁了燕祈睿为后,也对苏清河死了心,却从未想过要爱上燕祈睿。
故而,宁可与他交恶,惹他生厌。
又故而,当他醉醺醺来了我的宫殿意图与我圆房时,我直接拒绝了。
他喝多了,没了平日里与我针锋相对时的恶相,甚至有些迷茫地问:「皇后,你不喜欢朕?」
我瞧着他已然长开的俊脸,道:「皇上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燕祈睿继续纠缠,一定要一个原因。
我才道:「我不想与人共夫,而你马上就要有很多妃子了。所以,我也不想与你有太多的牵连。」
后来,燕祈睿就走了。
翌日,他酒醒,便忘了这件事儿。
那时,姜羲月跟我也还没有闹翻,我怕她在家里受了委屈,时常接她来宫里玩。
所以,那晚她也刚好在我的宫殿,听了我这番话。
姜羲月:「长姐,你知道吗?托你的福,我来了后宫三年,抄了三年的《地藏经》《华严经》《随生往愿经》,我每次看到皇上来我的暖月阁就想吐了。
我是真想将这三本经书全给焚了,你喜欢什么不好,非要喜欢念经!哪怕是喜欢跟他喝酒,我也能当当你的替身陪他喝几杯的啊!」
我:「?」
我心说,这不能怪我,他又不废后。
因为他不废后,我每次回去侯府跟我父亲和我娘申请撂挑子不干这皇后了,都被拒绝。
我气。
只好暗戳戳拿他开刷。
姜羲月:「皇上去哪个妃子那里,那个妃子就在抄经,抄到手抽筋的那种抄法,他一个妃子都没有动过。」
我:「!」
姜羲月又道:「所以啊,皇上可没有忘了你当时的话,一直记在心里呢。或许还异想天开地想着等处理完我们这些妃子以及大权在握后,再跟你双宿双飞。」
我:「……」
双宿双飞,这词听着怎么这么美好,美好的我心跳乱了几拍。
等等……
我猛地抬头看姜羲月,她不蠢。
她知道燕祈睿之所以纵容她谋害太后,是为了挑起太后跟我父亲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倏想起,我当初之所以会知道,她要害我,是因为我安插在她身边的细作来给我报了信。
可,她若真的要害我,需要将这件事特意当着我那细作的面说吗?
她默默做了不就行了吗?
莫非……她在替我做事?!
我咽了口唾沫:「你……」
姜羲月打断我的猜测:「长姐今日来,是想送我出宫保下我吗?长姐还是那么善良。」
顿了顿,倏尔恨极道:「可长姐,我便是死,也要拉着父亲跟我一起下地狱。我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被父亲给毒死的,因为新夫人容不得我母亲。」
我:「……」
我闻言,愣了须臾,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
好家伙,父仇呢。
难怪这么努力拉父亲下水。
她:「你走吧,我不会让你将我送出宫的,我要在这后宫看着父亲身败名裂,看着他死!」
我:「……」
我:「你就没想过,父亲若是死了,整个姜氏一族,全部都要受到牵连。」
姜羲月看了我一眼,「那我也只能提前跟长姐说声对不起了。」
我:「……」
行吧。
我还是想想接下来我要如何在太后报复我父亲的时候,不受牵连吧。
我从冷宫走了。
临走,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姜羲月手里捏着的是我当年送她那块玉佩。
此后三个月,燕都开始了大清洗,朝堂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我父亲跟太后当初本来就是假结盟,一起扶持燕祈睿上位。
各有各的打算。
我父亲想要权势滔天,太后亦然。
摘星台刺*案后,两人彻底翻脸。
原来两人还只是暗中蚕食对方的势力,现在已经是明着狗咬狗了。
三个月后,我受我父亲连累,被太后跟燕祈睿幽禁华凤殿。
后宫便是前朝的缩影,看来是我父亲棋差一招,败于太后手下了。
但姜羲月骗我,说什么燕祈睿喜欢我。
太后要囚禁我的时候,燕祈睿就差在一旁拍手叫好了。
且,将我幽禁华凤殿的圣旨还是他亲手写的!
