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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姚榛榛躲在书柜后,听着沈恕与其他女子的寻欢声,额头因紧张愤怒沁出了汗珠。
她与沈恕六岁定下婚约,昨日沈家长女来姚家,邀请榛榛去沈家做客,她答应了。
不曾想撞见这一幕。
姚榛榛现在不知道是该悄悄离开,还是等他们结束离开后再走。
正进退两难间,沈夫人的丫鬟芍药救了她。
“少爷,姚家来做客了,夫人让您去接待。”芍药敲了敲书房门,沈恕懒懒地应一句,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地穿衣声。
等关门声响起,姚榛榛吁出一口气,过了会儿确认没什么动静了,便打开书房门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这么热情?”因为过于紧张,姚榛榛只顾低头赶路,没注意走廊上有人,一不小心撞上了男人胸口。
听到男子的调笑,姚榛榛退后一步,抬眼就看见一张俊朗英气的脸。他身边的几人打趣道,“蔺三,这可是今天第十一个了。”
姚榛榛脸色更红,心知对方把她当成了轻浮的女子,但眼下又不好解释,只得福了福礼,道句“抱歉”便匆匆去了前院,沈家还在等着,去迟了反倒惹人怀疑,被人认为不知礼数。
蔺梓京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没说话。
1
晚上回了姚府,姚榛榛径直去找母亲。
“娘,今日女儿在沈家亲眼瞧见他与其他女子举止亲密。”
姚夫人抚着榛榛的手一顿,气愤道:“尚未娶妻,就狎玩女妓,这成何体统?”
“娘,能不能跟父亲说解除”
“榛榛,不要说气话,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娘!”
“罢了,天色已晚,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出了屋。
姚榛榛平时一向乖顺,偏在这件事上犯了倔。
因为她清楚与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会是什么下场。
五岁那年,母亲再次有孕,可她生产那日,父亲却被元姨娘请去,他陪了元姨娘两天,母亲在塌上疼了两天,最后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没有气了。
结果父亲非但没有软言安慰,反而怪母亲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母亲也是自那时起,性子变得极端冷硬。
元姨娘后来被灌了绝子汤,其他姨娘再也没怀过孕,父亲气地与母亲争吵了无数回,却始终说不出休弃的话,因为还得靠母亲的家族助力他继续升官。
晚膳之后,姚榛榛抱着几丝期待去求父亲。
“糊涂!解除婚约也是你说得的?玩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错儿!”
“父亲!”
姚大人手一挥,“这事没得商量。”
姚家和沈家早就绑在了一条船上,彼此知道的秘辛太多,关系一旦破裂,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姚望深知女儿主意大、性子刚烈,担心她做出格的事,当晚便禁了她的足。
姚榛榛心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也得成,现在距离成亲还剩四个月,若想如她所愿,就得早日打算。
2
第二日一早。
“小姐说,她与萧家小姐本是约好明日小聚,如今小姐被禁足,便派我去跟萧小姐说一声。”春梨跟姚夫人禀报道。
姚夫人就榛榛一个女儿,知道这件事上是她受了委屈,又顾虑到萧家小姐是太尉的掌上明珠,明年就要嫁入东宫,与她交好,对榛榛来说百利无一害,就点头让人送信去了。
姚榛榛跟萧余儿算是好友,两年前她看不过别人议论萧余儿就上前维护了几句,后来不知道这事怎么让萧余儿知道了,就经常来府中找她玩。
萧余儿何等聪明,看了帖子就猜到榛榛可能被困住,眼下正向她求救呢!
萧余儿下午便去姚府拜访,说上月得了半副棋谱,下半局无论如何也走不通,想请榛榛去萧府小住,帮帮忙。
姚榛榛平时喜欢涉猎各种杂书,在围棋上又颇有造诣,所以这个请求很合乎情理。
姚夫人犹豫片刻,想到榛榛嫁人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与好友常聚的机会,不如让她在成亲前尽量快活些。
她喊来几个丫头,收拾了箱笼,吩咐她们照顾好小姐。
就这样,姚榛榛住进了太尉府。
听榛榛把沈恕的事说完,萧余儿沉默片刻后,问她,“你知道蔺梓京吧?”
怎么会不知道?
