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雪孤注一掷地爱了霍云城二十多年。爱得偏执、卑微、遍体鳞伤。
可是现在……
她不得不结束了。
……
送走了林老,谢清雪的一张小脸惨白。
“夫人的身子如果好生将养,应该还有一年的时间……”林老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又像是隔着一层膜,怎么都听不真切。
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
巨大的声响。
谢清雪恍惚着转身去看,下一瞬,两个扭缠在一起的身影便猛地,刺进她眼眸中。
“少帅,您夫人可还在呢……”男人军装下,千娇百媚的百乐门头牌楚秀容探出头来。
酥骨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
一双艳色潋滟的眸,分明是往男人怀里躲,可又藏着几分挑衅与不屑。
“不用管她,”男人薄唇勾起,目光看过来,冰寒刺骨:“你就当她是个死人好了。”
长长的睫毛微颤,心脏钝疼,像是被人狠狠碾过。
谢清雪抿了抿唇,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快要死了。
嘴角动了动,她想对着霍云城扯出一个笑,就像往常他每次带着女人回来时那样。
可是这次……她没有成功。
她脸颊僵硬着,鼻子酸涩,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子扯出一个像样的笑。
“嗤,”一声冷笑,男人幽深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怎么,谢清雪,你这次终于装不下去了?”他勾着唇,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讥讽和鄙夷。
这个女人,明明手段恶毒,却偏要装出一副纯良情深的样子。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谢清雪原本惨白的小脸变得更白,身子晃了晃。
这么多年,她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话……他的冷淡、他的嘲讽、他的厌恶,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还是会感觉到锥心的痛?
她想要离开这里,逃离这个地方!
刚转过身,身子,却猛地被人扯住。
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到面前人身上,从上,往下,一层一层,似乎要将她给彻底撕开。谢清雪的脸色涨红,她想要挣扎,下一瞬,男人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颊……
“云城……”她喃喃。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温柔。
然,下一秒,男人的嘴角突然讥诮地勾了起来:“谢清雪,你这幅样子是想勾/引我?”
“我……没有。”
“没有什么?”男人笑,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垂,激起一片颤栗。他的眼中却毫无笑意,明明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手段恶毒,却天天做出一副良善可欺的样子。
他看不惯,所以,就要将她伪善的面具狠狠撕碎。手指忽地动作。
“不要!”谢清雪猛地回过神。
她颤声:“云城!”这里还有别人!
她挣扎,想要挣开男人的束缚……突然,“刺啦”一声,身上的衣衫顿时碎裂。
男人眯了眯眼,眼神逐渐幽深。
“嘴上说着不要,实际呢?”他喉结滚动,看着她:“谢清雪,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放心,秀容不是外人,你没必要在她面前装什么清纯,再说了,”他忽地手指用力:“你是什么样的货色本帅可是一清二楚。”
不!
心口刺痛。谢清雪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向下逆流。
“云城、不!求求你不要……”
当着楚秀容的面,她不能这样!谢清雪祈求着、声音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里砸下来。她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他连一点点尊严也不愿意留给她?!
她不想、她不要!
从未有过这样剧烈的挣扎抗拒,面前的女人,明明满脸满眼都是泪,霍云城却觉得该死的惑人……
“妈的!”心中低咒一声。
“云城、不要。”温热的气息席卷,她明明是想要抗拒,可是因为是他,即使是一个眼神也让她觉得心甘情愿的男人……他现在离她那么近,她到了嘴边的抗拒,也因此变成了破碎的声音。
“云城……”
“云城,不……”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与其说是拒绝,倒更像诱惑。
这样柔弱的声音,这样潋滟的表情……这个女人在这样的事情上果真有一套。
“啧,”霍云城的目光蓦地幽深下去:“谢清雪,你说如果谢大都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是会觉得欣慰还是觉得……恶心?”
