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慨赠奇珍怀玉女 巧搓解药戏魔头
文道庄半信半疑,把“解药”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说道:“好,若是解药无灵,我再找你算帐。”正要回去,金逐流叫道:“且慢!”
文道庄道:“怎么?你这解药可是弄错了?”他一方面是疑心金逐流在这解药上作弄他,另一方面更害怕的是金逐流不放他走,心里想道:“要是这小子不顾江湖信义,我纵然不致死在他的手里,只怕也要两败俱伤了。哼,我真是悔不该太过相信这小子,没有叫沙千峰同来,如今倒是弄得孤掌难鸣了。”
金逐流笑道:“你别慌,这解药包你一服就灵,不过我的话还未说完呢,你那宝贝儿子我除了喂他毒药之外,还点了他的穴道的。”文道庄曾试过解穴无效,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说道:“你这小子怎能下得如此辣手?”心想:“这小子已然逃出了虎穴龙潭,当然是绝不肯再回去的了。但我不会解穴,这却如何是好?”
金逐流哈哈笑道:“不,不!说到心狠手辣这层,我是远不如你。你不是说过无毒不丈夫的吗?”文道庄更是惊恐,说道:“金逐流,你想要怎样?你是故意骗我来此戏耍的不是?”
金逐流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不!我岂能与你一般见识?或许你心狠手辣,我却不能不一诺千金。我说过不要你儿子的性命,当然也就要教你解穴的方法了。你洗耳恭听吧!”
文道庄不能不忍气吞声,说道:“好吧,算我怕了你了,说吧。”金逐流道:“我点的是璇玑穴,你只要在相应的穴道上给他推血过宫,就可解开。”文道庄道:“你莫要又骗我吧?我,我……”一连说了几个“我”字,却是不好意思说出他已经试过推血过宫而无效果的事实。
金逐流笑道:“你曾经试过了不是?不过这次不同,你让他先服了解药,再试就有效了。”金逐流算过时间,文道庄一来一回,回到海砂帮至少也过了一个时辰,过了这一个时辰,他即使没有三象神功,穴道也是可以轻易解开的了。
文道庄心想:“他若是骗我,也无需告诉我解穴的方法。嗯,想不到这小子倒也还有点厚道。”于是真心真意地谢过了金逐流,便即回去。
文道庄走后,金逐流忍不着捧腹大笑,想到文胜中再服了他的“解药”之后的情景,越想越是得意!”
可是笑过之后,金逐流想起玄铁尚未得手,却又不禁有几分失意了,他喃喃自语:“偷这玄铁的不知是什么人?想不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次是连我也栽了一个筋斗了。”
金逐流在山路上行走,正在喃喃自语,忽听得树林里有人“噗嗤”一笑,说道:“你想知道是谁偷了玄铁的吗?”金逐流一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登时呆了!
只见史红英从林子里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一手提着一个匣子,一手提着一把长剑,笑靥如花十分得意的神态。
金逐流呆了一呆,说道:“原来是你!”
史红英道:“不错,接过去吧。振臂一抛,将那长方形的匣子抛过来,金逐流接到手中,感觉十分沉重,不用打开,已知道是玄铁了。
史红英道:“我不是想叫你栽筋斗的,我是诚心偷了来送给你的。嗯,怎么样,你不应该道谢我吗?”
金逐流知道自己的自言自语已经全给史红英偷听了去,不觉满面通红,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不由得不先说了一声“多谢!”然后说道:“你偷来给我,我可是不能要你的了。”
史红英道:“上次是你偷的,我送给你,不能算作礼物。现在是我偷的,我送给你,我欠你的人情该算得是还清楚了。”
金逐流大是尴尬,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的说话。那天我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史红英笑道:“你别当我是小心眼儿,我是生性不愿受人恩惠,欠了的人情就定要还,而且这玄铁我要了也没用,原因我也早对你说过了。”话虽如此,但从她的言语之中,金逐流还是感觉得到,她是有所“计较”,是为了要向自己出一口气的。一时间金逐流倒是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史红英又道:“可惜匣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匣子。我还了玄铁,只能算是付本,还应该付息才对。这柄长剑,现在物归原主,就请你也一并收回吧。”
史红英归还的这柄剑,正是金逐流的佩剑,他做了海沙帮的俘虏之后,给缴了去的。现在却给史红英当作“利息”,归还他了。
金逐流一想,若是不要,倒显得自己小气,索性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再说了一声多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玄铁落在海砂帮之处的?”
史红英道:“你那天在长江上翻船,落水,给沙千峰捉去,这样的大事,我还能不知道吗?我知道你给人捉去,这正是我报答你的好机会,我又还能不来吗?”
金逐流听她提起自己的失意之事,不觉又是面上一红。可是心里却也在暗暗高兴,想道:“虽说她是为了争一口气,但她不顾危险,深入虎穴相救,对我也不能说是不关心的了。”于是说道:“那么把解药抛给我的,想必也一定是你了?”
史红英道:“此是小事,何足挂齿,你不是也曾救过我吗?”她见金逐流已经对她低头,闷气出了,对金逐流也就客气多了。
金逐流初时尴尬不安,此际心中却是甜丝丝的了。想道:“女孩儿家的脾气真是难以捉摸,就像五月黄梅天一样,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雨丝风片一番番之后,忽然间又是日丽风和了。前几天她对我还是爱理不理的,今天却是对我有说有笑了。嗯,我受了她几句奚落,也是大大的值得了啊!”
金逐流高兴起来,索性对史红英多恭维几句,说道:“史姑娘,你的本事真是了不起,一个人就能在海砂帮的总舵闹它个天翻地覆,偷了玄铁,又偷了解药,神不知,鬼不觉,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说老实话,我金逐流是从来不佩服别人的,今天对你,我可是不能不五体投地了!”这番说话虽然是恭维过份,却也是金逐流的由衷之言。
史红英笑道:“这哪里是我的本事,说出来不值一笑,我其实只不过捡个现成而已。”
金逐流道:“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史红英道:“在海砂帮帮主沙千峰的手下,有两个人是我的哥哥派去卧底的。”这是一个江湖术语,意思大约相当于“坐探。”金逐流道:“你的哥哥和沙千峰不是八拜之交么,他荐去的人沙千峰当然是会重用的了。但却怎用得上‘卧底’二字?”
史红英道:“不,这两个人不是由我哥哥出面保荐的,他托了另一位江湖前辈荐去,沙千峰并不知道他们是我哥哥的人。哥哥想控制海砂帮,所以才用这个手段,不着痕迹的把两个人安插到沙千峰的身边。这么一来,海砂帮中的事情,不论大小,我的哥哥都了如指掌了。”
金逐流叹道:“你的哥哥真是工于心计,对结拜兄弟也是这样勾心斗角。但我还是有所不明,听你这么说,你这次能够顺利成功,大约是得了这两个人之助的了,是么?”史红英道:“不错。”金逐流道:“所以,这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次出来,你的哥哥不是很生气的么?你也说过,你的哥哥是要把你捉回去的。那么你哥哥的人,怎么还会助你盗那玄铁?”
史红英笑道:“这个秘密我哥哥也不知道的。他派去的这两个人,他以为是对他非常忠心的人,其实却是李敦的朋友。他们和李敦一样,都是不愿意我的哥哥勾结官府的,他们对六合帮与海砂帮都有所不满,但对我却是很好!”
金逐流笑道:“他们是李敦的朋友,当然是应该对你很好的了。但想不到李敦也是这样的工于心计,连你的哥哥也上了他的当了。”金逐流心里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笑得很是勉强。
史红英“白”了他一眼,说:“这怎能混为一谈,使用心计也有好坏之分,李敦的‘心计’是用来做好事的。最少我认为如此。”史红英避免议论哥哥,所以只提了李敦。金逐流听在心里,更感到不是味儿,想道:“她心目中只有一个李敦,我插在他们当中算什么?”想要走开,却又舍不得就与史红英分手。
于是金逐流只好赔笑,说道:“当然,当然,我也认为如此。我说话不当,你别计较。”
史红英“噗嗤”一笑,说道:“你说话素来这样阴阳怪气,我是早已领教过了。我若是和你计较,还不会在这里等你呢!”其实史红英也只不过“领教”过金逐流一次,但她用了这么样的口气说出来。却好像变成了金逐流的多年老友了,金逐流听得大是开心。
史红英接着说道:“那两个人早已知道玄铁收藏的所在,我找着了他们,要这玄铁,当然是易如反掌了。不过玄铁还是我亲自偷的,因为他们拿不动。至于那瓶解药,压根儿我就没有出过气力,是他们替我从文道庄的房中搜出来的。”
金逐流道:“不管是谁偷的,我总是要领你的人情。”
史红英道:“说起来我倒是要佩服你呢!你只是一个人,毫无倚靠,赤手空拳,就闹得海沙帮天翻地覆,你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金逐流倒不是欢喜别人奉承,但这些称赞他的说话,从史红英的口里说出来,却是使得他好像吃了人参果似的,八万四千个毛孔没一个不舒服!金逐流笑道:“好了,好了!咱们都不用互相标榜了。说正经的吧,你准备上哪儿?”