我有理由怀疑姜羲月跟燕祈睿是一伙的。
8
我父亲的信送来华凤殿的时候,我正思考要如何从这宫里出去见他一面。
三日后,我寻得机会,动用了自己多年来在宫中的势力于深夜出了皇宫。
我父亲在侯府等我。
见到我,甚是愤怒,「姜羲微,你干得好事,跟你妹妹不睦,互相陷害!」
我:「……」
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明明是你自己*了姨娘,让姜羲月怀恨在心。
但我选择不跟他顶嘴。
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稳住局面。
不然,太后过几天要对他下*手的时候,我绝逼跟着他一起炮灰了。
我道:「父亲,事已至此,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了。」
我父亲沉思了须臾,接口:「唯有反了,否则,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我:「!」
我惊恐:「父亲,话不能乱说,谋反可是诛九族的!」
我父亲看了我一眼,「那是失败者的下场!」
我:「……」
我问:「父亲可有详细计划?」
他:「我已调了北境铁骑,一月后,我兵围皇宫,你到时候与我里应外合便可。」
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后宫妇人,如何与你……」
我话没说完,我父亲打断我:「姜羲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干得好事。刑部,钦天监,禁卫军,全是你的人。」
我:「……」
他:「我看在你当时为了家族利益考虑,让刑部的人全力压下摘星台案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这些年忤逆我,背着我暗中插手朝堂之事。但你若是还冥顽不灵,你会跟我一起死。」
我:「……」
血缘家族这东西,真他娘的太讨厌了。
我道:「好。」
一月后,我父亲兵围皇宫的时候,宫里的禁卫军甚至没做抵抗。
是以,我父亲的兵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最先遭殃的是太后。
慈宁宫那点侍卫还不够北境铁骑塞牙缝。
加之太后约莫没想到,宫里的禁卫军竟全部无作为。
故而,她成了我父亲刀下第一个亡魂。
太后死时,我正坐在华凤殿的院子里喝茶。
宫人急急忙忙闯进来,跪下道:「皇后娘娘,不好了,侯爷造反了,已经*了太后,眼下已经去了陛下的长极殿了。」
我瞪那宫人。
什么不好了,明明是真他妈的太好了。
老娘被困于这宫中十年,终于要自由了,想想都有点上头!
我召集了人,出了华凤殿,直奔长极殿。
我到时,我父亲已经带兵围了长极殿。
燕祈睿正在跟他对峙,「侯爷这是何意?」
我父亲走到这步,已是破釜沉舟,自是不怕撕破脸了,道:「皇上看不出来吗?识相点,自己下让位诏书,再交出玉玺,或可留你一命。」
燕祈睿抬头看见我,唤我:「皇后。」
我父亲亦转头看我,我站到我父亲身边,朝着燕祈睿道:「什么皇后,马上就不是了。十年了,本宫也该换个身份了?」
燕祈睿问:「你想换什么身份?」
我笑:「自然是大燕最尊贵的长公主了。」
燕祈睿惯常见不得我开心,死到临头都要气我一把:「所以,你打算改认朕做爹了!」
我:「……」
我不气。
我一点都不气。
呸,神特么不气。
我跳脚开始骂燕祈睿:「本宫当初就不应该听我娘的话,什么养成系恋爱其乐无穷,养皇帝乐趣更多。结果呢,本宫好心好意照顾你,你丝毫不感动,我还被你气了十年。本宫当初就应该听我父亲的,打压你,掌控你,蹂躏你,强上了……」
我父亲轻声咳嗽了一下。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哦,对,我父亲自己下流,但听不得自己女儿说这么下流的话。
我闭嘴了。
我父亲顺便教育我,道:「你当初就是听多了你娘那些狗屁大义的话,变得跟她一样蠢!」
他加重语气:「这世道,由来都是强者为尊。」
我捧场:「很对,没毛病。」
燕祈睿幽幽看了眼我俩,「你们说完了吗?」
我:「说完了。」
我父亲比较务实,「唰」一下抽了剑,比着燕祈睿道:「既然已经说完了,皇上,赶紧把让位诏书写了。」
我瞧着我父亲手里的寒剑,又看了看我父亲身后乌泱泱一片的北境铁骑,再看看燕祈睿身边少的可怜的影卫。
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于是,跟着我父亲一起抽了剑,比向了燕祈睿:「顺便交出玉玺。」
燕祈睿:「朕若是不交呢?」
我劝他:「皇上,玉玺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
燕祈睿咬牙切齿:「国家也是朕的!」
我:「……」
对不起,忘了。
