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中 缘(长篇小说连载12-14)
青冬
第12章 父子相认
这一天,王刘氏没有下地干活,她*大门,回到屋里做针线。
突然传来敲门声:“二楞他妈,快开门!”王刘氏听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好像是二楞他爹的声音,但又不完全像,便疑疑惑惑前去开门。她打开门,只见眼前站立两个大兵,腰里还别着手枪,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倒退了几步。
敲门人正是王志远和他的警卫员周立新。王志远说:“二楞子他娘,是俺回来了!”
王刘氏定睛一看,才信以为真,不由得失声痛哭:“这些年你去哪儿啦?’’
王志远说:“等俺有空了慢慢跟你说。”他吩咐警卫员小周在门口站岗,便搀扶着王刘氏回屋去了。
进屋后二人坐定,王志远说:“俺公务在身,在家不能久待,长话短说。俺离家后先去了井冈山,抗战八年在新四军当了连长,现在是华东*军团长。是俺带一个团解放了莲花县。上级让俺留在本县当县长,不久俺就脱军装了。”
王刘氏问:“县长是啥?”
王志远说:“就是一县之长。”
王刘氏疑惑地问道:“你当了县太爷了?”
王志远说:“你还是老脑筋。现在解放了,共产党打天下坐天下,以后人民要当家做主了…对了,二楞子呢?他应该十七岁了吧?”
王刘氏说:“ 他给孟老爷家扛活,现在个头比你还高呢,长得又白又胖,这孩子比你有出息,有文化,能写会算…”
王志远疑惑地问:“你真有能耐,还供他上学了?”
王刘氏说:“俺哪有能耐,是孟老爷行善,是二楞子有福气,他比你当年强多了…”
王志远半信半疑,迫不及待地说:“快说给俺听听。”
王刘氏说:“二楞子十岁那年,庄稼都旱死了,俺娘俩沿街要饭,差点没饿死。孟老爷可怜大人孩子,就让二楞子去他家放羊。不到半年,就不让他放羊了,改做内勤。孟老爷为他家小姐请了私塾先生,就让二楞子和一个叫小芹的姑娘一起陪小姐念书…”
王志远说:“你这么说我明白了。快,把二楞子叫回来见个面。”
王刘氏急匆匆出了家门,不大会工夫就带着二楞子回来了。快走到门口时,二楞子发现门口有个穿军装的,吓了一跳。他像小时候讨饭一样,本能地躲在娘背后。娘告诉他:“别怕,那是你爹的警卫员。”小周见了母子二人,一个立正,向母子二人行了个军礼。二楞子悬着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进了屋,王刘氏对二楞子说:“快叫爹呀!”二楞子不吭声。
王志远拍着二楞子肩膀说:“好小子,长这么高了,比爹还高,还真像你娘说的,又白又胖,你小子福分不浅呢。”
王刘氏催促儿子:“快叫爹呀!怎么见了你爹不叫声爹呢?”
二楞子上下打量着他爹,心想,还真像他娘描述的那样,黑不溜秋,腮上长了一颗黑痣。此时,他小时如何遭人欺,如何盼爹找爹,如何跟娘讨饭…如同放电影一样,一幕接一幕地闪过他的脑际,对爹的怨恨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起来,他终于按捺不住,像火山似的爆发了,他冲着他爹吼道:“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为啥连个口信都不捎?俺当你死在外边了!你知道俺和娘受了多少罪吗?村里的孩子们都骂俺是没爹的孩子,连女孩子都欺负俺,你知道吗?” 他发泄了一通,趴在炕上嚎啕大哭。王刘氏也不由得泪流满面。
王志远安慰说:“孩子,你不懂,捎口信找不到人,写信吧,怕落到敌人手里,你们娘俩就遭殃了。好了,好了,你娘俩别哭了,穷人要翻身了,咱家穷日子熬到头了。等俺忙过这一阵子,接你们娘俩到县城,二楞子可以上中学,你娘也该享清福了。”
王刘氏说:“上中学二楞子还没起大名呢。”
王志远拍着脑袋想了想说:“现在解放了,就叫解放吧,王解放,好不好?”随后又说:“王解放似乎不太好听,对了,不久的将来全国都解放了,要成立新中国,那就叫王爱国吧,好,就这么定了。俺公务在身,不能久待,过几天村里土改我还要回来的。”说着站起身来。
王刘氏从炕上拉起二楞子:“你爹要走了,
快叫声爹呀!”
