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建国带老婆回家是第几集,沈总向雪铃求婚是什么电视剧

首页 > 影视动漫 > 作者:YD1662023-05-09 09: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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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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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系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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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系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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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一

牛建国带老婆回家是第几集,沈总向雪铃求婚是什么电视剧(5)

目录二

牛建国带老婆回家是第几集,沈总向雪铃求婚是什么电视剧(6)

目录三

第二案 小镇病人

我们都有伤疤,内在的或外在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伤在哪个部位,都不会让你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不敢面对,藏起伤口,让那伤在暗地里发脓溃烂,那会让你成为一个病人,而且无论如何假装,都永远正常不了。

——《唐顿庄园》

一个多月前破案的快感,直到现在还依稀存在。

那真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案子。跨越了整整半年,数名精神病人被害,媒体跟踪报道,社会影响恶劣。我们的对手居然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上入行的同行。高度伪装、下手狠辣,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然而凶手百密一疏,在一个简单的笔画上露出了马脚。而这个细微的线索,居然被我们轻易发现了,并且成为最后定案的铁证。

破案后,我们不得不感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个月后,当我们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步兵?”陈诗羽叫道,“现场又出现‘清道夫’三个血字了?”

“那倒没有。”韩亮做了个鬼脸。

“讨厌!”陈诗羽捶了韩亮一下。

“别闹,开车呢!”韩亮说。

林涛斜着眼看了看前排打闹的两人,咽了口口水,说:“那你扯什么步兵?”

“一般哪儿会有人去*精神病患者啊?”韩亮说,“我看多半也就是个人格不健全的人。当然,也不敢保证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别扯了。”林涛说,“步兵现在在看守所里锁着呢。”

大宝一直瞪着眼睛,此时终于插上了话:“步兵?会不会是步兵没有被抓进去?会不会就是步兵*?我说梦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可能吧。你这个逻辑不通啊。如果我们抓错了人,那么步兵就没有必要报复我们;如果没有抓错人,那步兵怎么从看守所出来作案?更何况,步兵的交代,还有他的DNA、身份、笔迹都已经进行了鉴定,不会搞错的。而且你别忘了,我们都见过步兵啊,明明就没有抓错人。

“是啊,别大惊小怪。”林涛说,“韩亮他就没一句正经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诗羽。

大宝说:“我怕有意外啊。毕竟别的案件,我们都在幕后,不会有人报复我们。但步兵是我们的同行,会不会是身份有问题?或者说,越狱?”

“你当是看电视剧呢?还越狱!越狱这种大事儿,一发生早就媒体报道满天飞了好吗!”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看守所同事的电话。

“我给你问了。”我挂断电话后说,“第一,我们绝对不会抓错人,在看守所的那个就是步兵,身份确凿,不会有任何问题。第二,步兵现在老老实实地被锁在看守所里候审呢。这回放心了吧。”

刚刚因为查清案件事实而略有放松的大宝,此时又重新沮丧地低下了头。

陈诗羽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满脸沮丧的大宝,又捶了韩亮一下,说:“讨厌!都怪你!”

“从来就没个正经的,不知道你为啥还有那么多女朋友。”林涛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一下语气,说,“师父究竟是怎么说的。”

“师父说,青乡市一个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韩亮说,“本来他的亲属没有什么意见,按照病故的程序,准备去殡仪馆火化了。后来这个病人的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说是看到他爸爸尸体的嘴里有血,感觉有疑问,就报案了。”

“这样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万起,这有什么好去的?”我说。

“师父看到了上报材料,说是当地法医确实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韩亮说,“因为死者真的有外伤,疑点不能解释。我们刚好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了,就别闲着,赶紧去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宝本身就是青乡人,韩亮这个人工GPS记路的功能也超级强大,我们和青乡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广。所以,每次到青乡出差,我们都省去了繁文缛节,自己驾车赶往现场。

按照师父传过来的材料看,案件发生地是青乡市郊区的青笛镇。韩亮驾着车几乎没有打弯,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来,现场附近地区的经济条件要高于整个青乡市的平均水平,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每家每户都盖着两层的小楼,外墙装潢得十分精致,折射出这一片百姓殷实的生活。

穿过了这一片繁华的小镇,我们来到了位于镇子最西头的现场。这是一条县道,因为有大车经常经过,扬起的灰尘持久不散,所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雾蒙蒙的。和小镇的中心相比,这个位置要冷清许多,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几乎看不到人烟。

现场就位于县道的一旁,一座同样十分精致的二层小楼,大约和县道离了有二十多米。

从小楼的两旁,一直到县道旁的梧桐树,都缠着警用警戒线。几辆警车依次停在县道旁边,占去了本就狭窄的县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为下车后,我们就要径直跨越警戒带,走进现场。然而,当我们下车后,才发现几个警察正在拆警戒带。

“不是有案件吗?”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现场勘查证,说,“怎么不保护现场了?是案件破了?还是案件撤了?”

负责拆除警戒带的一个年轻民警给我敬了个礼,说:“之前就没人说是案件啊,就法医在那里总说有疑点有疑点什么的。”

显然他没仔细看我的勘查证,不然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法医的“鄙视”。

“也就是说,现在证实这不是个案件了?”我问。

“不是案件。”民警点了点头,说,“指挥部要求不保留现场了,还有死者的亲属要住进来呢,不能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儿子吗?不是他报警的吗?”我问。

“是啊。”民警说,“不过他现在说他不告了。”

一番对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说:“我能提个要求吗?代表省厅刑警总队。”

小民警一脸茫然,说:“虽然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领导,您还是说吧。”

“现场再保留一天。”我说,“我现在就去市局问问情况。”

“移交交警队了?”我坐在刑警支队长的办公室里,惊讶地问道。

刘三厦支队长说:“是啊,现在看,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

“交通事故逃逸,哦,这样的事情,依照我的经验,家属应该闹得更凶才对啊。”我说,“毕竟破案了,可以带来一笔赔偿款。”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刘支队说,“你师父没和你说?死者是个精神病人。”

“说了。”我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刘支队笑了笑,说:“是这么个情况。死者是一个武疯子,武疯子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就是那种会打人的疯子。”

“哦,躁狂症。”我用三个字解释了死者的病情。

“对对对,躁狂症。”刘支队说,“我们这边都叫武疯子。这个武疯子叫牛建国,可以说是青笛镇的噩梦啊。很繁华和谐的一个镇子,但人人都怕他。甚至没人敢靠近他的住处。”

“就因为他打人?”我问。

刘支队点点头,说:“镇子上的居民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武疯子的家人也深受其扰。什么赔礼道歉啊、赔偿啊,那都是常事儿!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累赘。”

“他还有什么家人啊?”我问。

“一个妻子,长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刘支队说,“挺伤心的,长期身上带伤。还有个女儿。嫁到隔壁镇子。不有个儿子,在上海打工,哦,就是他赶回来报案的。”

“所以,这样的人死了,对他的家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是吧?”我间。

刘支队点了点头。

“可是我听说他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啊。”我间,“交通事故,怎么能够让死者死在自己家里的?”

“是这么个情况。”刘支队舔了舔上唇,说,“前天晚上,牛建国的妻子孙凤从市区回家。哦,她是到市里卖菜的,一般都是这个节奏,早上出门,傍晚时分回家。回到家里以后,就发现死者躺在床上。因为躁狂症,你懂的,基本就是每天暴走状态,睡眠很少的那种。所以她觉得有点儿奇怪,今天咋这么早就睡了?于是她过去推了他一下,发现他纹丝不动,又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发现他的手掌冰凉,手指僵硬。于是发现不对劲,就打了120。医生到了后,就直接诊断他已经死亡了,让殡仪馆来直接拉走了尸体。本来死者的妻子也没准备报案,毕竟这事儿让她彻底解脱了啊,就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办丧事。她儿子是昨天下晚时分赶回来的,回来后先去看遗体,发现了嘴角有伤,所以报案了。”

“你们就去现场了?”我问。

刘支队点点头,说:“我们派人去殡仪馆看了尸体,发现死者头上、嘴上、鼻子上都有伤,确实不像是自然死亡,所以就封存了尸体。然后刑警队的人就去勘查了现场。”

“怎么样?”

“当时是晚上,屋里看过了,没有任何搏斗的迹象。”刘支队说,“床上也是正常的,所以觉得挺奇怪的。第二天早晨复勘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家门口的县道上,有一摊血迹。然后血迹后面的路面上,有两条长长的刹车痕。”

“哦,原来是这样。”林涛像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死者为什么在家里呢?”我不依不饶。

刘支队说:“那谁知道啊?我猜啊,可能是当时被车撞了,但是还没有到死亡的地步,所以他就自己走回家躺床上,然后就死在床上了。毕竟这是一个精神病人,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思维,去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然后肇事者就逃逸了对吗?”我问。

“是啊。”刘支队说,“但考虑到死者是自己走回家的,司机可能会认为他并没有多大事儿,所以这个逃逸行为也不算恶劣。”

“然后这个事情就顺理成章移交给交警队了,你们就撤现场了?”我问,“是因为家属不再追究了是吗?”

“县道上也没有监控,本来就很难查。”刘支队说,“交警究竟会怎么去查,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死者家属向交警队明确表态,无所谓查到查不到。”

“尸体也没解剖对吧。”我问。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而且家属坚决反对解剖,我们也就不得罪人了。”刘支队嬉笑着说。

“我看啊,交警队也破不了案。”林涛说,“这样的交通肇事逃逸,确实太难搞了。而且家属又不给他们压力。”

“那你打电话给老陈吧,请示收队?”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拨通了师父的电话,并且介绍了刘支队向我们叙述的情况。

“所以呢?”师父问。

“所以,我请示收队啊。”我说。

“你们最近手头上有别的案子吗?”

“没。”

“那你们急着回来做什么?”

“我……不是,可是我们没工作了啊。”

“交通肇事案件就不是案件了?不是刑事案件吗?”

“可是交通肇事案件是由交警部门管辖的刑事案件啊。”

“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虽然我们是刑事技术,但也是要为全警服务的。”

“您是让我们留下来办这个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不好吗?多看看交通事故,也是积累自己的工作经验。”

“好是好,但是,这里好像不是很重视。”我低声说。

“为什么不重视?”

“因为家属不要求破案。”

“家属不要求破案,就不破案了?公安机关是牛?不抽不干活?”

“可是……”

“别可是,你好好想想,我们的工作是做什么的?逝者是不是该分尊卑?生命该不该估价?”

师父的一番话把我问住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发现师父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陈又骂你啦?”陈诗羽说,“难道他让我们在这里办交通肇事案件?”

我点了点头。

“哎哟,真是的。”陈诗羽噘着嘴说,“连续办案,不怕累坏人啊。”

话还没有说完,陈诗羽的手机响了,是师父发来的一条短信。

“别啰唆,累不死你。”

“你们谁身上带监控了吗?”陈诗羽叫道,“我说话老陈怎么听得见?”

“你爸太了解你了而已。”韩亮靠在门框上,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下面,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在交警队里坐了半天,和几名交警一起研究下一步工作思路。显然,对于我们的介入,他们是不欢迎的。

“下一步就走访一下,如果真的没有目击证人,这案子肯定是没戏。”交警支队事故大队大队长王一凡说。

“我觉得可以调取县道上距离现场最近的监控,两头的都要。”陈诗羽说,“可以分析一下车流量的情况。”

“不用分析。”王一凡说,“我们很了解,这条县道上每天要经过几千车次,你怎么知道这几千辆车中间,谁是肇事者?”

“可能不知道谁是肇事者,但是范围绝对没有几千辆那么大。”我说,“如果只是几十辆,是不是就很好查了?”

“怎么可能?”王一凡露出一丝冷笑,“我负责这条县道在我市范围内的所有事故,我还能不知道这路上车流量怎么样吗?”

“如果我们可以告诉你具体肇事的时间范围,以及肇事车的大概车型,是不是范围就小很多了?”我说。

王一凡一时语塞。

“不怪你们。”我说,“毕竟交警和我们刑事技术接触得少。这样吧,今天晚了,明天给我一天时间,然后咱们再议。”

“我们真的很忙。”王一凡说,“每天都有几十起事故要出警。”

“你忙你的。”我说,“我们忙我们的,不过终究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没有多大把握,但是我们既然来了,自当竭尽全力。”

“我以为你只是应付师父呢。”林涛说,“没想到你还真是投入进去了。”

“师父的几个问题把我震着了。”我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不告诉你们是什么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只有等破案了以后才能回答。”

“如果交警不竭力配合我们,我们的工作难度也是很大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没关系,至少要让交警同行们看看我们刑事技术有多牛,哈哈。”

“你有思路了?”大宝问了句。

大宝开口说话,让我感到十分欣慰。原本多么阳光、话痨的大宝,突然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大家不说,但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怪滋味。

宝嫂的案子陷入了僵局,勘查组所有人都很沮丧和无奈。同时,勘查组所有人都因为大宝放下包袱,继续参与办案,而对他肃然起敬。其实这个一直以来让人觉得呆呆的男人,真的是有他另外的一面。

第二天,我早早地叫醒了勘查组的各位同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虽然应我们的要求,现在延期进行保护,但是当我们进入现场的时候,发现这个现场确实没有保护的必要了。

现场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死者原来躺卧的床上,床单被褥都已经被焚烧,并且换成了新的。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没有丝毫命案现场的感觉。

“报案的是死者的儿子,是在事发后一天才报案的。”我说,“所以现场被严重破坏了。不,应该说现场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林涛的眼神里囚出了一点儿火花,“家里显然不是交通事故的第一现场,只是死亡的现场。对一起交通事故来说,死亡现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现场。”

“英雄所见略同。”我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去看看那个刹车痕吧。”

从现场屋子里走出去二十几米,便是那条县道。虽然经过了两三天的尘土盖,但那摊渗入水泥地面的血泊依然存在。

血泊的周围还有许多滴落状血迹,血泊的后侧有深深的刹车痕迹。

我看了看血泊的位置以及刹车痕迹的位置,走到一边,靠在路边的白杨树上,沉思。

林涛和陈诗羽打开勘查箱,拿出卷尺和标示牌。

“你们看,这刹车痕是由四条平行的黑色刹车印组成的。”林涛说,“说明该车辆的后轮是四个轮胎的。”

“嗯,卡车。”陈诗羽说。

林涛一边说,一边拉开卷尺测量了一下,说:“最外侧轮胎的间距达到了两米五,这可是一般的卡车不能达到的尺寸。”

“嗯,重型卡车。”陈诗羽说。

“老秦答应交警队能够解决两个问题,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其中的一个。”林涛拍了拍手套上的灰,高兴地说,“老秦,死亡时间的问题就靠你了啊。老秦,你在听吗?”

