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词是李清照的成名作。起句"昨夜雨疏风骤"既写当时天气,也表明正是暮春时节。欧阳修《蝶恋花》中"雨横风狂三月暮",写的是同一季节,海棠的飘谢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所以作者关心海棠是否凋落。
词中通过"绿肥红瘦"表达了作者的伤春情绪。她在《好事近》词中写道:"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这首词中伤春的情绪则是比较淡薄。毕竟作者尚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生活的残酷面貌还没有进入作者的视野。作者关心"花事",是闺中少女多愁善感的情绪的反映,也是对青春的珍惜。
"绿肥红瘦"一句历来受人称赞,以绿代叶,以红指花,诗词中常见,并不稀奇,但妙在用"瘦"字描摹海棠的憔悴零落,颇有拟人化的神韵,立时化腐朽为神奇,为炼字的最佳范本。
浣溪沙
淡荡春光寒食天,
玉炉沉水袅残烟。
梦回山枕隐花钿。
海燕未来人斗草,
江梅已过柳生绵。
黄昏疏雨湿秋千。
从"海燕未来人斗草"之句,可知这首词亦为易安少女时代的作品。徐培均《李清照》云:唐代女孩子有五月五日斗百草的游戏,宋代也有,但时间不同。吴自牧《梦粱录》卷一说:"二月朔(初一)谓之中和节……禁中宫女以百草斗戏。"
吴自牧说的是宫中的情形,晏殊的《破阵子》写的却是民间的活动。但李清照的这首词却不像晏殊的词那样清新明快,而是蕴含着一种淡淡的哀愁。在春光荡漾的初春,一位少女幽闺独处,春梦初回,甚感无聊,凭栏倚望,但见江梅已谢,柳絮初生,燕子尚未回归,女伴们已经春心萌动,走出深闺,去玩斗草的游戏。但是词中女主人却整日间足不出户,直到黄昏,一阵春雨降临,细雨打湿了空悬的秋千,她仍然在那里伫望。
整首词从清晨写到黄昏,天气由晴转阴,主人公的心情也由慵懒转为凄清,少女的伤春情怀不着一字,却见于言外,整首词的情绪总给人一种哀愁的感觉。结句"黄昏疏雨湿秋千",一个"湿"字把细雨绵绵的景象渲染的极富诗意,历来为人所称赏。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对韩偓的《香奁集》非常喜欢,少女时代常常把韩偓的诗隐括为词。这首"点绛唇"的词意即来源于韩偓的《偶见》:
秋千打困解罗裙,指点醍醐索一尊。
见客入来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
韩诗是以第三者的视觉写一位活泼豪爽的少女,而李清照的这首词则是生动的自我写照,一位活泼调皮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比之韩偓的诗,更为青出于蓝。王灼《碧鸡漫志》指斥此词道:"(易安居士)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藉也……其风至闺房妇女,夸张笔墨,无所羞畏……"这反而从反面说明这首词写的清新活泼,对怀春少女的心态刻画的惟妙惟俏。
詹安泰《读词偶记》云:"女儿情态,曲曲绘出,非易安不能为此。求之宋人,未见其匹,耆卿、美成尚隔一尘。"确为的评。
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此词写于作者新婚燕尔之际。上片写买花,下片写闺情。闺房昵意、夫妻相娱,本为生活常态,但在封建时代常常受到非议,如今看来倒是作者真性情的展现。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新娘子让丈夫品评是带露的红花好看,还是新娘的如花容颜更美,反映了女性看重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更喜欢获得情郎的赞美,古今中外的女子皆有此种心态。易安作为词人,并不忌讳这些闺房私事展现在世人面前,可见其与众不同的见识。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李清照写相思最著名的一首词。作者与丈夫赵明诚伉俪情深,因为分别,所以思念,便写了这首词以寄托情思。自古以来,思妇之辞车载斗量,但是皆为男子设想之辞,缺乏女人的视觉,难免隔着一层。李清照因为自己是女人,又从一种特别感受写出了人类共同的感情,所以至今读来仍然令人感动。
上片写主人公准备就寝时的情景。"兰舟"当为床榻而言,非船只也。否则,何以深夜出行,还要"轻解罗裳"?"红藕香残"暗写季节变化;"玉簟秋"谓竹席已有秋凉之意;"雁字回时"为秋雁南飞之时;"月满西楼",自然是夜深了。"云中谁寄锦书来"是因为看到秋雁南飞引起的联想之辞,也为下片写相思之情起了伏笔。词的下片便全部抒写作者对丈夫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