二楞子站在那里,憋了好一阵子才说:“爹,您保重身体。”
王志远眼里充盈着泪花,紧紧搂住二楞子:“好儿子,懂事了。马上要土改了,你待在家里,不要乱说,哪里也不要去。”说完,告辞而去。
二楞子回到孟宅,见了小芳说:“俺爹回来了。给俺起了大名,叫王爱国。”
小芳说:“王爱国?你是爱中华民国,还是爱封建王国?”
二楞子说:“都不是。俺爹说,新中国快成立了,当然是爱新中国了。”
小芳想了想说:“要是让俺给你起名,就叫王建国。建国肯定比爱国顺口,境界也高,要建设一个民主富强的新中国。”
二楞子说:“对呀!俺要跟爹说,把名字改成王建国。”
第13章 土改斗争
入冬,土改工作队进驻孟各庄。队长赵立波,队员二十多人,他们都是刚脱下军装的新成立的县区两级政府工作人员。一进村,他们就不声不响地扎根串连,访贫问苦,进行调查研究,同贫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成立了贫农协会,发动贫农进行土改斗争。工作队摸清基本情况后,采取第一行动是查封所有地富房地产,封其大门,不许出入,并派人持枪站岗,严把大门。重点是首富孟廷举,正门大门口派了四个工作队员持枪把守。后门由贫农协会委员、孟家老羊倌高厚德把守。工作队向长工们宣布,各自回家,明天一律参加斗争孟廷举大会。整个孟各庄充满了紧张气氛。
批斗孟廷举的大会会址设在村头一片空地上, 临时搭了主席台,会场到处贴着“打倒恶霸地主孟廷举!”,“打倒汉奸地主孟廷举!”的标语,会场中央还设置了 “绑天灯”架子。这是鲁中一带发明创造的斗地主震慑力最厉害的工具,是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将一根长木桩埋在地里,地面之上高约一丈,然后把一根长约两丈的粗竹竿横绑在立柱上,竹竿一端系一根粗绳,用于吊人,另一端缀上大石头,只要拉下绳子一端将人拴了,一松手人就被吊在半空中了,与西方的绞刑架有异曲同工之妙。
召开斗争大会这天,人山人海,足有两万人,其中有县里正在集训的上千名土改工作队员,有各村农会代表,还有十里八乡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群众。因为是全县首个土改批斗会,县长王志远十分重视,亲自坐阵。
斗争会正式开始前,工作队长赵立波宣布:“本县县长王志远同志莅临批斗大会,大家鼓掌欢迎!”
王志远起立向大家招手:“乡亲们,我王志远回来了!十七年前俺也是汉奸地主孟廷举家的长工,后投奔革命,现在家乡解放了,上级派俺回来主持本县的工作,领导全县的土改运动,希望大家踊跃参加大会,把孟廷举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工作队员带头掌声。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立波大声宣布:“大家安静!大家安静!我宣布,斗争汉奸恶霸地主孟廷举大会现在开始!把汉奸恶霸大地主孟廷举给我押上来!”
只见两个工作队员,手持手枪,将五花大绑的孟廷举押上了主席台。
台下工作队员带领群众高呼口号:
“打倒汉奸走狗孟廷举!”
“打倒恶霸地主孟廷举!”
“孟廷举低头认罪!”
“孟廷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赵立波首先发言:“现已查明,日本侵华期间,孟廷举每年向驻县城日军伪军交纳银元两千枚,粮食二百担,铁的事实证明,孟延举是十恶不赦的日伪汉奸…”
台下工作队员带领群众高呼口号,此起彼伏。
赵立波大声质问:“孟廷举,以上事实你承认不承认?”
孟廷举大声说:“俺承认,俺承认。当时日伪当道,俺不交就要*头的。可是,为了抗日,俺减租减息,每年向国民政府捐献一万大洋,一千担粮食,这也是人所共知的…”
赵立波打断孟廷举的话,喝斥道:“你要老老实实交代罪行,不许耍奸!”
台下又是一片口号声。
台下一工作队员站起发言:“孟廷举你不要花言巧语!你向国民政府交钱纳粮也是你一大罪状!国民党是假抗日,只有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才是真正的抗日队伍。国民党反动派是共产党的死敌,人民的公敌。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你拥护国民党反动旅,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
又是一片口号声,此起彼伏。
台下有人喊:“孟廷举不老实,绑他天灯!”一些人随声附和。
于是孟廷举被押下主席台,押到广场中央,绑在天灯上,悬在半空中。
赵立波宣布:“贫下中农乡亲们,有苦的诉苦,有冤的诉冤!”
一个叫张三的佃农跳上主席台,大声说:“俺有冤,孟廷举说减租减息,可是从来没给俺减过。你说俺冤不冤?”