林涛的呼叫把我从沉思中拽了出来,我说:“啊?什么?”

“通过后轮间距,我们可以判断出肇事车辆是一辆重型卡车。”林涛说,“这毕竟是个狭窄的县道,选择从这里通行的重型卡车不会太多,这就大大缩小了侦查范围。你那边如果能判断出一个大概的肇事时间,这案子我估计不难破。”

“是啊,卡死县道两头的监控,算好时间,就能框定嫌疑车辆了。”陈诗羽说,“把我们刑侦的办法拿到交警部门来用,很容易奏效啊。”我点点头,说:“死亡时间不难推算。”

“不难?”大宝说,“现在死者已经死亡两三天了,超过24小时就不可能推算出以小时为单位的死亡时间,只能以天为单位了。而且死者是死亡后一天多才报案的,当时市局孙法医去殡仪馆看尸体的时候,也没有推算死亡时间的指标了。”

“胃内容物呢?”陈诗羽说。

大宝摇摇头,说:“第一,家属不让解剖。第二,没人知道他末次进餐是什么时候,怎么推算死亡时间?”

我笑了笑,说:“大家别忘了,我们听取案件汇报的时候,侦查员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大宝、陈诗羽和林涛异口同声道。

“侦查员描述了死者老婆孙凤发现尸体时的供述。”我说,“孙凤说,她大约傍晚6点钟回到家里,发现牛建国躺在床上,她拉了他一下,拉动了他的胳膊,但是感觉手指是硬硬地蜷缩着的。”

“明白了。”大宝说。

几个人都转脸看他,但是大宝并没有说下去。几天来,大宝一直都是省着字儿说话。

我只好接着往下说:“尸僵是在人体死亡后两到三小时开始形成,最先在小关节形成,逐渐向大关节蔓延。根据孙凤的供述,傍晚6点的时候,牛建国的小关节已经完全形成尸僵,但是大关节还没有形成。根据经验,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死者死亡后四个小时左右的状态。”

“肇事时间是下午2点?”陈诗羽说。

我摇摇头,说:“还要算上牛建国自己走回家,躺到床上,伤重不治这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好估算,因为我们不知道牛建国的伤情如何,大概多久能导致他死亡。所以,我们要放宽两个小时。”

“肇事时间是中午12点?”陈诗羽说。

“尸僵产生的情况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我说,“我们只能说是12点左右,至于左多少还是右多少都不好说。所以我觉得定在上午10点到下午2点之间比较保险。”

“四个小时的时间范围。”林涛沉吟了一下,说,“比起孙凤早晨6点出门到晚上6点回来,也算是缩小范围了。”

“先试试查监控吧,说不准直接就破案了。”陈诗羽说。

“我刚才说的一切,都建立在这是一起交通肇事案件的基础上。”我说,“但如果这不是交通肇事案件,我们把死亡时间算得那么精确也起不到丝毫作用。最终的结果,就是永远找不到肇事车辆,而凶手则永远道遥法外。”

“不是交通肇事?”陈诗羽说,“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

“不是交通肇事,那这个刹车痕怎么解释?”林涛指着地面说。

“刹车痕?”我笑了笑,说,“你如果沿着这条县道走完,我保证你能发现几十条这样的刹车痕。刹车痕很顽固,下雨都冲不掉,会保留很长时间。咱们没有依据说这条刹车痕和牛建国的死亡有着必然的关联,我们不能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你是说,巧合?”林涛说,“可是刹车痕旁边就是血泊,这样的现场条件,你让我们不去往交通肇事上考虑,而去考虑命案,去考虑巧合,是不是有些牵强?”

“是啊,不能因为我们是刑警,就总是有疑罪妄想吧。”陈诗羽说。

“作为一名刑警,就应该多疑一点儿。”我哈哈一笑,说,“恰恰相反,我认为这起案件有可能是命案的主要依据,恰恰是这条刹车痕。”

大家都一脸茫然,我笑着拿过了林涛手里的卷尺。

“来,你拉着那头。”我说。

我们把卷尺的一端固定在血泊的边缘,另一端固定在刹车痕的尽头。测量结果是六米。

“我们知道,重型卡车吃重主要在后轮,所以它的后轮刹车痕迹比前轮要深得多。被尘土覆盖后,我们依旧能看见的,是后轮的刹车痕迹。也就是说,死者倒地的位置,与重型卡车后轮胎的距离是六米。而一般的重型卡车,整车长其实也就六米半,后轮到车头平面的距离其实也就六米。”

“那不是正好吗?”林涛说。

我说:“根据法医的简单尸表检验,首先能够排除的是碾压致死,因为被重型卡车碾压,那会惨不忍睹,一看便知。死者如果是交通事故死亡的话,那么他只有可能是被碰撞致死。重型卡车一般都是大车头,不管是平头还是凸头车,在人体高度位置都是一个平面。如果一个平面撞击到人体,而且是能够把人撞死的那种速度,撞到人的时候,人会怎么样?”

“我明白了,人会飞出去。”陈诗羽拍了下脑袋。

“当然没那么夸张。”我说,“但应该会有一个抛甩作用。换句话说,被重型卡车用一定速度撞击,人体不应该在原地倒下,血泊应该在距离车头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大家开始沉默思考。

“所以说,这个刹车痕只是一个巧合,是一个迷惑住所有人眼睛的巧合。”林涛蹲在刹车痕旁边说。

“我觉得是这样。”我说,“当然,这还是要配合尸检来确认的。”

“家属不同意尸体解剖。”陈诗羽摊了摊手。

“那是在初步认定为交通事故的情况下。”我说,“法律规定了,如果公安机关需要搞清楚死因,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就可以决定解剖。通知家属到场就可以了,即便家属不来,该进行的解剖还是要进行。”

“听你的意思,是在怀疑死者的家属。”大宝说。

我摇摇头,说:“除了家属过于激进要求尽快结案这一疑点以外,我还没有任何可以怀疑家属作案的依据。虽然没有依据,但是咱们还是提取一些这里的血迹吧。”

“血泊?肯定是死者的吧,有必要提取吗?”

“当然。”我边说边蹲下来整理提取棉签,“不仅要提血泊,更要提取血泊周围的滴落状血迹,每一滴都要提。”

“家属的工作做通了。”主办侦查员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可费了老劲儿,最后还是拉上了镇*、镇长来一起做的工作。”

王一凡在接到我们的结论后,依法办理了交接手续。刑警部门在接到这个案子后也不甚满意,他们对我们的推断并不相信。这使得我的压力剧增,毕竟没有解剖尸体,心里也不踏实。

好在侦查员已经做通了家属工作,这给公安机关也减压不少。如果在家属不同意的情况下解剖尸体,而结论还是交通肇事,那么带来的负面效应就会比较大,后期的工作也不好开展,还会带来很多隐患。

虽然已经是下午6点,但是为了防止家属隔夜反悔,我们还是决定连夜解剖尸体。

青乡市的殡仪馆被大山环抱,晚上幽静得很。在解剖室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加之屋外山里奇奇怪怪的声音,把现场烘托出一股阴森的气氛。以前的我们,在解剖的时候会有很多交流,也会说一些活跃气氛的话。可是在宝嫂出事后,解剖工作变得沉默、寂静,更增加了解剖室阴森恐怖的氛围。

林涛一直贴在陈诗羽身边站着,僵硬地端着相机。

尸体已经换上了寿衣,据称,原来穿着的衣服已经被当作垃圾销毁。少去了衣着检验,我们的线索看似又少了一些。

我和大宝费劲地脱去了尸体身上的寿衣,开始从头到脚进行尸表检验。

死者身高大约175厘米,很壮实,头发乱蓬蓬的。即便是永远离开,也是这样脏兮兮地离开。

死者的鼻根部有明显的肿胀,口唇也有挫裂创,甚至还有血迹黏附在口角没有被擦洗干净,毕竟为死者美容的收费还是很高的。

死者的左侧颞部有一处创口,留在现场的血泊应该就是从这里流出的。虽然是在头部,但可能伤及了大血管,即便是冷冻了几天,一动尸体,还有血液渗出。

创口周围有片状的擦伤,创口不整齐,创腔内还有许多灰尘、沙末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可想而知,这处创口是和地面撞击而形成的。

除此之外,尸体上再也没有开放性创口,只有肩峰和上臂外侧部位可以看到一片乌黑的瘀血区域。

从尸表的情况看,死者最严重的损伤应该是在头部,所以我们从头部开始解剖。

我们切开死者的头皮后,就看出了异常。死者左侧的颞肌有明显的出血,这个不奇怪,因为左侧头皮创口提示了有和地面撞击的过程。然而,他右侧的颞肌居然也有明显的出血。我来回翻动着已经被切开的头皮,确定颞肌对应的头皮,并没有任何肉眼可以观察到的损伤存在。这一处出血显得很突兀,仿佛和周围的损伤并没有明显的关联。

出现了疑点,我们迫不及待地锯开了死者的颅骨。没有想到的是,死者的脑组织完全正常,甚至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整个颅底也都完整,没有骨折存在。也就是说,虽然死者的头部遭受了外力,但是并没有损伤到脑组织,头部损伤不是他的死亡原因。

我站在解剖台旁思考了一下,又将死者的头皮恢复原状,看了看他面部的损伤,心中有了些底。

既然在头部没有找到死亡原因,我们迅速开始了颈、胸、腹的解剖检验。我是主刀,站在尸体的右侧,大宝则站在尸体的左侧。在我们逐层分离胸腹部皮肤的时候,我发现了异常。从尸体右侧乳头处,就看到了皮下出血,很浓重的皮下出血。这个出血一直在往尸体的侧面、背部延伸。

手术刀不停地分离,想找到出血区的尽头,这使得尸体的整个胸腹部皮肤都仿佛要被剥离下来一样。

最终,我在尸体右侧肩胛部找到了出血区的尽头。

这么大一片出血区域,是我们平时很少看到的。从乳头部位开始,一直延伸到肩胛部,下面则是从腋窝开始一直延伸到腰部。尸体的整个右侧面几乎全是皮下出血。

“出血是哪里来的?”大宝问。

我的手有些抖,因为我知道,如果是非常严重的损伤,一般都见于交通事故,而人为是比较难形成的。

为了防止被肋骨断端刺破手,我在乳胶手套的外面加戴了一层纱布手套。

“四,五,六,七,八,九。”我机械地数着,“至少有六根肋骨骨折,而且每根肋骨骨折还不止断了一截儿。”

“这么严重的暴力,人为可以形成吗?”大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质疑我开始的判断。

没有想到躯干解剖的情况和头部解剖以及现场勘查的情况相悖,我顿时有些晕。我想到了解剖带来的隐患和后果,以及这一天所付出的警力劳动。

定了定神,我又解剖了死者的脊柱部位和肩胛骨,并没有出现骨折。这使得我有了一些信心,我认真地剥离死者右侧每一根断了的肋骨,让骨折断端全部从软组织的包裹里暴露出来。

肋间肌对助骨的包裹是很致密的,所以这项工作很困难。不知不觉,剥高工作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值深夜。虽然我一直弓着的腰十分酸痛,但是防着刀尖的运行,我仿佛逐渐看到了事情的直相。m着肋骨断端的逐渐暴露,真相仿佛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鼻根部皮下出血,口唇挫裂创,左右频肌出血,左侧头皮创口及头皮擦伤。”我一边用手点着尸体上的报伤,一边说,“右侧肩膀及上臂挫伤,右侧腋

下六根肋骨骨折,伴周围大面积皮下、肌内内出血。总共的损伤就这些了吧。”

“嗯。”大宝说,“这么大面积的损伤,应该可以定挤压综合征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吧?还是定创伤性休克死亡?”

