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海在九十九湾畔散步。白志强 摄
东南网1月20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黄小英 康丽红 颜惠煌）去年4月，九十九湾入选水利部首批“幸福河湖”建设项目，成为我省唯一入选者；去年10月，它又入选我省首批河湖文化遗产名单。
九十九湾贯穿漳州市中心城区龙文区，蜿蜒淌过几十个村居，从蓝田街道湘桥社区（2018年由湘桥村撤销设立）一带注入九龙江西溪，成为串联城乡的一条美丽的内河。
古人逐水而居，世代与九十九湾为伴。历经岁月变迁，九十九湾孕育了一片热土，也滋养了一方百姓。
海丝文化见证者
今年66岁的福建省古厝文化研究会会长林天海，家在龙文区蓝田街道东屿社区（2018年由东屿村撤销设立）。该社区位于九十九湾的一个冲积洲上，四面环水，良好的地理条件使得这里历史上水上运输业颇为发达。
林天海从小就听长辈讲九十九湾的辉煌往昔——
古时候，陆路运输尚不发达，行客、商贾往来多以水路为主。九十九湾是漳州东郊连接九龙江的纽带，而九龙江通抵的是“海上丝绸之路”重要始发港——月港。早在16世纪，月港就逐渐兴盛起来。它与汉唐时期的福州港、宋元时期的泉州港、清代的厦门港并称福建古代“四大商港”。
九十九湾沿岸村庄生产的蔗糖、纺织品等，由村民从月港运往南洋贸易。返回时，村民以东南亚石料作压舱石。这些漂洋过海而来的石头，成了绝好的建材，被用于铺台阶、当门槛石、建石柱，留存至今。
“明朝时，东屿村几乎家家户户织棉布。纺织品通过九十九湾直抵月港，再漂洋过海，销售到东南亚地区。”林天海说，直到上世纪60年代，他的父亲林松仪还在村里经营着一家织布店。那时，来访者走到村口，就能听到村里传出的织布机“呱唧”“呱唧”的声音。
连家船上的渔民们，常到东屿村运输货物，谋求生计。林天海的父母，也正是因此而相识相爱。
林天海的母亲黄素，老家在现龙海区榜山镇，是九龙江上的连家船渔民。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黄素与她的母亲通过九十九湾，将沿岸的货物运到月港，黄素的父亲则通过海路将这些货物运到东南亚售卖。黄素经常到东屿村运送纺织品，一来二往中，认识了林松仪，并就此结下良缘。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回娘家探亲都是坐船。有一次，我还跟着母亲划船去芗城浦南载货，当了一回‘船底人’。”回忆起儿时的水乡生活，林天海觉得趣味无穷。
上世纪60年代，由于河道慢慢变窄，且随着陆上运输业兴起，九十九湾才逐渐停止了通航。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水依然清澈，既可用于农田灌溉，也可用作饮用水。
每天放学回家，小天海喜欢跟伙伴们在九十九湾游泳，划船，抓田螺、鱼虾。
寻回儿时的记忆
1972年，15岁的林天海当起了泥土匠。此后的日子里，哪里工地有需要，他就往哪里跑。1983年，有了一定积蓄的他回到东屿村，开办了一家农副产品加工厂。
他这才注意到，心中的梦里水乡已变成农村的垃圾池、城区的臭水沟、“两违”的重灾区，很多生活污水和工业污水都直接排入九十九湾。九十九湾的水不再清澈，村民要喝水，只能凿井取水。
林天海的加工厂就设在九十九湾岸边，每逢夏天，蚊虫滋生，阵阵臭味扑鼻而来，连窗户都不敢开。“前来工厂洽谈的合作伙伴，看到这一幕也连连摇头。”林天海为此感到痛心。
上世纪90年代，林天海当选东屿村党支部*，并成为龙文区政协委员。他多次提交提案，呼吁加大对九十九湾的保护力度。
21世纪以来，漳州各界人士建议整治漳州内河的呼声越来越高。在此背景下，2014年至2016年，漳州市区内河整治三年行动实施。九十九湾的整治，就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龙文区投入3.12亿元，重点针对九十九湾，弹响了清淤、截污、拆建、养护的“四重奏”——
清淤方面，完成了九十九湾主港道17.5公里及主要支流17.2公里的河道淤积清理。
截污方面，开展畜禽养殖污染治理，在漳州市率先实现了生猪禁养目标；实施污水管网建设，督促港昌罐头、林奇钢管等25家企业完成污水处理设施建设或升级改造，实现工业集中区废水全部纳入市政污水管网处理。
