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虹控股董事长陈海贤前年受邀参加巨化集团成立60周年厂庆，我陪他一起去巨化。一路上，他跟我聊起早年的一笔生意，让我意外发现，他与古代科学家沈括的缘分。
什么生意呢？
江西铅山是中国最大的铜矿江西铜矿的所在地。有一年他去铅山办事，无意中发现当地的农民，用矿山洗矿流下来的废水，放在铁锅里熬，然后，就可以得到一种铜。
陈总发现用废水熬制的铜，非常便宜，品质还不错，他就想到做点铜的生意。
他想把铜卖给谁呢？当时衢州有一家企业叫“东方魔镜”。老板叫饶新强。他的这个魔镜采取古法工艺，能产生魔幻视觉。
怎么魔幻呢？如果有一束阳光照到镜面上，反射后投影到墙壁上，可以看到镜子背后的图案和文字，仿佛光线可以直接透过铜镜，把背面图案文字映在壁上。
是不是不可思议？
就是这个魔镜厂，需要铜。陈总早年与这位饶总比较熟悉，就把铅山的铜卖给饶总，赚点差价。
听到陈总年轻时候的这个故事，我非常惊讶。
我是沈括研究的爱好者。知道这个故事的两段，都与宋朝科学家沈括有点关系。
沈括在《梦溪笔谈》留下这么一段文字：“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以为澗，挹其水熬之，则成胆矾，烹胆矾则成铜，熬胆矾铁釜久之化为铜。水能为铜，物之变化，固不可测。”
什么意思呢？他说铅山这个地方，有一个泉水，味道是苦的。这个泉水，水量还很大，时间久了，就流成一条小溪。人们舀这里的水用火熬，就成了胆矾，在把胆矾在锅里烹，就成了铜。不过，熬胆矾的锅必须是铁锅，时间久了，就化为铜。
沈括最后感叹到：水能变成铜，事物的千变万化，不可预测呀。
也就是说，陈总发现当地农民用铁锅炼铜这件事，九百年的沈括就已经发现并做了描述，只是当年的沈括，并不清楚其中的化学原理。
那么，这其中的化学原理又是什么呢？所谓苦水，又叫胆水，这个胆水，里面含有一种物质，叫“亚硫酸”，胆水放在铁锅中煎熬，生成胆矾，胆矾就是亚硫酸铜。亚硫酸铜再在铁锅中煎熬，与铁产生置换反应，就分解成铜。
化学方程式如下：
Fe CuSo4=FeS04 Cu
用胆水熬铜，又叫“胆铜法”炼铜工艺，水中的铜离子被铁置换，成为单质铜沉淀下来。这就是铜的来源。
让我们再来看看沈括的另一段记录。
在沈括的《梦溪笔谈》里，就有对透光镜描述:“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以鉴承日光，则背纹及二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
鉴，就是镜子的意思。很显然，沈括看到的古镜，与衢州东方魔镜厂生产出来的产品是一个东西。
从镜子的正面，可以看到镜子额背面，仿佛光线可以穿透镜面，沈括称它为“透光鉴”。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古镜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沈括也有解释。他说，“人有原其理，以谓铸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有差厚，后冷而铜缩多。文虽在背，而鉴年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予观之，理诚如是。”
这段话什么意思呢？“有人解释说，铸镜时，薄的地方先冷，被面有花纹的地方比较厚，冷的比较慢，铜收缩得多一些，因此，文字虽然在背面，镜的正面也隐约有点痕迹，所以，光线下来，就会呈现出来。我考察一下，这个道理是对的。”
据专家考证，沈括是对透光镜原来做出分析的第一人。
他的那句“文虽在背后，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说出了古镜的本质，是完全正确的。
所谓透光镜，并不是光线真的可以透过铜镜，这样的效果，只是一种铸造技术的神奇效果。
那么，以今天的观点，这一铸造技术到底体现了什么原理呢？
为了说明这一点，有必要引入两个概念，一个叫“应力反应”，一个叫“微观曲率”。
什么叫应力反应呢？铜镜在浇铸过程后，镜体较薄的部分，冷却得快，镜子有图案或有字的地方较厚，冷却得慢。冷却的快慢，带了收缩的不同，这样就会在产生镜面应力作用。这种应力作用，就会在镜面产生细微差别。只是这种差别实在太小，肉眼一般察觉不到。
什么叫微观曲率呢？曲率是几何体不平坦程度的一个量。曲率越大，表示表面弯曲程度越大。
前面自己说了，因为应力作用，镜面的表面已经有了微小的变化，这些变化，就会反应在镜面的曲率上，不等的曲率，被阳光反射放大后，就会呈现不同的光影，背面的文字，就显示出来。
英国剑桥大学李约瑟博士，曾经在其著作《中国科学技术史》中，称中国的古镜为“不等曲率之镜”，一语道破其中的奥妙。
衢州东方魔镜厂，完全就是按古代这个技术原理在生产东方魔镜，一度非常火爆。他们的产品，也被作为国家礼品，送给外国元首。
陈总做生意的时候，可能并不知道沈括的这些文字记录，但是，一笔生意，联着两个沈括故事，也是非常神奇的。
再后来，陈总在杭州良渚办企业，而良渚恰是沈括的故乡。
沈括是中国历史上最卓越的科学家，也是最卓越的创新达人。陈总不断呼吁当地政府重视沈括资源开发利用，建立沈括广场。我想，他的沈括情结，冥冥之中就在年轻时候的一笔生意中结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