恍惚间,谢清雪似乎看到了楚秀容向自己投来的可怜又同情的目光。
不!不要!
手下微凉,心中的渴求在每一处皮肤叫嚣!
再不迟疑,他弯下身将她抱起。
第二章 想要哪种棺木
房间内。
霍云城的手指略过,忽地,他皱起了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怎么这么瘦了?”
谢清雪的脸蓦地一白。
因为生病,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便瘦了三十多斤。
现在的她看起来形销骨立,的确比不上刚才的那位楚秀容风韵绝伦。
谢清雪的脸色从涨红逐渐转为惨白。
好在,霍云城也并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太长的时间。他扯住谢清雪的头发不带丝毫的情感……
嘴唇被咬得几乎渗出血。
谢清雪双眼中满是泪水,明明不想哭的,却怎么也忍不住。
她嫁给霍云城七年,这七年没有一次他允许她转过身。
他说,你长着张和嘉怡一模一样的脸,看到了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说,你长着这张脸,是对嘉怡的侮辱。
可是……凭什么?
将谢嘉怡嫁出去的人不是她,让霍云城痛失爱人的人更不是她。
他凭什么,将她的心一次又一次丢到地上、再翻来覆去踩踏?!
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明明她都要死了!他却还要伤害她、羞辱她!
不甘……在心中叫嚣着,如擂鼓撞击,声音越来越大。
谢清雪忽地将手攀住面前的床沿,她半转过身来,她要让霍云城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是她谢清雪、不是谢嘉怡!
“你干什么!”中途被人打断,霍云城双眸泛红。
谢清雪抬起手:“霍云城,你看清楚,我是谢清雪,不是谢嘉怡!我有多爱你,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谢清雪指着自己笑,眼泪却止不住。
她伸手一把环住霍云城的脖子,闭上眼,将嘴唇贴上去。
“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她一遍遍、在心底疯狂嘶喊。
霍云城的身子微僵!女人的唇印上,很软、很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差点沉溺其中。
但很快,霍云城猛然回神:这女人、是谢清雪!
他猛地一把将她给推开,“嘭”的一声:“谢清雪,谁给你的胆子?!”
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很大。
明明疼的想哭,谢清雪却笑的执拗:“霍云城,你爱过我吗?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哪怕一次对我曾经动过心?”
“哼,你说呢?!”霍云城讥讽。
狠狠用手擦着唇角,眼睛却不由落在了地上的女人身上。
她小小的身体,瘦得惊人,但刚刚爆发出的力气,却几乎连他都能抗衡。
她的眼神很亮,潋滟着的光彩,是如此的灼烈!
此时的她,跟以往那个死气沉沉的谢清雪不同,可是再不同,她还是谢清雪。
是那个害了谢嘉怡终身的人。
霍云城的心骤然冷下来,他站起身往外走。
“霍云城!”
身后有哽咽的声音传来,谢清雪拼命抑制住浑身的颤抖,一字一句:“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抱抱我?哪怕,是假装的也好。”
握住门把的手一顿,不等她说完,男人已经转身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时候?”
……谢清雪的话哽在喉咙里。
因执拗和期望而泛红的小脸上,此时一双潋滟着水色的眸子,惶恐湿润,让人忍不住沉溺……霍云城几乎都要相信她了!
嗤笑出声,谢清雪真是比那些戏台子上的女人还要能装会演。
“你什么时候死?”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微勾:“想要什么材质的棺木就去告诉管家,想要让人心疼就去告诉谢大都督,至于我,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三章 披红挂彩
轰!
谢清雪如遭雷击!
她双手死死攥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可面前男人唇角勾起来的讥讽,那么明显,将她剩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霍云城眼中划过一抹冷厉:
“像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你放心,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一定会让整个少帅府都披红挂彩的庆贺!”