我:「权势害人,本宫这是帮你转移危险啊,你要懂得感恩。」
燕祈睿:「……」
燕祈睿沉思了须臾,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终是让人拿来了空白圣旨。
大手一挥,刷刷开始写,写完又从身后的暗格里拿出了玉玺,递了过来。
我父亲喜上眉梢,眸子里的贪婪一览无遗,他将手里的剑收了回去,上前几步,伸手去接诏书跟玉玺。
我在他的手即将拿到诏书跟玉玺时,迅雷不及掩耳的、快狠准的、以手里的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愣住。
不敢置信地回头看我,艰难道:「你……在干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你说我在干什么?」
他:「……」
我一字一顿:「当然是给娘报仇了!」
他:「……」
9
是了,哪有人会突然就病死了。
不过是突然被人给毒死罢了。
我娘跟我父亲一直政见不同。
我父亲野心勃勃,我娘却一心只想扶持燕祈睿坐稳皇位。
而我父亲还受我娘的掣肘,毕竟我娘的母族不是吃素的。
即使我父亲为靖北侯,但北境三十余万大军,说得难听点,只认我娘,不认他。
是以,当年,与其说我是被我父亲以苏清河的命为威胁送进宫为后的,不若道是被我娘以天下大义道德绑架进宫的。
她在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跟太后不怀好意。只想架空燕祈睿,将燕祈睿培养成傀儡。
所以,她将我丢进皇宫监督燕祈睿上进,谨防燕祈睿在我父亲跟太后双重打压下,真长成废物点心。
我想着苏清河反正已经拒绝我了,我暂时也没有看上的,那就去吧。
大不了可以功成身退时,跟燕祈睿大吵一架,然后就可以出宫了。
燕祈睿还打不过我。
不慌。
谁料,好不容易熬到燕祈睿十六岁,渐渐开始执政时,我父亲越来越不满自己的权势被削。
而我娘还暗中为燕祈睿保驾护航。
为此,我娘数次暗中折我父亲的臂膀。
不然,我何以那时会时不时将姜羲月接来宫中,便是怕我父亲跟我娘在侯府内斗的时候,殃及她这条池鱼。
我以为我娘一定能胜我父亲的,她自幼生于北境,长于军营,手里那把大刀分分钟能要了我父亲的老命。
只要她想。
可我没想到,她最终还是败给了儿女情长,与我父亲二十几年的相伴,最终让她没忍心对我父亲下手。
可我父亲,为了权势,却可以丝毫不顾及与她二十几年的感情,对她下手了。
所以,她死于我父亲亲手递上的一杯毒茶。
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娘死的那晚,我刚好回了侯府跟我娘汇报朝堂与后宫的动向,顺便跟我娘申请撂挑子不干皇后的位置了。
所以,我回去时很低调。
没惊动任何人。
正是我跟我娘聊后宫动向的时候,我父亲来了我娘的房间。
我生怕我父亲知道我来了我娘这里一起拉他后腿。
所以,他尚未踏进我娘的房间,我躲到了身后的柜子里。
然后,自柜子缝隙中,亲眼目睹了他给我娘斟了杯茶,我娘喝了那杯茶后,中毒吐血。
我推门欲出去,我娘以手撑住了柜子的门,将我刚推了一点的门给摁了回去,问他:「为什么?」
他近乎冷酷道:「只能怪你管的太多。」
我娘一屁股坐在了柜子前,以身挡住了柜子门,不准我出去。
我知道她的意思。
不让我出去。
一是我若出去,我父亲绝对也不会允许我那日活着离开侯府。
他为了权势,早已*疯了。
对我娘都能下毒手,而况我。
二是她要我替她继续掣肘我父亲。
她于军营里长大,知道我父亲一旦谋权篡位,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动摇国本。最终伤得还是无辜百姓,牺牲的还是无辜将士。
那是她最在意的东西。
所以,这些年,我为了帮她报仇,也为了替她守住她最在意的东西,再未起过要离宫的念头。
在这后宫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今天,亲手将手里的剑插入我父亲的心脏。
我父亲到死都瞪着我。
死不瞑目。
我望着他死不瞑目的脸,说不上什么感受。
只能暗叹了句,终于结束了。
短暂地闭了闭眼后,我抬头看燕祈睿,他正欲说什么,却忽而瞪大了眼睛,一声尾音都劈了的「皇后」叫出了口。
继而朝我扑了过来。
我侧头望过去,只见他手臂上中了一剑,血染红了我的衣裳。
但他却死死抱着我,将我护在了身前。
他身后,是被影卫制止住的、持着剑的、腥红着眸子的苏眉。
倒是忘了还有她没处理。
但此刻,我没空处理她,急忙招来了御医。
给燕祈睿看伤。
好在伤口不深,最多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能用那条手臂而已。
处理完燕祈睿的伤口,我才去处理苏眉。
苏眉眸子里是对我不加掩饰的恨意,却抿着嘴不发一语。