“具体的死因,我们取下死者的肾脏回去进行病理检验后就能知道。”我说,“但不管是哪种死因,侧面胸腰部的损伤就是致死的原因,这个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更重要的是分析这个损伤的损伤机制是什么。”

“我看啊,老秦你错了,我觉得是交通事故。”大宝说。

林涛点头附和,他和陈诗羽在我剥离死者皮肤的时候就大吃了一惊。我估计,一是剥皮的即视感让他们感到惊恐,二是面对这么大面积的体内闭合性损伤他们感到惊讶。

“不急着下结论。”我说,“明早咱们专案会上再去辩论。”

又困又累的我回到宾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即便是在做梦,仿佛也是现场还原的情况,浑浑噩噩的。

清早起来,隔壁床上的大宝还在酣睡。昨晚我仿佛听见了他在说什么梦话,而此时,还可以看到他眼角晶莹的眼泪,枕侧的床单湿了一块。

案件性质陷人了谜团,所以青乡市公安局的局领导召集了刑警、交警部门的负责人共同参加了本起案件的专案会。

为了让大宝能缓解一下悲伤的心情,转移注意力,我安排他来做本次尸检的汇报人。

大宝认认真真、分毫不差地汇报完尸检的情况后,开始进行自己的分析:“我们内部也有分歧,所以自己分析自己的意见,看谁能把对方说服。我认为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的案件。主要依据是死者侧面的损伤,多根肋骨骨折,人为较难形成。对于案件的整体分析,我认为是这样的:一辆重型卡车从死者牛建国的右侧撞击了他,受力点是身体右侧面,导致了右侧面大面积损伤。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死者并没有被抛甩出去,而是左颞部着地,形成了左侧的头部损伤。因为人体着地后不会马上静止,死者可能发生了翻滚,形成了面部损伤。因为只是摔倒后着力,所以他头部、面部的损伤并不严重。以上就是我的观点。”

我说:“我依旧认为这是一起命案,但可能不是谋*,而是激情*人。如果案件定性,可以定性为故意伤害致死。”

“怎么分析出来的?”刘支队一脸惊奇。

我说:“凶手没有携带任何工具,徒手*人。而且,凶手的情绪一直处于高度愤怒当中,他没有对致命的部位进行袭击,只是没控制好力度,导致人死亡了。”

“愿闻其详。”大宝说。

我说:“我先提几个问题。第一,你刚才说的某种原因会是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能导致在巨大暴力撞击下,人体不被抛甩?”

“这我确实没想明白,但是交通事故是一瞬间的事情,其间可能有一些小的原因不被我们掌握,所以看起来不合情理。”大宝说。

我说:“那第二个问题,死者右侧颞肌的损伤是怎么来的?”

大宝说:“我说了,车辆撞击了死者的右侧,右侧也包括头部右侧。”

“车头是钢铁制成的,还凹凸不平。”我说,“这么硬质的物体撞击头皮,头皮上会没有损伤吗?”

大宝沉默了。

我接着说:“第三个问题,死者面部的损伤你说是和地面形成。人体的面部结构是凹凸不平的,那么它和平整的地面作用,最先受力的应该是突出位置,而不是凹陷位置吧?人体面部的突出位置是鼻尖、额部,而不是鼻根和口唇。”

“有道理。”大宝开始赞同我的观点。

我说:“除了这三个问题,还有其他更有力的依据。”

“那么你就系统地和我们说说吧。”刘支队受不了我卖关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哈哈一笑,说:“好,我们就从上面的三个问题开始说起。”

交警部门的同志表情轻松了许多,而刑警队的侦查员们纷纷翻开了笔记本。

我说:“第一,现场情况我就不再复述了。我认为如果是车辆撞击,而非碾压,则必须有个抛甩的过程。所以现场的刹车痕迹只是一个巧合罢了。第二,右侧颞肌孤立的出血,显然不可能和其他损伤有关,而是一次独立的打击。致伤工具显然不会是坚硬的钢铁,而是表面光滑、柔韧的钝性物体,我们可以理解为拳头或者是鞋底。而左侧颞部头皮损伤严重,却没有累及到内部的脑组织,说明不可能是剧烈摔跌形成的碰撞力,而应该是右侧头部受力后,在地面形成相对的衬垫伤。”

“我赞同。”市局孙法医给我点了个赞。

我笑了笑,接着说:“第三,死者面部的损伤都位于面部的凹陷部位,而现场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面,不可能存在突起物体正好作用在面部低下部位的情况。所以,死者面部的损伤不是和地面碰撞形成,而是被钝性物体直接打击形成。尤其是鼻根部的损伤,和上面说的颞肌出血成伤机制是一样的,都是柔韧钝物打击形成。至于口唇部的损伤,那是因为有牙齿的衬垫,才会出现破损。”

“都很有道理。”刘支队说,“但是仿佛说服力还不够。”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死者的其他损伤。”我打开幻灯片,说,“挺有意思的,死者的每处损伤其实都能说明问题。第四,大家注意看死者的致命伤,是从右侧的腋下开始,直至腰部。而死者的肩部和上臂外侧也有钝器性损伤。大宝曾经说过,交通事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就是说,交通事故的撞击,一般只有一次。那么,什么样的体位才能一次撞击形成我刚才说的两种损伤呢?如果死者受伤时是举起右胳膊的,那么可以形成腋下的伤,但是不能形成上臂外侧的伤。如果死者受伤时上臂是自然下垂的,上臂外侧可以有伤,但是腋下就被上臂保护起来不可能受伤了。”

“嗯。”大宝说,“所以你说的这两处损伤,不可能是一次形成的。”

我点点头,说:“第五点,也是让我最终坚定信心的一点,就是死者的致命伤。我们可以看到图片上的情况,死者的致命伤是在身体右侧,从乳头到肩胛,从腋下到腰部,这么大面积的皮下、肌肉全是浓厚的出血面。大宝说过,一般人为不能造成这样严重的损伤。其实,这个损伤严重吗?不严重!损伤主要是以大面积皮下出血为主,肋骨骨折虽然很严重,但是脊柱、肩胛和胸骨都没有受累。我们知道,肋骨是很脆弱的,如果是大力量反复击打,是可以人为造成多根肋骨骨折的。”

“可是这皮下出血面积太大了啊。”刘支队说。

我接着说:“对。正是因为皮下出血面积远远大于肋骨骨折面积,我才认为这些皮下出血不是单纯因为肋骨骨折造成的,而是由频繁、多次的钝物打击导致许多出血灶,这些出血灶融合成片,才形成了图中所示的损伤情况。这么频繁、多次的打击,肯定不会来自交通事故,而是来自人为击打。这些击打,有的只导致了皮下出血,有的导致了肌肉出血,有的导致了肋骨骨折。并不是巨大的暴力多次打击,损伤都逐渐融合了,所以我们才看到了貌似一次巨大暴力形成的损伤。”

“很有道理。”大宝说,“但是你仅仅依据皮下出血面积大于骨折面积,就下这个结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会不会是因为肋骨骨折后没有任何救治,而恰恰伤及大血管,血液大量渗出到周围软组织,才会形成这样的情况呢?”

我摇摇头,说:“这一点也排除了,因为我有一个撒手锏似的依据。大家看,这是死者的肋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断端一一分离暴露,以便于观察。我们知道,人体的肋骨在躯体侧面是弯曲的,如果一条弯曲的肋骨被一个平面撞击,最多可能形成几条骨折线?”

“一条。”林涛抢答。

“不对。”我说,“是两条。一个平面撞击一个弯曲的条形骨,有可能会形成一条骨折线,也有可能会在骨的受力面的两侧各形成一条骨折线。”

“对。”大宝附和。

我说:“但是我们可以看到,死者的肋骨,有一根断成了四截,也就是说有三条骨折线;还有一根甚至有四条骨折线。这就说明,作用力绝对不可能只有一次,而是多次。第一次作用力导致了肋骨骨折,第二次作用力在肋骨的断端再折断一段,第三次又在断端折断一段。这就是一根肋骨多处骨折的形成机制。”

“你好像说服我了。”大宝笑了一下。虽然是自嘲般的微笑,但绝对是这几天以来,大宝脸上的第一次笑容。

“我还没说完呢,刚才我们分析了一些细节,现在我们要从大体规律上分析。”我心情大好,说,“交通事故导致的损伤,凭我的经验,就是以生前擦伤为主。因为交通事故中,力量的大小来源于速度,速度带动人体着地,必然会形成擦伤。在所有的交通事故中,尸体身上都会有多多少少的擦伤,尤其是四肢关节这些容易着地的地方,擦伤会更明显。可是,牛建国的尸体上,除了左侧颞部这一衬垫伤存在擦伤以外,没有任何擦伤存在了。所以,在我第一眼看到尸表的时候,就坚信这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原因很简单,尸体的征象违背了某种死亡的大体规律。”

“所以,牛建国就是被反复打击致死的?”陈诗羽说。

我说:“我还原的现场是这样的:凶手先是拳击了牛建国的面部,导致他倒地,然后用脚踹到了死者的头部和肩部,形成了头部和肩部、上臂的损伤。因为头部受伤,牛建国会下意识上举双手保护自己的头。这时候,凶手的踹击就着力在死者的身体右侧面、腋下到腰部了。在凶手反复踹击导致死者重伤后,死者有可能会自己回到家里爬到床上,也有可能是凶手把死者架回了家里。”

“很精彩。”刘支队说,“根据你上面说的六点,我现在也坚信这是一起命案。”

“命案也有很多种。”我说,“这起案件中,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不是谋*。凶手没有准备工具,没有攻击死者的致命部位。只是因为没有控制好力度,导致了死者的死亡。在一般人眼里,这样的损伤其实也就是为了造成伤害结果,而并非死亡结果。可惜,死者的个体耐受力比一般人要差,损伤也较一般的伤害更严重,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了‘死亡’这个本来不应该出现的结果。”

“你是说激情*人。”刘支队说。

“从犯罪行为来看,动机很有可能是激情*人。”我说,“从罪名上看,我觉得用‘故意伤害致死’更为恰当。”

“可是这个案子,我们该从哪里下手?”刘支队问。

“显而易见。”我说,“犯罪动机明确的情况下,结合死者的具体情况,肯定是要找镇子里的人。之前,我了解过情况,这个镇子的人口流动非常少,结合我开始判断的死亡时间以及现场相对于镇子的地理位置。我觉得,大家现在要找的是本镇子的人,在那特定的四个小时时间内,从外地回到镇子,或者从镇子准备去外地的人。还有个关键的要素,就是这个人肯定是个男人,而且比死者还要强壮,至少他要打得过死者啊。注意,从尸检照片看,死者已经很强壮了。所以,这个人应该不难找吧。”

“镇子上人口不多,还有许多出去打工的。”刘支队说,“找这么个人应该不难,但是如何甄别嫌疑人呢?找到十个相似的,哪一个才是凶手呢?即便是找到一个相似的,我们又如何判断他就是凶手呢?会不会是死者家属呢?”

“说老实话,我开始怀疑过死者家属。但是在认定这是一起激情*人后,我觉得死者家属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且,留在本镇的死者家属,都是妇孺,不具备我刚才刻画的嫌疑人特征。至于如何甄别嫌疑人,这确实是本案的难题。”我说,“我也没把握,不如等一等祁江,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祁江是青乡市公安局DNA室的主任。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小时内会有结果。”我说。

这四十分钟相当难熬。对于我,不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否会奏效;对于大伙儿,都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四十分钟后,祁江走进了会议室,朝我点了点头。

我心里的大石块瞬间放了下来。

“现场提取了27份检材,其中5份来自血泊,22份来自血泊周围的滴落血迹。经检验,血泊为死者牛建国所留,22份滴落血迹中,有7份是牛建国所留,剩余15份都来自一个不明男子。”

“他就是嫌疑人。”我笑着说。

“这么多?”刘支队说,“什么情况?”

“这一切要从我判断的‘激情*人”开始说。”我说,“既然是激情*人,那么总要有个激情的来头。我们见过比较多的激情*人都是言语不合等情况导致的,但是这个牛建国是个精神病患者,镇上尽人皆知,没有人去和死者发生什么言语冲突。同时,我们都知道这个牛建国是个武疯子,经常会无缘无故打人,有时遇见更强的对手,他也会因为无缘无故打人而被打。这就是我猜测的激情*人的根源。牛建国又打人了,这次碰见个狠角色,所以他反而被打死了。”

“嗯,这我们都能想得到。”刘支队说,“我问的是现场怎么会有那么多嫌疑人的血。”

“哈哈,搞惯了疑难案件,碰见证据多的案件反而不知所措了。”我笑着说,“一个知道牛建国是精神病患者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肯定是他被牛建国弄伤了。既然是弄伤了,现场那么多血迹,总该有一处两处是他的血吧。而且你们看,从我重建现场的情况来看,牛建国被击打后,就直接倒地了。因为倒地后头部再受力,才会形成头部的衬垫样创口,才会出血。虽然后期死者有可能站立起来,但是血泊周围那么多滴落状血迹还是很可疑的。不过,现在科学鉴定证实了我的猜想。那些滴落状血迹,大部分都是凶手的。”

“现在情况很明确了吧?”刘支队对侦查员正色道,“交警的同志可以收队了,刑警的同志按照会议的精神,迅速摸排符合条件的嫌疑人,然后进行DNA甄别。”

“现在嫌疑人的条件又多了一条。”我说,“受伤、出血,你们懂的。”大伙儿都点头表示会意。

“开完了?”在大伙儿开始收拾笔记本准备干活的时候,韩亮从门口探进脑袋。

“咋啦?”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韩亮这个家伙最近成了乌鸦,一张口就没好事儿。

“完事儿了我们就准备回去吧。”韩亮说。

“想你的女朋友们了?”林涛戏谑地加重了“们”字。

“不是。”韩亮一脸严肃,“你们会场怎么总是屏蔽信号?师父说,龙番又发案了。”

“真是多事之秋。”我说。

此时离中秋节还有十来天的时间。

“你们辛苦了。”刘支队一脸同情,“赶紧回去吧,我这边没问题的,说不准在你们到龙番的时候就破案了。”

“其实,这个武疯子死了,对他的家人和镇子上的群众来说都是好事儿,是一种解脱。”林涛坐在车上说,“我们仍要这样执着地揪出凶手,到底是不是正义?”