“嘭”地一声,房门关上。
谢清雪无力地瘫在了地上,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承受霍云城。
手不听使唤,颤抖如筛糠。
林老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夫人,您的身体……如果好生将养,应该还能有一年的时光……”
浑身犹如被反反复复碾压过一样,谢清雪扯过枕套塞进嘴里。
病发起来的疼痛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忍受,肠子像被人扯着,一寸寸地往外拉扯,为了不惊动霍云城,谢清雪拼了命咬牙忍耐。
……
夜色。
凉薄如水。
谢清雪站在门外,良久,才深吸了口气,推开房门。
霍云城抬起头,目光落到她身上。
“云城,你找我……”谢清雪身上穿着如常的衣裳,她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一眼看上去,端庄、贤淑。但霍云城可深知她是个什么人!
嘴角一勾,扔过来一只精致华美的礼盒:“把这个送去百乐门,秀容闹了脾气,你去给她道歉,就说,本帅改日再补偿她。”
听到他的话,谢清雪的眸光微黯。
礼盒很轻,她捧在手上,却觉得无比沉重。
深吸了口气,谢清雪强迫自己挂上柔顺的笑脸:“好,我一定会亲自送到她手上。”恭顺,柔弱,以他为天,以他为地。霍云城却看得一怒。
这女人,还真是能忍、会演!
既然如此!他恶意的笑:“秀容说她总是唱戏给别人听,你明日准备准备,唱给她听。”说着,他似乎极为满意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对!就这样,秀容一定会十分高兴。”
谢清雪肩膀微微颤抖。
颤抖,从肩膀到双手、再到双脚……霍云城,你当真这么厌恶我?恨我?恨到、一点点尊严也不愿意留给我?
霍云城眯着眼,满意的欣赏着面前女人突然苍白的小脸、颤抖如落叶的身躯……谢清雪,既然你这么心心念念的想当少帅夫人,如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他眼中划过讥讽和得意。
可很快,他的讥讽和得意全部都僵在了脸上。
那个女人剧烈颤抖的身子,忽然地就平静下来。
她脸上重新挂上恭顺的笑,她看着他说:“好,云城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天,我就唱给楚姑娘听。”
“唱秀容最喜欢的。”
“好。”
谢清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霍云城的房间的,她脸颊僵硬,步伐一步比一步快。
直到最后,“砰”地一声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身子,顺着房门软软瘫倒下去!
心、好痛,这里、好痛!
谢清雪捂着心口,那里、似乎喘不过气来,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眼泪,终于一滴滴从眼眶里砸落下来……
第四章 同情和怜悯
谢清雪站在百乐门的门口。
她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裳,和这里粗劣的香粉味很不相配。以至于,来往的人经过她时,都下意识的避开。
攥着礼盒袋子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终于,还是站到了楚秀容的面前。
以前站在台上等着她打赏的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
“夫人,这件礼物,我很喜欢。请您代我向少帅说声谢谢,谢谢他的抬爱。”楚秀容的面色柔和,笑意温婉,但看着谢清雪的目光,却带着一丝丝的同情和怜悯。
对着她这样的目光,谢清雪只想要逃离,但……
“您……还有事?”楚秀容问道。
脸上得体优雅的笑容一寸寸皲裂,谢清雪的话哽在喉头,难堪,从心底里急速爬上来……
她声音极小:“我……楚姑娘,你……你能不能教我,教我唱戏?”
“唱戏?”楚秀容诧异。
“是,”谢清雪咬牙:“云城说,想听我唱戏,所以我想向你学习……”
楚秀容脸上诧异更多。
她一张脸妩媚动人,尤其是在灯光下,眼波流转,魅惑横生。偏又带着惊讶、怜悯、
讥讽……
谢清雪手指微微颤抖。
一张小脸惨白,指尖冰凉,连包裹在裘皮里的身体都迅速冷下去。
“好,夫人学我就教,夫人想学什么?”