我轻笑了一声:「苏清河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妹妹,明知要死了,还不逃。不但不逃,还敢来飞蛾扑火。」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敢不知,只是苏清河怕是没搞清楚南风阁是谁的,就敢听信几句本宫喜欢南风阁的话本,便让你入南风阁来接近本宫。」
她:「……」
她愤恨怒吼:「但我哥确实是被你害死的,若不是因为你喜欢他,你父亲怎么会为了逼你就范*他,我要*你报仇不应该吗?」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哥确实是被本宫害死的,但不是因为本宫喜欢他。而是死于太后与我父亲的争斗,谁让他乃至你们整个苏家,明面上中立,暗地里却是太后的人呢。还为了太后,暗暗针对我父亲跟皇上,不允许我将手伸入礼部。」
「本宫不过给我父亲提了个醒,又暗示了我父亲如何*他,才能让太后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不好跟我父亲翻脸。」
苏眉依旧愤恨地望着我。
我:「就如同我借你的嘴告诉太后,我因为我父亲*了我心爱的男人,所以对他怀恨在心,让太后以为我暗中蚕食我父亲的势力只是在跟我父亲内斗,好让她放心的隔岸观火。
亦如同我借你的嘴告诉太后,摘星台一案是我父亲与我联手有意为之,让太后彻底跟我父亲翻脸,开始狗咬狗一样。」
苏眉:「……」
我:「如果起了要在朝堂搅混水的心思,就要承担搅混水的后果!」
我:「大家都是混朝堂的,别玩不起。」
苏眉陡然颓坐了下去。
10
我处理完苏眉,身边的宫人来报:「皇后娘娘,皇上手臂受伤,行动不便,说……说……说让您过去伺候。」
我:「?」
我:「!」
我:「……」
我换了身素白衣裳,去了长极殿,便见燕祈睿明明只是手臂受伤,却跟快要死了一样,躺在床上养伤。
见到我,他欠揍一笑:「皇后来了。」
我就地一跪,「臣妾任凭皇上发落。」
对,如我与苏眉说得那般,大家都是混朝堂的,别玩不起。
我弑父时有多决绝,就该清楚,我弑完父,姜氏一族从此没落,我会落个什么下场。
燕祈睿愣了愣。
须臾。
他戏精附体,「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又招来了御医,问:「太医,朕这伤是不是好不了了?朕莫不是快死了吧!」
我:「?」
你他妈是手臂受伤,不是脑子坏了!
我险些没忍住骂了出口,但思及自己现在这么代罪之身,忍住了。
御医也跟着他戏精附体,象征性地给他把了把脉:「皇上,依臣五十年的行医经验。您这伤,性命倒是无碍,但少不得要养个一年半载的,这一年半载最好是不要下床了。」
我:「!」
燕祈睿见我一脸「麻了」的表情看着他,又开始嗷嗷喊痛,「朕也这么觉得,但眼下朝堂一片混乱,群臣还在金銮殿等朕处理太后跟靖北侯的余党……」
御医打断他:「皇上,龙体要紧啊,这些事您先放一放,实在不放心,皇后娘娘这不好好的嘛,您让皇后娘娘代劳。您反正看皇后娘娘不顺眼,累死她!」
燕祈睿一拍脑袋,「对对对,就这么办!」
我:「……」
我:「……」
我:「……」
我瞧着演完戏,已经又躺好的燕祈睿。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处置我,甚至不想我离宫。或者真如姜羲月说的那样,他可能喜欢我。
只是,我若不是姜羲微,而是其他什么姓的羲微,我都能坦然跟他说一声,我喜欢你,我要留在宫里。
对,我喜欢他。
我一直自诩是个清醒的人。
苏清河不喜欢我,所以,当年他拒绝我后,我虽失落,但也不伤心。
被我娘道德绑架进了宫,我明白我接受不了燕祈睿将来三宫六院,所以,即使燕祈睿后来越长越妖孽,越长越绝色,长成了全大燕少女的梦。
我还是唯一一个住在梦里的人。
但我也没动过要喜欢他的心思。
只想完成我娘交代的任务就离宫。
可感情这东西,太过玄幻,不是你保持清醒就能真不动情的。
我甚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对燕祈睿动了情。
依稀记得那些年我逼迫他上进、故意气他时,觉得他恨不得打死我又干不过我,只能一脸无奈望着我的表情很有趣。
让我很解气。
也记得那年他来找我圆房,醉醺醺的、一脸小奶狗模样拉着我的手嘟囔「皇后,朕哪里比不上苏清河了」时,我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其实,我早就不喜欢苏清河了。
但最后我没说给他听。
还记得苏清河死的那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在凤华殿坐到天明,不是因为我对苏清河还有感情,而是那是我第一次借刀*人。我害怕我将来会变成一个跟我父亲一样,为一己之私滥*无辜之人。
那晚,燕祈睿在我宫殿外陪我坐了一宿,我看了一宿映在窗子上的、他的影子。心里想得是,为了他,将来弑父,真的值得吗?
