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有一句话:“小说家的技巧,在于他把哪一个时间选定为现在,由此开始叙述过去。”可以说,任何小说叙事,都虚拟了一个叙事者声音在说话的“当下”时间,然后展开叙述。
马尔克斯在创作《百年孤独》时构思了很长时间,一直不知如何写第一句话。他说:“因为第一句话有可能成为全书的基础,在某种意义上决定着全书的风格和结构,甚至它的长短。”可以说这也是所有小说开头第一句话的意义。
从他的对话录《番石榴飘香》中可以知道,他是一次旅行途中突然获得感悟:“原来,我应该像我的外祖母讲故事一样叙述这部历史,就以一个小孩一天下午由他父亲领他去见识冰块这样一个情节作为全书的开端。”这样,马尔克斯就写就了让全世界惊艳的《百年孤独》的开篇。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开篇的第一句话“许多年之后”,讲的是未来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一个事件发生,有一个上校将被执行死刑,这是小说的一种预叙的手法。但小说第一句的真正叙事动机是引出童年见识冰块的情节,叙述的又是过去的事情。所以我们可以感受到叙事者有个讲故事的“现在”时刻,而这个“现在”时刻是一种虚拟性的“现在”。
因此,这个开篇之所以精彩绝伦,是因为作者选择了一个不确定的现在,既能指向未来,又能回溯过去,一下子就把时间的三个维度都包容在小说的第一句话中了。这并不是玩弄叙事技巧,而是服务于《百年孤独》的主题。只有这样一个开头,才能显示出小说中写的马孔多小镇以及布恩迪亚家族的历史沧桑感,甚至写出整个拉丁美洲百年历史的纵深感和连绵感。有研究者专门指出这是一种“既可以顾后,又能瞻前的循环往返的叙事形式。”
《百年孤独》引进中国后,马尔克斯的这种叙事技巧震撼了无数作家,也引起无数作家的模仿,在中国,莫言、余华、苏童、格非、陈忠实、韩少功等作家,或多或少都受到马尔克斯的影响。
举2个例子,大家看一下,能不能读出一些马尔克斯的影子。
余华《难逃劫数》:直到很久以后,沙子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天上午东山敲开他房门时的情景。东山当初的形象使躺在被窝里的沙子大吃一惊。那是因为沙子透过东山红彤彤的神采看到了一种灰暗的灾难。他隐约看到东山的形象被摧毁后的凄惨。
莫言《红高粱》: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送他们到村头。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大家可以自己找找。马尔克斯的这一经典开头不仅影响了中国的作家,也影响了世界上无数的作家,他的魔幻现实主义让无数作者不断提起,重复模仿还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