史红英道:“没一定。我或者会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待萨福鼎的寿期过后。我才回家。”
金逐流连忙说道:“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能回家!”
史红英道:“为什么?我两次偷盗玄铁,都没有露出行藏。董十三娘和沙千峰都不会知道是我*。”
金逐流道:“即使你的哥哥不向你追究玄铁之事,你也不能回去!你一回去,你的哥哥就不会放过你了!”
史红英道:“你怎么知道?”
金逐流道:“我听到一个十分可靠的消息。我先问你,你知道帅孟雄这个人吗?”
史红英道:“帅孟雄?哦,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到过我的家里,和我的哥哥谈得很是投机,哥哥说他是关外第一高手。”
金逐流道:“哦,原来他是满洲人。这就怪不得了!”
史红英道:“怪不得什么?”
金逐流道:“他冒充汉人,使用诡计,暗算了西星的义军领袖竺尚父,替清廷夺回了西星,你不知道这件事么?”
史红英道:“我的哥哥从来不和我谈及义军抗清之事的。我知道的只是大江南北的一些江湖上的事情。连西星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但这件事情却又与我何关?”
金逐流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但帅孟雄这个人可就和你有关系了!”
史红英柳眉一竖,说道:“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见过他一面。”
金逐流道:“你不知道,你的哥哥要你嫁给他呢!”
史红英嗔道:“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金逐流道:“不是我胡说八道。是沙千峰从你哥哥那儿听到的消息,想来不会是假。”
史红英恨恨说道:“我哥哥也真是糊涂,他也不想想,我怎肯嫁给这样的人!”
金逐流道:“你哥哥贪图功名富贵,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所以你是绝不能回家的了!”
史红英沉吟不语,似乎是在盘算怎佯应付这件事情。
全逐流道:“你躲起来也不是办法,你哥哥耳目灵通,给他找到,你怎么办?”
史红英道:“那么,你说,我应该怎样?”
金逐流道:“这个,这个……”他本来想说:“最好你同我一起,咱们二人联手,就不用害怕你的哥哥派人捉你。”可是这句话他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假如史红英这样问他:“我和你一起,也不过暂避一时。难道我还能永远跟着你么?”他将怎样回答?只不过见了两次,总不成就厚着脸皮向人家求婚。
史红英道:“我心急着呢,别这个那个的了。有话爽快说吧!”
金逐流讷讷说道:“你既然不想嫁给帅盂雄,那么,你,你还是去找李敦吧。”
史红英道:“找他有什么用?”
金逐流道:“你,你和李敦……”史红英道:“你这个人怎么啦?说话吞吞吐吐的叫我都烦起来了!你叫我和李敦怎么样?”
金逐流道:“这个,这个……你们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哥哥当然也就不好逼你再嫁他人了。”金逐流咬一咬牙,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史红英登时变了面色,说道:“好,你欺负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金逐流呆了一呆,叫起了撞天屈来,说道:“我、我只是为你设想,怎么反而是欺负你了?”
史红英一咬银牙,说道:“你,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竟敢在我的面前说这种不堪入耳的话,你给我滚开!”
金逐流给她一骂,一呆之后,心中却是欢喜得难以形容,连忙说道:“对不住,这都是我的糊涂。我、我只以为你和李敦……谁知道不是!”
史红英余怒未息,说道:“你以为我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我是也好,不是也好。你都管不着!”
金逐流赔笑道:“是,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当然不敢管你的事,不过咱们总算是朋友了,是么?你有了为难之事,做朋友的也总该替你分点忧,是不是?即使帮不上忙,商量商量也好。史姑娘,既然你不找李敦,那么,咱们一同上京如何?有了事情,两个人对付总比一个人好。”
金逐流究竟是一个毫无情场经验的毛头小伙子,饶是他平时智计百出,却毫不懂得女孩儿家的心事。倘若他在没有谈及李敦之前,和史红英委婉的说,请她同行,或者史红英还会答允。如今在闹僵之后,他再这么一说,这就非但太露痕迹,而且给史红英误会他是一个轻薄的少年了。
史红英气红了脸,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一定非得男子保护不成么?哼,你也太轻视我了!.不错,我的本领是不如你,但却无须求你保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再哆嗦!”金逐流追上几步,叹口气道:“唉,我这个人真是不会说话,又得罪了你!我怎敢轻视你呢,你是女中英杰,我佩服都还来不及呢!”
史红英走快几步,嗔道:“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谁要你佩服?我只是求你走开,我可得耳根清净。”余怒虽犹未息,但口气却是渐渐软下来了。
正在纠缠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文道庄飞骑追来,远远的就大声喝道:“金逐流你这小子给我站着!”
金逐流道:“史姑娘,你看,咱们不走,麻烦可就来了!”史红英抬头一看,只见文道庄后面还有三骑,一骑是海砂帮的帮主沙千峰,还有两骑竟是他哥哥的手下——董十三娘与圆海法师。
文道庄喝道:“好小子,有胆的你就别逃!”金逐流道:“不错,如今咱们倒是不能跑了,一跑,他就当作咱们是怕了他了。”金逐流是想趁此好与史红英联手对敌,解开他们之间的僵局。另一方面,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金逐流也是难以跑掉,他的轻功再好,也总跑不过骏马。
文道庄道:“好小子、今日我非和你拼命不可!”说时迟,那时快,他那一骑已经来到。
金逐流笑道:“这么生气,是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死了?”文道庄大怒道:“你还敢诅咒他!哼,我的中儿要把你化骨扬灰,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金逐流道:“这么说,令郎可还是活着的啊。我医好了令郎,你们父子不多谢我,反而要取我的性命,这未免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文道庄气得满面通红,跳下马来,指着金逐流骂道:“好小子,你用了那样卑劣的手段作弄我们,如今居然还在说风凉话!”使出“龙象神功”,一掌就劈过去。
原来文道庄把金逐流那颗“解药”给儿子服下,依照金逐流所传的解穴之法,果然轻轻易易的就把文胜中的穴道解开。穴道一解,文胜中的知觉恢复,登时大呕特呕,几乎把胃囊里的黄胆水都呕了出来,文胜中说出昨晚被金逐流作弄之事。文道庄这才知道,所谓“毒药”也是不过是金逐流身上搓出来的泥垢,文道庄再回想金逐流给他“解药”的情形,当然也就明白了:不但“毒药”是泥垢,“解药”也是泥垢!
金逐流用了一招“分花拂柳”,化解了文道庄的攻势,笑道:“我说过可以保全令郎的性命,如今我这解药是一服便灵,你还怎能说我骗你?”
说话之间,沙千峰与董十三娘、圆海等人亦已来到。沙千峰道:“英妹子,你到了我这儿,却怎么不与愚兄见面。姓金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莫要着了他骗了!”
