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接YY回家,她先是通过落地玻璃门用眼神和手势向我示意,她还不想回家,先不要进去叫她。
我就在门外边和老师聊天边等着。
“你们家YY真的是好淡定,你看,每次你来接都慢悠悠地先做完自己的事情。好多孩子一见到妈妈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出来。做作业的时候也是,有些孩子急哄哄地写,题目还没看懂呢,然后做错、擦掉。YY很少这样,她读题很仔细,不急着动笔。”每次去接孩子,老师都是满满对孩子的欣赏和肯定。
老师是个开朗热情,看上去就充满活力、热爱生活的人,家里有三个孩子,所以我们经常会一起聊一些孩子的事情。
正说着,我被重力一冲,差点摔倒,YY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我的怀里。
跟老师告别后,我们大手牵小手往回走。
“妈妈,淡定是什么意思,和慢一样的意思吗?”显然,YY听到了老师的话。
“淡定就是遇到事情不慌乱,和慢有一部分意思是一样的,也有一部分不太一样。有些人慢,但是心里面很着急,那就不是淡定啦。淡定是心里面不着急忙慌的,动作上有可能慢,也有可能迅速。”
“妈妈,今天小A也说我走路好慢呀!我们示范一下,你走在我前面一点,你看,我是这样走的。”YY笑眯眯指挥着我站位、走路,回头看她。
小A是YY的好朋友,而且比YY稍微大一点。小孩子跟比自己大一点的孩子相处,总是小跟班似的,把大孩子说的话视为金科玉律。之前,如果小A说了YY哪里不太好,YY总是很伤心。所以,YY今天能笑眯眯说出来,我心里其实有些惊讶。
“你看,我步子小,然后我会发呆,走着走着,我和你的距离就变远了。妈妈,我发现我真的走得慢。难怪早上姐姐总是催我。”YY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YY,记得你读幼儿园的时候吗?我们从来没有催过你。有时候,我们从家里到车上就要花上一小时。上小学后,姐姐之前总是催你,但是现在也很少催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现在我变快一些了,我从来都没有迟到过。”
“是的,你做得很好。姐姐是高年级了,要求到校的时间比你们早,而且姐姐又要求自己比老师规定的时间更早到,所以,姐姐在时间上承受了比较大的压力,她动作又比较快。动作比较快的人,就不太能理解动作很慢的人。就像动作很慢的人也不太容易理解别人为什么那么快。从家里到车上,姐姐只需要三分钟不到,你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在这一点上,你们是互补,也是互相提醒,互相帮助的呢。”
“以前姐姐或者你催我的时候,我就会哭,就一动不动了。妈妈,慢和快,哪一个好呢?”
“妈妈催你的时候,你就躺地上了。很抱歉啊,妈妈尽量做到不催你,但有的时候妈妈着急了,还是没忍住。你一动不动,就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妈妈在时间这一点上,和姐姐一样,有比较大的压力。妈妈和姐姐,都是时空能比较高的人,你和爸爸,都是很会放松的人。快和慢,没有哪个更好。比如,有一次很晚了,姐姐都洗漱好躺床上了。妈妈提醒你去洗漱,你不理,刚想要催你,你边做鬼脸边说,‘啊,妈妈,笑一下再说话嘛,笑一笑说不定就好了呢?’然后,妈妈就没忍住笑了,没想到妈妈一笑,你很快就洗漱完了。那一次,你帮助了妈妈,让妈妈知道,原来不催,你也可以很迅速做完一件事。你只是不知道已经很晚了。”
“我想起来了。我看书、画画、讲故事、玩游戏、发呆都会忘记时间。那天晚上是我在画画,本来画好了,可是姐姐去洗漱的时候,我又想到在画上加点什么,然后又想要涂色。”
“是的,你是做事情高度专注,容易沉浸的人。这是个非常棒的特点,好多人想要高度专注,但是很少人能做到。上次妈妈还说过,你最难的是,做事极其认真,但是你又非常幽默擅长搞气氛。这两种特点很少有人能结合在一起呢。”
“姐姐就是可以同时做很多事情的,她边听歌边写作业,还要跟妈妈分享。有时候做着作业,帮妈妈去查东西,查完又回来做作业。姐姐笑点很低,经常突然就哈哈大笑了。”
“你观察很仔细哦。姐姐也是专注力很好的人,她的专注力和你的不一样。姐姐也是很幽默的人,但是这个幽默和你的幽默也不太一样。”
“妈妈,我和姐姐都是你和爸爸的孩子,但是也这么不一样。那我们和其他人,就会有更多不一样的地方。有时候,我们和别人吵架、生气,也可能是因为我们不一样,所以想到的东西不同吧。”
刚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YY看到绿灯,就直接冲了出去。我眼疾手快拉住她,避开了一辆转弯过来的电动车。我们相视一笑,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我们都秒懂。
以前我跟她们俩说过,过马路要左右看看,不能光看红绿灯。因为有时候,即使是绿灯,也有些车横冲直撞的。NN每次过马路都会左右看,这对她来说很容易做到。但是YY,经常左右手不分,看了一边就忘记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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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突然想到,乌龟也很慢呀,但是乌龟寿命很长。乌龟的寿命最长的有2800多年呢,庄子里也说,乌龟可以活上千年。乌龟活得久与它很慢有没有关系呢?”十字路口一分钟左右的沉默,就像是长途跋涉后的休息、激烈辩论后一个人的冥想、众人狂欢后独自去散步,在这样的时间缝隙中,常常有灵光乍现,遇灵感降临,见灵魂新生。
“我觉得是有关的。刚才我们说到,有些人慢,但是内心很着急。有些人慢,但是内心很平和。如果是后面这种,那一定也能活得更久。”
“那我慢一点其实也没关系喽!”
“不仅没关系,还是很好的。比如你做事情很仔细,这就是因为你心里能慢下来。而且你现在遇到快的人不仅不着急,还能幽默一下,这就是帮助了这些快快的人。比如妈妈。妈妈就从你身上学到很多很多呢。”
“其实我早上也可以快一点点,这样姐姐就不用担心迟到了。”
“你能这样想,就说明你也在理解姐姐,理解做事情比较快的人。而且,其实姐姐也很有耐心了,前天去测核酸,姐姐就在雨里等了我们半个小时,她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说话都很温柔,一点着急的影子都没有。这就是咱们在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对方。自己做事快,对别人又有耐心,和自己做事慢,但是为了配合别人可以调整到稍微快一点,这样都很好。”
经常听人说,人生不是短跑,而是马拉松。其实我觉得,人生也不是马拉松,人生就不是比赛。
一切只不过是体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除了让我们有机会经由万事、万物去增强、补充我们的人生体验,还使得我们有机会通过了解和观察万事万物,达成对自己更全面更立体的理解,这样,我们的人生才会日益完整。
谁能说刷一上午的奥数题,就一定比看一个上午的蚂蚁搬家,有更深刻、更开阔的人生体验呢?
有人说,科学始于好奇,对万事万物的兴致勃勃,就是科学。蚂蚁也是万物之一,看蚂蚁搬家,也是好奇和兴趣呀。
慢的人,对快的人保持好奇和兴趣,尝试去理解,不仅能更好地与快的人相处,也能更好地接纳和理解自己。
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