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闰月,可把老刘头润苦了。当初,分家时对老刘头赡养问题,两个儿子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定,一年十二个月,老刘头一个儿子家待六个月,大儿子上半年,小儿子下半年,一年就轮完了。下一年重新换过来,小儿子家上半年,大儿子家下半年,就这样轮下去。可是,今年闰月却多出了一个月,成了十三个月。多出来的这一个月两个儿子谁家也不想让老刘头去住了。到了农历十一月底,老刘头就被小儿子刘望远两口子送到大儿子刘志远家门口,可是,大儿子刘知远两口子却不让老刘头进家。他们说,现在还没有过春节,父亲不能到他们家里去。刘望远说,父亲已经在他家呆了六个月了,不应该在他家继续住下去了。兄弟两个都认为自己有理,互不相让,由高声争吵到破口大骂,差一点就要动手了,惹的邻居们都来围观。后来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刘望远两口子就丢下父亲回家去了,刘知远两口子也走进院子,关上了大门。两个儿子谁家也不要老刘头进去,大冬天就把老刘头晾在了大街上。嫁在本村的女儿刘金枝听说了这个消息,慌忙来到大哥的门口,敲了半天大哥家的门,但没有敲开,只好留着泪先把老刘头领到自己家里,然后又把街上老刘头的东西也拾回家中。
可是当地农村的风俗,有儿子的老人是不能常住闺女家的,而且又赶上要过年了,就更不能住在闺女家了。老刘头也觉着自己有儿子,住在闺女家会被人笑话,他从心里不愿住在闺女家。住在闺女家,老刘头觉着心里憋屈得慌,每天吃过中午饭,他就坐在女儿家大门外向阳的地方,依着柴禾垛,远远地离开那些晒太阳的老头,抱着他那杆黄铜水烟袋,“咕噜咕噜”地抽着闷烟,心绪不定地想着自己以后怎么办。
可能是快要过年的缘故吧,到村里做买卖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买的也有卖的,来来往往,大街上十分热闹。一天下午,一个专门到村里收旧坛子、旧罐子的外地人,走到老刘头面前停了下来,他俩眼紧盯着老刘头的水烟袋一眨不眨地看了一段时间,等老刘头吸完了一袋烟,又装上烟丝要吸时,他又向前凑了凑,到了刘老头跟前,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支,递到老刘头眼前说:“老大爷,您这种烟袋好抽吗?我这是十几元一包的烟,跟您换着抽一下行吗?您抽这个,我抽一下您的水烟袋。”老刘头抬起头看了看他,接过他的烟卷,慢慢地把水烟袋递到外乡人的手里。外乡人接过水烟袋,但是他没有抽,只是把水烟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外乡人说:“老大爷,我跟您商量一下,您能不能把这个水烟袋卖给我?”老刘头听了头也没抬就说不卖。可是外乡人不死心,又说:“老大爷,您开个价,咱们商量商量。”“不卖!”老刘头怒气冲冲地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从外乡人手里不客气地夺过了水烟袋。
这时,那些坐在远处的老头们也围过来看热闹了,其中有一位老头见过这个外乡人,知道他是收古董的,就问:“这是一件什么宝物?知多少钱?”外乡人没有吱声,笑了笑走了。
很快,老刘头的水烟袋是宝物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有人说水烟袋值几千元,有的说值几万元,还有的说,他曾经看过中央电视台的“鉴宝节目”,那上面有一个比水烟袋小许多的东西,值十几万元。
第二天一大早,刘金枝还没有起床,刘知远就早早地来到老刘头住的房子里,对老刘头问寒问暖,要接老刘头到自己家中。他正在一边收拾父亲的东西,一边催着父亲起床时,他的弟弟刘望远和妻子也来了,他们看到大哥已经在这儿了,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对大哥讪讪地笑了笑,赶紧满脸笑容凑到父亲面前,要父亲到他们家里去住。看到两个儿子突然殷勤的样子,老刘头一时间纳闷了,心想,两个儿子今日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都争着来接我了。刘老头正在想着,一时拿不定主意到谁家去。两个儿子却已经吵起来了,刘知远说,按一家六个月的轮法,现在,父亲应该到他家去住。二儿子刘望远说,按一家半年的轮法,现在父亲应该还继续在他家里。两个人挣的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最后,见争不出个头绪,两个人商量了一阵,决定这一个月一家轮一天,轮完了,再想办法。就先从刘知远家开始。
