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的人儿你叫不走,能叫走你叫我狗~!
我所居住的小区老年人和孩童较多,环境一般,在小区的中央有一个大大的广场,居住在此的中青年们每天穿梭在马路上、商场里、社交圈,自然是无福消受这广场的欢乐的,于是这便成了孩子们的足球场、自行车赛场、学步扭扭车场、轮滑场,每天早上寒气散去之始,各家窗口那个盯着楼下广场看了良久的小小的脑袋,都会突然不回头对着奶奶或是妈妈大喊一声“有人了!有人了!XX家的小X已经下去了!我也要出去!” 也不知“XX家的小X”是跟着家里人去吃硕果仅存的豆腐脑油条摊子,还是被押送着去上哪个残忍的大早起就开课的辅导班。 但是终究是有人在楼下出现了,那么真理就应该也必须开始适用了———别人家的小孩子能下去玩,那么咱们家的小宝贝,我,也必须是能下去玩的!
于是广场上的人们便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遍地开花了。从我记事时起,印象中带着我在家门口、附近游荡撒欢的往往是妈妈、奶奶、姥姥、小姨这样的女性角色,现在的小孩子可见也是如此的,爸爸们还可以说是去上班了赚钱了,那么爷爷们都去哪里了?
这就不得不提到广场的格局了,本小区的大广场为东西方向较长的长方形,中间有一圆形喷泉底座为正方形高地,将广场分割为东西两部分,其中西半部广场是干干净净、纯粹的没有任何遮拦的开阔地,理所当然被孩子们霸占。而东半部广场则是南侧以绿植绿地为主,北侧有五个大号的正方形树池,这也是小区里为数不多的既可以坐下休息又可以享受阴凉的宝地。
每当午饭做好,楼上某阿姨隔空叫喊无效、打电话无人应答之时,便会火急火燎地系着围裙来抄摊子,先是在中央喷泉高地处蹬着凳子西瞄一眼,确认孙儿无事,马上下台阶奔东而去,在树池与树池间形成的人堆儿里扒拉出自家先生,丝毫不给面子的当众吼问一声“听不见啊你?!”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楼栋走去,同时飘下一句“把你家小X弄回来” 。 不好意思是绝不会发生的情况,哄堂大笑或是加以调侃更是从未有过,小区棋人自有一种让旁人自惭形秽的风骨,观棋者默然抽身,身动脖转而目光依然如炬,直到看不到其他观棋者的头顶露出的棋盘一角才算作罢,若是正在下棋,则会嗯嗯呜呜应付过去,不皱眉、不急迫、不让位,绝不会发生对老伴的召唤思想统一、行动迅速的事情。
不管是戴的什么样的帽子,人均一双足以健,冬天也是白底儿带网眼儿那种,你说老爷子们冷吧,他们鞋上有窟窿,说不冷吧,帽子围巾个顶个的厚实,关键手拿的这杯子,那是腾腾热气直往外冒,有时我会好奇怎么早上出门他们那杯里热气直冒,中午我回家他们那杯子里热气还在冒? 到底是谁给加的水呀?
有的喜欢喝苦丁茶,现在已经极少有人爱喝了,有的喜欢自带个马扎,一个人坐马扎,横向能耽误三个站着观看的空间。还有的喜欢带个坐垫,那花池木头做的,春秋冬季都很凉,当然该做个坐垫,但关键下棋是有轮替的,往往带座垫的那几位爷棋艺还都一般,一上午轮上下一盘,也就一个回合便要让位,入场时放下座垫无可厚非,可离场时要把座垫拿起来,就未免有些尴尬,大家都是熟人,大冷的天,你暖和够了,不让大家跟着沾沾光暖和暖和,那下次玩你说带你还是不带你? 每每这种情况我看老爷子们还是谦让的,离席着一般手握座垫一角,热情的对接替者说“你坐吧老兄,你坐吧”,而接替者一边想着你让我坐我便坐吧,暖和点也挺好,一边嘴里念叨“不了不了,没事儿,不冷,冷我就带一个了!别客气!” 刚有那个坐下的劲儿了,对面那位得着大赦了似的哈哈一乐“各位都瞧见了吧,还是老XX的屁股耐冻,娘咧身体就是好,得你们玩吧那我回去了!” 说罢抄起座垫,腋下夹起水杯,摆开人群,拂袖家走了。一次例外都未曾发生。
日子在这个小小区里慢吞吞的奔跑着,各行各业各门各户的普通人家中长者、户主们聚在一起,楚河汉界之上,日升日落之间,弄孙看报之余,老张头老李头老王头们聚在一起,有执子嘲讽者,瞬息间脸色骤变闭口不言,有围观好事者,虽不知棋间奥妙,非要言之不可言之奇招,丝毫不怕贻笑大方,还有能吟诵诗句的文化人,每逢要输之时便摇头晃脑“莫为输赢扰清梦,一局残棋寄深情”,初听觉得该同志真是德艺双馨好老头,但只要在小区棋坛纵横个三五天,就知道他只会那一句,且棋艺之臭,天天能将败诗吟诵数次。
小区棋人有很多,各有各的章法,各有各的乐处,当然也难免各有各的琐碎烦忧,但只要在树池边一站,棋人堆儿里这么一扎,那管他什么焦虑不安立刻烟消云散了。
盖因为像小区棋人这些“凡夫俗子”,最能体会下棋的乐趣,并非胜负输赢,而是你来我往的、七嘴八舌的,在这不饶人的岁月上刻画出一道烙印,印在家人心上。
“你爷呢?你上来了他怎么还不上来?”
“下棋呢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