一个叫李二狗的佃农就地站起,指着台上的张三说:“张三,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你那十亩水地是全村最好的地,旱涝保收,一亩抵三亩收成,没给你加租就便宜你了,你还想减租?加三成租,转给俺你干不干?”
赵立波说:“矛头要对准汉奸孟廷举,贫农之间不要内讧。”
张三语塞,便跳下主席台。会场冷场。
赵立波问:“高厚德来了没有?”
高厚德应声站起:“来了。”
赵立波说:“你上台来揭发孟廷举!”
高厚德走上主席台,不知所云:“啥叫揭发?”
赵立波说:“你在孟廷举家扛活一辈子,
你知道啥就说啥,要实事求是。”
高厚德说:“他家养了大小256只绵羊,
24匹马,30头牛,长工平时吃的是粗粮,逢年过节还给肉吃,给酒喝。每到冬天,孟家在村口搭粥篷,专给讨饭的渴…’’
赵立波打断高厚德的话: “现在是揭发孟廷举的罪恶,不能给他评功摆好。”
突然,二楞子跳上台:“高爷爷说的都是实话,你不是说要实事求是吗?凭良心说,实事求是地说,孟延举不是汉奸恶霸地主,他是一个开明绅士,爱国人士,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住口!滚下去!’’随着一声怒吼,王志远冲上前,一个耳光把二楞子搧下台去。
全场愕然,议论纷纷。有人高喊:“县长打人了!”
王志远大声说:“俺打的是儿子,他不懂事,念他未成年,饶他一条小命,今后谁破坏土改斗争,就枪毙了他!”
赵立波打圆场说:“二楞子年幼无知,可以原谅他,县长息怒。”
会场一阵*动。赵立波大声说:“安静!还有谁诉苦?”
会场鸦雀无声,只好草草收场。
二楞子回到家,将会上发生的事向他娘哭诉了一遍,他娘恨得直咬牙,禁不住泪流满面,娘俩抱头失声痛哭。
晚上王志远一进家门,王刘氏不依不饶:“二楞子长这么大,俺从没舍得打过他。你一回来就打孩子,还当着众人面,手那么狠,真是秉性难移,还像年轻时那么粗野。当官了,以后你那脾性得改一改。俺把话说在前头,以后你再敢打二楞子,俺就拼了老命,死在你眼前…”
王志远有些后悔,唉声叹气:“他娘你消消气,俺以后再不敢打二楞了。”又转向二楞子:“爹后悔打你,向你认个错。不过话说回来,爹叮嘱你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不要乱说乱动,批斗会上你乱说,你这不是往我脸上抹黑吗?你这不是破坏土改斗争吗?人家会说是俺纵容你,说俺包庇汉奸地主,俺这个县长还怎么当?俺正犯愁土改打不开局面,心里烦着呢。你娘俩先睡,俺还有要紧事呢。”
二楞子自始至终一声不吭,转身回自己屋去了。王刘氏也回卧室去了,堂屋只剩下王志远。
二楞子倒在坑上毫无睡意,斗争会上场景一幕幕展现在他眼前…他始终想不明白,像孟廷举这样的人为什么遭批斗绑天灯,他爹为何大动肝火,对他下狠手…
王志运心情烦躁,在堂屋踱来踱去。突然他停下脚步,冲门外大声喊:“小周,去把队长赵立波给我找来!”
不一会,随着一声“报告!”赵立波走进堂屋。
王志远喝斥道:“你给我站好!今天的会开成什么熊样?我一再叮嘱你,这是全县第一个土改斗争会,要做好充分准备,要做个示范,带动全县掀起土改斗争高潮,哪知让你全砸了!我宣布:你就地免职,回去要认真写检查!”
赵立波走后,王志远将警卫员周立新唤进屋,严肃地对他说:“小周,我郑重宣布,从现在起,你接替赵立波任孟各庄土改工作队队长,我给你三天时间,筹备对孟廷举的公审大会,当场宣判他死刑,你要亲手枪毙他!”
周立新立正,向王志远敬礼:“坚决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随后又试探地问:“王县长,枪毙人要不要上级批准?三天时间来得及吗?”