金逐流笑道:“我不是好东西,至少也不会比你更坏吧?我可没有在人家的面前称兄道弟,在背后却谋夺人家的宝贝。”
金逐流说的是沙千峰和文道庄密室私议,谋取史白都的玄铁之事。沙千峰这才知道他们暗地里的那些说话,都给金逐流偷听去了。
沙千峰生怕金逐流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连忙喝道:“好小子,你敢诱骗我的史家妹子,我便取你的性命不可!十三娘,史家大妹子你去劝劝她吧,这是贵帮的事情,我可不便越俎代疱。”沙千峰深知史红英的本领了得,而且是史白都的妹妹,可是伤她不得的。沙千峰恐防她上来帮忙金逐流,那可就叫他为难了。是以轻轻一推,便把责任推给董十三娘。
史红英刚刚发脾气,对金逐流是余怒未消,又见金逐流与文道庄交手,颇占上风,是以她此际仍在袖手旁观。本来她是有办法可以逃跑的,不过,她也不肯逃跑。
董十三娘看见史红英并没上前助战,以为她已回心转意,便走过去笑道:“英妹子,你是明白人,兄妹不和,也总还是自己人。你哥哥知道,你这次出走,都是受了这小子的诱惑。你回去他不会怪责你的。这小子不但是咱们六合帮的敌人,他还把江湖上另外的四大帮会全都得绸了,你踉他一起,是决没有好处的。我找你已经多时了,好不容易在这里碰见了,咱们回去吧。”
原来董十三娘那日在苏州遇见红缨会的宫秉藩和青龙帮的高大成等人,已知史红英和金逐流在一起,玄铁也是在他们手上。于是董十三娘一面向帮中报讯,一面跟踪寻觅。她一直以为金二人同在一起,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过了一番离合。
董十三娘与圆海找到了海砂帮,刚好是文道庄把金逐流的“解药”拿回来的时候,他们知道金逐流尚未走远,便立即快马来道。果然发现了史红英也在,他们更以为史红英一直是和金逐流同谋的了。
史红英听了董十三娘的口气,竟然把她当作是和金逐流私奔的,不禁又羞又气,柳眉一坚,说道:“随便你说我什么,我不回去!”史红英有几分男儿的气质,又有几分少女的矜持,虽然受了委屈,却也不愿分辩。
董十三娘怔了一怔,说道:“英妹子,你值得为这小子永不回家吗?比这小子强的男人多着呢!”
史红英变了面色,喝道:“住嘴!你甭再说,我可不和你客气了!”
董十三娘下不了台,说道:“英妹子,你哥哥的命令是要我们务必把你我回去的。我不想用强,可是……”
史红英冷冷说道:“别多说了,我决不回去!你有本领你来拿我就是!”
董十三娘没有办法,只好说道:“你既然执意不从,对不住,那我也只好‘请’你回去了。”说到一个‘请’字,手上的软鞭蓦地卷将过去。
史红英喝声:“来得好!咱们就较量较量鞭法吧!”银鞭一起,立即还了一招“珍珠卷帘”,她们两人都是使鞭的,不过因为史红英素来看不起董十三娘,两人一向是面和心不和,是以虽然同属一帮,却从没有拆过招。
双鞭一交,史红英的银鞭给董十三娘荡开,但她鞭梢一转,立即又从董十三娘意想不到的方位扫来,董十三娘霍地一个“凤点头”,史红英的鞭梢几乎是贴她的鬓脚扫过。原来论气力是董十三娘充沛,论鞭法两人各有千秋,史红英的变化则更为精妙。
史红英与董十三娘打得难解难分,那一边,金逐流和沙千峰也交上了手。
其时金逐流正在用到一招“一柱擎天”单掌化解文道庄的“三象神功”,沙千峰看出有便宜可拾,呼的一掌便打过去,掌挟腥风,触鼻难闻。他练的是毒砂掌功夫,若然给他打着一掌,肌肉会溃烂而亡。
金逐流侧身闪开,掩鼻说道:“好臭,好臭!你浑身是毒,看来我也该给你一丸解药才是!”金逐流左手提着玄铁,侧身之时,重物下坠的迹象,在沙千峰这样的有经验的江湖大盗眼里,看得出来。
沙千峰心头一动,喝道:“姓金的小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金逐流嘻嘻笑道:“正是你想要的东西,还给你吧,只要你授得起。”
沙千峰曾经上过一次当,此时半信半疑,看见金逐流提着匣子向他砸来,恃着掌力雄厚,想打它一掌试试,文道庄连忙叫道:“不可硬碰!”
圆海不敢得罪史红英,他在苏州之时,曾被金逐流两次三番的戏耍,此恨未消,便拔出戒刀,上前助战。正好替沙千峰挡了金逐流的一击。
圆海的外家功夫差不多登峰造极,两臂有千斤之力,但却还比不上金逐流内家真力的纯厚,金达流手上拿的是玄铁,他这一下硬碰,当然就要大大的吃亏了。
只听得“铛”的一声,火花蓬飞,金逐流的匣子是木头做的,给圆海的戒刀,斫破了一道五寸长两寸阔的裂缝,但圆海的戒刀触着了匣中的玄铁,却连刀口都卷起来!圆海虎口酸麻,给震得蹬、蹬、蹬的倒退三步,兀是稳不住身形,要接连打了六七个盘旋,才站得住脚。
金逐流打得性起,一个转身,玄铁又向文道庄击去,文道庄避开正面,双掌一摒,用了个“卸”字诀,掌缘轻轻在匣子侧边一带,把金逐流的那股猛方卸开,但也不禁倒退两步。
沙千峰又惊又喜,失声叫道:“果然真是玄铁!”嘴巴未曾合拢,忽觉有异物入喉,奇臭无比。原来金逐流真的是说得到做得到,捏了一丸泥垢,弹入他的口中,沙千峰要吐已来不及,滑下咽喉去了。
沙千峰大怒喝道:“好小子,今日我不*你,誓不为人!”取出了一对判官笔,再次上前与文道庄联手夹攻。他知道金逐流手中拿的是玄铁,已不敢再凭一双肉掌应敌了!
圆海站稳了脚步之后,也是火气冲天,立即又扑上来,喝道:“好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金逐流笑道:“你们三个人都要我的性命,我却只有一条,这怎么办?我不想厚此薄彼,对不住,只好都不给了!”他口里说笑,手里已是亮剑出鞘,闪电般的便朝着沙千峰便是一剑!
沙千峰忙把双笺一架,金逐流剑峰一偏,几乎是平削而过,沙千峰倒纵出一丈开外,吓出了一身冷汗。
金逐流一个滑步回身,长剑又向文道庄胸口刺去,文道庄左掌拍出,左掌一划,反切他的虎口,要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抢他的剑。哪知金逐流用的道风剑式奇快无比,陡然间由实化虚,又由虚化实,文道庄一抓抓空,剑尖又指到他胁下的“愈气穴”。文道庄身躯一矮,中指疾弹,“铮”的一声,把金逐流的长剑弹开。这一招用得惊险绝伦,文道庄虽然弹开了金逐流的剑,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金逐流一逼退了文道庄,长剑又指到了圆海的面门,圆海把戒刀一挡,“铛”的一声,戒刀又损了一个缺口。金逐流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圆海的戒刀要比他的剑重得多,却几乎给他的青钢剑削断,圆海这一惊比刚才他的戒刀给玄铁碰着更甚,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内功看来不在史帮主之下。今日要想报仇,只怕还当真是不容易呢。”
金逐流以闪电般的奇幻剑法,片刻之间,连袭三大高手,把三大高手,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这不过是奇袭之劲,若论真实的本领,金逐流只能胜过其中的任何一人,对方若是两人联手,金逐流已非其敌,以一敌三,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应付的了。
所幸他左手拿的是玄铁,敌人均有顾忌。他的剑法又极精妙,敌人中文道庄的本领最高。文道庄有三象神功,不怕和他比掌,但对付他神出鬼没的剑法,却不能不有几分怯意。武功次强的是沙千峰,沙千峰的绝技是毒砂掌功夫,如今为了顾忌金逐流手中的玄铁,只敢用判官笔应敌。沙千峰的判官笔点穴功夫虽然也很不错,究竟不如毒砂掌是他的拿手功夫。这么一来,沙千峰的作战力量也打了一个折扣。
有这几重关系,金逐流先声夺人,居然与三大高手打成了平手。但这平手的局面维持五六十招之后,对方三个人惊魂已定,怯意渐消,渐渐配合得宜,金逐流就越来越感到吃力了。
这时,史红英和董十三娘斗鞭,却是颇占上风。本来她们各有所长,论气力还是董十三娘强些。但因为董十三娘不敢伤她,史红英遂得大抢攻势!
