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振坤获得「CEO特别奖」
打破「35岁危机」
所有人都意识到,阳振坤还想要去更远的地方。杨传辉依然跟着阳振坤一起工作,他现在成为了OceanBase的CTO,每次跟阳振坤聊天都会发现,这位技术前辈总有新的想法。他在手机上预约剪头发的时候意识到,理发店都习惯于把预约信息放在公有云上,这意味着一种新的数据存储需求,而这可以成为分布式数据库的机会,他们可以用切分虚拟数据库来满足这种新的需求。还有一年过完春节回来,他在纸上画起了新的架构图,这是他用假期想明白的数据库未来——在同一个数据库里既做转账记账,又可以算账,一种被称为HTAP的数据库。
和阳振坤的每次见面都是一场新的学习。他已经逐渐迈向退休年龄了,但他在工作中的热情程度却丝毫不亚于一个刚入职的年轻人,直到现在依然喜欢提出新问题,讨论新方向。阳振坤在团队内部有个规矩,所有专利发明只要没有他的直接贡献,都不能写他的名字。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OceanBase 300多项专利里,超过三分之一的专利第一署名申请人是阳振坤。也就是说,留在技术一线的阳振坤一直在不断输出,一个程序员45岁之后的创造力依然强大,能源源不断提出新的构想。
办公室里的「阳老师」在技术之外的地方,也留下了很深的影响。与他共事的人最常提及的一个影响是,在他身上,他们重新理解了年龄,重新理解了时间。
互联网公司的典型项目周期是两个星期——用户提需求,他们在两周内响应,上线发布,项目结束。但是阳振坤的项目周期单位是年,最短也要以半年计算。当时新到公司的年轻人找他抱怨说,他们的合租室友在天猫工作,别人做网页,熬一两周就能看到成效,指着网站上的页面说,这就是我做的。可是自己来了半年了,好像什么都没做出来,做出来的东西也都关在屋子里,根本没有成绩。
阳振坤的回答现在也成为了这个团队的经典答案:「再过三年,你做的数据库还在天猫用,但是他改的网页三年后早就已经看不到了。」
「MySQL从发第一个版本到普遍用起来,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十年其实是一个挺正常的事情,基础性的东西是不可能几个月或者一两年就能做成的。」阳振坤说。
「我们这种做底层系统的团队,跟德国的蓝领工人很像的,他们年纪也很大了,但是他们很珍贵,比方说最精密的车床一直是靠人工制造的,最精密的镜片,最精密的望远镜,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它要靠人的经验。这也是为什么在美国一些老牌公司里面有很多年龄很大的程序员,那些做底层系统的人需要很长时间的培养、磨练和积累。」
这是阳振坤自己从数学转行做程序员的体会。刚从数学系转到王选所在的计算机系时,阳振坤对于程序员的生活一无所知。面对计算机,他几乎什么都不会,不懂C ,不会写任何一门编程语言,事实上他在此之前都没怎么见过计算机,因为八十年代的北大一共也只有几台设备,计算机系教学都不够用,更轮不上他所在的数学系。学计算机的头五年,他基本上一天工作16个小时,每天早上7点机房一开门就在门口。程序员的职业意味着什么?要怎么做?未来的路怎么走,全都是在摸索中发现的。
技术研发需要无止尽的探索
九十年代跟着王选去美国,他们去访问IBM的研究中心,不少白发苍苍的程序员坐在办公室里,敲着键盘写代码。这一幕一直留在阳振坤的心里,这是他所理解的程序员应有的样子。「比尔·盖茨曾经说过,IBM之所以发展得不够好,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把聪明人都提拔成了管理者,很多技术、很多产品没有足够聪明的人继续发展它。这句话可能不见得对,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管理不是每个人发展的唯一路径。」
「过去做应用、做前端,大家都是一股脑儿跑去做一些很前端的东西,来了OceanBase发现这个行业的人做了十年以上的非常多,这件事打破了我长期以来的观念。」李琦说,「阳老师一直在说,我们一定要沉下心来,做底层技术就是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充分的信心。我们自己也相信这件事,像阳老师那样把事情做五年、十年、二十年,慢慢看到成效。我觉得这里打破了所谓传统互联网『35岁危机』魔咒。我们不会说35岁是一个坎儿,在这个行业里沉淀的时间越久,你对行业的理解越深,你也愿意再花精力在行业里继续沉淀。在这里会有一种心态上的从容,把事情做好就行了,不用考虑太多。」
作为程序员,杨传辉也是一个不相信「35岁危机」的人,甚至他在招聘中会更看重程序员的年资,这是他和阳振坤一起做数据库十多年以来的切身经验。OceanBase很多核心的人在35岁以上,因为做数据库的开发设计需要时间沉淀,他自己也是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真正理解了数据库,一个人到了35岁也刚好把自己行业最深的问题想清楚,所以35岁到45岁正是一个程序员整个工作生涯产出最高的时间段,而不是一个应该忧虑的时间段。「一个50岁的人写代码,现在大部分人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不太行。以后看到这样的人,你会觉得挺正常的。阳老师这样的人现在只有一个,以后会越来越多。美国白胡子程序员多了去了。」杨传辉说。
再过几年,阳振坤就要60岁了,他的愿望是那时候的自己依然可以留在一线,解决技术的问题。如果一切顺利,退休的时候他希望自己依然是一个程序员。
「坦率地说,我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我见过聪明的程序员,比如在北大的时候我们的大师兄,内部各种各样的工具一多半都是他随手写完的。我佩服这样的人,可我知道我不是这样。我属于不算特别笨也并不聪明,可是很努力的那种人。小时候父亲教我一句话,『千年饿不死的手艺人』。我不想当头儿,也不想当官,如果可以,我还是喜欢自己做事。」阳振坤说。「我觉得中国人在技术上的创新,尤其是核心贡献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现在真的越来越小了。就像当年的激光照排技术让中国走在世界前列,我想我们的数据库应该也有这样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在面试的过程中拿出纸,给新认识的人画OceanBase的框架图,讲解一个个分布式数据库里的技术细节。这是他作为商业另类最典型的例证,但现在,这也成为了他寻找同类的暗号。
他的团队里现在多了一个另类的故事——有一次的面试里,坐在现场的候选人是曾在王选课题组里的学生。他曾经在北大读书,阳振坤是他的密码学老师。来面试之前,他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加入这个团队,但是在面试的时候,阳振坤直接掏出一个本儿,跟他讲OceanBase的未来是什么。他说,他就是为了这一刻留下来的,因为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北大,回到了王选的课题组,回到了他们做技术最初的起点,原来在学术界之外的地方也可以纯粹地做技术,讲究正气,追求顶天立地,把卡脖子的技术真正拿下,做中国人自己的技术。
他决定留下来,和阳振坤一起继续往前走。一个人的坚持变成了一群人的信念,办公室里不再只有一个另类。
OceanBase团队合影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