王志远说: “不需要,县级政府有这个权力,我是县长,我说了算。要通过公审大会,枪毙孟廷举,*一儆百,掀起全县土改运动新高潮。好了,我这里不要你站岗了,你去做准备吧。明天一早派车来接我回县城。”
周立新告辞而去,王志远睡下了。可是二楞子难以入睡,他爹和周立新对话他全听见了,他十分震惊,越发想不通, 思想矛盾斗争十分激烈,陷入痛苦的思索中…
他首先想到的是小芳,他无法想象,枪毙孟廷举,小芳是何等的痛苦?他又从自身角度考虑,孟廷举是他的大恩人, 对他不薄,他有今天全靠孟廷举,如果不是孟廷举,说不定他和娘早就饿死了,他懂得知恩图报,如今孟廷举在劫难逃,三天后就去见阎王了,今日不报,更待何时?他从孟廷举角度考虑,本是一个开明绅士,做了那么多善事,最后却落了个枪毙的下场,岂不是冤魂?他又从他爹的角度考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枪毙孟廷举?难道他做长工的时候,与东家结下私仇?即使那样,他也不该公报私仇啊!即使他爹出于公心,为了掀起土改运动的高潮,也不能乱*无辜呀!那是要犯大错误的,要欠下一笔历史账的…他反复琢磨,无论为了小芳,为了自己,为了孟廷举,还是为了他爸爸避免犯大错误,他都应该挺身而出。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即想法设法抢救孟廷举…他铁了心,哪怕自己也被枪毙,也死而无憾!他决心天亮之后即付诸行动。
第14章 铤而走险
第二天一早,县里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把王志远接走了。
二楞子随后出了家门,来到孟家大院,只见正门门口有四位警卫持枪站岗。他绕过正门,沿宅墙向后院走去。后院大门紧闭,他环顾左右,见街上没有行人,纵身一跃,翻墙而入。
他来到羊倌小房,高厚德还没有起床,他轻轻敲了敲门。高厚德问:“谁?”二楞子小声说:“爷爷,俺是二楞子。”高厚德起床开了门,二楞子闪身进屋,随手反*门。
高厚德问:“孩子,一早赶来有事?”
二楞子趴在高厚德身上,哭泣不止。高厚
德以为二楞子挨爹打受了委曲,扶着他的头说:“你爹呀,是个楞头青,从年轻时就好打架斗殴,下手特重。孩子,别哭了。”
二楞子说:“爷爷,不是…”他趴在高厚德耳边小声说:“工作队要开公审大会枪毙孟爷爷。’’
高厚德一听,不由大吃一惊。
二楞子说:“爷爷,咱们救救孟爷爷吧!”
高厚德摇摇头:“怎么救呀?大门外四人持枪站岗,关闭东家的客厅还有两个人持枪站岗,真是插翅难飞呀!”
二楞子说:“客厅后门没有锁,里边只有拴。有一次俺把客厅钥匙忘在里边了,就用刀剥开后门的拴进厅的。”
高厚德说:“如此说来还有点门儿。”
二楞子说:“爷爷,俺想了半夜,想出一个办法,俺从客厅把孟爷爷救出,你备两匹马,就能救出孟爷爷一家三口人。”
高厚德想了想说:“这办法兴许可行。只是万一被他们发现,救不出人,你俺两条命都得搭上。俺快入土了,孟老爷对俺不薄, 替孟老爷死,倒也值得。只是你小小年纪,来日方长,二楞子呀,救孟老爷太悬了,使不得呀!”
二楞子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为救孟爷爷一家俺死而无憾。爷爷,俺替你想好了,放走孟爷爷一家后,你嘴里塞个毛巾,俺把你捆在床上,你就能逃过一劫。”
高厚德激动地说:“孩子,你小小年纪,有胆有识,爷爷羞愧不如啊。好吧,就这么定了。”
二楞子如释重负,告辞而去。
二楞子出了羊倌房,来到通往中院的角门,他推了推,知道反锁了,于是纵身一跃,翻墙而过。他悄悄穿过中院,来到前院小芳后窗下,见窗子开着,将预先写好的字条揉作一团扔进窗去,便转身离去。
二楞子立即离开孟家大院,回到家里。他一夜未睡,此时连打哈欠,他倒在炕上,蒙头便睡。
且说小芳捡起二楞子扔来的纸团,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三天后要召开公审大会,枪毙爷爷。做好今夜出逃准备,备有两匹马,爷爷骑一匹,你和奶奶骑一匹。今夜务必留神,切切。
小芳看了纸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她六神无主,马上来到娘的房间,把纸条给娘看了。孟陈氏看了纸条,一下子吓晕过去了。
小芳赶忙扶着娘,轻轻地呼唤着:“娘,你醒来,吓死俺了!”
孟陈氏苏醒过来,悄声说:“真是老天长眼,善有善报,善人自有贵人相助。今晚你爷俩出逃,娘不会骑马是累赘,娘留下照看这个家。”
小芳一听急了:“娘,啥时候了,命都保不住,还顾什么家?早晚还不都让人家分了去?”