“开始我也有惰性,我的惰性来源于和你一样的想法。”我说,“现在我可以把师父问我的几个问题告诉你们了。我们的工作是做什么的?逝者是不是该分尊卑?生命该不该估价?”

“我们的工作是寻找真相,是为了公平正义。逝者没有尊卑,生命没有贵贱。”大宝逐一回答道,“不能因为死者是一个累赘,就去剥夺他的生命。他确实是一个扰民的因素,但是他也有生的权利。”

“很好。”我说,“现在,你觉得我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义?”

“如果你们不去执着地追寻真相。”韩亮插话道,“那你们和步兵这个‘清道夫’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我相信你们也注意到我当时的分析。”我说,“我强调了激情*人,强调了牛建国可能伤人在先,强调了凶手没有故意*人之意。我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能够作为为他减刑的依据吧。”

“我给你点个赞。”大宝说,“说不定,破案后,也就是个防卫过当。”

“现在咱们要去的,是什么案子?”我问韩亮。

韩亮摇摇头,说:“师父没有说,但是估计案子不小,因为师父很着急。”

我没再说话,靠在汽车的后座上,随着车辆的摇摆,慢慢地睡着了。梦中,一个人在马路对面朝我竖起中指,我想去抓住他,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的时候,我发现韩亮正驾驶车辆驶离高速。

“刘支队来的电话。”我拿出手机,说,“看来被他说中了,我们一到龙番,就破案了。”

说完,我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按亮了免提。

“你们到龙番了没?”

“刚下高速。”

“哈哈,看来我没有食言啊。”刘支队语气轻松。

“破案了是吧?”

“DNA还没做,就交代啦。”

“都交代了?”

“他赖不掉啊,一脸伤。”

“听这意思,我判断的没错咯?”

“何止是没错?简直分毫不差啊。”刘支队说,“凶手是同镇子的牛大壮。这家伙,你看到人就知道了,人高马大啊,一米九的个子,一身肌肉块。好在抓他的时候,他没反抗,不然我看我们局的那几个特警都未必按得住他。”

“果真就是激情*人吧?”

“防卫过当吧。”刘支队说,“牛大壮中午骑着电动车出镇子办事,到现场附近的时候,牛建国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拿着一根大棍子,一下子就把牛大壮打倒了,摔了一脸伤啊。牛大壮顿时就怒了,爬起来就把牛建国撂倒了,用脚瑞了,也用棍子打了。打了多少下他自己不记得了,但是肯定很多下。后来他发现牛建国挣扎不厉害了,而且头下面有一摊血,就害怕了,逃离现场了。”

“这样看,牛建国是自己爬起来走回家里去的。”我说,“我们解剖的时候,提取的内脏,送去进行组织病理学检验了吗?”

“明天就安排孙法医送到你们省厅方法医那里检验。”刘支队说,“不过,这还有意义吗?管他死因是什么,肯定是那么多肋骨骨折、皮下出血导致的死

亡啊。”

“虽然具体的死因细节对案件的办理影响不大。”我说,“但是法医就是一门严谨的科学。究竟是挤压综合征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还是创伤性休克死亡,依然需要组织病理学的支持。”

“好的,我知道了。”刘支队说。

“又破一案。”我挂断了电话,深深叹了口气。

“丝毫没有成就感。”大宝看着窗外说,“现在唯一能让我有成就感的,就是把伤害梦涵的那个狗杂种揪出来。”

人工GPS又把我们直接拉到了现场。

这是位于城市北面的一个水库附近,虽然城市建设已经延伸到了水库边,但是这片区域仍有不少荒无人烟的地方。

报案人是负责水库周边环境卫生的一个环卫工人。早晨8点半,当我们在青乡市公安局的专案会开始的时候,环卫工人按规定巡视水库周围,走到了这个案发地点。

这是水库的一角,原来水库管理处的旧址。因为城市的延伸,这一片区域被卖给一个开发商,准备开发一批观景小楼,因此管理处就搬离了这里。此时,旧建筑已经被拆除,开发商的施工队还没有进入,所以这里成了一片杂草瓦砾堆积的地方。

这里是不属于环卫工人管的,但是环卫工人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发现杂草堆里伸出了一只小脚。

“这里怎么会有被人抛弃的洋娃娃?”环卫工人很是好奇,于是走上前去,拽了一下。

这一拽,吓得他魂飞魄散。

哪里是什么洋娃娃,这是一个小孩子。孩子的身上还有温度,身体尚且柔软,但是从满头满脸的血迹来看,早已没有了呼吸。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开始分拣装备,准备收队了。

“尸体运走了吗?”我走上前去和胡科长说道。

胡科长点点头,说:“我们9点就赶到这里了,120之前已经来过,确认孩子没有生命体征。我们来的时候,孩子的尸僵还没有形成,根据死者的尸温下降1.5摄氏度的情况,推断死亡时间是早晨7点半左右。”

“孩子的身份清楚了吗?”我问。

“孩子的书包就丢弃在尸体旁边。”胡科长说,“现在正在核实身份。”

“侦查工作也开始了吧?”我说。

“嗯。周边地区已经开始布控盘查,重点寻找身上可能沾有血迹的人。”胡科长说,“监控也在调取,估计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了。”

“现场没什么吗?”林涛蹲在草丛里说。

“现场草上有喷溅血迹,可以判断就是*人的第一现场。”胡科长说,“不过这附近地面载体很差,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和线索。”

“那现在就寄希望在尸检上喽?”

胡科长点点头,脱下手套,示意我们现在就赶往殡仪馆干活。

我们着重对小女孩尸体的尸表进行了检验。

死者的损伤主要集中在头部,应该是处于俯卧位状态下,被人反复打击后脑致死。其枕部的创口连接成片,几乎无法判断创口形态。

“首先可以肯定是钝器。”胡科长慢慢地把尸体枕部头发剃干净,说,“好像是有棱边的钝器。”

“头皮上还有一些印痕,一些直径1毫米左右的小凹陷。”大宝说,“这是个什么工具?”

“我认为工具上带有一些硬质颗粒状的小突起,就能形成这样的小凹陷。”我说,“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死者的颅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外溢,是死于急性颅脑损伤。

除了头部的致命伤,尸体的前胸有一条状皮下出血,仅仅累及皮下,而且表皮并没有破损,这是一个软质物体作用所致。现场没有什么软质物体,而且这个动作也毫无意义,所以我们分析这是凶手夹持小女孩的时候形成的损伤。可以印证这一点的是,小女孩的口腔黏膜有明显破损,这是捂压所致。

可以肯定,不管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跟凶手走,但在现场附近肯定有过反抗和呼救。

在检查过会阴部,确定小女孩没有遭受过性侵害后,我们结束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尸检工作。

专案组已经在等候我们了,所以饥肠辘辘的我们也只有扒拉一碗牛肉面的时间。

在介绍完现场和尸检的情况后,会场沉默着等待我们对案件性质的分析。

“说老实话,我很惭愧。”我说,“从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情况看,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我们能判断的,第一,死亡时间是早晨7点半左右。第二,凶手用的凶器是带棱边的钝器,至于究竟是什么物体,因为创口融合,我们不能判断。第三,死者是死于颅脑损伤,没有遭受性侵,但是有被约束、束缚的过程,主要行为是夹持和捂压口鼻。”

“还是很关键的。”赵其国局长说,“至少我们排除了谋性这一*人动机,侦查范围也可以相应地缩小。”

“凶手把死者挟持到现场后,直接用钝器砸头。”我说,“钝器应该是被凶手带离了现场,因为现场没有发现类型相似且黏附血迹的钝器。整个过程动作非常简单,所以留下可以推断的内容也很少。”

赵局长说:“前期的调查情况是这样的,死者叫张萌萌,7岁,水库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本来张萌萌每天都是由她的奶奶送到学校里的,因为她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今天早晨,因为张萌萌的奶奶要赶去超市排队,买限时优惠的菜,所以早晨6点50分就把张萌萌送到了学校。没想到8点多,就发现张萌萌在现场死亡了。”

“可是进了学校,学生怎么出得来呢?这在安全保障上有漏洞啊。”

我说。赵局长说:“学校门口有监控,基本可以看到一些情况。张萌萌进入学校两分钟后,就又回到了大门口。这时候大门口值守的老师上前询问她要去哪里,张萌萌说她奶奶让她自己买一根直尺,她忘记了,去学校旁边的小店里买完就回来。老师就让她出了校门。张萌萌很快走出了监控视野,应该是去小店了。后来我们调查了小店店主,因为每天早上人很多,她不记得张萌萌来买什么东西。我们分析,张萌萌之所以等自己奶奶离开后再出学校,很可能是去买零食。”

“书包小口袋里确实有几袋辣条。”胡科长说,“还有一些零钱。”

“那我们的分析就没错了。”赵局长说,“在张萌萌离开监控五分钟后,我们可以看到张萌萌和一个男子再次走进了监控视野。但这次没有进学校,而是往反方向走开。”

“这个男子就是凶手了。”我说,“从地图上看,反方向走开的路线正好是水库边。”

“应该是。”赵局长说,“可惜他们走的路线正好是视野的边缘,所以只能看到大半个身体,看不到头面,无法辨认。”

“我们去学校和水库边做了侦查实验。”赵局长说,“用正常步速,十分钟就可以走到现场附近。而且这一条小路是拆迁区,几乎没人。”

“这是蓄谋拐骗。”我说,“但动机貌似是*人,因为拐卖孩子没必要在杳无人迹的地方,还*人,完全可以恐吓、控制住孩子。而凶手下手极狠,就是朝夺命去的。”

“很可惜,从现场出来的路太多了,有监控的却不多,所以我们没法视频跟踪。”赵局长说,“最近的摄像头也在五公里开外,我们试着找一样衣着的人,也没找到。”

“作案紧凑,手法娴熟。”我说,“从我们的办案经验看,*害小孩的,无外乎六种情况。一是和孩子的父母有仇,二是近亲*人,三是精神病*人,四是性侵,五是未成年人*人,六是拐卖、绑架*人。首先结合孩子父母亲属的情况,可以排除近亲*人;其次可以排除性侵*人;凶手下手狠毒、时间紧凑,而且没有任何勒索的信息,也可以排除拐卖和绑架*人;从监控仅有的那一点影像,推断凶手的身高和体态,也可以排除未成年人*人。那么,就只剩下父母仇人和精神病*人。我觉得下一步,我们的排查重点就是矛盾关系和现场附近的精神病患者。”

“我们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赵局长说,“有了省厅的支持,我们对这个意见更是坚信不疑,下一步,我们就按照这样的既定方针进行了。”

“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说,“既然*人的目的那么明确,凶手为什么不为保护自己着想呢?”

“什么意思?”林涛问。

“现场旁边几十米,就是水库。”我说,“*完人,把尸体撂水里,岂不是可以延长发案时间?这样凶手暴露的概率就更小了。”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心智不全或者经验不足,没有想到。第二种是不想隐藏,目的就是挑衅警方。”大宝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我感觉大宝发出的声音和平常很不一样,听起来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

“挑衅警方这种事儿,发生的概率还是很小的。”我关切地看了一眼大宝,说,“如果是心智不全,刚好可以用精神病人这一说来解释。所以专案组是不是要研究一下,把精神病人作为重中之重来进行排查呢?”

“他不是精神病人。”大宝咬着牙,说出了这七个字。

这时候,我发现大宝正抱着专案组的笔记本电脑。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屏幕。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像是要冒出火一样。

“怎么了?”我绕到大宝的背后,朝电脑上看去。

电脑正在用播放器播放一个视频,看起来是个小学的门口,因为有学生陆陆续续进入学校。而被反复播放着的,是一个步伐稳健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离开视频视野的这个片段。因为在视野边缘,影像有些变形,加之像素限制,根本无法辨别清楚男子的具体衣着。但是男子在离开视野的一刹那,衣角有一个明显的翻动,应该是被风吹起。

“灰色。风衣!”我惊讶地叫道,“你们发现没有!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

第三案 蒙辱的西施

令她反感的,远不是世界的丑陋,而是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米兰·昆德拉

“灰色?风衣?”林涛一头雾水。

“对!灰色风衣!”大宝咬着牙。

“灰色风衣,怎么了?”林涛问。

“这才没几天,你就忘记了吗?”我说,“伤害宝嫂的凶手,监控记录下来的样子,就是穿着灰色风衣啊。”

“可是宝嫂那案子,监控视频的清晰度除了看清楚灰色风衣,就啥也看不清了,公安部都没能处理出清晰的面部图像。”林涛说,“这个案子更是没戏,只有下半身有图像,上半身都没能被摄像头照到。凭一件灰色风衣,怎么进行同一认定?”

“但大宝的这个发现,咱们还是要重视的。”我说,“毕竟,伤害宝嫂的凶手,不为财不为色。这个也是。”

“说不定,两起案件都是为了仇。”林涛说,“两个不同的凶手,穿着相似的衣服罢了。现在是秋天了,风大,穿风衣也很正常。”

“可是,专案组调查了这么久。”我说,“几乎把大宝和宝嫂身边的人调查殆尽,也没有发现有可能作案的人。”

“我们破了那么多起案件,说不定是哪一起案件,被打击处理的人呢?”林涛说。

“我们破的都是命案。”我说,“嫌疑人被抓获了,还有出来的希望吗?”

