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孙嘉誉的英雄主义心理,在他救下向婉的那一刻得到极大满足。
三年前,他本科毕业,先后在两家公司工作。
其中一家*,一家裁员,后来奔波了几个月没找到对口的工作,只好暂时干起了外卖员。
那天孙嘉誉回家有些晚,下楼遛狗时夜已经深了。
小区对面新建了一座公园,人不多,但绿植覆盖率高,而且还有个超大的草坪,是狗子们撒欢的好地方。
他每天都要带着金毛犬滚滚去晃悠一圈。
02
穿过马路,刚走上通往公园的幽径,孙嘉誉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仔细听,似乎还有呜咽,在暗夜里抓人心肝。
孙嘉誉原地转了转,早春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声若有似无的“救命”飘进他耳朵里。
循着声音的方向,他拉着滚滚往河堤处狂奔过去。
树影婆娑中,看到一个男人正压向一个女人。
来不及细想,孙嘉誉将手上的玩具飞盘丢了过去,正中那人后脑勺。
伴着一句脏话,那人晃晃悠悠起身就要跑,孙嘉誉松开牵引绳指挥:“滚滚,拦住他。”
得了指令的大金毛立刻撒丫子冲出去,中气十足的几声汪汪,唬得那人呜哇乱叫,却无论如何都不敢逃跑。
他一动,滚滚就作势要扑他。
孙嘉誉急忙报了警,然后扶着哭到发抖的姑娘站起身。
03
公园治安岗的巡警很快赶来,三两句就问出前因后果。
原来那酒鬼喝多了在河堤处方便,看到夜跑路过的姑娘,酒壮怂人胆起了歹念,将姑娘拉到避人处欲行不轨。
当着警察的面,酒鬼依然出言不逊:“看她穿的那样子就不像正经人,是她勾引的我。”
姑娘惊魂未定,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孙嘉誉急吼吼地怼回去:“女孩子穿什么和你做什么没有必然联系,你就是个人渣!”
后来孙嘉誉陪着姑娘去做笔录,知道她叫向婉,24岁。
之后又送她回家,他们竟住同一个小区,相隔两栋楼而已。
04
隔天向婉登门道谢,拎着一大袋狗粮,诚意满满。
孙嘉誉嘴上说着不用不用,身体却很诚实,他招呼向婉坐,自己则忙着将向婉带来的东西往橱柜里塞。
向婉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地摆了好些宠物用品。
她笑得眉眼弯弯,心想这铲屎官还挺尽职。
滚滚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从阳台走出来,孙嘉誉摸着它的头说:“你看看,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力当英雄,怎么就只有你能收到谢礼?”
他故作嫉妒的语气逗乐了向婉,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跟狗子置气,你也是个人才,这么想要谢礼,那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孙嘉誉受宠若惊,他没想到打趣的一句话,却能换来一顿美餐,还是向婉亲手做的。
05
那天,他们一起去菜场买了菜,向婉的厨艺很对孙嘉誉的胃口。
糖醋排骨配上芹菜炒香干,还有油焖大虾,他足足扒了三碗米饭。
然后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竖起大拇指:“我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估计我妈就不会担心我把自己饿死,整天催着我回老家工作了。”
向婉问:“你不是本地人吗?”