蔺梓京两月前刚打了败仗,五万精兵全军覆没,蔺老将军战死,蔺夫人撞了棺材,皇上看在蔺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只收回了将军府邸,将他贬为庶民。
人人都说他贪功冒进却又贪生怕死,拿数万将士祭旗,蔺老将军为了救他而死,战败后,他竟然还有脸回来。
“现在谁人不知蔺小将军的名头。”姚榛榛说。
蔺梓京被贬后频繁出入百花楼,名声很响,不过都是关于他付不起酒钱被赶出来,或者为争夺女妓与人大打出手的污糟消息,与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判若两人。
总之就是墙倒众人推,人人都想踩上一脚。
不过是一些落井下石之辈。
萧余儿看榛榛的神色,就知她并不苟同那些坊间传闻。
“我想把他拉进萧家阵营,在此之前我也算对他有些了解,蔺梓京绝非贪财好色之徒,榛榛,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
3
姚榛榛乔装一番进入百花楼。
听楼里妈妈说,蔺梓京大概三四天来一次,每次都找最红的姑娘唱曲下棋,借钱也要来,而对于投怀送抱的姑娘,他更是来者不拒。
坊间还有传闻说某些女子不需他付钱也要与他春风一渡,毕竟他有一副令人垂涎的好皮囊,和一身在兵营和战场上练出来的健硕身体。
在百花楼的第三日傍晚,蔺梓京来了。
他穿一身朴素衣衫,身姿挺拔,眉目如画,眸亮如星,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很难想象他曾是*人不眨眼的冷血将军,更难想象他会与贪功贪色联系在一起。
这样一个气势卓绝的公子,说出的话却轻佻至极,“楼里什么时候来了新姑娘?”蔺梓京用扇柄挑起姚榛榛的下巴,“咦?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话一出口,与他一起来的男子就轻笑调侃:“蔺三,这大乾还有你不眼熟的女子吗?”
郭连这群人本来与蔺梓京混不到一起,不过是蔺梓京现在落魄了又需要银子,而他们这群纨绔子弟最不缺的就是钱,让曾经大名鼎鼎的少年将军为他们所驱使,快慰的很。
以前爹娘老子天天让他们学学蔺梓京,说他年少有为,才学顶好,他们总被耳提面命,本就对蔺梓京心生不满。
如今他跌下神坛,他们不踩一脚都对不起之前受的窝囊气。
于是他们让蔺梓京干这干那,*好了带他来喝顿花酒给点赏银,*不好就是一顿臭骂。
蔺梓京原是蔺家第三代嫡长孙,郭连这群人就叫他“蔺三。”
蔺三?姚榛榛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他眼熟,原来那日在沈府撞到的人是他。
“既然是新来的,想必还干净着。”说完,蔺梓京递过他手里的酒壶,姚榛榛不解。
“姑娘,蔺将军是让你用嘴亲自喂他一杯呢!”郭连嬉笑道。
她接过酒壶的手颤了下,很快又镇定下来,为了达到目的,这些小事算什么。
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姚榛榛朝着蔺梓京走过去,但还没等她再靠近,蔺梓京一把搂过她吻了上来。
喂完酒,蔺梓京摸着嘴唇,一脸的意犹未尽。郭连更是笑得欢快,“滋味如何?”看姚榛榛的目光也越来越放肆。
姚榛榛避开他令人作呕的目光,将帷帽戴好。
“怎么?郭公子这事转了性子,喜欢清冷系的美人了?杳娘若是知道了”郭连赶忙打断蔺梓京:“怎么可能?杳娘可是花魁,我用了一万两才包下来的。”接着又露出了然的神色,“你们玩你们玩,我去看看杳娘。”说完便推门走了。
房间内瞬间只剩下两个人,半晌没人开口,最后姚榛榛打破沉默:“蔺公子,小女是慕名而来,得知您爱棋艺,不如让小女陪你厮*一番。”
蔺梓京挑眉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哦?美人要与姚我探讨棋艺?”探讨两字在他嘴里转了几个弯,带上了些难言的旖旎。
姚榛榛带蔺梓京走到里间,桌上赫然摆着一副未完的棋局,这是萧余儿当初让她帮忙解的局,听说蔺梓京也爱下棋,便把它照搬过来摆在蔺梓京面前,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倒是一副好局。”说完他径直坐到黑子那边,姚榛榛坐在白子这边。
一边落子一边嘴里不老实:“姑娘,若你这局输了可怎么办,以前有过男人吗?”