拆建方面，拆除河道边“两违”建筑物，将主港道两岸分别拓宽6~7米，并建成两岸近 20公里的生态绿道、15.6公里的生态景观护岸，提升九十九湾的河湖生态环境质量与景观效果。
当时，了解到要建生态绿道和生态景观护岸，林天海非常支持，主动将自家的围墙拆除，往后挪了6米。在其带动下，沿岸的村民们也都纷纷“让道”。
养护方面，加快建设内林双向泵站，调剂九龙江北溪水流冲刷河道，从根本上改善水质，让九十九湾的水“活”起来。
渐渐地，九十九湾恢复了昔日的清澈。林天海常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往远处眺望，儿时在水里嬉戏的美好时光又在脑海浮现。
古村新城相辉映
在林天海看来，九十九湾的魅力不只在于水清岸绿，还在于沿岸布满了湘桥、梧桥、登科、石井、桥头等传统古村落。
在历史文化名村蓝田街道湘桥社区，坐落着华佗庙、大夫第、钦赐翰林第、进士第等11座明清古厝。其中7座相连，面朝九十九湾一字摆开，厝前石埕宽敞，旗杆林立，形成了明清时期独具闽南特色的官居民宅建筑群体——湘桥古厝群。
而“有湘桥富，亦无梧桥大厝”这句流传至今的漳州古话，称赞的则是景山街道梧桥社区（2018年由梧桥村撤销设立）古风古韵的大厝群。梧桥是龙文区古建筑存量最多、保存最完整的一个村居，保留有小宗祠、自然村祖祠堂、青砖大厝、土地公庙等20多座古建筑。
当过泥土匠的林天海，对九十九湾沿线的古村古厝素有感情，年轻时还曾参与林氏祠堂、永兴庙等古建筑的修缮工作。
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城市的变迁，沿线的一些村庄面临征迁，一些古厝需要拆除。与此同时，林天海关停了农副产品加工厂，开办起建筑公司和贸易公司，家业越做越大。他花了大价钱，买下需要拆除的古厝里的构件，并请来专业的建筑拆迁团队，连同瓦片、地基等完整地拆卸、收藏，以保留住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
2016年3月，林天海与闽南传统民居营造技艺（漳州）省级非遗传承人林明中等人一起，促成了福建省古厝文化研究会的成立。会址设在东屿，林天海任会长。
而在此之前，漳州市启动了九十九湾“闽南水乡”项目建设。该项目涉及石仓、圳头、湘桥等3个村居。其中，新建的商贸街，建新如旧，砖头、石头、木头等本地古建材料就地取材，并融入了各种闽南文化元素；原有的古桥、古厝，修旧如旧，使得历史文化遗存与新建景观完美融合。
在林天海的带动下，福建省古厝文化研究会的会员单位选派专业团队，参与了九十九湾“闽南水乡”项目建设。
如今，九十九湾“闽南水乡”已成为市民与游客享受人生的好去处。过去和未来，在这里交织；美食和美景，在这里合流。古庙、古榕、经古长流的水，新厝、新花、日新月异的城，尽收眼底。
而林天海也有了新想法：在福建省古厝文化研究会会址增设福建省古厝构件博物馆，展出自己的藏品，让更多人了解九十九湾的古厝文化。
一叶龙舟载乡愁
除了古厝文化，九十九湾的龙舟文化也承载着水乡人别样的情怀。
如今，很多年轻人外出打拼，但当家乡一年一度的龙舟鼓点敲响，他们依旧会心潮澎湃，不少人甚至专程返乡参与。
林天海就是个龙舟爱好者。
“我从15岁就开始参加龙舟比赛了，先是划桨，后来负责打鼓。”他说，每年农历五月初一到初十，村里20岁至50岁的龙舟队员都会“南征北战”，参加周边各个村居轮流坐庄的龙舟比赛。
划龙舟是团体比赛，鼓手、舵手首尾相望，锣手在中腰，桨手分列两侧，喊着号子，合着鼓点，整齐划一摆臂划动。“虽然是友谊赛，但大家都拼尽全力，希望成为群龙之首。”林天海说，“通过划龙舟，村民们进一步树立了团结合作、拼搏奋斗的精神。”
龙文区体育总会常务理事陈金水介绍，龙文区的划龙舟风俗代代相沿，已延续了几百年。时至今日，划龙舟已从最初的比赛演变成群众联络感情的新方式。
目前，全区共有80艘龙舟，遍布九十九湾和九龙江西溪北岸所有自然村，龙舟文化已成为龙文区的一张闪亮名片。
在九十九湾畔，还有老人坚守着龙舟制作的营生。73岁的湘桥社区居民黄惠南，便是其中之一。
“我从小就跟父亲学做船，最开始做的是渔船、货船，后来根据客户的需求，也做起了龙舟。”黄惠南说。
他告诉笔者，一艘好的龙舟做下来要花费100多天，刨木、拼接、入钉……每个环节都不能含糊，慢工出细活，做出来的龙舟才坚固，不易变形。
九十九湾沿岸村居的不少龙舟，正是出自黄惠南之手。
当前，龙文区正在湘桥建设一座龙舟馆。该馆可陈列32条龙舟，并将设置“龙船历史文化展览”、训练基地、观龙舟平台、停车场等。