孙嘉誉笑:“我只是小县城里出来的打工人,想要努力在这里站稳脚跟。”
说这些的时候,孙嘉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向婉从那微妙的变化中捕捉到了无奈和心酸,她似乎都能体会。
向婉举杯,以茶代酒:“原来我们都有隐秘又伟大的心愿,那就祝我们早日如愿。”
孙嘉誉还没来得及反应,滚滚又蹭了过来。
向婉一把揪住它软趴趴的大耳朵:“生活已经这么累了,你还有精力把它养的这么好,真不容易。”
孙嘉誉眯起眼睛回想过去:“两年前我经过一家狗肉馆,它被人拴在门口,我怕人家把它煮了,花八百块买来的。”
向婉心里暖暖的:“原来在救人之前,你就已经先救了狗。”
孙嘉誉嘿嘿地笑了。
06
这世上无法预估的除了危险,还有心动,尤其是掺了英雄救美情节的年轻男女。
公园惊魂夜之后,孙嘉誉和向婉越来越熟了。
他馋向婉的好厨艺,常常买了菜请向婉登门掌勺,而向婉喜欢滚滚,常常为了撸狗自愿拿厨艺交换。
孙嘉誉吃向婉饭菜的第三个月,盛夏来临,蝉鸣虫啾的周末午后,他小心翼翼地表白了。
话说得板板正正,波澜不惊:“我好像……爱上你了。”
其实心里早就掀起惊涛巨浪,生怕向婉说出来的是拒绝。
好在结局称心,向婉答应了。
孙嘉誉笑得好开心,搂着滚滚说以后有了妈妈,可以一家三口玩飞盘喽。
爱情可真神奇,它来的悄无声息,来了之后又自带兴奋剂。
07
自从确定关系,孙嘉誉仿佛安上了永动机,浑身上下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他白天送外卖,晚上回到家继续学习家装设计课程,好几次向婉端了糖水过来看他时,他都抱着厚厚的书本在啃。
那些立体线条看得他脑子嗡嗡的。
在喝完糖水之后又恢复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以前我一个人,已经想要努力留在这里,现在多了一个你,可不更得加把劲,在这安个家,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我可不想在租来的房子里娶你。”
豪言壮语里有对未来的期许,还有对向婉的真心。
向婉将炖盅收进食盒,看孙嘉誉的眼睛湿漉漉的,满满都是笃定:“我相信你行,咱们只管努力就好。”
还有半句掩在了唇齿之间——只管努力就好,有没有结果,都不重要。
08
隔了两栋楼的爱情不近不远,足够孙嘉誉和向婉在这忙碌的城市疗愈自己。
半年后,孙嘉誉继续往家装公司投简历,他的专业是这个,他一直热爱并且擅长。
春天的时候,终于有家公司抛来了橄榄枝。
虽然是刚起步,连老板在内只有四个员工,孙嘉誉还是高兴了许久。
那段时间他充满干劲,哪怕只是车库改装的订单,他都要来来回回出好几版设计稿。
只要客户不满意,哪怕就是通宵加班,他也要改出新方案。
因为忙,孙嘉誉把滚滚送到了向婉那里,向婉在公司做行政,上班时间相对固定。
换了新家的滚滚丝毫没有不适应,反倒和向婉更亲近。
那天晚上,孙嘉誉给向婉算账,说他上个月存了多少钱,这个月接了几个单,预计能拿多少提成,似乎够在这个城市买下卫生间的一块砖了……
向婉笑啊笑的,两人一狗美好得让他们忘却所有烦恼。
09
入秋后,向婉搬进了孙嘉誉的房子,说要省一份房租,一起存钱买房。
孙嘉誉将她的手放进掌心:“我一定不叫你失望。”
两个人劲往一处使,果然万事都可抵挡。
孙嘉誉的公司虽然小,但老板年轻有为,思想活络,拉到了投资,扩大了经营。
而孙嘉誉也不断积累设计经验,常常有老顾客来公司指明要他设计。
三年过去,银行卡上的余额涨了不少,虽然距离首付还有缺口,可孙嘉誉不想再让向婉等了。
他决定向父母借力,以后多孝顺些再还回去。
只是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孙嘉誉接到妈妈的电话,哭哭啼啼说他爸摔了一跤,正在医院手术,她担心极了。
向婉请了假,和孙嘉誉一起赶回去,没想到第一次见父母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手术做了六个小时,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半边身子轻微偏瘫,以后离不开人照顾了。
10
那次他们在老家待了一个礼拜。
看着医院里花钱如流水,孙母没向孙嘉誉开口,却抹着眼泪交了底:“妈知道你一直在攒钱,想要在外面买房子,原本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打算给你贴补一些,现在这情况……妈只能做到不拖你后腿,保证你爸治病不要你掏钱,只是怕没能力帮你了。”
这话说的孙嘉誉眼眶发酸,向婉心里也不是滋味。
老人躺在病床上,却还要同他们解释这些,太心酸。
回程的路上,孙嘉誉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回到出租屋,他流着泪和向婉说对不起:“我以为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我爸现在这样,我妈一个人肯定照顾不来,我……”
他欲言又止,努力了好几次都说不出那两个字,可向婉却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分手而已。
可真到这一步了吗?