“嗒”姚榛榛被他的言论惊了下。
“哈哈,看来姑娘不想跟在下有鱼水之欢,倒是蔺某自作多情了。”姚榛榛停下执白棋的手,故作轻松:“公子才貌俱佳,还是我赚到了。”这回换蔺梓京吃惊了。
“呀,原来现在女子们都如此大胆了,姚小姐,你莫不是也要寻在下开心吧?”说着,他表情严肃下来,从进门看见这女子脸起,他就想到了她是谁。
姚侍郎家嫡长女,沈恕未过门的妻子。
“既然蔺公子认出了小女,小女就不躲藏了。榛榛等你很久了,那日见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不客气的打断姚榛榛。
“蔺公子,我心悦你。”
“?”
姚榛榛观察着他的神态,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心悦你。”
“哈哈……”他笑起来,“这是蔺某近来听到的最好笑的事。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的。公子心性中直,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你怕是不知道两月前我怕死偷跑回来吧?”
姚榛榛不想看他再自损下去,问:“蔺公子,你有心爱的东西吗?”
“有啊,美人儿……”蔺梓京懒懒道。
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他都不会让她得逞。
4
蔺梓京说姚榛榛既然心悦他,就让他看看她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姚榛榛让他给赁一间宅子。
“姚姑娘,在下现在穷的很。”
“那就去你现在住的地方。”
他带她去了西郊贱民区,看着面前简陋的屋子,蔺梓京道:“姚姑娘,现在你回去还来得及,跟着我可没有好日子”话没说完,姚榛榛径直走了进去。
姚榛榛自小被当作当家主母培养,琴棋书画女红,样样精通。小时候因为知吃的惯一位老师傅的手艺,担心他告老后自己没东西吃,便悄悄央着学了庖厨。
蔺梓京原本破旧冷淡的住处,也因为她,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从那以后,蔺梓京回家再也没吃过一次冷饭饮过一次冷酒,姚榛榛用自己的体己买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因为她女红好,所以经常绣了绣品让小丫头拿去卖,赚了银子攒起来,在他出门的时候拿给他一些,后来还捡了只黄狗看门。
蔺梓京回来的时日越来越多。
这日用完午膳,姚榛榛换了身青绿衣衫,戴上帷帽拉上桃枝出门买绣线。
“那个蔺梓京算个什么东西?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现在逛了花楼都要问我借银子。”
正逛到一家绣坊,就听到有人议论蔺梓京。
“他怕是不行吧,今早杜鹃姑娘还说他晚上使不上劲呢……”
“姑娘。”桃枝显然也听到了这些难听话,开口想安慰榛榛。
姚榛榛如今对蔺梓京也算了解,知他们这话都是落井下石的诋毁之言。
她带着朝着那些嬉笑的人群走过去。
“郭公子慎言。”姚榛榛认出这是那天跟蔺梓京一起逛花楼的男人,郭连。
“蔺公子打过多次胜仗,护卫过大乾百姓,那时他风餐露宿在战场厮*,你们在干什么?逛花楼?赌银钱?”
“你!”几人被姚榛榛这番话刺的有些恼羞成怒,看她们只有两个人,便气势汹汹地围过来。
“呦,这是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怎么?他是你情郎?”说着有人便手要撩姚榛榛帷帽,姚榛榛被围着不好脱身,刚要出口呵斥。
“啊!!”
男人的手被后方飞来的石子打中,顿时血流不止。
“是哪个龟孙……”他一回头,就看见高头大马上的蔺梓京,“郭四,活的不耐烦了就来找我,老子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蔺梓京冷冷道。
此时夕阳如血,有风轻轻的略过发梢,姚榛榛仰起头,看见他俊朗的轮廓,此时若是他身披战甲,手握兵器,该是何等威风凛凛的战神模样?
姚榛榛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英姿勃发,像是刚出鞘的宝剑,气势逼人。
“好好好,你给我等着!”说着郭四就带着众人灰溜溜的走了。
他又不傻,硬碰硬他们这几人都别想活了。
“来,我们回家。”他跳下来抱姚榛榛上马。
“今天去了趟城郊山林,还是骑马爽快!”回来后,他边喂马边对姚榛榛说。
“将军,您教榛榛骑马吧。”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意气风发,充满朝气,满身都是勃勃生机。
他扭头看姚榛榛一眼,有点嫌弃,“先把你这身子骨练好吧,太瘦了。”
姚榛榛有些羞囧,一跺脚转身进了房门,还不忘嘴硬一句:“不愿教就不愿教,这种借口可不是大男子所为……”
“哈哈哈哈。”他笑起来。
终于笑了,姚榛榛想。
第二日,西郊山林。
“让马慢慢走,对对对,走起来走起来。”姚榛榛抓着马的缰绳一动不敢动。
“这马一点也不听话。”姚榛榛看着半天在原地不动的“闪电”,朝蔺梓京抱怨。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缰绳不甩,腿也不动,干坐着让它走它就走吗?它再聪明也听不懂人话……”
“你不是说它通人性吗?”
