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德行第一篇第六章
【原文】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着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徐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着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
【译文】陈寔去拜访荀淑,因为家贫,没有仆役侍候,就让长子元方(陈纪)驾车送他,少子季方(陈湛)拿着手杖跟在车后。孙子长文(陈群)年纪还小,就坐在车上。到了荀家,荀淑让叔慈迎接客人,让慈明劝酒,其馀六个儿子管上菜。孙子文若(荀彧)也还小,就坐在荀淑膝上。这时候太史启奏朝廷说:“有真人往东去了。”
这是一场两个颍川老乡家庭聚会引发的故事。
照例先看主人公:男一号陈太丘:名寔,字仲弓,颍川人,当过太丘的县令,所以后人尊称陈太丘。家中清贫,然却非常好学。年轻的时候在县里面的一个小吏,一有空闲就拿起书苦读,从而被县令推荐上大学(到太学读书)。
成语“梁上君子”就来源于陈寔。有一天晚上,有一小偷溜到陈寔家里,躲藏在屋梁上想趁机偷窃。陈寔知道屋梁上面有人,并未喊人捉拿他,而是把子孙们叫到面前训示:“今后每个人都应该要努力上进,勿走上邪路,做"梁上君子”。作坏事的人并不是生来就坏,只是平常不学好,慢慢养成了坏习惯。本来也可以是正人君子的却变成了小人,不要学梁上君子的行为!小偷被感化,下地叩头请罪。陈寔勉励他改恶向善,并赠丝绢布匹给他。
有一次,他被同县杨吏怀疑是*人犯,被冤枉逮捕,遭受拷打审讯。可后来当陈寔为邮督之时,还暗地里托县令把这个姓杨的人再重新征召为吏,真可谓是以德报怨。
陈寔公正明理,在闻喜和颖川任职的时期,引导民俗,以达到孔子所言:“必也使无讼也。”在他的治理期间盗贼消匿,人口不断涌入。时人有言道:“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
大宦官中常侍张让的父亲去世后,葬在颍川,但是没有一个名士愿意去吊唁,张让感觉很耻辱。只有陈寔参加了葬礼。待到党锢之祸时,陈寔也受到牵连,有人劝说他先远避他乡。陈寔却说:“我要是不去坐牢,就怕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作为士人精神领袖的他毅然主动请求被关押起来,以此来为天下士人作一个表率。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后,张让感念陈寔的恩德,所以对他及一些名士多有保全。
可以说,陈寔是传统儒家的典型形象。心体悟到“道”,行为符合“仁”,中庸而不偏激,内心方正而外表圆融,以和风细雨的方式感化他人,威武富贵不能使其屈服。他是甘地、马丁路德金一般的人物,即便是反对也是坚定而温柔的方式。骤雨不长,劲风不久,刚而易折,柔而不断,陈寔以身作则,来给天下人树立了一个榜样。
荀淑,之前已经介绍过了,当世的高士。陈寔拜访荀淑,老乡之间拜访,喝喝小酒,聊聊家常,点评下人物,探讨些学术,交换下时局意见,居然居然让天上的星星有了反应,惊动太史上报朝廷,还被记载了下来,当时人居然还相信了,厉害不?牛逼不?
可惜是的假的。
1、现代人当然知道星星的运行跟人;
2、陈家和荀家是世交,后来陈群娶了荀彧的女儿。故事场景中,岳父和女婿都在幼年,可性能不高;
3、最重要的一点,荀淑去世于公元149年,而荀彧出生于公元163年。祖孙两不可能同在一起。
考证可以证明这一段记录不真实。但是,当时人信啊,他们真的相信有这样的聚会,也相信因为聚会而天上的星星有了反应,向东运行了。
类似的故事还有严光。
位面之子刘秀当了皇帝,请老同学严光到皇宫里去,好基友见面聊天,晚上便睡在一起。严光睡熟了把脚压在刘秀的肚子上。第二天,太史奏告,有客星冲犯了帝座。
看看,当时人信这个。
为什么?
因为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啊。啥意思啊?就是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作为万物的主宰“天”也有运行的规律,就是“天道”。人,特别是居于统治帝王的帝王,行为必须符合“天道”。天无法“说话”,但是会通过星象啊,气候啊,怪异之事等等方式发出喻示。人必须体悟这些喻示,按照预示指导自己的行为,并通过祭祀等方式向“天”汇报。从而“天”与“人”完成了交流。
再比如:
商汤,就是纣王的老祖宗,灭了夏朝后天下大旱,农作物五年没有收成。怎么办?于是商汤到桑林祈祷,古人认为桑树通神。说“我一个人有罪,不应该罪及百姓;百姓有罪,责任全在我一个人。不要因为我一个人的不好,伤害百姓的性命。”剪了自己的头发,准备把自己“烧烤”了作为祭品给上天享用。结果老天立即感应到,下起了瓢泼大雨。
还有《西游记》里的凤仙郡求雨。
问题又来了。举的例子说的都是帝王之类的大人物啊。陈寔是小官,聚会的时候更是隐居的老百姓啊,大人物可以与天有感应,平民老百姓如果与天也来感应,天忙得过来嘛,那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乱晃成什么样子呢?
因为他是“真人”。
真人?
真人秀?不是。
宗教里面,道教的大真人?张三丰张真人?
是,也不是。
什么是真人,真人者,正人也。首先必须得是个高尚的人,道德品质过硬的人。最主要的必须是“得道”的人,宗教里面真人得“宗教”的道,这里的“真人”就是得“天道”的人,陈寔内在体悟到“天道”,外在依照“天道”行事,有“道”有“德”,当然是“真人”。
不问出身不问权势地位,只看个人“道”与“德”。 “道”与“德”,过后天体悟和修行,可以达到。
善良的人们还是相信,努力可以改变自己,可以改变他人,可以改变上天。
这是信仰的力量,因为信仰所以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