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神都,太初皇城。
夜色已深,洛阳城内已是空无一人,太初皇宫,戒备森严的禁军,几乎滴水不漏,与任何人能够自由出入。
不过,狄仁杰有备而来,一袭漆黑夜行衣的他,小心翼翼地踏过一座宫殿屋顶,在禁军巡逻转身的刹那,原地匍匐,与黑夜融为一体。
虽说身居文官多年,但是他的拳脚身手全然不曾落下,不论是查案的追踪反追踪,亦或是时常与元芳比试的飞檐走壁之法,皆是狄仁杰的拿手好戏。
虽说皇宫守卫森严,但是狄仁杰在这些时日里早就将皇宫布局摸透,并且身为曾经的长安治安官,对禁军的巡逻换岗规律一清二楚,这才能够在皇宫之内,自由潜行。
此行的目的也十分明确,找到女帝,确认她目前的状况,如果可能,再探查一番有关洛阳牡丹与明世隐的关联是最好不过。
虽然在外看来,女帝一如往常,并无异样,但是唯有狄仁杰这样熟悉女帝的近臣方才察觉到,她的状态已经极为危险,失魂落魄,甚至可能已不再是女帝本人。
比起所谓的任务,狄仁杰自然更担心女帝的安危,陪伴着女帝,也见证着女帝从懵懂少女到如今傲世俾倪的帝王,他与女帝之间早已视为亲己,断然不能坐视她陷入危难,哪怕以身犯险也必须走此一遭。
他谨慎地躲避了巡逻的禁军守卫,顺利来到皇宫的中心位置,那个被称为万象神宫的高耸建筑,神宫守卫尤为森严,几乎全无死角,显然在守卫着里面的什么。
狄仁杰虽然好奇,但是并不想节外生枝,距离万象神宫不远处,便是贞观殿,乃是女帝就寝之地。
贞观殿富丽堂皇,亦是守卫森严,狄仁杰躲藏暗处,静静等待着机会,许久之后,守卫换班,终于给了他可趁之机,潜入殿中。
贞观殿内幽暗阴冷,丝毫没有当今帝王所居住的气派,反倒是觉得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所幸殿宇并非特别大,殿内也无人敢进来,狄仁杰直奔女帝寝室。
刚进寝室,他便因眼前景象而一怔,只见女帝并未睡卧床铺,而是盘膝坐在正中央,周围铺满了各色牡丹,娇艳欲滴,一身素衣的女帝,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少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弱。
“陛下?!”狄仁杰急忙走上前,跪倒在地,但是女帝双目紧闭,并无反应。
“怎么回事?”狄仁杰颇为惊讶,也不再顾什么礼节,站起身来,便欲近身查看女帝情况,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女帝之时,周围的娇艳牡丹突然颤栗,摇曳着诡异的光芒,狄仁杰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定睛一看,先前自己再向前走出一步的地方,竟然多了一朵翻着诡异紫芒的牡丹,从中散发的气息,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要扭曲。
“怎么办?”狄仁杰眉头紧蹙,先前他就觉得这洛阳城内的牡丹花尤为诡异,没想到居然如此危险,他相信自己若是被那朵牡丹触及,必然难逃一死。
而此刻,女帝却被这些牡丹包围其中,若是仔细观察,发现有一部分牡丹的根茎似乎连接在女帝的身躯之上,如同在汲取女帝的生命力一般。
“来人,开门!”
“贺兰大人,明大人说过……”
“明大人命我负责皇宫安危,就在刚才,明大人的牡丹察觉到异状,特来查看,若是陛下出了什么问题,你可担待得起?!”来人阴冷地呵斥道。
“这……大人请……”
狄仁杰清楚地听到殿外传来的对话,随之便是殿门敞开,一行人快步进来,为首之人,面容英俊邪异,眼眸狭长,身着紫色长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妖气。
躲在房梁上的狄仁杰,看清来人相貌,眉头微蹙,心中喃喃:“贺兰敏之。”
此人也属于女帝外戚,不过和委以重任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不同,女帝从未对这个浑身透着妖邪气息的男人有过好感,倒是明世隐与他走的颇近,没想到如今更是反叛女帝,沦为明世隐的鹰犬。
贺兰敏之警惕地搜查了整座贞观殿,却无法发觉隐匿能力极强的狄仁杰,他眉头紧皱,缓缓走到女帝跟前,丝毫没有对女帝有好脸色,他将目光投向先前因为狄仁杰而生长出来的紫芒牡丹,不解道:“没有人潜入却有牡丹的生长,莫非是溜进了什么老鼠不成?”
