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绮墨言
再读《华胥引》原著,依然为沈岸错失宋凝而悲愤与伤感。原本,这是一段双向奔赴的爱情,却生生被熬成了悲剧,这是造化使然,亦是沈岸之错。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当宋凝自满山遍野的尸体中挖出奄奄一息的沈岸,她迎来了生命里的春天,惊喜、忐忑与期盼。
那场大雪下了太久太久,它将天地间的苍凉尽情覆盖,仿佛一直都是如斯静谧与祥和,而那场残酷的厮*从来未曾发生;它丈量了生与死的距离,见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恋人的深情,如斯纯粹。
宋凝背着沈岸,一步步艰难跋涉,救他,救他,救他!这是宋凝唯一的信念。
然而,那个昏睡在她后背上的沈岸,与她依偎在山洞中的沈岸,苏醒瞬间承诺要娶她的沈岸,却并非她的良人。
是谁将痴心错付?重逢是在他们的洞房火烛夜。然而,他们的重逢不是缘分的重续而是撕裂的开始。
掩在盖头下的那张脸娇艳似花,她的心事在胸膛里欢喜雀跃。她等待盖头掀开来的一刻去迎上那张俊美的面颜,届时她定会柔柔地道上一声“夫君”。
然而,她的耳畔却传来一串冷冰冰的话语:宋凝,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只爱萋萋,且此生都不会负她!
她僵在那里,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感受周围出奇的静谧。
依稀仿佛,又是一场大雪,漫天飞舞,充盈于她的眼前融化为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冻结了心绪。
萋萋?一个如此陌生的名字,那才是他放在心坎的人吧。那么她宋凝又是谁呢?一个为了追逐爱情不惜跋涉千里下嫁于敌国将军的公主?不,她分明是一个闯入他们中间的不速之客!
倘若那个叫做“萋萋”的姑娘果真是他的挚爱,倘若她的出现果真伤害了那个可怜的姑娘,她愿意做出妥协、做出让步。
然而,见到柳萋萋的瞬间,宋凝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个外表楚楚可怜的聋哑女子李代桃僵,在她暂别沈岸的那段时间不仅抢占了她救沈岸的功劳,更是掠夺了本应属于她的爱情。
何其荒唐啊!彼时,她默默地照顾沈岸数日却不曾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竟是给了他人一个可乘之机。
更可笑的是,那个男人竟对一个骗子百般信任、万般呵护。
曾几何时,他揽她入怀,说要娶她为妻,字字铿锵、言犹在耳。
而今,就在她的面前,他将她的骄傲与自尊撕碎了、抛洒满地,再狠狠踩去。
雪花纷飞而至,砸在她的心口,簌簌的声响分外清晰。
她的心慢慢地结冰,然而,她却依然期盼着来自他的一份温暖:倘若他能醒悟,她还是愿意去原谅与接纳,因为她是那么爱他,这份爱流淌于血液,镌刻于生命。
可是她等来的是什么?
是柳萋萋意外流产后,沈岸冷冰冰的斥责;是沈岸用剑挑开她的衣服,强制与她洞房;是她怀了身孕后,沈岸为了安抚柳萋萋彻底搬离沈府;是他与柳萋萋之子害死了她的儿子……
她等了那么久,却不曾等来他的爱,而是等来了他一次胜似一次的凌迟。
她的春天尚未开始便已远去。她在寂寞里独自妖娆、黯然凋敝。
是谁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宋凝为她的一生添上最凄凉的一笔:挫骨扬灰,连尸身都不愿留下。
倘若她对这世间还残存那么一丝丝的希冀,她便不会决然地选择活在华胥引的梦境中。
在那个梦境中,没有柳萋萋,更没有误会。沈岸是真心地爱她,他们相依相伴、举案齐眉……
原来,让沈岸爱上自己是她这一生唯一的执念。她情愿接受沈岸最终战死沙场的梦境,亦不愿接受沈岸对她无情无义的现实世界。
而沈岸终于出现在那个满是灰烬的地方,去追忆、去忏悔。那时那刻,他痛得不能自已,原来他竟负了她的一生。
那一声“阿凝”,是道不尽的肝肠寸断,是诉不尽的痴缠爱意。他怎么会对自己的挚爱如此残忍,他怎么可以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给予她?
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的心声:即使有了柳萋萋,他依然会爱上她!
原来,他们的错过不只是因为误会,更是因为宿命。
宋凝深爱着沈岸,却每每对他说出最狠绝的话。而沈岸又何尝不是爱上宋凝,却始终不肯面对?
沈岸啊沈岸,该说他无情还是多情呢?若说他无情,他分明是在用心地报答那份“救命”之情,若说他有情,他却一遍遍地蹂躏着宋凝的真心。
在感情上,他不是渣,是执迷不悟。不悟自己的真心,不悟表象背后的实质。
他是战场上的汉子,却是感情上的懦夫。于沈岸,“谁才是救命恩人”,他从来未曾怀疑过:是那个他睁眼瞬间便看到的女子柳萋萋。她是聋哑人,所以在他暂时失明的时间里,听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于是,他深以为:他的承诺是因柳萋萋而起,他的情也应是为柳萋萋而动。
那个柳萋萋不会撒谎,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所以他必须信任她;那个柳萋萋出身贫寒、柔若无骨,除了他,她一无所有,所以他只能且必须用尽全力去爱她。
尽管柳萋萋并不美丽,而面对她的某些瞬间他亦会感到些许的恍惚与陌生,他却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
而相较于柳萋萋,宋凝显然是一位强者,她拥有着太多:绝美的容颜、高强的武功、高贵的出身,即使没有他,这一切也不可撼动。
于是,前者激起了他无穷的保护欲,而后者却是支带刺的花,只能躲在远处,悄悄地欣赏一番。
毕竟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却总是结着最厚重的冰霜,说着最刻薄的言语,让他一个大男人情何以堪?
彼时,他并不知道,是他亲自将一个柔情的女子逼向冰冷和绝望。他也并不知道,是他亲自毁掉了一段美好的情感。
于是,他逃避了,退缩了,且最终无以挽回了。
“阿凝”,这是他对她最有爱的称呼。
他这般亲昵地唤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她痛失儿子之时,她倒在他的怀中,他紧紧相拥、深深怜惜;一次是在她死去的地方,他们从此天各一方,他沙哑了嗓音、苍白了面颜。
他与她本是同一类人,一样的傲娇,一样的深情,奈何这一生,他错得太过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