可最终,心里的天枰慢慢偏向了他。
而记忆最深刻的亦是那年里的某晚,我父亲续弦。
大张旗鼓。
十里红妆。
我没有回去侯府,一个人喝酒到深夜。越喝越难受,酒精上脑,提剑出了华凤殿,想回侯府弑父。
凭什么我娘遭他毒手不过半年,他竟敢续弦。
甫出了华凤殿的大门,燕祈睿拦腰抱住了我,「皇后,你冷静点。」
我抬眸,醉眼里倒映出他绝色的脸,所有的*意突然就转换了对象。
我偏执地想,都是为了他,若不是因为他,我娘不会跟我父亲暗中较量,我父亲就不会*我娘。
我捏紧了手里的剑,可在看清他眸子里的担忧时,最终没有对他出手。
他甚至没有觉察到我那一刻是想*他的,依旧抱着我安抚:「皇后,侯爷如此快再娶,虽不厚道,但你总不能去弑父。」
我:「……」
他只是以为我不能接受我父亲再娶才想去*我父亲的。
是啊,甚至没人知道,我娘是死于我父亲手里的。
我突然就崩溃了。
我娘死的时候我没崩溃,我娘的葬礼我没崩溃,但这一刻我突然哭到崩溃。
在他怀里。
哭过后,我道:「燕祈睿,我娘是死于我父亲手里的,都是因为你。」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我:「我要*了他给我娘报仇。」
那晚,我没有给他念经,他抱着我直到我在他怀里睡着都没有松手。
再后来,我们合作,我帮他连同太后一起铲除掉。
只对他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他不干涉我集权,二是让我亲手了结我父亲。
这其实很冒险,若万一是我与我父亲联手设的局,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同意了。
不但同意了,还在我数次为了集权构陷大臣的时候,薅秃了头也替我将人给安插进去。
与群臣周旋。
如今,我心愿达成。
死或者废后,我都接受。
燕祈睿自病床上转头看了我一眼:「朕不接受,朕不可能接受,朕等了十年,为你守身如玉十年,就等今天,所有的风浪过去,你对朕负责。你今天要是说错话,今天朕这伤马上就能变成永远都起不来了的那种终生残疾。」
我:「……」
尾声
【燕祈睿】
对。
姜羲微今天要是敢跟朕说,要离宫,要死,请求废后之类的话。
朕绝对不会同意的。
朕喜欢了她十数年,朕的真心、朕的自尊心都绝不允许她就这么践踏!
尤记得,最初朕是看她不顺眼的。
朕第一次见她,是在八岁那年,她跟靖北侯一起来的太子府。
她比朕大四岁,所以,比朕高。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朕,眸子里的嫌弃都快溢出眼眶了。
她嫌弃朕比她小,比她矮。
朕不开心。
但朕忍。
谁让这是事实,大不了朕先定个小目标,超越她所有的长项。
然后,朕发现。
呸,她所有的长项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吃喝玩乐!
但凡靖北侯不在,她就撺掇着太子府的宫女侍卫一起斗鸡斗棋,不带朕一起的那种,竟然还敢威胁朕不准告她的状。
呵……
那时的太子府就朕跟她还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朕不告她的状告谁的?朕转头就将她在太子府游手好闲与宫人斗鸡的事告诉了靖北侯。
然后,她挨了靖北侯一顿揍。
翌日,她朝着朕翻白眼:「燕祈睿,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朕都懒得搭理她,你不带朕一起玩就有意思了?