……
夜,长长。
谢清雪和楚秀容在幽静无人的台子上,走步、开腔,灯光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声音自空旷处传出,幽长幽长……
嗓子哑了,身上冒出层层冷汗,谢清雪的小脸越来越苍白,如纸……
“细思往事心犹恨……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
“嘭——”
一声重响,
楚秀容回神,回眸一眼,便看到一头栽倒在台子上的谢清雪。
“夫人!”她大惊。
谢清雪身体蜷缩在台子上,弓成虾子,瘦小的身躯不住颤抖,“夫人,您怎么了?”楚秀容想要伸手搀扶她,谢清雪却咬牙摆了摆手。
“没事。”
她这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蚀骨的痛,额上密密的汗,楚秀容看得心惊,想要喊人,却被她死死拽住:“不用,不用叫人,我这是老毛病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雪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脸色也稍微好了些。
“夫人这是……胃癌?”楚秀容突然开口。
谢清雪抬眸。
楚秀容又道:“我妹妹,她也是胃癌走的……”
谢清雪唇齿苦涩,胃癌的治愈几率几乎为零……她点了点头。楚秀容就着手将她搀扶起来,神色中透出复杂:“少帅他……知道吗?”
“不知道,”谢清雪笑。
楚秀容抿唇,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昨日,霍少帅对谢清雪的厌恶和不喜她自然看在眼里,如果他知道谢清雪的身体……还会这么对她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
毕竟,谢清雪作恶良多……
恍神间,她又听到谢清雪的话:“还请楚姑娘帮我隐瞒这件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
“楚姑娘……,多谢。”
面对着这样一双恳求的眼睛,楚秀容最终,居然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吧,楚姑娘。”谢清雪站起身。她还记得霍云城的要求……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下,她还要学自己唱戏……楚秀容语气滞了一滞:“你何必做到这样……”
胃癌晚期的人痛起来有多痛苦,楚秀容亲眼见过。也就是因为见过,她才不明白谢清雪为何执意坚持!
告诉霍云城,不好吗?
“他喜欢。”
一句话,三个字。
他喜欢,就因为这样一个可笑又可悲的理由,谢清雪撑着病重的身体,在寒冬夜里、在这样的地方,跟她学唱戏。
楚秀容的眼睫微动,她看得出来,谢清雪已经时日无多。
这个女人……
握住谢清雪的手紧了紧,楚秀容心中微微一叹:“不必了,夫人唱的,已经足够好。”
第五章 一千大洋
翌日。
霍云城果然在府内搭了台子,请楚姑娘进门听戏。
男人搂着美人坐在主位,底下伺候的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口。
“秀容,这个提子甚甜,你也尝一颗。”眼角瞥到门外的一片衣角,霍云城嘴角勾得邪气,说出的话却无比温柔。
谢清雪的脚步微顿,眸子落到男人俊美的脸上,心底,忽地升起一股酸涩。
成亲七年,他也从未曾这样温柔待过她……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男人抬眸,已没了方才的半点温柔:“本帅和秀容已经等了半晌,你怎么才出来?磨磨唧唧,是觉得给本帅唱戏委屈了?”
他眼中尽是讥讽。
谢清雪的脸色苍白,“不是,”强压住心底的苦涩,她一甩长袖戏声袅袅……
随着她的声音,霍云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搂着楚秀容腰的手也越来越紧。
“少帅?”楚秀容抬眸看着他。
他却似乎闻若未闻,眼眸一眯,冷冷盯着下方瘦削的身影:“没想到谢大都督的女儿,唱起戏来也真是像模像样。”
谢清雪眼睫微颤,无论什么,只要他说,她就去做。
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顺从、这样的逆来顺受,却让霍云城心中霍然升起滔天怒气!
“来人!”
“少帅。”
“去,拿一千个钢镚来!”