激战中史红英一招“海雨生风”,把董十三娘逼得连连后退。史红英倏地一个转身,便到了金逐流这边,唰的一鞭,向圆海打下。圆海正想乘虚攻击金逐流的空门,想不到史红英突然会来打他,但见银光一闪,招架已来不及,“唰”的一声响,圆海的光头已是着了一鞭。幸而史红英这一鞭只是薄惩,并非*手,但虽然如此,他的光头上也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了。
圆海又惊又气,大叫道:“妈一妈呀!”圆海性情暴躁,他本来是要骂妈的!”骂了一个“妈”字,蓦地想起这是帮主的妹妹,岂可口出粗言?于是一变而为叫娘喊妈了。
史红英倒有点过意不去,说道:“我并不想打你,但你们倚多为胜,欺负我们。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金逐流听得从史红英的口中说出“我们”二字;登时心花大放,精神陡振,左一招“白虹贯日”,右一招“弯弓射雕”,把文道庄与沙千峰都逼了一步,笑道:“圆海,我看你的年纪总有四十岁以上了吧?你的妈还活着吗?活着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吧?上了这样年纪的人,耳朵不会很好的了。你既然挂念*,就应该回到她的膝下,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妈呀’,你在这时叫,她怎会听得见呢?”
圆海气得七窍生烟,叫道,“史姑娘,我不想得罪你,但这小子,我非和他拼命不可!”金逐流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我好心劝你,想不到你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随手一个“拔云见日”,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圆海的泼风三刀。
沙千峰双笔一戳,挑开了史红英的银鞭,迅即便点向她的“风府穴”,史红英身法较灵,沙千峰一笔点空,史红英已是转到了金逐流的身边,与他并肩对敌了。沙千峰恼道:“英妹子,我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不想与你为难。但你也做得太过份了,你偷了玄铁,大闹了我们的海砂帮,你眼睛里还有我吗?现在只能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是你自动跟十三娘回去,这小子就不必管了。另一条,如果你执意不从,定要和我们作对的话,那么,对不住,我也只好替你的哥哥管教你了!”
史红英道:“沙帮主,玄铁是我史家的,我拿走自家的东西焉能说是偷盗?除非你想占为己有,否则你还应该多谢我呢。我自己拿回,省你派人送去,这还不好吗?”
沙千峰作贼心虚,满面通红,说道:“好个野丫头,你哥哥替你安排了亲事,你却迷恋这个小子!我和你的哥哥是八拜之交,我就可以替你的哥哥教训你!”
金逐流应道:“凭你这样的草包,也配教训别人?哼,找倒是应该教训教训你呢!”手中玄铁一晃,作势就向沙千峰砸来,沙千峰慌忙后退,冷不及防,给史红英“唰”的一鞭,饶是他躲闪得快,鞭梢已是从他的肩头扫过,打裂了他的衣裳。金逐流哈哈大笑,说道:“有理打得太公,何况你只是他哥哥的把兄。”
大笑声中,石手长剑又已向文道庄刺到,文道庄双掌如环,以三象神功使出“三环套月”的招数,化解了金逐流的一招,史红英鞭法快极,一个“回风扫柳”,反手便是一鞭。文道庄的“三象神功”余力未衰,史红英的银鞭打到了他双掌环转所激起的气流之中,银鞭竟然给荡了开去。
史红英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倒是一个劲敌,比沙千峰厉害多了。怪不得金逐流战他们不下。看来今日之事,只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文道庄也是暗暗吃惊:“怪不得史白都窜得这么快,不过几年,已是名满江湖。妹妹也这么了得,哥哥的本领可想而知。”
史红英心念未已,董十三娘又已上来,软鞭一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妹子,你当真甘心为了这个小子,不惜与你的哥哥翻脸了?唉,那也没有办法,我只好将你们送回帮中,让你的哥哥作主了。”言下之意,即是要把他们活擒,交给史白都处置。
史红英气得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可是如今他们在四大高手围攻之下,史红英亦已无心和董十三娘吵架。史红英不理她冷讽热嘲,全副精神,只顾与金逐流并肩抵敌。
幸亏他们都是有所顾忌,不敢伤及史红英,这么一来,连带金逐流也沾了点光,史红英与他靠得很紧,他们不敢伤史红英,许多*手不敢使用。不过,金、史二人毕竟是以二敌四,实力相差颇远,久战下去,不受伤也会力竭遭擒。
史红英早已打定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主意,一看时机已到,叫声“扯呼!”倏地一鞭逼退了圆海,从缺口冲出。文道庄与沙千峰正在对付金逐流的一招,无暇顾她,董十三娘一人拦她不住。
金逐流轻功卓绝,史红英已经冲开了缺口,他要逃跑,更是容易。不过,金逐流虽然跟着她跑,心里却是不大愿意,想道:“他们都有快马,时间一长,总会给他们追上,那不是白耗气力?与其给他们嘲笑,不如在这里拼个两败俱伤,还显得是个英雄好汉!”但此际史红英已跑在前头,金逐流不可能与她仔细商量,也只好跟着她跑了。
果然他们一跑,文道庄一众就骑了马来追。
董十三娘的马最快,看看追得近了,在马背上一扬手,便是三柄银梭,向金逐流飞去。
董十三娘的暗器另有一功,她发的乃是“银梭”,银梭中空,飞了出去带着强力的啸声,和绿林中常用的“响箭”属于同一类的暗器。不过银梭份量较重,梭角锋利,腹内还藏有九枚毒针,倘若对方用刀剑削断银梭,着针便会飞出伤人,比之响箭,那是厉害得多了,凡是能够使用发出声响的暗器的人,一定是打得又准又快的高手。
董十三娘一扬手,三柄发出强烈啸声的银梭、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分打金逐流上盘额角的“太阳穴”,中盘胸口的“璇玑穴”,二盘右膝的“环跳穴”。这三个部位并非连成一条直线而是布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的,董十三娘的一手三暗器,居然能够打这三个穴道,手法之巧,自是第一流的暗器功夫。
可是董十三娘却想不到,金逐流抵挡暗器功夫更是精妙绝伦。她以为金逐流一手提着玄铁,一手提着长剑,以金逐流的内力之强,不识她这暗器的功能,定会逞能打落她的暗器。那时不论用玄铁来砸或用长剑来削,银梭一断,毒针就会射出伤他。
金逐流嘻嘻笑道:“我不缺银子用,厚礼不敢接受,原物奉还!”长剑一招“三转法Www~ddvip~com轮”,抖起三朵剑花,三柄银梭都飞了回去。他用的劲把握恰到好,磕回三柄银梭,毒针未曾射出。
他一剑磕回三柄银梭已是难能,更妙的是:这三柄飞回来的银梭,快慢又是各各不同。董十三娘把软鞭一挥,准备卷回银梭,哪知第二柄银梭却是后发先至,董十三娘只注意第一柄银梭,险些给第二柄银梭伤着,幸而董十三娘马上的功夫了得,一个“镣里藏身”,反手回鞭,依然把第二柄银梭卷了。
可是,如此一来,第一柄和第三柄银梭,董十三娘就无法兼顾了,这两柄银梭分别向圆海和沙千峰飞去。金逐流知道文道庄的武功最强,打回去的银梭舍了最强的而取两个较弱的。
圆海知道董十三娘的银梭是藏有毒针的,不敢硬接,慌忙滚下马来。饶是他滚得快,那柄银梭也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圆海避这暗器,逼得在地下打滚、当真是狼狈之极!
但比起沙千峰来,圆海吃的这点小亏又算不得什么了。沙千峰不知厉害,仗着铁砂掌兼毒砂掌的功夫,一掌拍去。董十三娘慌忙叫道:“不可!”可是已经迟了,沙千峰的掌力有开砌裂石之能,银梭裂开,毒针业已射出。
文道庄连忙把手一挥,发出劈空掌力,替沙千峰扫荡毒针!但他们两骑马一先一后,距离在五丈开外,文道庄的掌力未能恰到好处的把毒针尽都打落,结果沙千峰还是中了一支,他的那匹坐骑,也给文道庄的掌力震得马失前蹄,把他踢下来了。
四人之中,两人落马,沙千峰兼且受伤;其他二人,董十三娘虽然未曾落马,亦是惊魂不定。只有文道庄还能够端端正正的坐在马上。董十三娘想不到因她的暗器一打,反而给同伴惹来了灾殃,不禁又羞又恼,同时又是不禁暗暗胆寒。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继续追敌呢,还是先解助千峰之毒?以沙千峰的功力,一支毒针是要不了他的性命的,但若过了一个时辰,不予解救的话,也有残废的危险。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董十三娘的暗器刚刚惹出“祸”来,心中正在气恼交加,又正在踌躇未决之际,只听得史红英又已在冷笑道:“董十三娘,你敢用暗器打我!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接我的!”