老刘头穿好了衣服,站起来要跟刘知远走。忽然,刘知远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父亲的所有东西,并上上下下地将父亲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十分着急地问:“爹,你那水烟袋呢?”二儿子和二儿媳也异口同声地问:“是呀,你的水烟袋呢?”刘老头长叹了一口气说:“从昨天晚上就不见了。”刘知远和刘望远听了都大吃一惊,“啊”了一声。“你没有找找吗?”小儿媳也着急地问。“我都家里家外,出出进进找了好几遍了,也没有找到。”刘金枝这时走过来说。“是吗?”二儿媳盯着她怪声怪气地问道。刘知远和刘望远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妹妹。刘金枝十分着急地说:“这是真的,我确实已经找过好几遍了,可是,旮旮旯旯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刘知远和刘望远又把目光停在了父亲的脸上,两人的眼光中都充满了疑问。老刘头也无奈地说:“我确实也不知道水烟袋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吃晚饭,我想抽烟,可是烟袋就是找不到了。”二儿媳妇又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以前,不知道水烟袋值钱的时候,水烟袋天天在手里,从来没有丢过,现在,水烟袋值钱了,水烟袋却找不到了,真是怪事。是不是有人把它藏起来了?好自己独吞了。”她又气咻咻地对丈夫说:“大哥说了,现在该轮到他家了,轮不到咱,走,咱回家去。”说完,就拉着刘望远向外走。刘知远一听这话也急了,说:“现在,还没有过年呢,咱爹还应该由你们养着。”说完,也拔腿向外就走。刘金枝看到这种情形,长叹了一口气,老刘头也把头深深地低下了。
刘知远、刘望远他们刚走到院子中间,刘金枝十五岁的儿子大鹏一边喊着“舅舅不要走,水烟袋在这里。”一边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刘知远他们听到水烟袋立刻停下了脚步,迅速扭过身来。大鹏拿着水烟袋跑到了他们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位舅舅紧盯着大鹏,一起问道。大鹏说:“昨天,我在同学家玩,他们家里一些人正在议论姥爷的水烟袋,其中有好几个人打赌说,为了这个水烟袋,大舅和二舅两家子一定又会打架,村里又有好戏看了。他们还说了大舅、二舅许多不好听的话,我听了很难过也很生气。为了大舅家和二舅家不要为了水烟袋吵架,回来后,我就从姥爷的身边拿走了水烟袋,把水烟袋藏起来了。我认为,没有了水烟袋,你们就不会打架了。真没想到,你们还真地像那些人说得那样要吵架,而没有了水烟袋,你们又不要我姥爷了。”大鹏低着头慢慢地说着,两位舅舅也羞愧地满脸通红,一个个低下了头。大鹏把水烟袋举到两位舅舅的面前说:“你们谁能好好地照顾姥爷,不要再让村里说闲话,谁就把烟袋拿去吧!”两位舅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伸手去接水烟袋。谁知,大鹏又把水烟袋紧紧抱在了怀里,两位舅舅都有些尴尬地把手停在了那里。这时,刘金枝也走了过来,她骂了大鹏几句,让他不要再胡闹了。她把水烟袋交到刘知远手里,要刘知远把父亲接回家去。看到这种情景,刘望远夫妇不同意了,说父亲现在应该到他们家去。于是,刘金枝只好把水烟袋交到刘望远的手里,可是,刘知远又不同意了,说父亲应该到他家中去,两个人又开始争吵了起来。刘金枝见他们这样十分生气,就说:“你们别吵了,还是先让爹住在我家里,等两位哥哥商量好了再来接爹吧。”两位哥哥听了立即不吵了,但是坚决不同意父亲住在刘金枝家里。刘金枝明白了,两位哥哥怕水烟袋会落到自己手中,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再让父亲住在自己的家里。她生气地跑回屋里,把水烟袋交到唉声叹气的老刘头手里,说:“爹,你愿意到谁家就到谁家去吧,可是,不要住在我们家里。”老刘头接过水烟袋,长叹了一口气,把水烟袋狠狠地摔倒地上,大鹏赶紧又把水烟袋拾了起来。
外面,刘知远和刘望远已经在院子里大吵了起来。
刘知远和刘望远兄弟俩为水烟袋的事几天来一直争执不休,村委会出面作了几次调解,最后决定,老刘头还是轮流住在两个儿子家,高兴了也可以到女儿家住。最后,老刘头觉着谁家对自己照顾得好,就把水烟袋给谁家。现在水烟袋就先有大鹏保管。
这一招还真灵,从那开始,老刘头不论到谁的家里,两个儿子对父都亲是精心照料,唯恐父亲对自己不满意。
可是,时间不长,老刘头去世了。老刘头去世前,留下话,把水烟袋给了大棚。刘知远和刘望远对父亲的这一决定十分不满,在守灵时,就露出了对父亲不满的情绪,使得丧礼进行的有些不顺利,二儿媳妇干脆回了娘家,叫要叫不回来了。就要出殡了,当着众多亲戚好友和街坊邻居,大鹏拿出了水烟袋,恳求两位舅舅说,水烟袋是姥爷最喜欢的东西,就把水烟袋和爷爷一起埋了。两位舅舅在众人面前只好答应了。
水烟袋随老刘头一起埋进了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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