“通人性也不是人啊。”
一天下来,姚榛榛累的腰酸背痛,总算可以骑着“闪电”绕圈,回来后她很兴奋,蔺梓京也夸她有进步,为此她高兴了好几天。
5
最近蔺梓京忙的很,经常很晚才回,榛榛怕他回来她睡着了,所以一直等着。
“姑娘,老爷今夜应该不会来了。”小丫头桃枝劝道。
叹了口气,姚榛榛吹熄火烛,让桃枝关好门窗,这里虽然地处偏辟,但民风还算淳朴,阿黄也能看家护院,她倒不担心有歹人夜闯。
夜里睡的正熟,姚榛榛忽然被拥进一个冰冷的怀里,酒气深浓,她被惊醒,刚要喊人,他便翻身压了上来,“是我。”
姚榛榛第二日巳时才醒,醒来时浑身酸疼。
幕帘撩起,蔺梓京见她醒了,便搬了浴桶进来,让桃枝倒上烧好的热水,“昨夜累着你了。”随后便把姚榛榛抱入浴桶。
“公子今日怎未出门?”榛榛问他。
“怎么,要赶爷走?”说着就要吻上来,姚榛榛推开他,又揪住他的衣领:“奴家今日身子不适,昨晚上爷折腾太狠了。”他听完笑一声,点了点她的鼻头,到底没再纠缠,出去了。
即使有了肌肤之亲,他也不肯与姚榛榛多言,他在干什么她一概不知,但有件事她很肯定,蔺梓京有很多秘密。
这日蔺梓京回来的早,晚膳时,姚榛榛让桃枝把前段时间酿的春花酒端上来。
“将军,你尝尝,好不好喝?”姚榛榛满心期待的给他到了一杯。
“味道不错,就是不够烈,比不上军营里的烧刀子。”似是觉察到失言,他沉默了下来。
过了会,他看向姚榛榛:“榛榛,不如我与你讲讲营里的事?”
“好啊。”姚榛榛很高兴他能慢慢与她敞开心扉。
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真正的战场是这个样子。
“每一次都在跟天赌命。”
他驻守的地方在北疆,那里地势险峻,山中常年积雪,除了抵御外敌,还要与恶劣的环境、天气作斗争,他一共上过七次战场,次次都危险重重。
“许多兄弟的耳朵、手、脚都冻烂了。”
“可再苦再难,也没人做逃兵,再危险也不后退。”
“他们有些才八岁,家里穷,想在军营里混口饭吃。”
“有些刚做父亲,你说,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呢?我五万英勇的儿郎啊,生生被冻死在了大山里,若不是父亲……让我点燃他和死去将士的尸体取暖……”
剩下的话已不必说,姚榛榛突然就懂了,用他人尸体取暖,他才活下来了。
“你以前问我,有没有心爱的东西,有的,我爱这万千山河啊!”他把酒杯一摔,醉了过去。
这酒本不醉人,可他痛到极致,没醉也想用醉麻痹自己。
原来,蔺老将军的棺材竟是空的,怪不得蔺夫人一时承受不住。
姚榛榛和桃枝把他扶到塌上,蔺梓京没有什么酒后陋习,除了被噩梦惊醒两次,其他还算安稳。
她大概猜到他的秘密是什么了,任谁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和视为神抵的父亲枉死,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能把五万将士的冬衣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包,这绝非一人手笔,而且幕后之人怕是位高权重,因为平常人不敢做这种事。
第二日榛榛醒来时,蔺梓京又已经出门了。
“桃枝,咱们上次才买来的滔婆和夏瓜还有吗?”
“有呢,都在冰窖里放着呢。”
姚榛榛从前经常跟小姐妹们做些果雕之类的小玩意娱情,今天正好用它打发时间。
“姑娘,您这是雕的骑马的将军吗?”
