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敦老师认为这个图案跟自然界很多造型一样,符合“斐波那契螺旋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黄金螺旋”。
老铁听得津津有味,而对于这个问题没有过多涉猎的我来说,听完之后更感觉到神秘和魔幻:莫高窟绝对是包罗万象、囊括一切的。我觉得以“三兔共耳”的题材完全可以衍生出一部媲美《达·芬奇密码》的悬疑大片来。最好请诺兰来担任导演兼编剧,由约翰尼·德普出演男主角,迪丽热巴领衔女主角,在敦煌以及丝路沿线实景拍摄,一定可以成为一部很悬疑特养眼、风光美文化深、既叫好又叫座的伟大作品,一举打破影史票房纪录。
一枚古老瓷片上的三兔共耳图案。
结束交谈,走出侯老师的办公室,我问老铁是否算是找到了“三兔共耳”的秘密,他说又知道了更多,但还是没有答案。是的,也许很多问题永远都找不到标准答案,但探寻它的过程,本身就是对生活的一种回答。
一枚英国瓷器上的三兔共耳图案。
194窟:盛唐美人
这时老铁的“学生”来电,约同去观摩194窟。这可是一个极为精彩的不开放洞窟,我们赶紧加快步伐往窟区走去。194窟接近崖壁顶端,举目四望,别有风致。旁边就是因唐代木构窟檐而闻名遐迩的196窟。我们纷纷上前跟这座硕果仅存的国宝木建筑亲密合影。
走进194窟,感觉触目惊心,窟顶和西壁的壁画基本全毁,南壁的《维摩诘经变》脱落大半,北壁的《观无量寿经变》上部残缺。这些脱落的壁画永远都无法再恢复原状了,震慑人心的美丽付之尘土,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西壁佛龛当中彩塑群像保存下来了,而且艺术水准极高,色彩青翠淡雅,堪称盛唐极致之作。尤其是位于龛中南侧的胁侍菩萨,双环发髻,圆润脸颊,翠眉凤眼,隆鼻朱唇,小腹微有凸起,身材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让人立刻就明了盛唐以“胖”为美的真意。她身着绿色花草纹衣裙,整个神态娴静典雅,完全就是一位从千年前走来的大家闺秀,让人顿时心生亲近之感。
菩萨外侧的天王则脚蹬乌靴,身佩胸甲,腰裹战裙,身姿矫健,面部表情却极为和蔼,双目成缝,大嘴咧开,一脸爽朗笑意,浑身都透露一种“为君谈笑静胡沙”的自信之感。正当我想再近前一些,与盛唐的“大叔”和“淑女”谈谈心的时候,位于龛外的两身力士又让我即刻打消了这一念头。他们赤裸上身,张嘴呵斥,身上肌肉如山丘隆起,充满了“拔山扛鼎、拽象拖犀”的霸道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厉。
莫高窟194窟的菩萨和天王像。天王就如同一位咧嘴大笑的常胜将军,而菩萨则展示了盛唐以“胖”为美的真谛。(吴健2003年摄)
我完全折服于塑匠高超的技艺,感觉龛中所站立的并不是塑像,而是静止于时光中的盛唐人物。也许我再上前一步,伸手戳破那时空的封印,他们便会又活了过来,跟我聊起敦煌往事。在莫高窟看了如此多精彩的塑像,今天的我已经不太在乎像与不像,美与不美。我更在乎究竟是什么样的口,可以发出无声的惊雷;是什么样的耳,可以听见心底的微音;是什么样的眼,可以穿越千年依旧如炬如电;而又是什么样的手,能赋予这些泥土以不死的魂灵!
莫高窟版“洗剪吹”
离开194窟之后,又顺道观摩了附近的138窟、171窟和146窟。138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洞窟,开凿于晚唐,洞窟中心佛坛上有一组群塑,其中除了坐佛为晚唐作品之外,其余的都是清代重修,而且大多为“送子娘娘”及其眷属,因此这个洞窟又被当地人称为“送子娘娘殿”。据说清末民初,香火极旺。138窟当中的供养人像很有特点,她们衣着绚丽,姿态活泼,仿佛刚刚跃上崖壁。其中有一身女供养人双手抱着一个身穿团花肚兜的娃娃,小娃娃看起来应该未满周岁,母亲正跟孩子亲密嬉戏,仿佛作势要将他轻轻抛起一样,场景极为温馨。
盛唐171窟的佛龛当中有莫高窟不多见的《一佛五十菩萨图》,佛龛中的主佛莲座中分出了共50条枝蔓,枝上又开出莲花,莲花中有菩萨或坐或站,听佛说法。虽然壁画氧化严重,但我们依然可以追想花开盛唐的绝美景象。
开凿于五代的146窟规模宏大,壁画题材众多,其中的《劳度叉斗圣变》绘制得妙趣横生。之前在25窟看过这个题材的壁画。但146窟当中外道战败之后,皈依佛门,“剃度洗头”的场景极有喜剧感:他们或者仰面朝天作刷牙状,或者叉腿撅臀作洗头状,或者愁眉苦脸作剃发状,简直就是莫高窟版的“洗剪吹”。
看窟结束后和詹啸、老铁、郭睿婷去画家陈老师的工作室喝茶,听他讲莫高窟的故事,也拍摄一些纪录片中需要的场景。陈老师来敦煌多年,书画俱佳,涉猎广泛,辩才无碍,在佛法和艺术之间游刃有余。他对一切问题的解答都围绕着“莫向外求”这一内核展开,对于年轻人会很有启发作用。
我曾经也那么在意外在的感受和评价,那么期待获得别人的认可和帮助,但现在早已习惯了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跟从自己的内心。听着陈老师的讲述,突然间又想起了上午探究的那个神秘图案“三兔共耳”:或许它代表的就是“别人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吧。这三个形象彼此融合,也相互追逐,贯穿我们的一生,永不停歇。
原文作者/蒋理
摘编/安也
编辑/王青
导语校对/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