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舟过吴江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首词的词作者是蒋捷,人称“樱桃进士“,而他的“”樱桃进士”之称,正是因为这首词得来。此时的他是一个天涯羁客,他的小舟飘摇在吴江上,远远近近的酒旗在风中招摇,真想停船柳岸,坐在酒铺里,来几摊陈年佳酿,一醉贪欢,也许那样就可以忘记自己身为过客的惆怅,忘记春光牵引出的无限愁烦。
其实吴江离他的故里宜兴并不远,只需轻舟太湖就可以回家。想他一定是被凡尘琐事所牵绊,忙忙碌碌难以脱身,看到近在咫尺的家乡,却胜似天涯。舟在江心流淌,驶过秋度娘,越过泰娘桥,却不曾有半刻的停留。他始终是离不开那艘客,只能伫立在船畔,看江南的风雨潇潇。
其实人生就像是一场远行,没有任何的行程会是一帆风顺,这个过程里难免会失意,会被浪潮打湿衣襟。词人登上他人生的客船,他厌倦了漂泊,只想归乡,做一个淡泊的隐士闲人。所以,他无法停止不去梦想,梦想着有一天归家,年轻貌美的妻子为他洗净旅袍,为他换上宽袖大衣,一袭风骨飘然。他调弄着有银字的笙,点燃心字形的熏香,亦或是煮上一壶老酒,几碟小菜,对着朗月,斟饮一番。这一切是多么的惬意和雅致!
也许他的妻子不再年轻貌美,也许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妪,可是只有她才可以安抚他漂泊的心,为他风雨等候,为他洗净旅袍,为他红袖添香,然而这一切与爱情无关,而是一种长期以来相濡以沫的温情,他们也许不能携手天涯,可是无论隔了万水千山,都不能离弃。他总叹流光容易把人抛弃,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是的,流年易逝,转眼春光已过去一半,樱桃红了,芭蕉绿了,而他还在奔向远方的过程中,不知道自己的归期,仓促的时光已经不允许他再去虚度,仿佛只要一眨眼,他就被流光抛掷。
我喜欢这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豆蔻年华,只觉岁月青葱,我的人生,还有一大段的光阴,足够我任意虚度。我总说多希望可以在瞬间老去,那样就可以免去浮华的过程,一夜之间,从青丝到白发,成了一个少女单纯的向往。那时候,我真的觉得,翠绿的时光将生命填满,几乎是泛滥成灾。可我却喜欢夜深时,对着月亮,或听着细雨,吟咏这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我喜欢的只是词里的意境,却不明白其中的怅叹,因为我明白的时候,流光已将我抛远,那些被蹉跎的日子,甚至连痕迹都不曾留下,而我所能做的,只是不停地追忆,不断的怀旧。
《牡丹亭》中写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才恍然,韶光真的是贱,曼妙的春色将人诱惑,待你将年华交付,光阴又似云烟过隙,只一个华丽的转身,青春已经抛得甚远。多少人就是这样,感叹似水流年,穿越一个又一个春天,每个人都想努力地抓住逝去的时光,却总是忽略了原来还有许多未知的光阴,供自己慢慢地度过。
既然身在远方。那么就不要问归途,因为任何的旅途,都会有尽头,韶光更替,四季流转,只需走过一个轮回,就可以策马归程,那时候横斜的梅枝,已探过墙院,第一个为你稍来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