“说的也是。”林涛挠挠头,说,“不过,穿风衣的人很多,总不能用这个小细节来串并案件吧。”

“还有,步伐!”大宝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步伐,我还真是不记得有什么特征了。”林涛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一段龙番城市国际大酒店的监控。

“步伐这个东西,即便到目前也没有系统的学科理论。”我说,“但,一段监控视频被反反复复看,视频里的人的行走特征自然也就会被我们的观察力总结出来。我相信,那一段视频被大宝看过了无数遍,所以大宝虽然不能说出两段视频认定同一凶手的依据,但是我相信他的潜意识观察力做出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可以并案侦查?”林涛有些担心地说。

“如果能够并案的话,就要考虑大宝家和刚刚遇害的张萌萌家的关系了。”我说,“不为财、不为色,看看有没有可以交叉的矛盾。”

大宝说:“我家、梦涵家和这个张萌萌家,肯定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要考虑精神病人作案了。”我说,“没有任何社会功利性的犯罪,只能用精神病人来解释。”

说完,我心头突然一阵担心和刺痛。如果真的是精神病人作案,那么因为和当事人无任何瓜葛,侦破难度会增大,即便侦破了,可能也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那么,对大宝会是很大的打击。

我抬眼看了看大宝。

大宝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是瞪着电脑中的监控录像。

林涛说:“也不一定是精神病人作案。比如池子,就是因为被自己的男人伤了心,又因为警方抓了她深爱的男人,纯粹是为了报复警方、报复社会、报复男人;再比如步兵,就是为了所谓的心中理想,报复让他失去理想的人群。归纳起来,这两个凶手可能是因为某种刺激,而去报复所有同类型的人。看起来这些死者和凶手没有任何关系,但其实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池子的案子,见“法医秦明”系列第三季《第十一根手指》。)

“总结得很好。”我说,“看来你是仔细研究了过去两年的两起系列案件。但这两起命案要是真的并案了,两名受害人又能总结出什么相同点呢?”

林涛摇了摇头,说:“仅有的相同点,就是性别,但是年龄差距也太大了。而且,今天是9月15日,如果真的是系列案件,也太可怕了,才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就作案两起。”

“两起?”我沉吟了一下。

“哎呀!”我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大家一大跳,“会不会南和省乐源县,同时也会发生一起儿童被害案?”

“可是大宝确定的宝嫂被伤害的时间点,和乐源县石安娜被害案的时间点有冲突,我们不是已经排除了两起案件系同一人作案的可能吗?”林涛说。

我没有回答林涛,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南和省公安厅李磊法医的电话:“老李,你好。”

“老秦好。”李法医笑着说。

“你们上次那一起新娘被害案进展如何了?”

“调查了一个礼拜,查不出任何矛盾关系,似乎可以排除因仇作案。”李法医说,“我们又重新对尸体进行了检验,害怕是性侵案件而我们没有发现。”

“结果呢?”

“没有找到任何依据可以证实死者遭受了性侵。”

“那你们的案件性质如何判断?”

“没法判断。”李法医说,“领导们坚信是因为情感纠葛之类的矛盾关系引发的*人,只是侦查员们没有摸排出来罢了。所以,现在主要工作思路还是再次摸排矛盾关系。”

“唉,我们也是的。”我说,“工作思路和你们差不多,哦,其实这两个案子本身就差不多。”

“要不是你们李大宝法医坚持,我看,咱们这两个案子还真是能并案呢。”

“我们省今早发生了一起儿童被*案,没有任何线索,怕是和之前的案件有关联。目前除了今天的一起,我们省命案全破,但‘9·7’那起伤害案件涉及我们的民警,所以大家压力都很大。”我说。

“我们还有三四起命案没破,所以我这两天到处跑啊。”李法医说。

“你们没破的案子里,有没有儿童被*案?”我问。

李法医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最近发案的已破命案也没有。*孩子,太残忍了吧?”

“没有就好。”我长吁了一口气。

挂断了电话,我又拨通了公安厅指挥中心的电话。

我们法医部门可能并不掌握全省所有的命案,比如抓了现行的案件、很快侦破的命案、嫌疑人明确的命案等。但是,一旦发生了命案,各地按规定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信息给指挥中心。所以,指挥中心才是掌握了全省准确、详细发案状况的部门。

“邹哥好!”我听出是我的一个老熟人接的电话。

“怎么了老秦?”

“我想麻烦你查查最近我们省有没有发生儿童被*案。”

“最近有多近?”

“就查一个月以来的吧,重点是最近一周的。”

“9月15日,哎?今天上午我们不是有同志通知你们陈总了吗?龙番有一起啊,通知你们支援了。”

“除了这个。”

“那就没有了,嗯,确定没有了。”

“没有就好。”我再次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林涛笑着说,“不是系列作案就好。”

“那宝嫂和张萌萌这两起案件,到底该不该并?”我问。

“不该并!”大宝说。

“可是依据太少,专案组不会支持我们的。”林涛说。

“虽然串并案在我们侦破命案工作中非常重要。”我说,“但是鉴于两起案件留下的线索都非常少,串并案的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我们把意见反馈给专案组,具体侦查措施,还是需要专案组来定夺。”

“专案组现在还是坚持调查宝嫂、张萌萌家长的社会矛盾关系。”林涛说,“如果两者有交集的话,案件自然水落石出了;但如果查不出什么交集,案件势必会陷入僵局。”

“我也觉得社会矛盾引起*人的可能性很小。”我说,“但是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整理不出新的思路。只能任由专案组继续扎实对两名受害人的认识吧。”

“那我们现在?”陈诗羽看了看窗外,已经夜幕降临。

“回去睡觉。”我说,“这一个礼拜,可真是把我累坏了。希望明天这个周末,可以休息一下。一来,大宝可以好好陪陪宝嫂,二来,我们几个也需要充分休息。”

“可别这样说!”林涛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著名的‘秦乌鸦’!”

乌鸦嘴的厉害之处,就是无一不中。

礼拜六的上午8点,我准时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睡好了吗?”师父说,“森原市有一起命案,陷入僵局,你们今天赶过去支援一下。”

“早就起床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硬道,“陷入僵局是啥意思?”

“案子是15日凌晨发案的。”师父说,“经过昨天一天侦查,碰了壁。”

“昨天的案子?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最近案子比较多,你应该知道的,这六月到十月,天干物燥,容易发命案。”师父说,“所以昨天没通知你们。”

“我还和南和省厅的李法医说我们除了昨天那一起,命案全破呢。”我一阵脸红,“没想到还有一起。要是这个破不掉,就丢大人了。”

“破案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师父说,“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为了逝者瞑目,为了大义,为了胜残去*。”我随口说道。

“听说你自己还刻了一个手环,”师父笑着说,“说什么“鬼手佛心,胜残去*’?希望你能做得到!”

“不多说了,那我收拾东西出发了。”

森原市是位于我省西北部的一个县级市,和南和省交界,距离省城300公里。

这个县级市人口不算多,一般不发案,但是发了案通常都是大案、难案。两年前,我们办理的一起站台碎尸案,就是在森原市发生的。(站台碎尸的案,见“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季《无声的证词》中“站台碎尸”一案。

肖大队长在高速路口接我们,他四十几岁,是法医出身的刑警队队长。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肖大队一边说一边伸出他宽厚的手掌。

“*死多人,还是案件疑难?”我笑着和他握手。

“都不是,是一起涉枪案件。”肖大队说。

“涉枪?”我皱了皱眉头,“那现在进展如何?”

“本来一切都顺利,但嫌疑人拒不交代。”

“都有嫌疑人了?”林涛说,“而且已经抓到了?”

肖大队点了点头。

“看起来,我们这趟,也就是扎实证据,防止嫌疑人零口供喽?”我轻松了一些。

“这样,我坐你们的车,一边走,一边和你们说说案情吧。”肖大队说。

韩亮被换到了肖大队的车上,我驾车,肖大队坐在副驾上,大宝、林涛和陈诗羽挤在后座。

“死者叫欧阳翠屏,28岁,是我们市森口镇一个比较有名的‘早点西施’。”肖大队说。

“什么叫‘早点西施’?”

“就是平时没啥工作,她的丈夫也不让她出去工作,让她专心在家里带孩子就可以了。但是欧阳翠屏是个闲不住的人,很多邻居都反映她很勤快。所以,闲不住的欧阳翠屏有时早晨会在自己的门口摆个早点摊,炸油条、糍粑之类的早点卖,也赚不了多少钱,她丈夫说他也从来都不问她要这个钱。”肖大队说,“重点是,死者颇有姿色,在周围还是有一些名气的。”

“那她有孩子了吗?”

“有一个5岁的女儿。”肖大队说,“丈夫叫赵大壮,是开沙土车跑运输的,收入还可以,家境也不错。家里盖了两层的小楼,装潢也挺考究。”

“夫妻关系如何?”

“据调查,因为赵大壮的工作是主要收入来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所以在家里是赵大壮说了算,家里的钱也都是赵大壮保管。赵大壮负责养家,欧阳翠屏平时身上也就带一些自己赚的钱,打打麻将什么的。”肖大队说,“据说赵大壮脾气暴躁,欧阳翠屏平时很听赵大壮的话,若有不顺心的,赵大壮会对欧阳翠屏殴打、谩骂。但邻居们都认为两人的关系总体还算是不错的,对于家暴这种事儿,邻居们说是一人愿打、一人愿挨。”

“那两个人的情感问题呢?有没有婚外恋什么的?”我问道。从我们省厅法医科统计的全省命案成因看,现在的课示案,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情感纠葛、争风吃醋引发的。

“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只有欧阳翠屏的几个同学反映,欧阳翠屏和同镇的一个叫赵平的男人有些暖昧。”肖大队说,“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个人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他们俩只是中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关系就很好。欧阳翠屏结婚后,除了同学聚会,也没有和他进行其他接触。”

“好,你接着说。”我说。

肖大队说:“9月15日凌晨4点,是赵大壮打电话报警的,说他老婆欧阳翠屏在自己家中死亡。据赵大壮反映,14日晚上11点左右,在女儿睡着了以后,他决定开车出去拉几趟沙土。因为最近隔壁镇子上有个政府承接的大工程在夜以继日地进行,赵大壮最近白天也都是在给工地上拉沙土。但他认为,晚上出去拉沙土,一来车少竞争小,二来工资高,三来路上车辆少,往返效率高。所以,他准备晚上熬夜去多赚一点儿钱。在干活干到15日凌晨3点左右的时候,他家的邻居,也是他的远亲堂兄赵林林给他打了电话,说赵大壮的女儿赵雅半夜敲他家的门,他开门一问,赵雅说找不到妈妈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床上睡觉,妈妈不在房间,也不在小房间,她很害怕。

“赵林林起床带着赵雅回到她家,看了一圈,欧阳翠屏确实不在家里。赵雅说,她醒了以后,看妈妈不在家,就吓哭了,然后从大门出来,到隔壁找堂伯。

出来的时候,大门应该是正常关闭的。

“赵大壮接到电话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欧阳翠屏趁他不在家、趁女儿睡觉,溜出去打麻将了。以前她就曾经因为总是打麻将输钱,被赵大壮打过一顿。

“赵大壮说他当时正好拉完了一车沙土,准备拉下一车,是空车状态,所以没打招呼就直接把车开回了家。本来他是准备在一楼找根棍子,然后去找老婆,找到她的时候打她一顿。

“棍子平时是存放在一楼工具间里的,因为家里有大车,修理什么的,都是赵大壮自己来,所以一楼卫生间旁边有一个工具间。打开工具间后,赵大壮发现欧阳翠屏裸体躺在工具间里,工具间里臭气熏天。”

“尸体都腐败了?”我惊讶道。

“没有,后来证实是大便。”肖大队皱了皱眉,说,“凶手可能是在工具间里拉了大便。总之,欧阳翠屏在赵大壮进入工具间时,就已经死了。因为120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她的尸僵在小关节已经形成。随后赵大壮就报了警。”

“工具间?裸体?”林涛说,“即便是趁丈夫不在的时候偷情,也不会去工具间吧?”

“看起来,是个强奸*人案件?”我说。

肖大队微微一笑,说:“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房屋后面的一扇小窗户,也就是卫生间的窗户,防盗窗被人去掉了两个螺丝,然后掰弯了。”

“那还真是破窗入室的强奸案件啊?”陈诗羽说。

肖大队长摇了摇头,说:“我们开始也以为这就是一起强奸*人案件,但是随着案件侦查的进展,越来越多的问题出现了。”

“比如什么问题?”我问。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肖大队说,“我们很快就会到达现场了,到了现场以后,我结合现场情况,再一一向你们介绍。”

“师父说,你们已经抓获了嫌疑人,只是没有审出来而已?”林涛问。

肖大队点点头,说:“嫌疑人不是别人,就是死者的丈夫,赵大壮!”