孟陈氏毅然决然地说:“事关重大,人命关天,娘不能拖累你爷俩,弄不好一个也逃不了,现在是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救不出你爹,你一个人也要逃出去。”
小芳坚持说:“俺不能丢下您,您不走俺也不走!”
孟陈氏举手打了小芳一个耳光,威严地说:“住口,什么时候了还说个没完?”
小芳捂着脸,眼含热泪,惊愕地望着她娘。
孟陈氏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牛脾性,从小听不进大人的话,你爹宠着你,娘事事都依着你。今日事关重大,你必须听娘的话,不然要坏大事的。娘从未打过你,今天这一巴掌是让你长记性,改改你的牛脾气,今后要听你爹的话。长话短说,你要牢记。你自己去收拾自己的随身衣物吧,其他的由娘来收拾。”
小芳说:“娘,俺舍不得丢下你,俺走了你怎么办?”
孟陈氏说:“娘自有主张。别愣着了,快去收拾衣物!”
小芳回自己房间去了。
孟陈氏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装进一个小皮箱里,然后急匆匆来到小芳房间,把小皮箱递给小芳说:“你爹换洗衣物,银票,还有你陪嫁的金银手饰全在包里,一路上你要小心保管。”随后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包递给小芳:“这颗夜明珠是孟家的传家宝,抵半个家当,你要贴身带好,万无一失。”
小芳接过夜明珠揣进怀里,与二楞子的定情纸条放在一起。孟陈氏又将路上注意事项一一叮嘱小芳一遍,然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天夜里,小芳一直站在窗前,观察动静。直到半夜,她借着月光看见一个人影向客厅方向走去,她想那人一定是二楞子,她急切地盼等二楞子和爹出现,然而左等右等,直到天蒙蒙亮,才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前走过,向窗子挥了挥手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原来二楞子蹲守了大半夜,想等两个警卫打瞌睡便下手,然而, 两位警卫通夜在那里聊天,他无法下手,直到天蒙蒙亮,他只好撤了。
第二天夜里他又蹲守了一夜,一个警卫打瞌睡,一个警卫在门前踱来踱去,他仍无法下手,天蒙蒙亮时,他只好又撤走了。
第三天夜里,二楞子守到后半夜,两个警卫终于同时打瞌睡,且鼾声如雷。二楞子见时机一到,他快速来到后门,敏捷地用刀子拨开门闩,悄悄向孟廷举靠近。孟廷举被绑在立柱上,他也入睡了,鼾声如雷。二楞子悄悄靠近他,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趴在他耳边说:“爷爷是我。”他用刀割断捆绑孟廷举的绳子,悄悄地扶他出了客厅后门。
二人路过小芳窗下时,小芳早已等候在那里,小芳手疾眼快,迎上去与二楞子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爹,通过中院,出了角门,来到后院。
高厚德早已备好两匹快马等候在大门洞里。高厚德搀扶孟廷举上马后,便去开大门。二楞子搀扶小芳上马后,叮嘱道: “路上当心,照顾好爷爷。”
小芳深情地说:“哥,你一定要等俺,俺会回来的,俺迟早会回来的。”
二楞子催促道:“妹,俺等你回来!快出发吧!’’
这时大门已打开,二楞子猛拍马屁股,两匹马几乎同时冲出大门,飞驰而去,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送走了孟廷举父女,二楞子随同高厚德来到羊倌房。
高厚德找了个毛巾塞到嘴里,躺在床上。二楞子麻利地用绳子将他绑在床上,然后匆匆离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之中。
二楞子回到家,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随手写下一首古体诗:
莫道人间多聚散,一声道别肠寸断。
思随离人去杳渺,惟有期盼报平安。
孟廷举父女出走后,孟陈氏一直在祈祷,乞求佛祖保佑父女顺利脱险,一路平安。一个时辰之后,她估摸父女已远离孟各庄,口中默默叨念:“俺活着是孟家人,死了是孟家鬼。请阎王把俺带走吧!”她找来绳子,拴在门框上,自缢身亡。
天亮之后,守卫孟家客厅的两位警卫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孟廷举逃走了,赶紧报告了新任工作队队长周立新。
周立新立即部署工作队员在孟家大院和村里搜查,然后快马加鞭赶到县城向县长王志远报告。
王志远一听肺都气炸了,马上部署在全县范围进行大搜查,不惜动用了千余人,结果连个人影也没有找到,孟廷举的公审大会只好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