“是。”
下人匆忙领命而去,剩下伺候的人们更加惶恐,唯有楚秀容,看着霍云城的眼中却有了一抹深思。
很快,那人捧着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上,满是钢镚。霍云城看着那些钢镚,突然一把松开揽着楚秀容的胳膊,伸手接过那托盘……
“少帅!”一道声音响起,霍云城的目光看过来,楚秀容声音带着探寻:“您真的很讨厌她?”
霍云城冷眸一眯:“自然。”
“那如果她死了,少帅会如何?”几乎是下意识的,楚秀容问出这句话。
霍云城眸光一闪,眼睛瞥了一眼仍在唱着的女人,声音陡然冰寒:“她若死了,本帅便披红挂彩,开宴庆贺!”
话落,他手下一动,叮叮当当满屋子钢镚乱蹦的声音。
“谢清雪,你今日唱的甚好,这一千大洋,便是本帅赏你的!”说完,转身离去。
身后,谢清雪脚步被乱滚的钢镚扰乱,重重跌倒在地,晞却连痛也不喊出来。
她只是死死低着头,眼底的泪和绝望再也无法掩藏。
良久。
“夫人,少帅已经走了。”楚秀容的声音传来。
谢清雪没有抬头,只胡乱地点点头,便撑着身子站起来。她转身,撑着所剩无几的自尊步伐笔直。
只是,她的步子才刚迈出两步,身后,一道带着惋惜与悲悯的声音便叫住了她:“夫人。”
她顿住。
“善恶终有报,其实夫人不必自艾自怜,您往日算计少帅、算计自己亲妹妹的时候,也早该想到今日的情形才对。”
唰!
血色刹那从谢清雪脸上褪去。
她忽地回过身:“我没有!”一双眼睛明明通红,却冷然地和楚秀容对视,看着她,她一字一句的开口:“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这些!”
第六章 你保不住这孩子
“你没有?”楚秀容皱眉。
“是!”不再躲避、不再回避!
这一次,谢清雪毫不示弱的抬头,与楚秀容对视,这一次,她坦坦荡荡,对着楚秀容一字一句道:“过去的十几年里,霍云城恨我、骂我、怨我,可是,我从没有算计过他、从没有,做过哪怕半件对不起他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她嘴角一弯,含泪的双眸里满是执拗:“我没做过!”
“我只是爱他,哪怕他恨我、怨我、恨不得我死,也从未动摇过。”
楚秀容心中愕然。
谢清雪这个少帅夫人,她曾因她的病对她有些怜悯同情,但,却从未喜欢过。
她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曾经的恶毒、算计。
而是因为她的畏畏缩缩,在霍少帅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是畏缩、怯懦的。
可此刻,她眼中那个畏缩、怯懦的谢清雪,却唇角带笑,脊背挺直:“霍云城恨我,怨我,我没办法解释,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
“我在等,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下去,他终有一天会主动相信我。”
她的笑越发明艳夺目,嘴角的苦涩却深重:“可是,我怕是等不到了……”
浑身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胃部绞痛着,往外拉扯,谢清雪苍白的面颊上,细汗一颗颗渗出来,双手紧握,皮肤下的青色脉络肉眼可见……
楚秀容眼底是一片复杂的神色。
她以为的谢清雪,卑鄙无耻、自私懦弱。
可眼前的谢清雪,却执着的犯傻、执着的令人心疼……这个谢清雪,是她知道的那个谢清雪吗?
“楚姑娘,听到这些,你满意吗?你相信吗?”谢清雪咬着牙,身体绞痛的颤抖,她却竭力忍耐,甚至扯出一个笑容。
楚秀容深吸一口气。
她看着谢清雪没有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反而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纸片。
这是什么?
