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刘梓祁 编辑钟十五
仿佛一夜之间，一个身材圆润但略显笨拙的糖豆人，占据各大直播平台的直播画面。
近日，一直最受游戏主播们青睐的“吃鸡”、斗地主、英雄联盟等游戏，被一个闯关类游戏《糖豆人：终极淘汰赛》所替代。
游戏中，糖豆人在玩家的操控下，与另外59个糖豆一较高下，看谁最先达到终点。路上会遇到的困难包括但不限于滚石、升降门、蹊跷板，甚至大风车和旋转圆盘。
这样的画面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十二年前，各地方台陆续涌现出一批户外闯关真人秀节目。选手在比赛中冲刺、失误和落水，成为了全国观众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这些户外闯关类节目流行好几年，很快消失在电视屏幕前。时隔多年后，相似的内容再次重现在糖豆人游戏中。不由好奇，当初风靡一时的闯关节目，到底缘何消失？
《糖豆人》游戏界面。图/网络
闯关类节目：素人变主角
得益于北京举办奥运会，户外闯关类节目在2008年进入观众的视野。
当时奥运赛事的直播统一央视策划和安排，各地方台则另辟蹊径。娱乐节目成为了为数不多的突破口。受到“全民健身”的启发，有地方台尝试将体育元素融入到娱乐节目当中。
湖南卫视是第一个“吃螃蟹”，喊出“激情迎奥运，我们正年轻”的口号，在北京奥运开始前，推出了大型户外竞技节目《奥运向前冲》。节目中，选手们需要在规定时间通过水坑上的障碍，比如滚动台阶、撑杆跳、独木桥等。任何一关出错，都会掉入黄泥的水坑。
《奥运向前冲》一经播出，连续多日以接近 2.0%的收视率排在全国同时段电视节目中的第一位。远胜过同时期的同类型的节目，如中国奥组委和央广电台联合举办的《我是冠军》、内蒙古卫视的《百万勇士》等。
奥运会结束后，湖南卫视趁热打铁，推出面向全民的素人闯关节目《智勇大冲关》。挑战关卡的设计灵感大多来自于奥运项目，比如跨栏、单杠、吊环、平衡木等。为增加节目的趣味性，每一个挑战环节也做了改进。
节目不设门槛，也带来极大的关注度和极高的人气。性别、外貌、国籍等外在因素都不会成为筛选参与者的条件，而且还不收取任何参加费用。于是上到七旬的爷爷，下到还未毕业的高中生，还有警察、务农者、外国人等都出现这档闯关节目。
过往，选手们只能以观众的角色出现在电视机前或者节目现场。《智勇大冲关》节目，让选手们参与其中并成为了节目内容中最重要的部分——这可以影响节目的进程，更能作为节目内容的生产者去决内容的走向。
有了这样的发挥空间，选手们除了闯关外，在吸引观众注意力上也做足功夫。不仅有各式各样夸张的造型设计，才艺展示也成为了选手想要脱颖而出的办法之一。唱歌、杂技、反串、变脸等才艺展示层出不穷。
由于开放的特性，节目也曾被冠以“神经病集中地”的名号，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戏谑。如
一位来自云南的大学生，在起跑前坦言自己很“怂”，却迅速通过一半的关卡。之后，他因在原地表演了一个后空翻，落地时没有站稳，却掉进了水里。
这样的创新方式，成为了吸引观众的主要原因，也给了观众十足的新鲜感。难怪《糖豆人》游戏的火热，有玩家表示，这款游戏让他们回忆起了《智勇大冲关》和收看节目时的学生年代。
据SCM媒介研究的数据，《智勇大冲关》的节目观众主要由4岁的孩童到65岁的老年人构成。第一季节目中，除 55 岁以上的老年人外，其他年龄段的收视份额均在3.8%以上；24 岁及以下观众的收视份额在5%以上。
《智勇大冲关》在2008年第一季开播后，收视率迅速攀上了高峰。整季节目的收视率在全国同时段节目中排名第二，在省级卫视中排名第一，总市场份额占到了3.86%。总决赛时的全国收视率更是达到1.75%，份额为 4.86%，仅次于排名第一的中央一套节目。
《智勇大冲关》前四季收视率。图/网络
全国闯关热
尝鲜带来剧烈的反响给了湖南卫视信心。在随后的四年，《智勇大冲关》再连续推出了四季。关卡的设置和闯关的玩法也在不断地升级和更新。游戏关卡由最初时的简易粗糙，逐渐变得更加华丽和复杂。关卡不断更新的同时，也会加入诸如3D特效的技术来升级闯关体验。
闯关类节目的后续也靠丰厚的奖品吸引了大批的参赛者。这些奖品多为家用电器，包括空调、冰箱、电视机等。在《智勇大冲关》开播的2018年，恰逢家电下乡政策开始大范围实施的一年。在首批落实家电下乡政策的14个省中，湖南省位列其中，与山东、河南、安徽等省份齐名。
当然，这些下乡的家湖南电也给电视节目带来丰厚的回报。美的集团曾先后三次成为《智勇大冲关》的冠名商。消费者购买美的空调，甚至还会获得《智勇大冲关》的录制资格。
《智勇大冲关》第一季的成功，也引发了其他省台的效仿，推出素人闯关类节目。自2009年起，江苏卫视的《挑战百分百》、浙江卫视的《冲关我最棒》、安徽卫视的《男生女生向前冲》、天津卫视的《快乐家游站》、以及海口卫视的《男生女生闯天涯》等。