若说狄仁杰对他而言,也的确像是老鼠,虽然以往在长安之时,都是狄仁杰做猫,行为不检的贺兰敏之是老鼠,如今角色互换,倒是有些造化弄人。
“走吧。”贺兰敏之并无所获,与侍卫一同离开贞观殿,狄仁杰这才长舒一口气,先前因为害怕被察觉,自己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他重新落到地上,向着被围困在牡丹内的女帝下跪道:“陛下,此次无法将陛下救出,但是微臣定然会寻找解脱之法,救陛下脱困。”
说罢,狄仁杰也不犹豫,趁着侍卫的再一次换班,而从窗户中逃出,他没有停顿,跃上屋顶,便欲离开皇宫。
然而就在他刚刚落在屋顶之上时,突然感到背脊一凉,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扑倒,只是方寸毫厘,锋利的刀刃将他的一束发毛削落。
他没有给对方追击自己的机会,连续跃动,与对方拉开距离,等到安全距离时,方才镇定下来,打量对方,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狄仁杰大惊失色。
只见对方浑身泛着诡异幽光,形态巨大而呈半虚幻,手中吃着锋利的镰刀,头戴玄奥面具,满是死气,如同僵尸,而狄仁杰也明白,它的确与僵尸无异,乃是幽魂一族,不属人族,不属魔种,更不属神界,传说中他们乃是黄泉冥道的孤魂野鬼所化,当年在长安夜巡之时,狄仁杰见到过天师钟馗擒拿这些幽魂,所以才认得。
当时见钟馗擒拿幽魂时,轻而易举,但是狄仁杰自己面对幽魂时,却有着一种阴冷的压迫感,毕竟钟馗是所有鬼魂的克星,而狄仁杰不过一介凡人罢了。
“不妙了。”狄仁杰一手持匕首,一手持令牌,死死地盯着幽魂,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再如何紧盯,幽魂也只是一个倏忽间,竟然已经出现在狄仁杰的跟前,巨大的镰刀狠狠地斩向狄仁杰的头颅。
“六道追魂!”令牌带着红芒从狄仁杰手中飙射而出,直接将幽魂击飞而去。
同时狄仁杰脚下急踏,毫不停歇地逃跑离去,幽魂毫无情绪,令牌被它的虚幻透明的身体净化消散,对它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它注视着狄仁杰逃窜的身影,顿时呼啸着飞遁而起。
狄仁杰听到尖啸,回过头去,夜空之中,带着幽芒的幽魂从天而降,包裹着它身躯的长袍诡异地飘动,恐怖无比。
而更令狄仁杰惊惧的是,除了原先的那只幽魂,随着那声尖啸,皇宫之内的其他区域纷纷发出响应,无数幽魂腾空而起,遍布整个皇城上空。
“完了。”狄仁杰一咬牙,虽然轻功了得,但是这铺天盖地,飞遁在上的幽魂,轻功已是毫无作用。
“果然还是有老鼠溜进来了,把他抓住,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贺兰敏之阴冷地注视着漫天飞起的幽魂,除了戒备森严的禁军守卫,满地栽种的牡丹花海,再有的便是这隐藏在暗处的无数幽魂,这太初皇宫,即便是那个李太白,来此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真当自己是李太白,皇宫是说闯就闯的吗?”贺兰敏之生性谨慎狡诈,除了幽魂之外,禁军也不断地向前包围,这天罗地网,绝不放着老鼠离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人插翅难逃,躲无可躲时,所有的禁军与幽魂包围到最后,居然发现,那潜入之人,凭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贺兰敏之暴怒不已,这天罗地网,居然也能让对方逃脱,岂有此理?
“看来,对方不只一人。”不知从何时出现的明世隐,冷漠地看着潜入之人最终消失的包围中心。
“明大人。”贺兰敏之虽然性情乖戾,桀骜不驯,但是面对这个白发方士时,他也只能低头答话,不敢造次。
“加强戒备,再让人潜入,你就去和幽魂为伴吧。”明世隐面无表情,拂袖而去。
“遵命……”贺兰敏之一咬牙,不是不服,而是由衷的恐惧,明世隐既然开口,那么必然会做到,他可不想变成幽魂那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
如果不是出现了幻觉,那狄仁杰也会认为自己已经疯了,在他的面前,一只肥胖壮硕的蓝色大猫,有着芭蕉叶一般的大耳朵,如同人类一般的两脚着地,睁着硕大水灵的眼睛,与狄仁杰四目相对。
“两脚兽,你这样看着我很不礼貌的咕噜。”大胖猫不满地开口道。
见到大胖猫居然口吐人言,狄仁杰也有些惊讶,好在他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先前那些个幽魂都见过了,说人话的大猫又有何大惊小怪呢?
“这里是?”狄仁杰环顾四周,此刻身处之地,像是一个昏暗的地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先前明明已经被无数的幽魂与禁军所包围,插翅难逃,可是就在一瞬间,自己就被突然出现的大胖猫带至此地,让他颇为不解。
“嘘,悄悄告诉你,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呦咕噜。”大胖猫呲着牙道。
“多谢你出手相救,不然的话,我必死无疑。”狄仁杰虽然不知道大胖猫出手的原因,但是该感谢还是要感谢一番。
“不用谢我,况且要救你的人,也不是我呢咕噜。”大胖猫摆着它的爪子,应该是学着人的摇手动作。
“不是你?我不明白,还有其他人?”狄仁杰颇为诧异地问道。
“是那个家伙哦咕噜。”大胖猫指了指地牢的暗处。
狄仁杰这才惊愕地察觉到,在那烛火所照射不到的暗处,居然隐藏着一道身影,凭借狄仁杰那灵敏的探查力,居然此前全无察觉,此人隐遁之技,已是高深莫测,远远不是狄仁杰所及。
“阁下是?”狄仁杰困惑地看着暗处的黑影,既然对方出手相救,此刻躲在暗处也未对自己不利,想来不是什么敌对之人,狄仁杰当即拱手询问道。
黑影也不言语,沉默地从黑暗之中缓缓步出,昏暗的烛光摇曳,逐渐爬上黑影的身躯,让他的样貌显露在狄仁杰之前。
他穿着漆黑宽大的长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白色的短发,以及遮盖自己面容的凶恶面罩,右眼上有着一道骇人的伤疤。
狄仁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那熟悉的面具和神态,与某个通缉令上的男子太过相像。
“你是……是你?!”狄仁杰惊呼起来。
对方冷冷地注视着狄仁杰,狄仁杰心情却开始极度复杂起来,凭借他惊人的记忆力,他当然是已经想起来这个人的身份,只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是他让我出手救你的哦咕噜。”大胖猫悠然道。
狄仁杰沉默地看着对方,右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袖中的令牌上,而对方依旧那般冰冷,两人顿时陷入了对峙状态。
良久之后,狄仁杰不由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兰陵王!高长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