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书华
（原创长篇连载之三十五）
今年的春节真够冷清，也没个年味儿。大家都缩在家里过自己的。偶尔也有大人孩子出来放炮仗。炮仗声稀稀拉拉的。往年，小村子里可不是这样。王老师、田维老师几个才子，每到春节，总是会组织个文艺队，搞出些节目，演给大家看。村里的文化生活很活跃。二丫每年也都是文艺队里的成员。今年的政治风头很紧，两个家庭有问题的老师不敢出头，怕犯错误让人抓辫子。大秧歌也没人搞了。连贴对联的味道也是特别革命的那种。
二丫在家帮着忙乎完了家务，就出去溜哒去了。今年不用去排节目了，便有时间走走了。二丫走着，看着各家的对联，一是欣赏毛笔字，二是品味品味对联的内容，觉得很有意思。
西院王家，上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下联“五洲震荡风雷激”，横批“革命到底”。*诗词，什么革命形势都不怕，高！东院襄家“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大好河山”，还是*诗词。这是最保险的革命对联，任何人都不敢质疑。
再往东走，是小学校长修旺德家，他家是“边破边立闹革命，移风易俗树新风”，“辞旧迎新”。字是田维老师的，漂亮的仿柳公权体。
二丫不知不觉走到了佟国余家门口。佟国余在贴对联呢。天地牌位不见了，被徐大川给砸了之后又立起来，又被林校红卫兵砸了。这下是彻底不立了。
“大叔，今年还组织秧歌队吗？”
“组织啥了？大队革委会不让，说那是‘四旧’。”啥是“四旧”二丫搞不清楚，说大秧歌是“四旧”，二丫心里是有意见的。革委会不让，我这个副主任咋不知道呢？
二丫到了最东边的苗海芹家。苗海芹跟二丫差不多大，经常在一起玩。老苗被关在牛棚里，家里就剩苗海芹和四妹两个人。她们的门上没贴对联，屋里也什么都没贴，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她们两姐妹在包饺子。二丫洗洗手也上手帮着包了起来。包了整整一盖帘。
“谢了，二丫！这个时候你还敢上我家来？”
“怕啥？”
“你可是红卫兵团长，又是革委会副主任！”
“咳呀，算个啥！”
其实二丫真真的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有好些东西都是懵懵懂懂的。她这样阵线不清，真究起来，那真就是了不得的大错儿。可偏远的小山村的人们哪有那么高的阶级觉悟？有谁拿这么个孩子上纲上线呢？
二丫回家了。家里边也不像往常年那么有年味儿。往常年，房门外墙上供有天地牌位；阎万水会把他家的三代宗亲牌位摆好供起来，上上香；房门上贴着门神，灶台后边还供着灶王爷。总之屋里屋外香烟缭绕，显得年味浓浓。今年呢？门外没有天地牌位，门上没有门神爷，屋里没有灶王爷，也没有阎家的三代宗亲牌位。这些都是“四旧”范畴，摆出来是要被革命的。
堂屋的案板上摆了几盘切好的准备做年夜饭的菜品，还有两盖帘饺子。灶台上缓了一小盆冻梨。屋里的炕上有一竹笸箩炒葵花子，还有郭庆兰秋天上山采的榛子跟炒花生掺在一起，装在一个纸壳盒子里。大人们坐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地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嗑着瓜子、榛子、花生。孩子们倒还高兴，拎着自家做的小灯笼，照常东家窜西家窜。
除夕，就这么淡淡地过去了。没游艺活动，也没文娱活动，倒是大家都清闲。
第二天早晨，大年初一，各家少不了要互相拜个年。二丫就先跑苗海芹家去了。
“过年好！”二丫进门便问好。
“过年好！”苗海芹应答。但二丫明显看出她脸上有一层愁云。二丫只是认为她惦记父亲，也没在意。
“你坐你坐！”苗海芹把瓜子花生推到二丫面前”，“吃，吃！”
“行，行！别忙了！”二丫看苗海芹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你咋了，有啥事么？”
“别提了，昨晚上接财神要煮饺子，我到灶屋一看，饺子一个没剩，就剩个空盖帘了。”
“啊？”二丫吃了一惊。
“你说晦气不晦气？”
“那饺子能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
二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觉得挺晦气的。其实后来才知道，那是被老鼠给搬走了。这该死的老鼠，你偷谁家的不行？偏偏偷这可怜的姐俩的。
“你说这年过得真够冷清的。”
苗海芹说：
“可不是，没有游艺活动，没有文艺演出，也没有秧歌。你这个文艺骨干也失业了。”
“这些组织文艺队秧歌队的人都不敢组织了，都怕招惹麻烦。”
“可不是，现在这情况真让人摸不着头绪！”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