其实董十三娘的暗器打的是金逐流,红英揽到自己的身上,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董十三娘无暇分辩,史红英也不容她分辩,只听得“波”的一声,那暗器已是发了出来,一团浓密的烟雾,登时在他们面前扩展!
原来这个暗器乃是一个球状物体,打了出来,便即爆裂,发出烟雾,天魔教祖师厉胜男当年有一种最厉害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六合帮帮主史白都不知如何得到制造这种暗器的方法。不过,现在史红英所发的暗器,只是形似而实非,没有金针,没有烈焰,只有烟雾,而且那烟雾也是没有毒的,这是因为史红英不愿使用太过歹毒的暗器的缘故,她只是希望利用烟雾的掩盖脱身。
虽然不是毒雾,但董十三娘却不知道是有毒无毒,她是识得“毒雾金针烈焰弹”的厉害的,连忙把圆海拉上马背,便即拨转马头,向后跑了。沙千峰已中毒针,当然更是不敢恋战。剩下一个文道庄孤掌难鸣,他发了两记劈空掌,烟雾太浓,乍散即聚,文道庄生怕中毒,心里发慌,只得也跟着跑了。
烟雾迷漫中金逐流也追到了林中,他好像是听得史红英向那边跑的,可是待得雾散天清,金逐流定睛一看,已是不见了史红英的踪影。正是:
烟雾弥漫迷望眼,不知何处觅芳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弦索声中来恶客 大明湖畔结良朋金逐流吃了一惊,忙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叠声呼唤:“史姑娘,史姑娘!”空林寂寂,哪里听得到史红英的回答。
金逐流在树里找不着史红英,走了出来,只见面前正是三岔路口,也不知史红英走的是哪一条路?金逐流惘然若失,心里想道:“看来她是有心避我的了。她有心避我,我是没法找她的了。”要知道史红英的轻功与金逐流不相上下,如今金逐流手上拿着一块玄铁,焉能追得上她?何况还不知道她走的是哪一条路。
金逐流一口闷气无处发泄,恨恨骂道:“都是那斑王八羔子胡说八道,把史姑娘给气走了。”恨不得跑回海砂帮去把沙千峰和董十三娘痛打一顿,但转念一想,沙、董二人都吃了他的大亏,沙千峰中了毒针,吃亏尤大,“好汉不打病夫,他们也算是受了应得的惩戒了。”这么一想,心中之气才渐渐平了下来,要不然依着金逐流的性情,即使明知众寡不敌,也会跑回去大闹一场的。
金逐流的怒气平息之后,冷静一想,史红英虽是避开了他,但她刚才不顾那些人的冷嘲热讽与自己联手对敌,显然她对自己是有了一份颇为深厚的友谊。又想到她刚才和自己生气,为的正是因为自己误会了她和李敦的交情。也就是说,从这件事,已经可以清楚地表明了她和李敦不是情侣了。那么这一次的会面也并非毫无所获,最少已经拔清了他多日来笼罩在心里的疑云。金逐流想到了这层,不但怒气平息,心中也转而感到一阵甜意了。
金逐流想道:“她只是因为给那班王八羔子胡说一顿,说得难以为情,这才避开我的。她是个爽朗的姑娘,过了一些日子,自然不会介意。日后相见,我先给她赌个罪便是。现在且先进京城办正经事吧。”
金逐流渡江北上,经过徐州进入山东,这一日到了济南。济南是个“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风景幽美的城市,金逐流一算日期,尽可以赴得上萨福鼎的寿辰,还可以有五六天的余裕,心里想道:“到了济南,大明湖是不可以不去一游的。”于是找个客店,歇了一宵,第二大一早,吃了早点,便去逛大明湖。
大明湖在城的南边,千佛山下。金逐流走到鸽华桥边,雇了一只小船,向对面划去。湖平如镜,千佛山的梵字僧做苍松翠柏,高下相间,倒影湖心。又有那深秋的满山红叶,在朝阳下将湖水映得金碧,赛过工笔画图。端的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赞叹声中,金逐流悠闲自在的倚舷独啸,赏览山色湖光,乐也无涯。美中不足的,只是向舷下望,湖中只有他的孤影。
金逐流正自倚舷兴叹,忽听得橹声咿哑,一只小般风帆疾驶,过了他的前头。金逐流眼光一瞥,隐隐看见舱中有个人的背影很是眼熟,小船过了之后,才蓦地想起这人是曾经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个红缨会的香主宫秉藩,宫秉藩的小船疾如奔马,转眼间就过了前头,他是背朝着金逐流的,金逐流看见他,他没有看见金逐流。
这个多月来,金逐流会过许多江湖高手,其中包括数大帮会的舵主在内。宫秉藩虽然不过仅仅是红缨会中的一个香主,但若论真实的本领,他几乎与文道庄不相上下,远在金逐流所会过的那些舵主之上。尤其是宫秉藩的剑术自成一家,极为精妙,连金逐流对他的剑术,也是不能不有几分佩服的。
金逐流心里想道:“宫秉藩不知是为了何事到这里来?他们念念不忘于要抢六合帮的玄铁,莫非是已经打听到了我的行踪,追我来的?却何以只是一人?那日斗剑,他虽然输了一招给我,但也是我归国以来所仅见的一位剑术高手了。红缨会在江湖上的声誉还不算坏,要是他肯化敌为友,这个人倒也不妨交交。嗯,且莫管他,过去再说。”
小船过了大明湖,金逐流打发了船钱,走上岸来,却已不见了宫秉藩的踪影。金逐流漫步从湖边走去,走到了“历下亭”前,亭子里悬有一副对联,写的是:“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这本是唐代诗圣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享”诗中的两句,本地人觉得这两句诗正是合风拿来作了历下享的对联。
这历下亭是济南的一处名胜,游人到此,都喜欢在享中小憩片刻,喝一喝灼突泉所泡的名茶,欣赏山色湖光。金逐流心望想道:“要是碰着了宫秉藩,就和他再斗一次剑,碰不上我就自己游湖。”游山玩水和比武斗剑都是金逐流所欢喜的事情,他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情,也到亭中暂时驻足。
忽听得“咚咚”的梨花鼓响,宫秉藩未见,倒有两个说书的父女来了。就在亭子旁边摆下书坛,敲起锣鼓,招徕观众。金逐流反正闲着没事,于是随众去听说书。
说书的是个十六八岁的姑娘,淡扫蛾眉,荆钦裙布,姿色清丽。看似柔弱,但眉宇之间,则隐隐蕴着一股英气,旁边给她弹弦子的是她的父亲,满脸疙瘩,纵然不能说是“丑八怪”,和女儿比起来却是大有天壤之别了。观众中有几个轻薄的少年笑道:“想不到乌鸦也能养出了凤凰。”
旁人只是注意这两父女的相貌美丑,金逐流心里可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两父女一定是练过武功的,看来这汉子还是个内家高手哩!”
那几个轻薄少年的嘲谑,父女俩只当是听不见,那满面疙瘩的汉子调整了一下弦索,说道:“多谢列位看官捧场,我叫这丫头孝敬列位两段鼓书,唱得不好,请大家包涵。”那几个少年油嘴滑舌地说道:“美人儿唱的曲子,不用说,那一定是好的。”
那汉子也不动气,抱拳一揖说道:“若然列位看官认为还过得去,那就请大家随便赏赐赏赐。”当下,拿起三弦,铮铮琮琮的就弹了起来,小姑娘叮叮咚咚地敲响了梨花简,律吕调和,忽地揭鼓一声,歌喉逮发,唱的是“风尘三侠”中虬髯客与李靖红佛结识的一段故事。
这小女按拍轻歌,宛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声声宛转,字字清脆,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柔和低唱之时,当真便以“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滩”,急亢高歌之际,忽地又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场子里的人都听得呆了,连那几个油嘴滑舌的少年,也是大气儿都不敢透,生怕漏过了一个音符。
蓦地里“四弦一声如裂帛”,歌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兀是不绝如缕。过了半晌,众人才轰然地叫起“好”来。金逐流心里想道:“人说济南的梨花大鼓乃是曲艺一绝,果然名不虚传。”
那汉子脱下帽子,正要讨赏,忽听得有人大叫道:“好,唱得真好!你不必在这里讨钱了,五文十文的没有什么意思,带了你的闺女,到我们府中,向公子爷讨赏吧。公子爷一欢喜,包你一生吃喝不尽。”
那汉子面色一变,说道:“我和你们的公子爷素不相识,不敢踵府领赏。”那教头哈哈笑道:“你们去了,不就认识了。嘿,嘿,你不认识我们的公子爷,我们的公子爷可早就认识你的闺女了!”