谢清雪没有接。
楚秀容将纸片往她手里一塞:“这是我妹妹的主治医生,从西洋回来的,医术不错,人也不错。”
谢清雪低头,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多谢。”
“去看看吧,现在,我陪你一起去。”
谢清雪的眼底划过一抹自嘲:“楚姑娘不信我?觉得,我连这病也是骗你的?”攥紧纸片,她脊背挺的笔直:“不管你信不信,与我何干?”转身便走。
但下一刻,身子却如同风中跌落的蝴蝶一样,坠倒在地。
……
医院中,入目的纯白。
谢清雪缓缓睁开了眼睛。
下一瞬,便看到了在她身边站着的、一脸莫名神色的楚秀容。
“这里……是医院?”谢清雪的声音干哑异常,楚秀容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
“谢谢。”谢清雪接过水,抿了一口。
“你……”
“你*了。”一句话,石破天惊。
谢清雪手中的水杯砸在身上,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被子,她声音颤抖,却又隐藏着无法掩饰的狂喜:“你、你说什么、我……*了?!”
“是,你*了,孩子已经四个多月。”真难为她,几次三番被霍云城刁难也没有出事:“你不知道?”楚秀容又问。
“不、我不知道。”谢清雪尚在狂喜中。
楚秀容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开口:“你保不住这孩子。”
“不,”谢清雪嘴角扬起笑,她抬眼看着楚秀容,眼神闪闪发亮:“我要留下他!”
“你疯了?你胃癌晚期!你根本生不下来的!”楚秀容简直震惊。
第七章 是演给你看的
“不是能剖腹吗?西洋大夫最会剖腹,只要我的孩子撑到七个月,他就一定能活下来!”一把抓住楚秀容的胳膊,谢清雪的眼中闪着希冀:“楚姑娘,请你帮我!”
“你真疯了!我为什么要帮你?!”楚秀容将胳膊抽回来,看着她:“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你打掉他,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难道,你要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谢清雪垂下眼睫,半晌,才抬起头:“我可以制造自己出走的假象,那样父亲也会好过一些,他和云城的关系稍好,我不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添乱。
所以我自己出走,是最好的结局。”
楚秀容眉头紧紧皱着,看着谢清雪,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和霍少帅口中有所不同。
现在时局动乱,谢清雪的父亲是大都督,手中握着兵马,因为谢清雪的关系,和霍少帅站在一方,其他统帅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果谢清雪真的出事,这样的平衡局面,还能稳定的住吗?
显然谢清雪也是想到这一点,因为这,甚至愿意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样的她,真的是霍云城口中的那个心肠歹毒、攻于算计的谢家大小姐吗?!
楚秀容眸子动了动:“那霍少帅呢?你为何也不让他知道?”
“绝对不能!”谢清雪苍白的小脸上闪过惊慌:“他那么恨我,如果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一定不会允许他活下来,楚姑娘,我不求你能帮我,你只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好……”
“夫人!”楚秀容突然出声,打断谢清雪的话:“如果我告诉你,霍少帅和我在一起是假的,是演给你看的,他从来没有碰过我,却让你怀了他的孩子。”
“也许,他是有些在乎你的呢?”
“不……”谢清雪神情苦涩,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抚过:“他碰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因为嘉怡……我和嘉怡长得很像,他和我在一起时……将我当成她……”
“他不碰你,也是为了嘉怡。从始至终,他心里爱着的都是她……”
“所以,你到时候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让谁养?”楚秀容问。
“是我对不起这个孩子……”谢清雪的眸色暗淡,她不能让父亲知道这孩子是自己拼命生下的,也不能让他成为霍云城的一根心头刺,所以……
“如果、如果到时候他真的能活下来,还请楚姑娘帮忙找一户好人家托付,我有一些私房钱,改日都拿给楚姑娘。楚姑娘每年给那户人家一些就好……”
“呵!”楚秀容冷笑,一把扯开谢清雪又拽住自己衣袖的手:“看来夫人都想好了?我还真是多管闲事,凭白惹了一堆的麻烦!……”
“多谢楚姑娘。”
谢清雪眼睛微湿,楚秀容虽然抱怨,但是她肯说这话便是答应自己了。手温柔滴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眼睛里闪闪发亮。
她的宝宝、这是、她和爱的人所孕育的宝宝……
……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楚秀容的不满抱怨。
第八章 几乎为零
“纪医生!”