现场位于森原市东边的一个小镇子里。

镇子的居住人口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看出居民的生活挺富裕,每一家都建有二层小楼,整齐地排列在道路的两侧。

其中的一栋,就是赵大壮的家,也就是本案的中心现场。

“你们怀疑赵大壮,查一查他晚上究竟是不是开车去拉沙土了,不就得了?”陈诗羽在我们的车子经过一片空地的时候说。

“你看到的这片空地,就是一个自然的停车场。”肖大队说,“赵大壮的车子平时也就停在这里。因为空地和现场有一定距离,所以没有人能证实赵大壮前

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出车干活儿。”

“工地上也不知道吗?”陈诗羽瞥了一眼车窗,窗侧,森原市的警车从我们的警车旁超了过去,引路去现场。韩亮正在和驾驶员谈笑风生。

“工地才不管。”肖大队说,“这些沙土车都是经常和工地合作的,去拉土的时候领一张牌子,到了卸土的地方,凭牌子拿钱。现拉现结账,绝不拖欠。所以,也没人登记、没人注意,赵大壮究竟有没有去拉。”

“那通话记录呢?”我问,“不是说赵林林凌晨3点给赵大壮打了电话吗?”

“这个没问题。”肖大队说,“从手机漫游的情况看,那个时候赵大壮确实不在家里。不过,如果是他作案,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据,也很正常。”

说话间,警车经过了连续的几间沿街修车铺,开到了位于镇子一角的现场。

现场是一栋二层小楼,外墙都贴上了瓷砖,建筑风格也很考究。

现场周围被围了一圈警戒带,两个主人一个死亡、一个被抓,孩子也被送到了欧阳翠屏的娘家。

肖大队带着我们穿好了勘查装备,率先钻进了警戒圈。

派出所民警在接到通知后,已经打开了现场的大门。大门是一扇红色的钢制防盗门,质量不错。门锁和周围都没有任何撬压、损害的痕迹,凶手要么是熟人,要么就不是从这里进入的。

走进大门后,是一个小客厅,摆放了沙发、茶几、电视柜、餐桌等家具。

“留心脚下。”肖大队说,“画了粉笔圈的,都是鞋印。”

森原市公安局的技术员袁锋蹲在地上,用足迹灯照射大理石的地面。

“鞋尖都是指向大门的。”肖大队说,“也就是说,凶手没有往里走的痕迹,只有往外走的痕迹。这些痕迹,是泥污加层痕迹。凶手的鞋底沾染了泥污,再踏在地面上,泥污黏附在地面上形成的。这些泥污,应该就是中心现场的大便。”

“中心现场怎么会有大便?”我皱起眉头。

肖大队摇了摇头,继续引着我们往里走。

小客厅的尽头,是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和一个工具间。卫生间的防盗窗被掰开了一部分,其余没有任何异常。厨房里放着一些用来制作早点的工具,都洗刷干净了。

工具间则是一片狼藉。

工具间的角落里都堆放着各种工具,还有一张写字台和几件旧家具。地面上很多污渍,有一些仿佛是燃烧之后的灰烬,还有仿佛是污水蒸发过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不少凝固了的血迹。

地面上被法医用粉笔画了一个人形,应该就是死者原始躺伏的位置。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仰面倒地的姿势。

“死因是什么?”我问。

“等会儿再说。”肖大队说,“我们来的时候,尸体就躺伏在这个位置,全身赤裸。身上有很多灰色、黄色夹杂的污渍,不是黏附上去的,而是擦蹭上去的,有些擦蹭的痕迹还可以看到整齐的纹理。”

“那说明什么问题?”陈诗羽捏着鼻子说。

即便过去了两天,密闭的工具间内还是充满一股臭味。

“我们分析,这些污渍是大便。”肖大队说,“好像是凶手用鞋子踩着大便,往死者身上擦蹭。好像是一种不能理解的变态行为。”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现场解大便,然后往死者身上蹭?”林涛惊讶道。

肖大队点点头,说:“目前看是这样的,尸体上黏附的大便,都是被鞋底一样的东西整齐地擦蹭上去的。可惜,我们在现场和尸体上提取了几个部位的污渍,都没能够做出男性的DNA基因型。”

“工具间清理了吗?”我说,“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们找赵大壮来看了,他说原本就是这么乱。”肖大队说,“这里面气味太难闻了,而且,本身也没啥重要的东西,所以也没有进一步清理。”

“那地面上这些黑色的灰烬是什么东西燃烧留下的?”我蹲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蹭了一点儿,捏了捏。

“不清楚。”肖大队说,“但我们这边有风俗,死人的地方要烧纸,估计是赵大壮看老婆死了,就在这里烧了纸吧?”

“问他了吗?”

“他不承认。”肖大队说,“他情绪很激动,啥也不招。”

我站起身点点头,示意肖大队继续介绍现场情况。

我们从工具间旁边的楼梯走上二楼,面前又是一个小客厅,暗红色的木地板和粉色的窗幔交相呼应,显得这个家很温馨。

“楼梯上有足迹吗?”我问。

肖大队说:“楼梯上和二楼地板上,都没有看到明显的、可以辨别的足迹。欧阳翠屏看起来还是蛮勤快的,家里打扫得比较干净,所以连灰尘减层足迹都辨别不清。凶手在二楼和楼梯上的活动轨迹无法判别。”

“也就是说,唯一可以辨别的足迹,就是从工具间开始,到大门口结束的,对吗?”我问。

“是的。门外就是水泥地面,看不清足迹了。”肖大队说。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分别是主卧室和次卧室。

肖大队走到一间卧室的门口,说:“这一间是主卧室,是平时欧阳翠屏带着赵雅睡觉的地方。”

主卧室里有一张靠墙的大床,上面的被子堆在一起。大床的正对面是电视柜和电视机。

“这么说,赵大壮不睡这里?”我问。

肖大队说:“据赵大壮自己说,因为他打呼,所以平时都睡次卧室。当然,从我们对床铺的勘查来看,只有两个枕头,一个大人的枕头,一个孩子的枕头。和这个大枕头匹配的另一个枕头,确实在次卧室里。”

“这个房间就这样吗?”我问。

肖大队点点头,说:“重点是,死者的睡衣、内裤都脱在主卧室的被子里,是脱下来的,不是撕下来的,因为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后来我们找赵雅辨认了,当天晚上,她妈妈就是穿着这一身带着她睡觉的。”

“欧阳翠屏裸体从主卧室走到楼下工具间?”林涛问,“是被胁迫的吗?”

“尸体上没有任何威逼伤、抵抗伤。”肖大队说,“疑点就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到一个破破烂烂都躺不下去的地方去实施强奸吧。”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场就这样了吗?”

“嗯,次卧室里没什么异常,没有翻动什么东西。”肖大队带着我们走到次卧室门口,指着床说,“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小床的被子是叠好的。”

“被子是叠好的?”眼尖的林涛瞬间注意到床沿的异常,走进房间看了看床沿,说,“那也就是说,这里的床单形态就是原始形态?”

肖大队说:“嗯,这个房间我们提取走了一个纸篓,其他都没有动。”

“可是,你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完整的臀印吗?”林涛指着床沿皱缩的垫被说。

“啊?”肖大队有点儿慌,“是吗?臀印?这没意义吧!别人坐在床沿就可以留下这样的痕迹吧?强奸不可能在这里发生,不然垫被的褶皱就没这么轻了,而且床头叠好的被子也不会这么完整吧。”

“只是坐在床上,不会导致垫被往床内侧皱缩。”林涛说,“这应该是一个人坐在床沿,有力量把她往床内侧方向推,才会形成。”

“也就是说,确实有可能存在性行为的动作?”我问。

“不可能。”肖大队说,“你看看,这个床沿这么低,如果是女性坐在床沿,身体就过于低下了!这……这……这没办法实施啊。而且,现场的纸篓我们提取了,DNA都做了,只有欧阳翠屏的DNA。”

“纸篓里有卫生纸?”我问。

肖大队摇摇头,说:“不是。纸篓里啥也没有,但有一些,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呕吐物?反正我们进行DNA检验了,只有她自己的。”

“呕吐物?”林涛说,“这样就可以解释了!你们不是说坐在这么矮的床边,没有办法完成性侵的动作吗?其实非正常体位性行为不就可以吗?你们看,这样,女的坐在床上,高度是不是正好?”

“你们这么肆无忌惮,有考虑过小羽毛的感受吗?”韩亮站在门口嬉笑道。

我回头一看,想起现在我们勘查组里已经多了一个女同志,刚才我们不断地“模拟”某些动作,确实不太雅观。

此时的陈诗羽早已脸红到了耳根,被韩亮一说,更是无地自容,她捶了韩亮一下:“你讨厌!就你多嘴!我又不知道他们在说啥!!”

林涛此时的脸也红到了耳根,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为了避免尴尬,我故意背过身不看林涛和陈诗羽,岔开话题,说,“一切都还需要证据来支持,现在问题来了,死者的口腔擦拭物,做出男性DNA了吗?”

“现在你知道他们在说啥了吧?”

我听见背后韩亮坏坏的声音,继而传来了一声闷响和韩亮的*。

肖大队看了看韩亮和陈诗羽,笑着摇摇头,说:“死者的阴道擦拭物、肛门擦拭物和口腔擦拭物均没有发现男性DNA基因型。”

“那确实没有强奸*人的依据了。”我说,“可是,你们是怎么怀疑赵大壮的?”

“最初的想法,就是案件现场是强奸*人,但没有发现别的男性的DNA。”肖大队说,“其次,你们也看到了,卫生间的防盗窗就被掰开了一点点,正常男人,恐怕是没法从那么小的空隙里钻进来吧?第三,死者死在工具间里实在无法用正常思维来解释,但是她确实又是在工具间里死亡的,因为她身上有创口。屋子里除了工具间,其他地方都没有血迹,说明*人现场就是在工具间。而且,死者的尸体上还被蹭上了大便。我们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赵大壮为了隐匿相关证据,用大便来混淆视听,但总不能把大便拉在房间里啊,所以选择了工具间作为*人现场。第四,死者在大房间被窝里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这除了熟人,还会有其他可能吗?当然,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威逼伤、抵抗伤,也印证了这一点。”

“有些牵强。”我皱着眉头说,“先不说以这些依据抓人符合不符合逻辑,就算是熟人,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有过暧昧关系的赵平做的?”

“是,上面的这些依据,都不是我们抓人的依据。”肖大队说,“只能作为参考。但是我们对赵平已经进行了调查。经调查,他当天根本就不在森原,所以完全没有作案的时间。其实,让我们下定决心抓人的,还是死者的死因。”

“那么,死因是什么呢?”我问。

“在我们进行现场勘查的时候,侦查组访问得来了消息,说是周围有邻居,还不止一户。哦,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三个人,三个人都是居住在附近远近不一的镇民,都这样说。说是听见15日深夜1点左右,有枪声。”肖大队说,“尸体检验的时候,虽然死者颈部有被扼压的情况,尸体也存在少量窒息征象,但是我们认为死者胸口的一处损伤很有可能是枪弹创,她的死因不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而应该是枪弹创导致肺脏破裂、大出血死亡。毕竟现场有不少血,死者胸腔内也有很多血。侦查组依据涉枪这一线索进行了摸排,我们这个县城,治安管理还是很不错的,以前很少有涉枪的案件出现。所以,查来查去,就那么几个人曾经或者有可能涉枪,但这些人全部都排除了,除了赵大壮。”

“赵大壮有枪?”我问。

“在以前收缴自制枪支的时候,赵大壮就因为藏匿自制枪而被行政拘留过。”肖大队说,“虽然没有依据证明他现在还藏有枪支,但赵大壮有自己制作枪支的技能。”

“这样的话,他确实嫌疑很大了。”林涛说,“毕竟我们国家对枪支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我们工作这么多年,都很少看到涉枪案件的发生。同样,涉枪案件也很好破,毕竟能够涉枪、有能力涉枪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等等,我刚才听你说的是,损伤很有可能是枪弹创。”我说,“难道你们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枪弹创?”

“这个,”肖大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也做法医好多年了,枪弹创倒是没看过几个。但是欧阳翠屏身上的这处损伤,是一个标准的圆形,而且创口周围有明显的隆起,这应该就是枪弹创的痕迹吧。”

说完,肖大队拿出相机,把那张损伤的照片翻找出来给我看。

创口在死者右侧乳头内侧,看起来确实很圆,而且创缘往外隆起。

“更重要的是,虽然皮肤上只有这么一处创口,但是肺脏上,却有像扇形分布一样展开的十几个创道。”肖大队说。

“嗯,符合霰弹枪极近距离射击的创口和创道形态。”林涛说。

“所以,我们认为,很有可能是枪弹创。”肖大队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为什么没有确定就是枪弹创,而是用了‘很有可能’这个词?”我追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也是我们请你们来帮忙的主要原因。”肖大队说,“经过尸检,我们发现损伤只有射入口,没有射出口,也就是说,损伤并没有贯通后胸壁。死者肺脏上的十几处创道都是盲管创,都没有穿透整个人体。”

“很正常,自制霰弹枪一般都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贯穿人体。”林涛说。

“可是,我们在死者体内,只找到一些黑色的颗粒,而没有找到弹丸!”肖大队说,“这挺恐怖的,本应该打在死者体内的子弹,消失了!”