建成后，龙文区还将通过组织龙舟培训、比赛、民俗活动等方式，与历史文化名村湘桥形成良性互动，推动文化旅游融合发展。
“幸福河湖”入画来
事实上，九十九湾的蝶变，已成为我省河湖管护工作提效的一个缩影。
目前，我省已建立起省市县乡村“五级穿透”、河流湖泊山塘水库全覆盖的河湖长组织架构，实现了河河有人看、湖湖有人管。《莆田市以木兰溪创建示范河湖引领幸福河湖建设》入选全国全面推行河湖长制工作典型案例，筼筜湖治理成为厦门人水和谐典范，福州“大西湖”与内河串联起百姓的水岸和美生活，九龙江西溪“五湖四海”生态圈入选第二届全国“最美家乡河”……八闽上下，“河河美美”。
去年4月，水利部决定在福建等7个河湖长制工作获得国务院督查激励的省、直辖市开展首批“幸福河湖”项目建设，旨在用一年左右时间，完成相关水域的河湖系统治理、管护能力的提升，力助流域经济发展，最终实现河畅、水清、岸绿、景美、人和。九十九湾，成功入选。
它凭什么在众多河湖中脱颖而出？
龙文区河长办主任王智铭认为，九十九湾范围广、区位优、带动强，且河道蜿蜒迂回，沿河水文化资源丰富。选择九十九湾作试点，可以放大“幸福河湖”创建的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
此外，近年来，九十九湾的防洪排涝、水环境治理、水生态保护、水文化景观建设等工作已取得初步成效，沿岸建起“闽南水乡”，流域水经济发展势头强劲，也为“幸福河湖”建设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不同于传统河湖治理，‘幸福河湖’重点关注人的感受，主要以‘安全、健康、生态、美丽、和谐’5个方面作为评选标准。”王智铭坦言，“幸福河湖”建设没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借鉴，龙文区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去年7月，省水利厅批复通过《漳州市九十九湾连通水系幸福河湖建设实施方案》，标志九十九湾“幸福河湖”建设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方案》明确了治理防洪排涝薄弱环节、改善水环境质量、保护修复水生态环境、彰显水文化与提升水景观、提升河湖管护能力、助力流域发展等建设任务，共实施23个项目，实施时间为2022年6月至2023年3月，估算总投资20238万元，其中中央资金9233万元。
九十九湾部分支流为早期村庄内部排水沟，排涝标准较低，泥沙淤积、河道摆动，随着漳州城区的扩张和发展，已无法达到现有的城区排涝标准，气候变化引发的超标准洪水风险依然存在。
“对此，我们实施了梧店支渠、东坂连通渠、浦口生态补水等3个子工程，以有效提升河道的排涝能力，完善区域排涝体系。”龙文区水利局局长邱志忠介绍。
九十九湾想要长久保持“水清岸绿、鱼翔浅底”的幸福画面，水质的持续改善是重中之重。
为此，在“幸福河湖”建设中，龙文区采取生态化排口、生态浮岛、微纳米曝气、复合纤维浮动湿地、河道清淤、生态护岸等措施，使九十九湾水体水质得到进一步改善。
……
目前，梧店支渠、东坂连通渠、浦口生态补水、湘乡绿道、九十九湾上美湖到迎宾大道段两侧岸线生态修复及绿化提升等工程类项目已基本完工。接下来，当地将加快推进数字化系统、数字孪生平台建设，实现河湖管护智能化。
“不久前，我家门口的生态绿道铺上了塑胶。”林天海说，“幸福河湖”建设启动后，龙文区对九十九湾沿线绿道进行提升，对滨水景观进行整治，“沿岸的植被漂亮了许多”。
如今，这条绿道已成了网红打卡点，许多市民在这里跑步锻炼。傍晚，林天海常牵着老伴的手，漫步在崭新的绿道上，共赏九十九湾倒映出的夕阳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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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竞渡 李杰 摄
九十九湾一景 受访者供图
市民在九十九湾畔休憩、泡茶。李杰 摄
夜晚，“闽南水乡”灯光秀美，吸引了一拨又一拨游客。受访者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