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跃森(《中国电视》执行主编)
电视剧《国家孩子》讲述的是三千名上海孤儿在内蒙古长大成人的故事。这些孤儿被称为“国家孩子”。与以往同类题材的作品相比,《国家孩子》立意更深,格局更大,不仅写出了国家、人民对孤儿的关爱——如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而且写出了主人公们如何将个人追求融入国家、民族的命运之中。
《国家孩子》集中描绘了朝鲁、通嘎拉嘎、毕若水和阿腾花4个上海孤儿的成长道路,表现了他们从离开家乡来到草原,到把草原真正当作家乡这样一段心路历程。草原是他们的家,更是他们的精神家园,他们的灵魂之根就深扎在这里。那些与孤儿相依为命的阿爸、额吉用草原人民特有的方式疼爱他们,用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影响他们:不能撒谎,不能出卖别人,养育之恩要报答,生育之苦也要报答。所以,这些孩子的性格中都带有鲜明的草原民族印记:粗粝、刚烈而又含蓄、内敛。比如朝鲁身上那种固执,他弄坏了公家的放映机,明明已经受了处分,还坚持要赔一个新的。阿腾花是全剧塑造得最成功的一个人物。她外表坚强,内心脆弱,好胜而又自私,心里始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也不愿意改变自己。为过去的苦难她要求补偿,不惜一切改变自己命运,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其实源于心底的自卑。这是符合人物性格逻辑的。主创团队透过阿腾花内心的纠结,真实地写出了她如何走出心理的阴影,放下对家人的怨恨,用爱治愈伤痛,从而触及观众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作为一部人物的心灵史,作品最突出的地方是在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中透露出一种人文关怀。主创团队没有把人物理想化,更没有从道德上拔高人物,而是在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中描摹人的复杂性。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缺点,而且缺点并没有随着成长消失,成长的意义不是成为道德上的完人,而是成为更真实、更完整的人。故事快要结束时,朝鲁仍然可以为放牧的草地拼命,毕若水仍旧摆脱不掉养母的控制,阿腾花依旧那么斤斤计较。这里,在人性的真实之中,寄寓了悲悯情怀,也暗示了救赎之路。
这个故事能够打动观众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中浸透了乡愁的味道。虽然每个孤儿回上海寻亲时都抱着不同的心态,但实际上,他们心底都有着深入骨髓的乡愁。所以,即便没有亲人,朝鲁、通嘎拉嘎兄妹也要回上海看一看。内蒙古意味着乡愁,上海也意味着乡愁。孤儿们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朝鲁还是鲁小忠,是阿腾花还是黄小仙。小鱼始终放不下那副羊拐,黄小仙在父母坟前摆放的,是内蒙古的水做的莜面窝窝。剧中反复出现的拉琴老人、忧伤的长调,也强化了乡愁的意味,起到了深化主题的作用。整部作品情绪非常饱满,但主创团队没有刻意煽情,而是在艺术上保持了一种节制,尽量避免情感的大开大合,不让情绪的宣泄冲淡平实冷静的叙事格调。正是这种节制,反而强化了作品的情感力量。
特别值得肯定的是,主创团队对“国家孩子”的表现没有简单停留在个人层面,而是将个人情感升华为对国家、民族的认同感,从对家的认同走向对国的认同。剧中,朝鲁强烈要求加入民兵连,通嘎拉嘎渴望得到带五角星的书包,都是出于归属的心理需求。毕若水违反养母的意志,毅然决定让养父的遗体回到故乡,也是出于归属的心理需求。朝鲁卖羊绒挣了钱,自己的养老有保障了,孩子的未来不用发愁了,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归属感的缺失,他感到有些迷茫,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组织“国家孩子”到上海寻亲。这些“国家孩子”无论如何也都回到了上海,寻找那一份失落的归属感,叶落归根,其中也蕴含了中国传统文化认祖归宗的意味。这种始于归属终于认同的内心追求,贯穿于全部的情节之中,赋予作品以思想的深度。
《光明日报》( 2019年11月13日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