我被这个情况吓了一跳,低头沉思。

肖大队则仍是喋喋不休,声音隔着口罩,传到正在沉思的我的耳朵里,仿佛有些模糊:“虽然子弹消失了,但是我觉得不能影响我们的总体判断。综合所有的现场信息,我们分析认为,赵大壮当天可能提出要和欧阳翠屏发生关系,所以欧阳翠屏在被窝里脱了衣服,但在这个过程中,嗯,至少他们的夫妻生活还没有完,就发生了某种矛盾。

“矛盾迅速升级,两个人可能有厮打,最后厮打到了楼下的工具间。最后赵大壮一气之下,一边掐着欧阳翠屏的脖子,一边用自制手枪击中了欧阳翠屏。*死欧阳翠屏后,赵大壮为了干扰警方视线,掰弯了卫生间的防盗窗,并把大便抹在死者的尸体上,然后伪造了不在场的证据。”

“*人现场在工具间这一点肯定没问题,毕竟只有那里有血迹。”林涛说,“肖大队说得也对,强奸*人,没有必要去工具间实施,只有可能是枪支藏匿在工具间,凶手便于取用,而正好受害人又跟到了那里。”

“现在焦点就在枪上。”我说,“不过,没有子弹的盲管创,不能轻易下枪弹伤的结论啊。”

“我记得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肖大队说,“民国时期的事情,说是用骨头来制作弹头,子弹打进体内,变成了骨屑,所以检验不出来。我猜想,会不会赵大壮制作的,也是这种软质的霰弹弹头,一旦打进体内,就变成了黑色的碎末。咱们不能说没有弹头,因为创道内有很多黑色的碎末。”

“这个太玄乎了。”我说,“电影毕竟是电影,咱不能拿到现实案件中来运用。不管怎样,还是等我们检验完尸体再说吧。”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肖大队说。

我点点头,说:“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儿,然后林涛留下来继续勘查现场,我和大宝还有陈诗羽去检验尸体。”

“现场好像还有不少需要进一步勘验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工具间要慢慢整理,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出来,看有没有线索。当然,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被掰弯的防盗窗,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

“让袁锋留下来帮我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林涛指了指森原市公安局的技术员。

“我也留下来,最近我参加了痕检班的学习,虽然还没有勘查现场的资格,但是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韩亮说。

“你们吃吧,我吃不下了。”陈诗羽皱着眉头说。

尸体躺在解剖台上,可以看得出生前确实是一个美女。

尸体上的污渍大部分已经清洗干净,尸体胸膛和腹部正中的切口已经在初次尸检后被法医缝合了。由于森原市公安局的尸体解剖室条件有限,水压较小,所以尸体清洗得也不是特别干净,比如腋窝等地方,还能看到有一些污渍。

尸体表面黏附的气味还是很重,那种排泄物的臭味和血腥气味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陈诗羽退了两步,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捏住了鼻子。

“巨人观都能撑得住,这点儿味道都撑不住了?”我笑着问。

“感觉比巨人观还臭。”陈诗羽瓮声瓮气地说。

尸体胸口的圆形创口此时已经变形了,可能是因为皮肤水分流失。这时候的创口已经不是那么圆了,而是呈现出扁平的椭圆形,创缘也没有明显的隆起。我用两根手指把创缘两侧的皮肤往一起对了对,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皮肤缺损。

除此之外,尸体上就没有开放性创口了。闭合性损伤,也只有颈部还可以看到一些皮肤淤青。死者被人掐扼颈部,这一行为是可以确证的。尸体上确实没有任何威逼伤、抵抗伤和约束伤。

“皮下肌肉有一些出血,但是并不是很严重。”肖大队说,“舌骨和甲状、环状软骨都没有骨折,说明掐扼颈部的力量倒不是很大。”

“死者这么孱弱,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就会窒息的。”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到十指的指甲都是乌青的。

“我们也不否认死者有机械性窒息的征象。”肖大队说,“但是死者尸体上的破裂口出血较多,说明是生前损伤,那样的失血更容易引起死亡。”

“可以下失血和窒息合并致死的结论。”我说,“这样更科学一些。”

肖大队点点头。

当然,具体死因鉴定该如何出具,在本案中并不影响案件侦查和审判。

我和大宝合力掰开死者的双腿,检查尸体的会阴部。她的会阴部确实没有任何损伤,而且很干燥,不像是遭受过性侵害的样子。但是,她的肛门口却黏附了很多黄黑色的污渍。

“死者可能有大便失禁啊。”我说,“你看,现在还能看到痕迹。”

“你是说,现场的大便,是死者的?”肖大队说。

“很有可能!”我说,“在工具间里解大便,这个确实不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解释。而目前看,现场的排泄物,应该是死者所留。毕竟人在机械性窒息的时候,很有可能导致大小便失禁。啊,对了,现场还有很多干了的污渍,那应该就是小便失禁。”

“那么,就无法证明赵大壮是用大便来干扰警方视线了?”陈诗羽说。

“这个推理本来就不能够成立,太不合常理了。”我说。

我用剪刀挑开原本已经缝好的缝线,切口处立即翻出深红色的肌肉和黄色的皮下脂肪。

尸体的胸腔是已经解剖的样子,胸骨已经被取下,现在重新被放在胸口。

我取下血淋淋的胸骨,暴露出了死者的胸腔。胸腔里,粉红色带着一些黑色纹理的肺脏呈现在视野里,右侧的肺脏明显比左侧的要小。

右侧肺脏沿着中间的支气管被切开,可见在首次解剖的时候,右肺已经被法医取了下来,进行观察、固定证据。

“你们是直接取下肺脏进行观察的?”我问,“为何没有“掏舌头’,把整个心肺以及气管、喉头取下来?”

“没有这个必要啊。”肖大队说,“我们在原位观察了,颈部的外力只导致了浅层肌肉的出血,深层肌肉都是好好的,也没有喉部的骨折,所以没必要取下来。”

“‘掏舌头’并不只是用作观察喉部损伤或其他特征,还可以提取一些痕迹物证。”我说,“我记得你们是15日下午进行尸检的,那时候死者刚好死亡十几个小时,是尸僵最坚硬的时候,尤其是下颌关节,几乎是人力所不能掰开的。我看尸体的牙齿、口唇都是完好的,死后损伤都没有,说明你们也没有撬开死者的口腔。那么,你们的口腔擦拭物是怎么提取的?”

我想到现场次卧室的情况,那皱缩的垫被,还有纸篓里的少量疑似呕吐物。

“哦……”肖大队回忆了一下,说,“他们好像是用棉签,沿着死者紧咬的牙齿,提取了颊黏膜的擦拭物。”

“口腔擦拭物重点是舌根、上颌和会厌部。”我说,“擦颊黏膜,很有可能提取不到应该存在的东西。”

“可是以前对于女性尸体,我们通常都是这样取材的。”肖大队说,“毕竟是常规取材,所以也不会太苛求。”

“别的尸体这样提取是做一个常规排除。”我说,“但是这个尸体,很有可能被强迫实施非正常体位的性行为。所以,口腔擦拭物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沿着死者的下颌缘,切开了肌肉,然后割断了舌后的软组织,把舌头从尸体的下颌下掏了出来。

“你看,会厌部褶皱里有明显的黏液!”我说。

“可是正常人,这里也会有黏液啊。”肖大队面色有些尴尬。

“正常黏液应该是清亮透明的。”我一边说,一边用几根棉签把会厌部的黏液提取下来,“而这个是乳白色的。高度怀疑是精液,赶紧送检!”

随后,我又从死者尸体胸腔内取出上次解剖就取下的右肺,仔细观察。

右肺有明显的压缩改变,是因为大量出血,以及胸腔内负压环境被破坏,导致肺部压缩。右肺上有很多破裂口,也都呈现出一种较扁平的椭圆形。右肺靠近胸壁这一面,有十几处破裂口,较为密集;而右肺靠近背侧的那一面,也有近十处破裂口,较为分散。从立体上看,这十余处创道应该是扇形圆弧面,距离创口近的密集,而越远越发散。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儿像霰弹枪的创面。

我用一个止血钳逐一探查肺脏的创道,它们大部分都贯穿了全肺,也有几个没有穿破肺脏。每一处创道里,都能用止血钳带出来一些细小的黑色碎末。我把这些碎末都擦拭黏附在一张滤纸上,小心叠好,放进了物证袋。

我把整个心肺拉离了胸腔,暴露出后胸廓。在后胸廓上仿佛可以看到一些散在的小裂口,但都仅仅到胸廓,并没有穿透胸腔。

我又用止血钳一一探查这些小裂口,这些小裂口基本都是到肌肉层为止,有的小裂口也存在于脊柱上,甚至可以看到脊柱上露出的白色筋膜。

我一手拿刀、一手拿止血钳,把位于脊柱上的小裂口逐一切开来,分离了裂口周围的脊柱前筋膜,暴露出脊椎的椎体骨质。

在其中一个小裂口下方,我发现了椎体上有一个明显的凹迹,是椎体表面骨皮质骨折的痕迹。这处骨折周围的骨质、筋膜和肌肉里都没有发现黑色碎末。

“解剖检验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我说,“死者身上的损伤很少,信息量也很少。”

“你看,有什么意见吗?”肖大队说。

“意见是有,不过,还是需要进一步的工作才能印证。”我说,“一会儿,我要去市局技术室,用一下你们的实物比对显微镜。”

“看黑色粉末吗?”陈诗羽冰雪聪明。

我点点头,说:“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吧?你们都休息吧。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也思考一下。还有,林涛那边也需要时间工作。至于赵大壮,既然羁押期限也已经到了,我建议你们放了他,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跟着。”

“看起来,你觉得不是赵大壮*?”肖大队说。

我耸耸肩,说:“到目前为止,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那,我们就等明天早晨的专案会了?”肖大队有些不安。

我点点头,卸下解剖装备,带着陈诗羽和大宝赶往了市局技术室。

9月17日早晨8点,专案会准时召开。

“目前,嫌疑人赵大壮已经被释放。”钱立业局长说,“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死了自己的妻子。但是,这不代表案件陷入了僵局,我认为反而开始迎接新的希望。就在专案会开始前半小时,我接到了通宵加班的市局DNA室同志的电话,在昨天补送的检材里,检出了一名男性的DNA。”

“真有?”肖大队说,“是会厌部提取的乳白色黏液吗?”

钱局长点点头,说:“但是这个案件中,还是有很多疑点要去查,也需要更多的侦查指向,让我们能够找到DNA的主人。秦科长,你先说说吧。我们现在寻找涉枪可能的嫌疑人,对还是不对?”

“不对。”我说,“死者身上的损伤,不是枪弹伤。”

“啊?”会场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不是枪弹伤?”肖大队说,“不是枪弹伤,为何创道是发散状的?为何只有一个创口和多个创道?”

“一个皮肤创口,多个发散状的体内创道,不只是枪弹伤才会具有。”我说,“无刃刺器也可以形成。”

“什么叫无刃刺器?”陈诗羽低声问道。

“无刃刺器就是只有尖、没有刃的刺器,比如螺丝刀,比如铁钎。”我说,“当这些无刃刺器刺入死者体内后,会在皮肤上形成一个创口,体内形成一个创道。无刃刺器再被凶手往回拔,但不拔出体外,继续往下刺,就会在原有的创道之外形成另一个创道。就这样,反复地刺,却不把凶器拔出来,那么就会形成一个皮肤创口,多个体内创道的损伤了。”

“可是,创口的周围是隆起的啊。”肖大队说,“这不是枪弹创的特征吗?”

“我先说说枪弹创射入口的特征吧。”我说,“枪弹创射入口,必备的特征就是皮肤缺损,巨大的冲击力和热量,会让一部分创口皮肤缺失。如果是接触射击,因为热作用,会在皮肤上留下枪口印痕。如果是近距离射击,也应该在创口周围留下一定范围的火药颗粒黏附区域。有的枪弹伤皮肤创口周围皮肤隆起,就是热作用烧灼所致。”

“欧阳翠屏尸体上的创口,没有烧灼痕迹和火药颗粒黏附。”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说:“不仅如此,我仔细看了创口的皮肤,是可以对合起来的。也就是说,创口的皮肤没有任何缺损。所以,这不符合枪弹创射入口的特征。”

“其次,就是子弹的问题。电影上说的消失的子弹,其实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在火药的高温下,可以自己碎裂的子弹还没出枪膛就被高温弄碎了,更不可能对人体造成致命穿透或打击。到目前为止,也没听说哪里可以制造出那种打到人体内会碎裂、消失殆尽的弹头。”

“可是,我们确实在创道里找到了许多黑色的粉末啊。”肖大队说。

“如果这些黑色的粉末,在碎裂之前是个弹丸的话,而且假设它没有被高温灼化,顺利地打进了人体。”我说,“那么,它打击在人体较硬的组织上,比如骨骼上,会碎。但是打在软组织上,比如组织疏松的肺脏里,怎么会碎呢?肺脏有几处创道是没有穿透肺的,那么这几处创道里肯定能找到较为完整的弹丸。可是没有,依旧是一些细小的碎末。”

“碎末是什么?”林涛插话道。

“这是关键。”我笑着看了眼林涛,说,“昨天我提取了部分碎末,到市局显微镜下进行了比对,这些碎末和现场地面上的黑色灰烬,是同一种东西。”

“是灰烬?”肖大队说。

我点点头,说:“我认为,是凶手在现场点燃了什么,留下了灰烬。死者因为窒息,导致了大小便失禁,小便浸湿了灰烬,就成了我们看到的细小黑色碎末。凶器因为放在地上,所以黏附了灰烬,那么凶器在刺入胸腔后,就会在创道里留下灰烬。其实,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明明有好几个邻居,听见了枪响!”一名侦查员说,“时间也差不多,是我亲自调查的,他们言之凿凿。”