向婉烦躁地起身,说去宠物店接滚滚,不给孙嘉誉再说话的机会。
11
晚上,滚滚开始不对劲。
狗粮一口没动,只恹恹地喝了几口水,之后就一直沉沉睡着,中间惊醒吐了两次。
察觉到不对劲,向婉叫上孙嘉誉,一起带滚滚去看医生。
急性肾衰竭,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医生给滚滚扎上吊针,孙嘉誉寸步不离,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滚滚,在心里祈祷它平安。
只可惜滚滚一直蔫着,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喘粗气。
想到从老家回来后孙嘉誉还粒米未进,向婉去隔壁便利店买了面包塞给他,可碰到他手的时候,才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
向婉明白,那一刻的孙嘉誉,正在经受人生最大的风暴。
刚从父亲受伤的阴影中缓过神来,又要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狗子奄奄一息,换谁都难以承受。
除了默默陪在他身边,向婉什么都做不了。
12
花了一万多,终于救回滚滚一条命。
滚滚能进食那天,孙嘉誉哭得像个孩子。
办完出院手续,医生送了他们两次狗狗体检套餐,向婉连声道谢。
医生笑:“你们是真的爱狗,愿意花上万块来治,很多人在宠物生病之后都会权衡价钱,到最后遗弃在我这里,或是干脆带回去等死,你们真是好人。”
带滚滚回家之后的那段时间,孙嘉誉沉沦了许久的心情终于阳光起来。
13
后来那阵子,他还是积极上班,下了班和向婉一起做饭,吃完再一起遛狗。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直到向婉在他电脑上看到辞职申请。
孙嘉誉苍白着脸,硬着头皮将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
“本来想往里再存一个月工资才跟你说,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我……我可能要回老家了,对不起,我不是英雄,也拯救不了什么人,父母年纪大了,我爸又那样,我不能离得远远的逃避责任,这卡留给你,里面是我们存的首付款,滚滚……如果你要的话,就让它继续陪你。”
向婉抢过话茬:“你把钱留给我,狗留给我,为什么不把你自己留给我?”
孙嘉誉沉默着。
向婉像个炮仗一样继续噼里啪啦:“你在这个城市活得辛苦,难道我就不累吗?你要走,为什么把我留下?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走?你是不是就笃定我不愿陪你换个地方生活?”
一室一厅的房子此刻好像空旷得离谱,孙嘉誉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于广袤大地,他听不清向婉说的每一句话,却又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和不舍。
14
隔了很久很久,向婉说累了,气呼呼在沙发上坐下,搂着滚滚的脖子冲孙嘉誉撒气:“我都说累了,给我倒杯水!”
孙嘉誉颠颠地跑进厨房,又颠颠地跑回向婉身边。
向婉咕咚咕咚灌完整杯凉白开:“咱俩这些钱在这付不了一套首付,回你老家能不能?”
孙嘉誉点头如啄米:“能,可以买紧凑点的三居室。”
向婉笑:“那不就行了,咱为什么非得留在这儿?我要嫁的是人,不是城里的一套房!你在父母体弱时想要陪伴他们,在养了好几年的狗狗生病时愿意倾尽所有,你能力有限,但愿意为他们付出全部,我只是想要和这样的你过一辈子而已。”
孙嘉誉如同被巨大的馅饼砸中,不管不顾地抱紧她,狂喜中带着万分的感激。
15
在即将到来的而立之年,他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许多无能为力的背后,不要太苛责,只需尽力就好。
换一种生活方式,亦未尝不可。
那年春节,他处理好各种事情,带着向婉和滚滚,回到了小县城生活。
一日三餐四季,压力小一点,节奏慢一点,挣钱少一点。
不过没关系,爱的人和狗都陪伴在彼此身边,已是最大的幸福。
作者风萧蓝黛 来源: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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