金逐流一看,只见说话的这人是一个面肉横生,好像教头模祥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七八条大汉。金逐流心里想道:“想必是哪一个恶霸的家奴,我且别忙打发他们,先看看这两父女的手段。”
这一伙人一来,满场观众登时跑了个十之八九,只剩下那几个油头滑面的少年,远远地驻足而观,指手划脚的好像在看把戏。有一两个还帮腔道:“嘿,嘿,张家的公子爷看上了你的闺女,你可是天大的造化到啦!”
金逐流知道无须自己出手,但气这群恶奴不过,有意和他们开开玩笑,随手摸了一锭金子抛去,那汉子把皮帽一兜,接了过来,心里好生诧异,但很快神色自如的淡淡地说了声“多谢。”好像并不把他这锭金子放在眼内。
这汉子不动声色,那个教头则已是勃然变色,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和我家的公子爷比拼有钱怎么着?”
金逐流笑道:“不敢,我只是个穷小子,岂敢狗眼看人低呢!”这教头刚才曾用过轻蔑的口吻,说是听说书的看客,出手最多不过五文十文铜钱,如今金逐流就用双关的说话答复他,大大的讽刺了他一下。
这教头大怒,就要向金逐流扑来。金逐流摇摇手道:“哎呀!我可是不会打架的。”
那说书的少女一忽地拦在他们两人中间,说道:“我跟你回去拜见你的公子爷就是,你可不能迁怒旁人呀!”
这教头急着要把这少女带回去,当下瞪了金逐流一眼,说道:“好,有这位姑娘说情,便宜了你这小子,走吧!”伸手拉那少女。
那少女道:“拖拖拉拉,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去!”她手上的那柄鼓锤还未放下,鼓锤轻轻一敲,教头的一条右臂登时麻木。这教头大吃一惊,始知这少女身怀绝技,当下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他的右臂麻木,左臂就抓过来,使的是“鹰爪功”,而且加上了一记扫堂腿。
少女眉头一皱,说道:“我最恨狗杖人势的奴才,你既然定要逞凶,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也不知我的本领。去吧!”话犹未了,这教头的一抓一踢,全部落空。陡然间只觉脖子疼痛,那少女已是抓着了他颈后的一团肥肉,把他如同捉小鸡似地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摔了出去。此时,她才刚好说出“去吧”二字。
只听得卜通、卜通的一连串好似木头倒地的声音,她摔出去只是那个教头,倒在地上却有五六个之多。原来少女是把这个教头向着那几个看热闹无赖少年掷去的,这一下,他们可就惨了,全都变作了滚地葫芦。金逐流乐得拍掌哈哈大笑。
那几个无赖少年本来是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距离少说也在十丈开外。这少女把一个百多斤重的汉子提了起来,摔到十丈开外。而且还把那几个人尽皆打倒,这一手功夫露了出来,登时把那群恶奴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发一声喊,忙不迭地奔逃,转眼间跑得干干净净。
金逐流虽不怎样惊异,但也觉得这少女的武功有点出乎他的意外。心里想道:“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外家功夫练到这个地步,也是很难得了。”
这少女道:“爹,咱们不能随便要人家的金子。”拿了那锭金子,正要还给金逐流。那汉子已在神色张皇地说道:“凤丫头,你闯了大祸了,快走,快走!”
这少女扁了扁嘴,一副轻蔑的神气说道:“大不了不过得罪一个土豪恶霸,怕他什么?”那汉子道:“唉,你这野丫头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些人是不能招惹的,他们的好手还未来呢。你把金子还给这位相公,自们快走。再迟些就来不及。”
这少女听她父亲说得如此紧张,心里想道:“爹爹走南闯北,不知会过多少好汉,从未见他似今日这般害怕的。莫非那个土霸当真有点门道:“心里有点惊疑,当下把那锭金子抛给金逐流,便自走了。
那汉子回头说道:“多谢相公厚赐,愚父女心领了,请相公也快走吧,免得受了牵累。”他口里说话,脚步不停,好似生怕走迟片刻,就有大祸临头,因此也就顾不得礼貌了。
金逐流也是颇感诧异,心里想道:“这小姑娘都有如此本事,她的父亲可想而知。为何这样害怕?刚才那个教头,不堪小姑娘之一击,金逐流对这班豪奴当然是更加轻视。以为那个什么“公子爷”纵然家里还养有教头,想来也不会比这个教头高明多少。因为照常理而论,如果相差太远,这个教头还怎能在他的家中混得下去?
心念未已,只见三骑快马奔来,说书的这对父女刚好跑到湖边,湖上的船家见了那三个一人来到,慌忙把船撑开,不敢做这对父女的生意。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三个人跳下马来,就在湖边将父女俩截住。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如敷粉,颜若涂脂,手袖摇着一把白纸折扇,倒有几分风流俊俏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材魁梧,满头秃得油光晶亮,“哼”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何老大,”矮的那个双眸炯炯,两边太阳穴坟起,腰里插着一对判官笔,一看就知是个内家高手。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对方两父女。
金逐流心里想道:“这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想必就是那个‘公子爷’了。他这两个保缥看来功力不弱,不知比那教头高明多少?”金逐流此时方知自己料敌过轻,但也还不是怎样放在心上,于是就装作看热闹的样子,慢慢地走过去。
只见那“公子爷”拦住了那个少女,折扇轻摇,微笑说道:“小可仰慕姑娘色艺双绝,特遣家人前来邀请,请姑娘移玉寒舍,小可得以稍尽地主之谊,不料这些奴才不会说话,得罪了姑娘。小可这厢赔罪了。”
那少女大刺刺的受他一揖,也不还礼,却板着面孔说道:“我们父女是在江湖上卖艺混饭吃的,但却还不至于那样下贱,要去奉承富贵人家,登门侑酒。你硬来也好,软来也好,我就是不去!你给我滚开!”
那“公子爷”几曾受过人如此奚落,他眉毛一扬,似乎要动怒的神气,却仍是赔笑说道:“姑娘言重了,小可是专诚来请姑娘的,岂敢把你当作下贱的艺人!”
那少女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休再罗咳,我可没有工夫与你瞎扯朗缠!”
那“公子爷”落不了台,冷笑道:“姑娘这么不给面子?对不住,你不去也得去了!”动手就来拉这少女。
少女柳眉倒竖,斥道:“放肆!好,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领请得动我!”双指挟着那柄小鼓锤,一个轮转,闪电般的就向那个“公子爷”的虎口敲下。她刚才就是用这一手法打到那个教师爷的,如今依佯画葫芦的用来炮制这个“公子爷”。
这一刹那,有两个人同时叫道:“公子,小心!”“凤儿小心!”一个是那秃顶的大汉,另一个是这少女的父亲。
话犹未了,只所得那“公子爷”哼了一声,“小见人不识抬举!”折扇倏地张开,挡住了少女的鼓锤。
鼓锤虽然不是锋利的武器,可是一张白纸折扇,被鼓锤一敲,至少也应该穿一个洞。但说也奇怪,只听得“卜”的一声,“公子爷”的折扇不穿不烂,反而是少女的鼓锤脱手而飞!