“问题其实就出在这里。”我说,“我们侦查破案要依靠群众,但是对于群众的证言一定要慎用。很多群众在围观的时候,会听到一些猜测,然后就会联想。联想出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不可靠的。比如,这个案子发生后,有很多围观群众,他们可能会猜测凶手就是赵大壮,而赵大壮因为涉枪被拘留过,人尽皆知。那么,就会有人联想是不是赵大壮用枪打死了妻子?再一联想,昨晚是不是有听见枪声?一旦一个人认为自己听见了枪声,并且说了出去,就会误导别人也认为自己听见了枪声。

“其实深夜1点,是人们熟睡的时候。住得那么近的邻居都没有反映有枪声,而是较远的邻居反映出来,这样的证言本来就很可疑。这个调查结果出来后,直接传到了法医耳朵里。恰巧损伤又和枪弹伤很相似,才会因为这些巧合产生了先入为主的观点。”

“你就那么确定自己的结论?”钱局长说,“没有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在尸体的后胸廓分离了几处小创口。其中有一处甚至导致了椎体骨折,说明致伤的物体很坚硬,毕竟椎体是人体最为坚硬的骨骼之一。如果是可以碎裂的弹丸,则很难导致椎体骨折,即便导致了,也会因为和骨质碰撞而碎裂、堆积在骨折凹陷里。而这一处骨折处,没有任何黑色颗粒。”

“对,有道理。”大宝说,“如果是弹丸碎裂,那么碎裂应该在创道底部完成。创道周围有碎末,而底部没有,这不合常理。”

钱局长点头认可。

“刚才也说了,死者的喉部发现了其他男性的精液。”我说,“这就更加证明有别人作案。”

“可是,她为何在主卧室被窝里脱衣服,而死在工具间呢?”侦查员问。

“你们调查过吗?死者的性格如何?”我问。

侦查员说:“很……温柔吧,用温柔来形容好像还不是很到位。”

“你的意思是说,懦弱,对吧?”我说,“从她经常被丈夫殴打,还不反抗、不离婚这一点来看,她就是一个很胆小懦弱的女子。那么,如果凶手半夜三更突然

潜入她家,对她进行威胁的话,即便不用形成威逼伤,她也会乖乖就范。”

“这一点我同意。”肖大队说。

“凶手在大房间逼死者脱了衣服,可能有猥亵,也可能准备性侵,但是大家别忘了,受害人身边躺着她的女儿。”我说,“为了不惊醒女儿,保护女儿不被凶手伤害,受害人很有可能提出到别的地方进行。”

“所以次卧室才是性侵的真正现场。”林涛说,“这一点,垫被的痕迹可以印证。”

“少量疑似呕吐物和喉部的精液也可以证明在次卧室,发生了非正常体位的性行为。”我说,“呕吐物里没有检出男性DNA,是因为在射精前,受害人咽部神经反射导致了呕吐,但是干呕了之后,依然被逼着完成了性侵。”

“可是,性侵就性侵呗,为何要*人?而且还跑到楼下工具间*人?”肖大队问道。

一名侦查员也附和道:“这个确实不合理,受害人为何要赤身裸体跟着凶手跑到楼下受死呢?”

“我想,受害人也不想去楼下,只是被逼无奈。”林涛说,“我们在工具间里也发现了线索。”

“什么线索?”肖大队说。

“我们在工具间里发现了一个日记本。”林涛说,“也没什么特殊的内容,但是就这个很旧的本子而言,有问题。”

韩亮应声从桌下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一个很旧的硬皮抄日记本。韩亮戴上手套,从物证袋里取出了本子。

“这个本子正常合上的话,大家可以看到,内页之间有个挺宽的缝隙。”林涛说,“如果是弃用的本子,时间一长,受到硬皮封面的压力,内页会很平整。那么,说明这里其实长期夹了一些东西,导致内页有缝隙。”

“夹了什么?”肖大队问。

韩亮从口袋里摸出一沓人民币,放在本子中间,说:“你们看,正好!”

“我明白了。”钱局长说,“欧阳翠屏平时把私房钱藏在这里。凶犯在实施性侵犯之后,又威逼她给钱。胆小的她就带凶手来到了楼下的工具间,把私房钱拿出来给了凶手以自保。”

“没有任何约束和抵抗。”一名侦查员说,“欧阳翠屏这么乖乖就范,凶手劫了色又劫了财,为何还要*她?”

“因为是熟人。*人,是为了灭口。”肖大队慢慢说道。

我点点头,说:“案件经过就是这样,一起熟人劫财劫色*人的案件。”

“下一步侦查方向就是熟人?”钱局长说,“这也够我们查的。”

“没那么复杂。”我笑着说,“有很多线索供我们参考。”

“哦?”

我点点头,说:“之前怀疑赵大壮的时候,有一个疑点就是,卫生间那个疑似凶手入口的地方,防盗窗掰开的缺口不大,成年男人难以钻入。所以,昨天林涛也进行了测量和侦查实验。”

“侦查实验表明,身高160厘米、体重90斤以下的瘦弱男子,可以钻入。”林涛说,“这也是我们排查的依据。”

“至于年龄,我觉得毕竟有性侵事实存在,成年男人和已经性发育的未成年人,都要作为我们的排查目标。”我说,“另外,用大便擦蹭尸体,这个行为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唯一可能存在的意义,就是凶手不小心踩到了死者失禁的大便。在*了人后,不赶紧逃窜,还能从容地把大便擦掉,可能是他不愿意丢弃他的鞋子。”

“从足迹上看,鞋底磨损轻微。”林涛说,“凶手穿着一双新鞋。”

“太可怕了。”陈诗羽低呼道。

“第三,我们说过,是熟人。”我说,“不仅是熟人,而且是居住在周围的人。因为他要准确掌握赵大壮离开的时间,而且可以预估赵大壮回来的时间。这样才能肆无忌惮地作案。”

“范围很小了。”钱局长看着摩拳擦掌的侦查员们说道。

“还能更小。”林涛说,“我昨天仔细看了防盗窗。那上面的螺丝被去掉了两个,这两个螺丝都丢弃在窗外。虽然防盗窗上没有指纹,但是螺丝上的痕迹还是很有价值的。这两个螺丝不是被常用的扳手去掉的,而是被套筒状的扳手去掉的。”

“螺丝的几个边缘擦蹭痕迹非常均匀。”韩亮抢着说,“说明是六个边棱同时受到同样的力量。”

“一般,我们家里都有扳手,却不会有套筒状的扳手。”林涛说,“因为螺丝的大小不一,套筒状的扳手只能去一种螺丝,而普通人家里不可能有许多种大小不一的套筒状扳手,一般都会使用活动扳手。这种套筒状扳手,在修车铺里,最为常见。”

“修车铺。”我沉吟道,“没有记错的话,现场附近就有一排修车铺。”

“不错。”钱局长兴奋地说道,“我看,你们可以去睡个午觉,再回龙番。如果快的话,你们出发前我给你们看讯问笔录,如果慢的话,在你们到达龙番的时候,我就可以把讯问笔录传给你们。”

我们没有睡成午觉。

在午餐的时候,我接到了南和省公安厅李磊法医的电话。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预知案件的。”李磊说,“总之,被你说中了。”

“说中什么了?”我瞪起了眼睛。

“刚才,我们接报,在和你们森原市交界的我省森茂县,幼儿园的一个孩童被害了。”

“什么?具体什么时间?死因是什么?有没有头绪?”我连珠炮似的问道。

“一言难尽,不然等我去过之后,把现场情况发给你?”

“不用了。”我说,“我现在恰好就在森原办案,我们下午就赶过去,当面说!”

因为森原市和森茂县之间不通高速,又是山区。仅仅100公里的路程,我们开了将近三个小时。

在路途中,心情复杂的我接到了钱局长打来的电话。钱局长把讯问的情况很详细地转述给了我:

被讯问人:赵启银,男,16岁,辍学,森原永康汽车修理厂修理工。

问:我们是森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这是我们的工作证,这是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现在你明确你的权利义务了吗?

答:明白了。

问:你的简要情况。

答:我就是本镇子的人,16岁。初一的时候就锻学了,现在在修理厂打工。

问:你的家庭情况。

答:我小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改嫁了,我跟着奶奶长大。现在奶奶也去世了,我就一个人。

问:知道为什么要找你来刑警大队吗?

答:知道,我*人了。

问:你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答:前几天,我的堂叔叔赵平请我们修理厂的几个师傅喝酒。因为他的车子出问题了,是我们厂里的师傅给修好的。当时也喊我过去了。赵平叔喝大了些,在那里胡言乱语,然后就说到翠屏阿姨的事情了。

问:你把你所谓的“翠屏阿姨”的情况说一下。

答:她姓什么我忘了,我叔叔和厂里的师傅都叫她翠屏,她是我们镇子最漂亮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想和她好。她是我叔叔的同学,所以我就喊她阿姨了。

问:继续说。

答:当时我叔叔说,他和翠屏阿姨经常那个。

问:那个是指什么?

答:就是偷情。叔叔还说翠屏阿姨的口活儿特别好。然后我就记住了。大前天,也就是14日晚上,我和以前的同学喝了点儿酒,回厂子以后,看见大社叔开车出去了。大壮叔每次出去干活儿,都要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回来,所以我就想夜里去找翠屏阿姨说说话。然后我就带着扳手到了翠屏阿姨家的屋后面。他们家防盗窗的螺丝型号我早就看好了,所以我就直接用扳手把螺丝去掉了。去掉螺丝后,我就从窗户翻了进去,直接上了二楼。

当时翠屏阿姨和雅雅已经睡着了,我就用打火机照明,用我带去的铁钎捅了捅翠屏阿姨。翠屏阿姨醒来后,吓了一大跳。我就故意变着声音说:“给我脱衣服!”翠屏阿姨可能不知道是我,吓得不停地抖,但还是乖乖地把衣服脱了。然后我就在她身上摸了摸。这时候雅雅翻了个身,好像是说了句梦话。翠屏阿姨就说:“哥哥,能不能去隔壁,你想怎么搞都可以。”然后我就用铁钎逼着翠屏阿姨走到了隔壁,让她坐在床边给我那个。中间她好像还把旁边的纸篓拖过来吐了两口。我还挺内疚的,我好几天没洗澡了。不过她最后还是乖乖地帮我弄了。

完事以后,我想起最近轮到我请几个小哥们儿上网了,但我前不久买了一双耐克鞋,身上没钱了,就逼问翠屏阿姨有没有钱。翠屏阿姨就说钱在楼下,然后带着我走到楼下一间小破屋子里。当时翠屏阿姨说看不见,要开灯。如果开灯了,她肯定认得出我,所以我就没准她开灯,但是因为打火机的光不够亮,她说看不见藏钱的抽屉,问我怎么办,我就只有随手乱摸,后来从旁边的一个柜子上摸到了一把卫生纸,我就用打火机点燃了,给她照亮。后来她找到了抽屉,把钱拿给我的时候……

问:拿了多少钱?

答:一千七百块钱。

问:钱呢?

答:在修车厂我的宿舍里有一千二,这两天我请几个小哥们儿喝酒、上网花了五百。

问:继续说。

答:她把钱拿给我的时候,从火光中认出我了。

问:你怎么知道她认出你了?

答:因为她说,呀,你不是小启吗?我小名叫小启。我当时非常害怕,而且卫生纸都烧完了,烧到了我的手,我也非常生气。所以我就一把把她掐在地上。她当时腿不停地乱瞪,过一会儿就不动了。然后我就在地上摸我的铁纤,地面上好像还有水,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在摸到我的铁纤的时候,我发现翠屏阿姨好像叹了一口气,我估计她还没死,就很害怕,拿着铁纤就捅她。

问:你害怕什么?

答:因为她已经认出我了,我害怕她没有死的话,会报警来抓我。

问:你是怎么捅的?捅了多少下?

答:(用手模拟捅刺状)就这样,大概捅了十几下。然后她就彻底不动了。

这时候我好像闻见了一股臭味,用打火机照亮,发现我新买的耐克鞋踩上了屎。我也不知道翠屏阿姨是什么时候拉的屎,我什么时候踩上的。我觉得特别恶心,所以就在她身上蹭了半天,把屎都蹭掉,就从大门跑了。

问:继续说。

答:我回到宿舍以后,发现我的衣服上有好多血,鞋子上也有血,还有没蹭干净的屎。所以我就把衣服脱了下来烧掉了,鞋子不舍得烧,就清洗了。

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答:我*她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被判死刑吧?

问:那是法院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答:没有了。

“已满十四周岁,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犯几大类重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林涛说,“不过未满十八周岁,不会判处死刑。”

“一口一个翠屏阿姨,却还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陈诗羽皱着眉头说,“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未成年人,又中途辍学谋生,从小教育缺失,确实是社会隐患。”我说,“真心希望社会能够关注这类人,给他们充分的重视。如果教育到位,我相信他也不会干出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

“社会问题,不是我等改变得了的。”林涛感叹道,“但从这个案子里可以看出,我们判断出的侦查方向是多么重要!之前判断是枪案,整个侦查范围错了,才会导致案件陷入僵局。一旦侦查范围圈对了,破案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是啊。”我说,“这也是我们的职业荣誉感所在,还有,这也再次提醒我们,不能先入为丰。即便是看似扎实的访问证据,也不能左右我们的科学判断。科学证据还是应该比言辞证据更为可靠。”

“在我看来,梦涵的案件不破,我的职业就没有荣誉感可言。”大宝靠在车窗上,凝视着窗外说,“还有多久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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