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出生在六十年代中期,她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初为父母自然欢喜,虽然那时侯缺吃少穿,父母却疼爱有加,好吃好喝地养着,小丫头吃的白白胖胖,脸蛋粉嫩粉嫩,人人见了忍不住逗弄夸赞,小丫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笑,笑得父母也眉头舒展。小丫会走路了,只是不会说话,妈妈教了半天,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妈妈刚想着急上火,小丫却咧开嘴笑了,一蹦一跳地跑远了,妈妈心想,孩子也许说话晚呢,老人不是说贵人语迟嘛,这样想来,父母也安下心来。
小丫两岁多了,话还是不太会说,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父母心里焦急,可看着怀里几个月的儿子,实在是脱不开身,也分不了心,就任由小丫去了,儿子之后,小丫的父母又接连生下两个女儿。
有了弟弟妹妹,父母自然不能把全部的爱都给小丫,庆幸的是弟弟妹妹都是正常的孩子,该走的时候会走了,该说的时候会说了,两个妹妹不但会说,长大以后更是伶牙俐齿。
小丫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背着妈妈缝制的小书包被爸爸送进学校,只半天时间就被二十出头的小张老师送了回来,小丫坐不住,把同桌兰兰的辫子揪开了,兰兰大哭,推了小丫一把,小丫摔倒了,在地上打滚,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同学们站在旁边哄堂大笑,喊着傻子,傻子。小丫听见别人笑竟也笑了起来。爸爸心疼地看着小丫,把小丫小花猫一样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又把尿湿的裤子换下来。搂着小丫,父亲不禁黯然泪下,再傻,也是自已的女儿呀,学是不能上了,还是自已多费点心在家照顾吧。从此,小丫没事就在村里跑着玩,吃饭时侯爸爸去把她找回来,村子不大,也都是街坊邻里,大家都知根知底,没人敢伤害傻丫,傻丫就这样长到了十八岁。
刚开始 人们只是背后叫她傻丫,当着她父母的面叫她小丫,有一次父亲去村子里找小丫回去吃饭,问邻居王大爷,看见我家小丫了吗?王大爷说,小丫是谁呀,不就是傻丫吗?父亲怒气冲冲地说,我女儿叫小丫,不叫傻丫,你才傻呢!王大爷暴跳如雷,不是傻吗,还不让叫了?不叫就不傻了?两人差点动手,幸亏有旁人阻拦。父亲也不找小丫了,气鼓鼓的回了家,独自垂泪,只一会儿,傻丫竟自已回到了家,兴许她饿了呢,看到父亲,竟咧开嘴笑了,父亲想,傻人有傻福呢,无忧无愁的,只知道傻笑,管别人怎么叫呢,傻丫终究是自己的女儿。
十八岁的傻丫长得壮壮实实,梳着齐耳短发,脸蛋红扑扑的,好象两个红苹果,如果不笑,倒也散发出青春的光彩,一笑,露出掉了两颗门牙的嘴,倒有些骇人。有些小孩子不听话,大人会说,再不听话,叫傻丫来把你抱走吧?小孩子就会乖乖的。听我妈说傻丫的门牙是摔掉的,傻丫越来越大,活动范围也大了,跑到公路上看车看人,拍着手或拍着大腿笑。一次跑到路中间挡在一辆拖拉机前头,正是上坡路段,拖拉机嘟嘟地冒着黑烟正在用力上坡,傻丫挡在车前拍手大笑,一动不动,司机也不敢停车怕溜下坡去,傻丫摔倒了嗑断了两颗门牙,父亲见到满脸是血的傻丫大惊失色,幸亏别无大碍。
傻丫家住的房子外面有一条小路,这条路也通向村里的澡堂子,傻丫没事就在这条路上溜达,听人说傻丫爱跟在别人后边走,拍人家的肩膀,成年人倒是不怕,听到脚步声,扭头呵斥几声,即便被拍了肩膀,扭头作势要打她,傻丫就笑着跑开了,被拍的人不会真打,谁会和傻子一般见识呢?可是十几岁的我一个人去澡堂路上总是胆战心惊,在路口先偷偷瞄一眼,见傻丫不在便飞快地跑过去,傻丫在的时候如果有大人在,就悄悄走过去,尽量不引起她的注意。也许是傻丫把这当成了游戏。
父母年龄慢慢大了,弟弟妹妹也各自成了家,我也参加了工作,有好久没有见到傻丫到村子里出现了,听人说傻丫出嫁了,嫁到了另一个村子里一个老实巴交又贫困的男人,至与出嫁的原因,是因为傻丫*了,据说孩子的父亲是邻村一个七十多岁的单身老头,有人看见他把傻丫领回家了,至于领回去几次,不得而知。父母发现的时侯傻丫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为了免得别人说闲话,父亲托人找了这个老实又贫穷的男人,备了不薄的嫁妆把女儿嫁了过去。
又过了几年,我在村里又看到了傻丫,身后跟着一位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模样,瘦瘦的,收拾的倒也干净,听人说男人嫌弃傻丫什么也不会干,送回来了,爹娘只好又收留了她们娘俩。村里人说可别看傻丫傻,可知道护她的孩子了,谁欺负她女儿,她追着人家跑,吓得别的孩子哇哇大哭。她女儿到了六七岁,送到学校,上了两天,同傻丫小时侯一样,也被老师退了回来。
又过了几年,傻丫父亲生了很严重的病,母亲一人照顾不了她们母女,父亲又托人把她们母女送回了那个男人身边。不久之后父亲病逝。
好几年没有傻丫的消息,这期间我恋爱,结婚,生子,完成了人生中重要的几件事情,偶然问到傻丫,别人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吗?傻丫死了两年了!我又问,她女儿呢?回答,谁知道呢?
傻丫死了,无声无息,就象寂静的冬夜里从树梢地飘下的一片树叶,至于她的女儿,我不知道会不会重复她母亲走过的路,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