那矮子笑道:“不必担心,这个雌儿不是咱们公子爷的对手。”
金逐流这才大吃一惊,这“公子爷”的本领在金逐流的眼中虽然还算不上是什么高明的功夫,但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爷”而能够有这样的功夫却是出乎金逐流的意料之外了。
公子爷一招得手,哈哈笑道:“姑娘,我劝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洒,还是跟我走吧。”
口里说话,手中的折扇一举,双指挟看扇柄,和那少女刚才使用鼓锤的手法一模一样,扇头向那少女的虎口敲下来。
何老大眼看女儿受辱,明知打不过对方的三个人,也不能不拼一拼了。就在“公子爷”的扇头敲下之际,何老大喝道:“天下有这样横蛮霸道的请客的么?”声到人到,五指如钩,倏地就抓着了那个“公子爷”的扇头,“公子爷”用力一夺,“啪”的一拜,折扇断为两截。
那“公子爷”也是好生了得,折扇被夺,立即便是反手一掌。他虽是在受挫之余,这一掌的力道还当真不弱,只听得掌风呼呼,打得沙飞石走。
双掌相交,“公子爷”只觉得自己这一掌好似打到棉花堆里似的,软绵绵的毫不受力。忽听得有人失声叫道:“不好!”话犹未了只听得“咋嚓”一声,这“公子爷”的一条左臂已是给何老大拗脱了。
原来何老大深知敌强己弱,要想脱险,非得把这“公子爷”抓作人质不可。这“公子爷”武功不弱,何老大若是和他硬斗,非得在二二三十招升外,不易言胜。但莫说二三十招,只要容他过得三招,他那两个保缥看出小主人抵敌不住便会上来帮忙了。
何老大急中生智,使出巧妙的诱着,交掌之际,劲力全敛,待对方的力道使得足了,这才蓦地里真力一发,硬生生的把对方的手臂拗脱了臼,就如绷紧的弓弦突然断折一般。这“公子爷”本领虽然不弱,如是缺乏对敌的经验,何况何老大这一诱着,也是极为巧妙的上乘功夫,是以冷不防就着了道儿。
何老大一招得手,心中大喜,揉身而上,接着便是一招大擒拿手法,只要给他抓着这“公子爷”的琵琶骨,这“公子爷”便决计逃不出他的掌握,那时敌方再强,也是奈何他不得的了。
哪知何老大虽然是动作极快,也还迟了一点;就在他的手指堪堪要抓到这“公子爷”肩头的时候,猛然间一股大力推来,逼得何老大变掌招架,那“公子爷”已是给人拉开。
逼退何老大的这个人正是那个身材魁捂的秃头汉子,何老大连用三招“拂云手”,意欲以柔克刚,不料竟然克他不住。对方的掌力恍若排山倒海而来,他的“拂云手”使出了上乘内功“卸”字诀,仍是难以化解,只可以勉强招架。
金逐流通晓各家各派的武功,看了几招,心中也是大大吃惊。原来这个秃头双子用的竟是正宗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功夫!金刚掌乃是天下最威猛的掌力,武学中虽有“以柔克刚”之说,但那也是指双方是在伯仲之间的对手而言,如今何老大的功力显然与对方颇有距离,焉能化解得了?
把“公子爷”拉开的是那个目蕴精光的矮子,他接驳断骨的手法极为纯熟,转眼间就把“公子爷”的脱臼接上了。这才吁了口气,向“公子爷”请罪。原来他们深知这公子爷好胜,而他们也有自信可以在“公子爷”遇险之时,给他解救。但却不料何老大使了那么一招巧妙的诱着,虽然仍是将“公子爷”救了出来,却已是令他吃了大亏了。
那“公子爷”断臼接好,一跃而起,气冲冲地叫道:“我不把你这丫头抓到我的手中,难解我心头之恨!”那矮子知道小主人的武功远在那少女之上,而何老大又已经给他的同伴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决不能腾出手来助他女儿,是以放心让那“公子爷”与她相斗。
要知他和那个秃头汉子都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物,虽然他们现在是做了豪门的保缥,身份还是要维持的,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愿意恃强欺弱,以众凌寡。
那少女正在为她父亲着急,只恨自己插不进手去,那公子爷已朝她扑到。少女大怒,“嗖”的拔出一口柳叶刀,喝道:“好呀,你们擅会倚势凌人,我斩你的狗爪子!”
“公子爷”手腕一翻,根本就不把她这口柳叶刀放在眼内,一翻一拿,便是欺身直进,抓那少女的虎口,少女一刀劈空,皓腕险些给他抓着。
“公子爷”出手便胜一招,心头之气消了几分,哈哈笑道:“小娘子,你这话可是说得不对了。我们一个打你们一个,怎能说是倚势凌人?哈哈,我还是空手斗你的刀呢!”
少女气得七窍生烟、却是做声不得,只好咬紧银牙,与他苦斗。可惜她的武功毕竟是相差还远,一路泼风刀法展开,虽是招招狠辣,却竟然奈何不了对方。不过十数招,业已是险象环生。还幸亏那“公子爷”刚刚接好断臼,只有一条手臂方便使用,否则她更难招架。何老大见女儿遇险,心急如焚,可是在对方的掌力笼罩之下,他想要脱身都难,怎么可以救得女儿?他心里越着急,手上的招数就越发乱了。
金逐流心里想道:“是时候了!”正要上去,忽见有个相识的人飞步上前,打了个哈哈说道:“彭寨主,今日怎么有这样好的兴致和人打架?为的是什么事情,可以说给兄弟听听么?”这个人正是金逐流在湖中相遇的那个宫秉藩。金逐流心想:“且看这姓宫的是帮哪一边。”
何老大一听宫秉藩的说话,声音震耳,显然是个内家高手,吃了一惊,暗自想道:“这个人是和他们相识的,他这一来,不用说是帮他们的了。罢了,罢了!今日我父女只怕是插翼难逃了。”
殊不知和他交手的那个秃头汉子吃惊更甚,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宫香主,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你歇一会儿,兄弟就来陪你说话。”
宫秉藩笑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急?这个闷葫芦没打开,我可是歇不下来的呵!”口里说着话,眼睛又已朝着那矮子看去。
那矮子淡淡说道:“宫香主,我劝你莫管闹事。”宫秉藩笑道:“原来连寨主也在这儿,真是幸会了。怎么,这个事是管不得的吗?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也该让我知道啊!”那矮子道:“我说管不得就管不得!你想要知道,这个架打完了,我陪你喝酒去。”
宫秉藩道:“喝酒不急,眼前的事可是等不得的,等你们这一架打完,人家的小姑娘可就要吃了大亏啦!”
金逐流听出了宫秉藩的口气,心中一喜,想道:“有这姓宫的出手,大约可以用不着我了。但听他的说话,这两个人竟是什么寨主身份,这可就有点奇怪了。绿林中站得起来的脚色,怎的竞会甘心去做豪门的鹰犬?”
那矮子听了宫秉藩这几旬话,霍地站了起来,浓眉一扬,眼睛一蹬,说道:“宫香主,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宫秉藩道:“哼,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不过,我要你们自己说。你说,这两位说书的父女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说出来让我评评理,否则……”
那矮子喝道:“否则怎样?”
宫秉藩立即应声说道:“否则这个闲事我宫某是管定的了。”
由于宫秉藩这么一来,这个姓彭的秃子心神大乱,给何老大打成了平手。那个“公子爷”也分了心,本来也是可以早就抓得看这个少女的,略一分神,好几次应该得手的都给这少女躲过了。
连、彭二人知道宫秉藩的来头,对他不能不有几分顾忌,即使是那姓连的矮子比较强横,也还不敢太过放肆,这“公子爷”却是忍不住了,怒气一冲,就骂出来道:“什么东西,也配来管你家公子的事?连师父,把他拿下!”
那姓彭的秃头汉子连忙给了那矮子一个眼色,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宫先生是红缨会的香主,嘿,嘿,都是一条线上的朋友!”
宫秉藩冷笑道:“什么线上的朋友,我可高攀不起!嘿,嘿,听说你们两位大寨主做了曹家的保缥,功名富贵,是指日可待了哪!这位想必就是曹公子吧?威风好大啊!连寨主,公子爷有令了,你上来拿我啊!”
连、彭二人面上一阵红一阵青,原来那个秃头汉子名叫彭巨峰,那个矮子名叫连城虎,都曾经是独霸一方的山寨之主。
那“公子爷”不知宫秉藩的厉害,大怒喝道:“红缨会是什么东西,小小一个江湖上的帮会就能吓倒了我?好呀,你敢在我的面前放肆,我先要了你的脑袋!”他气恼连城虎不肯上前拿人,一掌逼开了那个少女,自己就跑过去要打宫秉藩。
宫秉藩冷笑道:“不必公子爷劳神,你要我的脑袋是吗?我奉送就是!”话犹未了,“公子爷”已是向他扑到,连城虎急忙叫道:“公子,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顶帽子突然从宫秉藩的手中飞了出去,原来是他脱了头上的毡帽当作暗器打出,与此同时,连城虎的一柄飞刀亦已飞了过来。
劲风扑面,“公子爷”大吃一惊,连忙低头。只听得“唰”的一声,那顶毡帽给连城虎的飞刀劈为两半。但那把飞刀也给毡帽懂得改了方向,斜飞出去,与那两片毡帽同时坠地。以毡帽而能撞落飞刀,因此毡帽虽是给劈为两半,但宫秉藩的功力则显然是在连城虎之上。
还有更令人吃惊的是,“公子爷”一惊过后,忽觉头皮沁凉,用手一摸,这才发觉一大片头发已给毡帽“铲”去,此时头发正在他的面前纷纷落下,要不是有连城虎那柄飞刀,及时打落毡帽,捎解了它的劲道,只怕连他的头皮也要被“铲”去一层!