楚秀容脸上挂起笑,连耳廓后也带着红晕。
谢清雪看得恍惚,似乎许多年前,她看着霍云城的时候,也常常露出这样的神情……
楚姑娘,应是喜欢这位纪医生的吧……
谢清雪朝纪医生看去,身材挺拔,仪表堂堂,她看他的时候,他也恰巧伸出手来:“你好,我是纪墨。”
留洋回来的人,身上难免带着些西方人的习惯。
谢清雪为楚秀容感到高兴,这样一个人,的确值得托付终身。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那边,楚秀容已经将谢清雪的打算告诉了纪墨,纪墨听后,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转头看向谢清雪:“你真想好了?
如果执意保孩子,孩子存活的可能性不大,你的命肯定是留不下的。如果现在打掉孩子,你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嗯……孩子,有多大的几率活下来?”谢清雪神色殷殷。
“几乎为零。”
零……
谢清雪脸色迅速苍白,空气几乎凝滞,没有人说话,良久,她才狠狠吸了口气,抬眼再看向纪墨的时候,眸中已满是坚定:“有劳了。”
纪墨神色复杂。
这个女人,愿意为了几乎为零的机会,放弃生的希望。该说她傻、还是伟大?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将劝说的话吞了下去。
“好,那我开几服药,你带走按时吃。有问题一定联系我。”
“好,多谢。”
……
从医院里回来,谢清雪便将纪墨给自己开的药藏好。
她看着自己尚且算平坦的小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从这日起,在霍云城看不到的地方,谢清雪和楚秀容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有时候,是楚秀容带她去医院做检查,有时候,也会一起吃饭……
谢清雪得的是胃病,辛辣刺激的东西根本不能碰,楚秀容竟亲自给她煮一些软硬适中的粥,力求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保证营养……
“今天是山药粥,还热着,你等会喝。”
楚秀容将端着的粥放到谢清雪面前,她身上系着围裙,配上那张妩媚娇艳的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谢清雪却只想流泪……
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这样的温暖,第一次感受到……
她有些无措,不知自己如何做才能回馈。
楚秀容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来,“差不多了,快喝。可不能把我儿子给饿坏了。”
“你……”谢清雪震惊:“你要收养他……?”
“你不愿意?”楚秀容挑眉:“还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够?”
“自然不是!”谢清雪下意识道:“可你一个未婚女人怎么带孩子……会给你招来许多非议。”
“嗤,我一个女人,招来的非议还少?”楚秀容毫不在意的一撩头发:“她们是嫉妒我的美貌。”
“唔……”谢清雪忍笑,点点头。抿了两口粥,突然又抬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都一样。”楚秀容坐在她对面,眼睛直直盯着她。
谢清雪被她盯得不自在,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擦擦嘴角:“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没事,你吃。”
“嗯。”谢清雪喝着粥,突然,手中的勺子动了动,一个软软的荷包蛋,从下面浮了上来。她心中一动,看向楚秀容。
“生日快乐!”楚秀容笑着,放在桌下的手往上一举,一个小巧的蛋糕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问过纪墨了,他说你能吃。”
谢清雪攥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鼻头发酸,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等下,我点上蜡烛。”楚秀容说着,自顾自去拿蜡烛。
谢清雪趁机抹掉眼中的湿润。
楚秀容将蜡烛插上点燃,小小的烛火里,映出谢清雪瘦削苍白的脸……
这一天,谢清雪过得很快乐。
她出身虽好,但从小也没有过同龄玩伴,谢嘉怡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她母亲因为谢嘉怡的母亲而死,她也和她走得极远。父亲虽疼她,却没时间陪她……
这一天,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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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谢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