“是啊,等会再给他雕一把弓。”
蔺梓京进门就看到榆树下的女人手里拿着果子认真雕刻着什么,他心中莫明就生出股岁月静好的感动,以至于多年后回忆起来,还是胸中一暖。
“在做什么?”他给桃枝打个手势,悄悄走近,才发现女人雕刻的竟是战场上的情形。
马上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发尾轻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长长的大弓,身后是看不清面目的密密麻麻的士兵身影,蔺梓京心中一动,握住了女人的手。
姚榛榛吓了一跳,见是他,有些嗔怪,“怎么回来了也不出声,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他握着姚榛榛的手摩挲,半晌抬头看着姚榛榛的眼睛问:“榛榛,我查到棉衣的事可能跟沈家有关……”
停顿一下,他又开口:“你愿意等我吗?等我下次凯旋,就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知怎的,姚榛榛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小心翼翼。
他父亲兄弟们的仇还未报,北疆频频在边境发起动乱*扰大乾百姓,蔺梓京的心性不容许他置这些于不顾,所以待他查明真相为英魂们洗刷冤屈,便会重返军营。
国不安何以安家?这是世代忠烈的蔺家在百年前就定下的家训。
看着他的目光,姚榛榛想,算了,什么拉拢归顺萧家,什么沈家,天高皇帝远,就算有天他战死沙场,姚榛榛也认了。
刚要回他,就听见门外一阵吵闹,接着就听到“膨”地一声响。
“孽女!还不滚出来!”姚大人面色铁青,一挥手,护卫们便冲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随后姚望指着蔺梓京,“给我打!”
姚榛榛急忙上前护住,“爹!你别伤他!”
这少年属于战场,除了敌人,没人有资格伤他一分一毫。
“我跟您回去。”父亲舍不得婚约,看今天他来的架势就知道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让沈家知道。
“榛榛!”蔺梓京喊她。
姚榛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更没有回头。
姚望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妨碍女儿的名声,遂没多什么就带上姚榛榛和护卫们原路返回。
6
“孽女!你今天就在这好好跪着,想想你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姚家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出去跟人鬼混的!”
父亲回来先是抽了她一顿鞭子,又把她压来祠堂静思己过,一整天滴米未进,又受了伤着了凉,姚榛榛晚上就开始发热。
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求饶,只是感叹命运无常,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能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
醒来时,采菊正在姚榛榛床前伺候,见她醒了,连忙让人去通知姚夫人。
“小姐,您可醒了,您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
原来她在祠堂昏了过去。
“榛榛,有时候太执着不是一件幸事。沈恕有再多女人,你笼络住他就能衣食无忧,可你若跟着蔺梓京,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介庶民,即便再成为将军也难以有平静日子,日日担惊受怕。娘也心疼你。”
“况且若是姚家想与沈家更进一步,你的婚约就是最好的途径,榛榛,人越往后越身不由己,得学会认命。”母亲抚摸着姚榛榛的头发,语重心长,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当然疼惜,可若让榛榛以后过不顺遂的日子,她万不能接受。
“娘,你让我想一想。”姚榛榛靠近她怀里,有些疲惫。
姚夫人走后,榛榛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半夜,她心烦意乱,便披衣去院中假山上的凉亭,今夜月色撩人,正好边赏月边静思。
她爱蔺梓京,可他有更大的报负,蔺家只剩下他一个,那条家训就是他的信仰,让他放弃平定北疆与她远走高飞,就是折断苍鹰的羽翼,把他当宠物圈养。那这与*了他何异,她不能也不忍这么做。
况且他现在是庶民,与朝中臣子抢妻下场定不会好,沈家若是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善罢甘休。
本来她与萧余儿赌的是四个月之内拉拢蔺梓京进萧家阵营,萧家再给他安排一个体面的身份娶榛榛。
姚榛榛起初答应这件事只是为了摆脱与沈恕的婚约,至于新嫁的人是不是喜欢的不重要。萧余儿说蔺梓京之前从未与女子有牵扯,且前途无量,她那时没有想太多,就一冲动应下了。
榛榛坐了半个时辰,担心春梨几人察觉,便从亭中下来,经过前院时发现父亲房内还有灯火。
奇怪,明明刚才经过的时候没有的。
虽然府中护卫家丁众多,也难防内贼,姚榛榛担心有歹人潜入,便悄悄靠近仔细去听房内动静。
“老爷,蔺梓京可能察觉了”
“你不是说收尾收的很干净?”
“当时是收干净了,但还有个知道这事的家丁诈死被蔺梓京救了。”
“废物!”姚望压低声音骂道,此事事关重大,那笔军饷可不是小数目,若是被圣上知晓,别说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是他们的那位主子也吃不了兜着走。
“先去给沈家递消息,再派点人手去追,无论如何,蔺梓京不能再留!”