这些节目多与《智勇大冲关》的玩法类似，邀请素人选手前来闯关。为使节目能让观众耳目一新，有地方台在节目中加入了其独有的风格和特色。有地方卫视采用了晋级赛的模式，以城市为单位组队，逐轮决斗，以决出冠军；也有的节目采用了和当下歌唱节目类似的玩法，让四位有经验的选手挑选自己满意的队员，然后进行决斗。
素人选手闯关。图/网络
效仿者们在节目上不断推陈出新。如安徽卫视的闯关类节目里，推出了男女双赛道的设置，男生赛道考验力量与速度、女生赛道则考验技巧与灵活。除此，闯关类节目中也增加了“恋爱”的元素。——男生队员在冲关前，可向心意的女生队员发出宣言；如男生完成闯关后，得到女生认可，那么男生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数据显示，迎合年轻人喜好的设置，使节目受众逐渐向年轻人和学生转变。以《男生女生向前冲》为例，4岁至34岁的观众成为了贡献收视率最主要的群体。这与早年间受众只针对青少年的选秀节目和以老年观众为主的曲艺节目不同。
闯关类节目也满足了观众的轻松需求，同时也展现了选手的个性。观众在看到与自己年龄、职业或地区相仿的选手时，会感到更加亲切。
闯关类节目更适合家庭观看。湖南卫视在2008年采取了“周间730、830节目带”的编排模式，《智勇大冲关》也常在晚饭和午饭时间播出，为全家人一起收看创造了天然的契机。
晚上七点至十点是电视的黄金时段，多数电视台都会在此时播放热门电视剧。为了避开竞争，湖南卫视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内播出《智勇大冲关》。CSM媒介研究的数据表明，在《智勇大冲关》第三季播出的晚上七点半至九点半的时段内，湖南卫视的平均收视率遥遥领先于其余的地方卫视，一度接近2%。
在微博，有许多网友开始怀念当年和家人一起看节目的时光，“奶奶很喜欢看《智勇大冲关》，每次看到有人掉下去笑得可开心了”、“以前每到饭点就和我爸和我弟弟抢电视，最后决定全家人一起看《智勇大冲关》，那种感觉真是不能再好了”。
《智勇大冲关》主持人。图/网络
不敌流量潮
《智勇大冲关》在2012年迎来最后一季，并最终在这一年退出湖南卫视的舞台。
此前，《智勇大冲关》的第一到四季的收视率一直保持第一，但闯关类节目的疲态渐显。等到第四季播放时，收视率已由第一季的1.49%滑落到1.05%。
2011年，《智勇大冲关》第五季采用更加先进的技术去提升游戏体验，也要邀请了“快男”选手谭杰希、“村长”李锐等担任主持，但还是没能阻止节目在收视率上继续下跌。
这样的结果并非偶然。随着北京奥运的闭幕，体育娱乐类的电视节目开始呈爆发式的增长，甚至有些节目形式和内容上变得相像和重合。其中有个别节目，因游戏环节的设置与《智勇大冲关》过于相似，还被观众冠以“山寨版”的名号。
闯关类节目的形式极为容易被复制。久而久之，在处处都是相似的关卡设计和游戏规则下，闯关类节目失去了自身独有的特色，观众也开始出现了审美疲劳。
节目中过于开放的比赛着装，也引来了部分观众的不满。由于闯关不会对选手设置参赛限制，选手们可以自行决定自己的着装、造型等。“蜘蛛侠”、“孙悟空”、京剧脸谱等造型层出不穷外，更有选手着装比基尼、低胸装、短裙等装扮频繁出现在节目中。
有观众批评，在某地方台的闯关节目中，有一半以上的内容都是由身穿比基尼的女士构成。在镜头的实时跟拍下，许多疑似走光、漏点的镜头在网络上流传，一时间成了节目最具争议的部分。
在流量明星逐渐占据主流的情形下，闯关节目的疲态开始显现。而且热度话题迭代极快，使闯关节目想要维持广泛的传播度变得更加困难。转型成了它唯一的出路。而火热的素人闯关类节目，目前仅剩下安徽卫视《男生女生向前冲》，到今年为止已播出至第12季。
自冲关节目退出历史舞台后，素人的影子也一同消失在了电视节目之中。明星、制作和大投入成为了闯关节目的突破口。
2013年，两档明星跳水节目同时问世。江苏卫视引进德国模式推出《星跳水立方》，浙江卫视引进荷兰模式推出《中国星跳跃》。两档节目都以邀请明星来挑战跳水项目为核心环节，被邀请的明星有张柏芝、韩庚等。这两档节目，在播出初期收获了不错的关注度，但在播出完第一季后停播。
这一次的转型尝试，成为了中国体育类节目制作的转折点。其后的几年，户外的闯关节目开始朝着以流量明星为卖点、剧情发展为核心的综艺节目发展。
2014年，浙江卫视引进韩国经典节目《奔跑吧兄弟》，掀起了明星户外真人秀的风潮。同年，深圳卫视也模仿美国竞速真人秀《The Amazing Race》推出《极速前进》。两年后的里约奥运会，也催生了数十档有明星参与的体育综艺节目。
每一档节目在形式上存在差异，但背后的逻辑不尽相同。明星的参与，在吸引庞大的粉丝团体外，还能在社交媒体上引起广泛讨论。此外，节目还能帮助艺人自身维持流量，保持在人们心中的印象。
在流量为王的浪潮下，素人为主的闯关节目几乎消失在了荧幕上。如果不是因为《糖豆人》的火热，也许并不会有人回忆起《智勇大冲关》这类闯关节目。时隔12年，当年这档诞生于群众基础之上，最后却消失在流量之下的节目，在今年借助《糖豆人》完成了一次游戏玩家们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