没几日,她又与宫人斗棋,把钱给输光了。
朕再次告了她的状。
她手捏拳,问朕:「燕祈睿,你感受过拳头的威力吗?」
朕睨了眼她,回:「姜羲微,你见识过我父皇圣旨的威压吗?」
她:「……」
她秒怂:「太子殿下,刚才我就想跟您开个玩笑,您可千万不要介意。」
朕:「……」
她说着开玩笑的,却还暗戳戳对朕下黑手,不讲武德!
朕告了她数次状后,她终于觉悟了,开始带着朕一起玩。
然后,朕险些将裤衩子都输给了她。
下棋,朕赢不了她。
斗鸡,朕也赢不了她。
连背书,朕都赢不了她。
她仿佛找到了发财致富的捷径,只要跟宫人们斗输了,就来找朕补填窟窿。
朕:「……」
朕好像个冤大头。
但是,朕控制不住自己想跟她一起玩的念头。明知道她就是跟别人斗输了,才来朕这里找回场子的。
可朕每次看她赢了,杏眼弯成月牙形时,都能给自己当冤大头找到好理由。
朕又不差那点钱。
朕又不是输不起。
她开心就好。
朕将钱递给她,酷酷地、高高在上地跟她说:「姜羲微,你别太得意了。」
她将朕手里的银子接过去,「对,殿下,你明天一定能赢的!」
朕:「……」
你敢不敢把贪钱的表情收敛好再说这句话?
但朕不在意。
她比朕见过的那些永远都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姑娘有趣多了。
朕以为朕与她可以一直这么玩下去,无忧无虑。
可不过两年,朕就在她脸上看见了悲色。那是个黄昏,她偷偷抹眼泪,眼睛都哭肿了。实话,她哭起来也很好看。
就是有点费朕的银子。
因为她哭完的第三天,直接来讹朕的钱,开口就是朕半个小金库。问她要干嘛还不说,就问朕给不给。
朕刚想说,我就那么像冤大头吗?
话没出口,她眸子起了雾水。
朕将小金库全部给她了。
算了,朕就是那个冤大头。
朕是在两月后才知道,她是拿朕的钱去养别人了!
她在燕都城北开了家南风阁。
名字听上去很风雅,其实是个慈善机构,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再后来,朕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因为靖北侯*了她一个叫「南风」的朋友。
当然,更后来,她将南风阁做成了她的私人情报站兼茶楼,附带唱带色小曲的那种茶楼!
朕气!
朕想锤爆她的头。
但朕打不过她。
次年,她及笄,开始少女怀春,怀春的对象是苏清河那个小白脸。
她手拿话本子幻想自己跟苏清河往后余生。
连讹朕的钱都没兴趣了。
朕不能忍。
更不能忍的是,是因为朕多事,她才认识了苏清河。
她认识苏清河那天,是朕带着她一起去梨园听戏的。因为朕嘴贱,提议让她的南风阁唱点正经的东西,带她去梨园学习!
然后,她在梨园戏没听,光顾着看同在梨园听戏的苏清河去了。
一见钟脸。
朕拽她,「那小白莲有我好看吗?」
她转头看了朕一眼,一脸『我建议你别问』的表情道:「燕祈睿,你要听实话吗?」
朕:「……」
朕觉得好心酸,心酸中又夹杂着嫉妒,朕好像也他妈迟钝的情窦初开了。
一开就开了朵大龄之花。
朕愁。
愁而无用。
朕还没到追爱的年纪呢。
她却追着苏清河的脸去了。
朕正心里阴暗地想着要不掐了她的桃花,让她等等朕时,朕的父皇驾崩了,朕没了儿女情长的时间。
承大统,戴高帽,目所能及全是豺狼虎豹。
能活下去再说吧。
第一头狼就是她父亲靖北侯。
靖北侯十分不要脸的提议要将女儿嫁给朕,什么心思,司马昭之心。欺朕少年弱,欺朕不懂事,欺朕好拿捏,放个女儿在朕身边好监视朕。
朕想把玉玺摔在他的脸上,说:你他妈可要点脸吧,朕还是个孩子,成个锤子的亲。
但事实是,朕愉快地同意了。因为姜羲微遗憾的追爱失败,灰头土脸,朕不忍心别人笑话她,也因为朕、喜、欢、她。
朕以为朕是抱得美人归了。
结果,成亲第一晚,姜羲微连个掀盖头的机会都不给朕,还嘲讽朕站着没有她坐着高。
朕气的背对着她暗骂了苏清河半宿。
夜半,她以为朕睡着了,起身摸了把朕的后脑勺,嘀咕:「都做皇上了还这么天真,我父亲想要你的皇位呢。傻子!」
朕:「……」