盛夏时节,姚榛榛却兀自冒起一身冷汗,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他说过的芦苇棉衣和那被冻死的五万将士。
7
“我愿意嫁,以后跟沈恕好好过。”
第二日早膳后,榛榛收拾一番便去找父亲。
“你想通了就好,目光放长远才是我姚望的女儿。”姚望甩甩袖子欣慰道,本来如果女儿不愿意,惹恼了沈家,姚家就得脱层皮,如今她心甘情愿,姚望也就不担心了。
距离婚期还剩下十来天,嫁妆母亲早已备好,不需要榛榛再费心。
沈家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花轿绕着南城走了两圈,吸引了无数人观礼,128台聘礼满满当当,算是给足了姚府面子。
榛榛想,看来沈姚两家结盟的心非常坚定。
母亲攥着她的手,一遍遍嘱咐她今后切不可意气用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并将早已备好的猪血拿出来,“到时你可将他灌醉或者用药迷晕,把猪血洒在元帕上,先把这一晚混过去,以后就万无一失了。”
“晓得了,娘。”榛榛应道。
坐进花轿时,榛榛又想起昨晚风尘仆仆翻进姚榛榛屋中的蔺梓京,“榛榛,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报仇了,去江南,咱们隐姓埋名,过平稳日子。”
姚榛榛挣脱了他的手,若有一天他知晓那五万军的枉死与姚家也有关,他们要如何自处?
“蔺公子,我想要的荣华富贵你给不起。从前种种,就当是我一时迷了心窍,不作数,你走吧,莫再强求了。”姚榛榛别过头。
过了很久,榛榛听到窗沿开合声,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停轿声传来,姚榛榛回过神,把眼泪偷偷抹掉,深吸几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从今日起,你就不是原来的姚榛榛了。
红烛烧到半夜,还不见沈恕回来,春梨去找沈恕小厮,对方也没有隐瞒,直说少爷在满娘屋里。
第二日,沈恕心满意足的从满娘房里出来,又进主屋带榛榛去正式拜见公婆,自始至终,二人都没说几句话。
榛榛也乐得轻松。
早膳过后,沈恕出门去访友。
榛榛正跟春梨吩咐陪嫁来的兰花如何安置时有人来报说满娘、婉娘等人来拜见。
一屋子莺莺燕燕吵的姚榛榛头疼,只有一位看上去柔柔弱弱一言不发,想必就是昨夜受宠的满娘了。
众女见姚榛榛不怎么搭理,渐渐都闭上了嘴,可又不甘心这么回去。她们本就没有名分,如今沈恕成了亲,定然是可以纳妾抬姨娘了,所以才按捺不住,在新婚第二天就找上门来。
这时,满娘突然跪了下来,“少夫人,是满娘不知礼数,请夫人责罚。”
榛榛摩挲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这话从何而起?”
“昨夜本是您与少爷的新婚之夜,我却突发心疾,少爷为了照顾我便没同您……”
女人们瞬间脸色各异。
姚榛榛笑起来,这群女人简直蠢到无可救药。
“既然知道错了,就出去跪着吧。”
“!”似是不相信姚榛榛会说这样的话,满娘不可置信地朝姚榛榛瞪过来,见她神色认真,咬了咬唇,眼泪掉的更快,犹疑着就要开口。
“你耳朵聋了?不知羞耻的东西,主子让你出去跪着没听见?”春梨冲着满娘就是一耳光,让人把她拉出去。
“什么腌臜玩意也敢来夫人面前碍眼!呸!”
