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邢台县中心医院,曾有多具被盗女尸在该院太平间停留。新京报记者魏芙蓉 摄
除刘国臣外,山西省洪洞县的刘兵兵也曾从顾松篡和娄前中等人手中购买尸体,并存放在侯马市一公司医院太平间,随后以6万到10万的价格卖出。2018年5月14日凌晨,当刘兵兵开车载着从娄前中手中购得的两具女尸途经山西省侯马市高速口时,被侯马市公安局民警查扣。
2018年12月至2019年1月,河北省邢台县人民法院、山西省侯马市人民法院和陕西省延长县人民法院先后对涉案中的贩尸者、介绍买尸者以侮辱尸体罪做出刑事判决。
延长县人民法院以侮辱尸体罪判处刘国臣有期徒刑两年,邢台县法院以侮辱尸体罪判处宋双群有期徒刑八个月,还有一些协助存尸者、中间人也因侮辱尸体罪被判处七个月到一年不等的刑期。其中顾松篡、娄前中等人均因涉及盗挖尸体罪被另案处理。
“媒人”网络
为了寻找符合条件的女尸,人们通常向风水先生和媒婆打听尸源,并支付报酬;过去这张基于人情的信息网络,被越来越多的人嗅到了商机,贩卖尸体的潮水就涨起来了。
一名曾从刘国臣处介绍买卖女尸的媒人告诉记者,正是看中了该条渠道价格较之市场价更低廉,她首次从业时帮朋友介绍以48000元买入一具女尸,由此开启介绍配阴婚的业务。
过去数年间,不满足于只协助刘国臣存尸,宋双群曾数度通过包括刘国臣在内的多条渠道购入女尸,存于邢台县中心医院太平间,待加价后转手卖出。至于刘国臣,尽管此前的2014年和2015年间,他先后因盗窃和侮辱尸体罪获刑,但利益面前,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入局。
这些尸*易中,无数“媒人”们,作为中间人,负责扮演连接买卖双方的角色。
邢台县某中介曾在微信群中发布配阴婚信息。新京报记者魏芙蓉 摄
2019年9月,在距离邢台县中心医院30公里外的村子,刚出狱不久的宋双群坐在自家院子里修摩托车。他今年68岁,头发花白,身着墨绿的T恤和黑色长裤,在自家院子里修理摩托,妻子在一旁敲打核桃。
宋双群对新京报记者说,他18岁开始帮活人说媒,30岁时业务范围从喜事扩展到白事——给死人配阴婚。打听到哪里有未婚的女性去世,宋双群会第一时间赶到地方,为人牵线搭桥,张罗死者身后的配婚事宜。
“干这行的,都是电话来回打。”从“红事”到“白事”,宋双群解释,“说媒这行都是说个死的再说个活的”,如此才能融通信息。
提到获刑入狱,宋双群坚称自己介绍“配阴婚”是为行善、做好事。入狱是受刘国臣牵连,他帮其存尸但并不清楚尸体来源。
出狱有半年之久,近来又有熟人找上门希望其帮助配“阴婚”,宋双群有疑虑。他展示自己出狱后新换的翻盖手机——从智能手机换成按键手机,示意自己和过去的“媒人网络”告别。
54岁的邢台人刘胜东也是一名中间人,他在邢台市人民医院附近经营着一家小型的家政机构,招聘保姆和护工,同时他也揽下配阴婚的相关业务,以女尸的“经纪人”自居。
由于经常出入医院为病人提供护理服务,刘胜东牢牢掌握配阴婚中所需的女性尸源。那些意外身亡、单身且存在配阴婚需求的女性遗体一旦送入太平间,他可以及时获知女性尸源。
在女方家属默许的情况下,那些过世后等待配阴婚的女性的信息——以年龄和价格为主,经其手传出,开始出现在其建立的大小家政群里,嵌于朋友圈的医药广告间,消息一手转一手,传达至邢台各村镇的“媒人”,直至链接到真正的买家。
从业五年,刘胜东记不清自己“促成”过多少次阴婚,经手的多是病故和意外身亡的女性,按照行情,20岁左右的女尸通常10万元起价。他也经手过13岁的女尸,卖了3万。
