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泽铣(绵阳)
看到《小说选刊》杂志推出《中国文学70年·回望经典》专栏的茹志鹃短篇小说《百合花》,引起了我的一段回忆。
我刚读高中时,在报纸上读到大作家茅盾的文章《谈最近的短篇小说》,高度评价短篇小说《百合花》:“结构严谨,没有闲笔的短篇小说,但同时它又富有抒情诗的风味。”茅盾的评论极具权威性和影响力,至今记忆犹新。很快我就到学校阅览室借来杂志,翻看。小说《百合花》。这篇小说深深打动了我一颗少年的心,催生了我对文学的兴趣。语文老师告诉我,创作必须要有生活的基础,第二年暑假,我就到农村去住了几天,一边掰包谷边一边采访。回来后学着写了一篇小小说《寿礼》,有幸在《四川青年报》副刊上发表了,还收到3元稿酬。
转眼60年过去了,今天重读《百合花》,深感茅盾的评价准确到位,我在学习中又有些新体会。
小说创作是在缩写时代。《百合花》的故事发生在1946年中秋,地点在解放战争中一个前沿包扎所。作者精心刻划了通讯员和新媳妇两个普通人,由“我”巧妙贯穿全篇。通讯员年轻、憨厚、腼腆;新媳妇直率、热情、无私。小说围绕借被子一事,对这两个人物的性格,作了生动地描写。作者把握住时代脉搏,把军民团结升华到生死与共的深刻主题,歌颂了纯洁的感情和崇高的品格,讲好了一个精彩的中国故事,唱响了解放战争的一曲主旋律,缩写了那个非常时代,具有很强的思想穿透力和艺术涵括力。
细节描写是感动人的关键。一位老作家说过一句话:故事好编,零件难找。“零件”就是细节。茹志鹃1943年参加新四军,经历过炮火的洗礼,熟悉战争中的群众和战士。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选择刻划人物的细节。如写通讯员:“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黄军装,绑腿直打到膝盖上,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后来“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在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枪筒里的树枝和野菊花,当然不是闲笔,而是通讯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问他“你还没娶媳妇吧!”“……”“他飞红了脸,更加忸怩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半响他才低下了头,憨憨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憨厚、腼腆的通讯员。再看对新媳妇的刻划,通讯员牺牲后,“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来说:“不用打针了”。“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直到缝得密密实实,她才把她刚出嫁时那条洒满百合花的被子,慢慢地、轻轻地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这样的细节描写甚多,十分感人。
创作实践也证明早在60多年前,文学界就提出了创作要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两结合是科学的创作方法,《百合花》正是这一创作方法的典范。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也充满着浪漫的情怀,所以茅盾评论说“富有抒情诗的风味”。例如,“在家时你干什么?”“帮人拖毛竹。”“我朝他宽宽的两肩上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绿雾似的竹海,海中间,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扛了几枝青竹,竹梢长长地拖在他后面,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充满着诗情画意。又如,当天是中秋节,“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切地盼那炷香焚尽,为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边唱着:月亮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照你照我……”就是这样,叙事与抒情,现实与浪漫,写实和文意结合起来了。
短篇小说篇幅短小,能做到这些很不容易。“不能让读者重读的作品,无论如何算不上精品!”尽管60多年过去了,回望经典,《百合花》是当之无愧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