剩下的几人脸色发白,忙找借口退下了。
“小姐,以后这种人就不能惯着!”春梨生怕姚榛榛吃亏。
榛榛点点她额头,“知道了。”
晚上沈恕回来,先去了几个女人那。
没多久,人就气冲冲地找过来,“姚榛榛,你今天对满娘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让她跪?你有再多不满也憋着,她现在是我的心头肉……”
“心头肉?”姚榛榛嗤笑出声,“她是你心头肉怎么不娶她不纳她?怎么,等着有一日把她送给你某个同僚……”
“啪!”话没说完,沈恕就甩过来一巴掌。
他冷笑道,“姚榛榛,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跟蔺梓京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正室夫人的名分,就已经给了姚家天大的面子,别的你想都别想!”说完便拂袖而去。
姚榛榛给自己倒了杯茶,她不在乎沈恕的心在谁身上,她要查清楚芦苇棉衣是怎么回事,让她心上的少年早日报仇雪恨,去坦荡的面对世人,毫无负担的实现理想。
沈老夫人第二日让人叫榛榛去陪她说话,“都是一些玩意儿,哪天恕儿不喜欢了,自是打发出去。你不必介怀。”
“母亲说的是,这些媳妇明白。”
8
这日,沈恕突然半夜来了主屋,他喝的醉醺醺的,扯住姚榛榛:“蔺梓京是个什么玩意?还不是被我们耍的团团转……他到是有胆量,今日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不打胜仗就以死谢罪。”
姚榛榛抓住他的手一颤,没来由的心慌。
“再去又怎样,还是会被冻死在荒郊野岭,上次是他侥幸活下来,这次呢?哈!他算个什么东西?”
今日他与同僚饮酒,桌上有人说起蔺梓京,说他本有将相之才,可惜命运不济。他与蔺梓京年纪相仿,从小他读书就好,可无论何时提起他,别人都要带上蔺梓京,后来很多人又说蔺梓京才学在他之上。
他从小被众星捧月,人人都说他未来前途无量,他本来春风得意,可偏偏被一个蔺梓京抢了风头,处处压他一头。
朝廷拔了军饷给蔺家后,他得知七皇子动了心思,便怂恿父亲一起揽下这件事,趁着战事,七皇子和沈家都能大捞一笔,而且还能把蔺梓京困死在北疆,这样既得到七皇子的赏识,又能出口恶气,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他今日来找姚榛榛,自是想出气,绿帽子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而且现在蔺梓京势单力孤,早已无翻身之力,他更是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看着姚榛榛难看的脸色,沈恕心中快慰;“这次他可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姚榛榛猛地揪住他:“你又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姚榛榛,你是我的夫人,心悦他又怎样,还不是得在我身下承欢。”说完就开始撕扯榛榛的衣服,姚榛榛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冲着他脖子扎了下去,沈恕哼一声,晕了过去。她让心腹护卫去把满娘打昏,塞了支簪子在她手上,又让人悄悄把沈恕送去满娘屋里。
这里是后院,都是沈恕的女人,他每次回来都不会让人守着,这也方便了她。
春梨欲言又止,但见榛榛脸色不虞,又退出去了。
这一夜榛榛尤其不安,第二日天没亮就找了个理由出府去萧家。
自那日之后,她跟萧余儿再没有见过,其实她更想进宫去见皇后,可惜没有门路,只得让萧家搭线。
“别来无恙。”萧余儿递给姚榛榛一盏茶。
“好久不见了。”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件事。
姚榛榛对着萧余儿跪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余儿,今日有事相求,可否为我引见入宫,见皇后娘娘。”
沈家又欲在战事上做手脚,为了那百万两军饷,他们可以置数万人命于不顾。妇人不好直接面见皇帝,她只能向皇后娘娘禀报。
萧余儿见她神情严肃,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便先让榛榛回去等消息,她尽快安排。
回到沈府,有人来报说满娘被沈家打死扔去乱葬岗了,她竟敢刺伤沈恕,真是胆大包天。
沈恕醉的迷迷糊糊,早已记不清昨晚到底去了谁的屋。
榛榛没什么感觉,倒是她的丫头春梨很高兴,觉得还是她家小姐聪明。
9
三日后,姚榛榛坐着萧余儿的软轿进宫。
“你说的可是真话?”皇后娘娘威严再也未持不住,听姚榛榛说完沈家贪墨军饷的事十分震惊。
“娘娘,臣女句句属实,请娘娘明察。”
“后宫不得干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皇后娘娘恢复神态,神情严肃。
蔺梓京说起来也算是她的远亲,不过蔺家从蔺梓京祖父那一代就与她家没什么关系了。
蔺家历代只会效忠君王,从不参与夺嫡之事。
但蔺家的为人,皇后还是信得过的。
所以今日姚榛榛所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娘娘,若是有沈家预谋贪墨的证据,会有什么下场?”
“贪墨军饷犹如叛国,自是株连九族。此事事关重大,牵扯人数众多,且可能还有幕后人物指使,你先回沈府,剩下的从长计议。”
从宫里出来,姚榛榛缓缓呼出一口气。
皇后娘娘信她,大概是看在萧余儿的面上。
可若要找出证据,实在是难上加难,何况这里面还有姚家的手笔。
刚回沈府,采菊就给榛榛带来一个晴天霹雳。
“小姐,夫人昨日去了!”