想要朕的皇位无可厚非,谁不想君临天下,但姜羲微骂朕傻子是不是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自她成了皇后,朕就没有休息日了。
朕有看不完的书,批不完的奏折。
她是为了朕好朕知道。
朕听话。
但是,她光明正大在朕努力上进的时候,竟看带色话本。
朕:「……」
朕迟早有一天会撕了她所有的带色话本。
终于,朕在十六岁那年,打得过她的,完成了这个心愿。
完成第一个心愿。
朕还有第二个心愿——与她干过不了审的事。
那晚,朕喝了点酒,就是为了扑倒她。
然后,她给朕当头一棒,她拒绝朕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苏清河都成家了,她心里依旧住着苏清河。
还倒打一耙跟朕说什么是因为她不能接受朕将来三宫六院,可朕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三宫六院。
朕只想跟她一人白头偕老。
朕发誓,朕绝对不可能纳妃子的。
然而,打脸来得特别快,不过七日,朕多了四个妃子。
太后指定的。
朕:「……」
是朕飘了,都还没有大权在握呢,就敢开始恋爱脑。
但朕自己发的誓,朕绝不会吃回去。
于是,朕开始白天努力削靖北侯跟太后的权,晚上轮流带四个妃子皈依佛门。但她们对佛不敬,老试图假念经之由,行撒娇之事。朕顶不住,实在太吵了,只好让她们闭嘴抄经了。
再后来,每个妃子见到朕,脸上都散发着佛光。
见面恨不得给朕烧香,让朕滚蛋。
朕不要太聪明。
但有时候聪明也不顶用,比如苏清河占着礼部侍郎的位置,却不肯为朕做事,一心只想帮太后。
朕很烦,要如何才能动了他又不至于让太后觉察出朕已经不想听她话了这件事。
还没有想出办法,某个夜晚,朕的人来报,听见皇后跟靖北侯派来催她跟朕生孩子的侍女说,「回去告诉我父亲,我这辈子只喜欢苏清河,只想跟苏清河生孩子。」
朕:「……」
朕觉得自己的头好重,毕竟上面有一片草原。
朕赶往华凤殿,想让皇后帮忙锄草,甫到华凤殿,得知皇后自己将自己关在内殿。
朕悄摸摸进去了。
听得她在对着里面的佛像忏悔,忏悔完又阴冷道:「苏清河,别怪本宫心狠手辣,只能怪你选错了阵营,挡了皇上的道。」
翌日,苏清河死得那叫一个惨。
朕:「……」
朕的心跳很乱,皇后她……为了朕,对自己的初恋下手了。
她是不是其实是喜欢朕的?
肯定是的!
我们是日久生情!
比她对苏清河那小白脸的一见钟脸靠谱多了!
所以,靖北侯另娶的那个夜晚,她将自己醉成泥问朕:「燕祈睿,我帮你,你信吗?」
朕信了。
她一直都是个有原则而又善良的人。
她就算不是为了朕,也不会允许大燕国本被动摇,伤及无辜百姓。
何况她还喜欢朕。
所以,后来她做什么,朕都暗中帮她摆平烂摊子。
但朕知道,她以为朕只是想利用她,对付完太后跟靖北侯,好彻底坐稳了这龙椅。
但无所谓,铲除了这俩,朕有漫长的往后余生跟她证明,朕就是恋爱脑,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朕都信。
这会儿,朕瞧着跪在地上的她,再道:「皇后,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她瞧着朕一副无赖模样,磨牙沉思了须臾,问朕:「燕祈睿,你感受过拳头的威力吗?」
朕:「……」
她:「起来,去金銮殿见大臣,收拾烂摊子。」
朕:「……」
朕不动,万一朕去收拾烂摊子了,她跑了,朕去哪里找皇后。
她见朕继续不动,站起来,一甩袖子,「那你就躺着吧,本宫自己去处理,处理完,本宫累了,可没精力跟你生孩子。」
朕:「!!!」
朕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等等,等等,这些破事哪里需要皇后纾尊降贵亲自处理,朕马上去。皇后你洗白白先休息,朕处理完就来找你。」
姜羲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