刘胜东所经历的最激烈的一场“争夺”是两年前:一位20岁出头但不幸病故的女孩,年轻貌美,“需要找个主”。十余名“媒人”参与议价。
按照行情,10万元作底,价高者得。 “价格都是撑上去的,像卖牲口一样拍卖”,刘胜东回忆,但与拍卖会有别的是,买方出价并不公开,只与女方私下商议。
刘胜东没能成功。这桩买卖最终以12万元被拿下,促成交易后,“媒人”能从男方处获得2000元的酬劳。
五年的“媒人”生涯,刘胜东渐从中摸出门道:下雨天是消息来得最密集的时候,事故多,容易撞车;常年经手本地尸源,他有时更期待外来尸源,“本地的赚点经纪费,外地拉来的直接赚差价”。
“阴婚”陋习
宋双群的代理律师刘欣桐告诉新京报记者,该案中,尸体来源是当时审理的焦点,刘国臣和宋双群以及相关“媒人”在明知尸体来源非法的情况下仍从事尸*易行为,推定为侮辱尸体罪,按照《刑法》第302条规定,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尸骨、骨灰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在刘欣桐看来,人们对阴婚的执著、市场需求不减,一直是盗尸贩尸利益链难除的主因。
邢台当地,有俗语盛传:“祖上有孤坟,家里有孤人”,意思是祖坟里如若有人落单下葬,将会影响到后世子孙的正常婚娶。
邢台当地一位风水先生介绍,“配阴婚”往往由男方家庭主导,在男方付给女方约定的“聘礼”后,配成对的两副棺材并置,男左女右,合为一个坟丘。
“只要男方家里条件允许,十万都给配”,邢台县大桃花村村民王女士告诉记者,今年村里曾有一离婚后又车祸意外去世的女性,其娘家在将该女尸和邻村男性配成阴婚,此后收到“聘礼”10万。“活人婚姻看意愿,死人婚姻看价钱。”
邢台县殡葬管理处相关负责人在电话中称,因土葬仍是当地较为常见的丧葬方式,倡导绿色殡葬是以往殡改中的主要内容。而阴婚作为一项民俗早年存在,近年在当地“很少见,几乎没有”,据其了解,当地殡改方面并无明确针对阴婚现象的规制。
从事民俗研究的上海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黄景春表示,“阴婚”起源于殷商时期,多是由于人们恐惧孤坟无法归葬祖茔会影响后代昌盛。而这项被视为封建迷信的民俗在陕西、山西、甘肃、河南、广东、江浙等地的农村地区仍然存在。
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以“阴婚”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发现,2012年至2019年期间,共有133篇判决书,其中有78起涉及刑事案件,案发地多集中在山西、陕西、河北、河南和山东等省份。收录的裁判文书中,最早在2012年有3起关于“阴婚”的判决,此后每年都会审判多起“阴婚”案,2017年裁判文书数量最多,达28篇,截至2019年10月份,2019年已有17件已经审判的阴婚案。
顾松篡等人虽已归案,但其老家的很多村民仍笼罩在女尸频频被盗的恐惧中。
村里一旦有女性下葬,亲属会在墓地旁搭简易棚屋,夜间值守数月,遇上恶劣天气也丝毫不敢懈怠。
73岁母亲离世的第二天,任强就在墓地装好了监控和电灯。母亲的坟丘位于自家楼房后的玉米地里,他从家里牵了180m的电线连通到墓地,为夜间工作的监控供电供网。
通过手机,任强可以实时查看墓地的情况。母亲刚下葬不久,夜间的监控需要时刻盯守,他和叔叔约定好,母亲入土的前几个月,由二人轮流熬夜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