姚榛榛眼前一黑,“小姐!”春梨赶忙扶住她,眼泪止也止不住。
“走,走,我们去姚家。”她站都站不说,说话发着颤,却坚持回姚家。
姚府正在准备发丧事宜。姚望不在府中,不知去了哪里。
采菊说,前几日父亲突然领回来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说是春娘生的,他与春娘做了十年夫妻,一直毫无怨言的做他外室。
如今儿子长大,聪明伶俐,是时候将他们母子接回府了。
母亲不允,父亲便发了火,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母亲气急攻心,当晚就去了。
母亲是被父亲生生气死的!
今日,他怕是又去见他那外室了。
姚榛榛攥了攥拳头,他可以把她这个女儿送出去为自己铺路,可母亲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相伴数十年,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榛榛对父亲的薄情寡义彻底心寒。
为母亲办完丧,她回了沈府。
沈恕一连五日未曾归家,沈夫人说他差事忙,实在脱不开身陪姚榛榛为母亲守灵。
姚榛榛心中冷笑,好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10
“姚榛榛,你是不是疯了,我说了不许轻举妄动,你以为*了这些人事情就结束了?”
姚榛榛趁着父亲迎娶新妇,在一家人的餐食里动了手脚,姚榛榛与人说是因为太高兴,父亲和新母亲喝醉了,弟弟也因为年纪小早早睡下,也就没引人怀疑,沈恕也有点迷糊,被榛榛扶上马车带回沈府。
等沈恕毒发身亡后,她悄悄去前院老夫人屋里吹了迷香,进屋用匕首将两人刺死。接着,她带上春梨,坐上了之前让萧余儿帮忙准备的马车直奔皇宫。
“娘娘,人活一世,不过为一口气。他们谋财害命、薄情寡义,让五万将士死不瞑目,这次又要故技重施加害蔺小将军,置数万人的性命于不顾,臣女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糊涂啊!过了今夜,明天所有人都知道姚沈两家出事,只有你幸免于难,任谁都会怀疑你!到时你要怎么办?”
“娘娘,既然做了,榛榛便不悔,要*要剐细听尊遍!”
“你!你们俩真是胆大包天!”皇后娘娘气急。
你们俩?姚榛榛不解。
皇后娘娘让苏麽麽拿出木匣,“这是梓京前日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他之前在京里发展了一些眼线,今日有人从七皇子府里带出了六封密信,就是关于这两次北疆军饷的。我本来计划明日就让太子将此呈上,七皇子一党必死无疑。榛榛,你若再等一等……”
榛榛眼里含了泪,却笑:“娘娘,不能等的,明天天下人都会知道我爹参与了这事,爹是罪臣,我是罪臣之女,且已嫁与他人,就算蔺将军心中不介意,可榛榛不能误他前程。”
皇后娘娘最后叹了口气,说:“榛榛,明日我去奏请皇上,让你去郊外大佛寺为苍生祈福吧。”
“多谢娘娘。”榛榛跪伏在地,这已是她最好的结局。
11
旨意下来的时候,姚榛榛正在去大佛寺的路上。
街上到处都在说蔺梓京恢复了少将军的身份,发还了将军府,在北疆也打了胜仗,今日回朝受封,前途无量。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微风徐徐,姚榛榛挑开车帘,看着马车穿过一片片树林,心情放松。
一切都结束了,她想。
终章
“听说了没?蔺将军又去大佛寺烧香了。”
“他每次从战场回来不都去吗?”
“多少年了,也不见他娶妻,他跟大佛寺那位……”
“快别说了,如今他早就位高权重,以后还是少议论为好。”
街头巷尾依然有很多少女少妇议论着那位传奇将军蔺梓京,说他当年九死一生从战场上爬出来,说他在御前立下军令状,说他暗地搜集证据为枉死的军士洗刷污名,说他心有所属发誓今生非卿不娶……
如今大乾繁华强盛,因为有了蔺将军,北疆不敢再来犯,山河稳固,新帝也早已登基。
姚榛榛站在佛堂门口,看着布衣打扮一步一阶走上来的青年,有些恍忽,上次见他,还是六个月以前。
发现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君纳妾无数,她退婚不成,出家做尼姑
旁边的小沙弥见她一直望着台阶上的人,问:“师傅,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看这大好山河。”(原标题:《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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