“公子爷”惊上加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退过一旁。宫秉藩哈哈笑道:“你们曹家的老祖宗曹孟德割发代首,我如今效法你家的老祖宗,以帽代首,可惜你这位公子爷却要不了我的假脑袋!”这“公子爷”给他大加嘲讽,却哪里还敢作声?此时双方是已撕破了面皮,连城虎也下不了台了。铮铮两声,连城虎拔出了判官笔,双笔交击,喝道:“姓宫的,我只是看在红缨会的份上,不想与你抓破面子,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么?”
宫秉藩冷笑道:“好呀,那么咱们把话先说明了。今日之事与红缨会无关,只是我宫某路见不平,要找你的晦气,你怎么样?”
连城虎大怒道:“宫秉藩,你,你欺人太甚!好呀,那咱们就比划比划,谁也不必牵连任何一方!”话犹未了,已是脚踏洪门,双笔劲插。高手比斗,很少一出手就从正面攻击的,连城虎分明是要激怒宫秉藩,以便从中取利。
宫秉藩剑术何等精妙,喝声:“来得好!”一招“夜战八方”,剑光己是四面铺开。他本来以为可以打落连城虎的判官笔,可是在一片铮铮之声过后,连城虎的那对判官笔仍是在剑光之中横伸过来。
宫秉藩心头一凛,想道:“怪不得这矮子这么横,连家的判官笔点穴,果然是天下无双!”他明知自己的功力胜过对方,但因为摸不透对方的点穴笔法,只能谨慎为先,使出一路攻中带守的剑法,许多狠辣的*手招数,都不敢使用。但虽然如此,宫秉藩的剑法也还是江湖罕见的上乘剑法,而且功力胜过对方,因此还是稍微占了一点上风。两人互有攻守,剑光笔影,打得难解难分,转眼间打了三五十招。
金逐流见了连城虎的笔法,心中也是蓦地一惊,“这路笔法好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不知不觉就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走近去仔细观看。
看了一会,金逐流恍然大悟:“原来是四笔点八脉的笔法,不过他只有一对判官笔,如是使不完全。怪不得我一下子看它不出。”
原来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遗在二十年前,曾经在北京会过一对擅于点穴的孪生兄弟,武林世家的连城壁和连城玉。他们以四支判官笔兄弟配合,能在一招之内,点对方的奇经八脉,厉害无比。金世遗起初还很吃了他们的亏,后来,学会了他们四笔点八脉的招数,这才把他们打败了。
这个连城虎是他们的堂弟,但年龄相差很远,他的两个堂兄如今已是年过六旬,他则还没有到四十一岁。连城壁、连城玉受了金世遗挫败之后,早已封笔闭门。连家子弟之中,只有连城虎学成了家传绝技。可是没人和他配合,他只能用双笔来点四脉。
金逐流得过父亲的讲解,虽然未曾精研这“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却是懂得其中的巧妙。连城虎的笔法使得不完全,给他看出了不少破绽。可是也有一些精妙的变化是他未曾学过的,此时留心观看,方始心领神会。
金逐流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越走越近。连城虎、彭巨峰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这少年大胆出乎他们的意外而已,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宫秉藩见了他,却是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小子若是记着夺宝之仇,来找我的晦气,那就糟了!”
彭巨峰的本领远在那何老大之上,初时他顾忌红缨会宫秉藩出头干一预,他的心神有点不宁。但此际,双方已经撕破了面,他倒是定下来了。心里想道:“这姓宫的既然把事情揽到他的身上,我只是和他作对,想来红缨会也不会为了一个香主,便来大举寻仇。好,且先把他打败再说。”掌法一紧,何老大登时应付不了。“乒”的一声,中了一掌,给彭巨峰击退出三丈开外,口角流出血水。那少女连忙,上来将她父亲扶稳,惊问:“爹,你怎么啦?”
何老大喘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凤儿,你快走吧!”他给彭巨峰一掌打落了两齿大牙,但伤得还不算重。不过那“公子爷”尚在一旁虎视眈眈,何老大怕女儿给他抓去,故而催促女儿快走。
那少女道:“爹爹,你呢?”何老大道:“傻丫头,爹爹哪有走的道理?”要知何老大是个注重江湖道义的汉子,宫秉藩与他素不相识尚且为他打抱不平,他岂能抛下了宫秉藩一走了事。
可是何老大虽然没受重伤,恶斗了一场,气力亦已差不多用尽了。他喘过口气,便要上去,刚迈出一步,不觉又是气喘吁吁。
彭巨峨一掌击退了何老大,把他们父女当作囊中之物,已是无须再加理会,当下,双掌一错,便向宫秉藩奔去,冷冷说道:“姓宫的,你还要管这个闲事吗?”
官秉藩双眉一轩,说道:“废话少说,并肩子上吧!”彭巨蝶怒道:“好呀,你既然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内,我们也只好成全你了!”单掌划了一道圆弧,“呼”的便劈过去。
这一掌乃是少林寺“大力金刚掌”的精华所,在掌力所及,剑光流散,连城虎的判官笔立即乘虚而入,点到了宫秉藩的面门。
宫秉藩霍地一个“凤点头”,身形伊似风中之烛,晃了几晃。脚步也是踉踉跄跄的好似醉汉一般。蓦地喝道:“看剑!”一个盘旋,剑光如练,指到了彭巨峰的胸口,彭巨峰以为他已经支持不住了,料不到他的剑法如此古怪,突然就*了到来,冷不及防,几乎给他刺着。
彭巨峰挥袖一拂,“嗤”的一声,袖子削去了一幅。彭巨峰退开两步,这才有足够的地方发出大力金刚掌,再次把宫秉藩逼退。
原来宫秉藩用的乃是“醉八仙”剑法,看似摇摇欲坠,其实正是和这一路剑法配合的。只见他东指西划,脚步踉跄,打起来不成章法,每一招却都是奇诡莫测的上乘剑术。
不过,对方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宫秉藩仗着这套奇诡的“醉八仙”剑法,可以吓阻一时,究竟不能一直支持下去。二三十招过后,又给对方攻得他险象环生。
何老大咬了咬牙,拼着豁了性命,冲上前去,那少女知道父亲的性子,知道是决计阻拦不住的了,当下也咬了咬牙,提起了柳叶刀,说道:“好,要死咱们父女也死在一起!”
彭巨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赶着去见阎王么?别忙,别忙,等会儿我自会招呼你们。”他在和宫秉藩激战之中,随手向那两父女所在的方向发出一掌,何老大又不禁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幸好这次彭巨峰是在全神对付宫秉藩,向他们所发的一掌,不过是余波所及而已。何老大因此才没有伤上加伤。
不过在屡经挫折之后,何老大亦已知道自己是有心无力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公子爷”蠢蠢欲动,但他曾经领教过何老大的厉害,此时虽然看出何老大已是强弩之未,心中仍是不无俱怯,一时不敢发难。
何老大心里想道:“这个姓宫的为我们打抱不平,眼看性命不保。我是有心无力,难以助他。他若然为我而死,我自*报答他便是。”手握刀柄,手指发抖。
那少女道:“爹,你干什么?”一手按着她爹爹的佩刀。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哈哈的大笑声。金逐流已经走到他们父女的面前,面向着那正在激斗的三个人纵声大笑!
何老大父女都是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个人莫非是个疯子?这么大胆!”但由于金逐流这么突如其来,何老大分了心,精神转移到金逐流的身上,一时间倒忘记了想自*的念头。
金逐流前俯后仰地笑个不休,何老大看出异处,悄悄对女儿说道:“奇怪,这个人站得这么近,竟然不怕彭巨峰的劈空掌力。”
金逐流的笑声铿铿锵锵,这是用上乘内功发出的笑声,激战中的三个人心神都受了他的扰乱。宫秉藩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大大吃惊。
连城虎首先忍耐不住,喝道:“你这小子在这里笑什么?”
金逐流指着他说道:“第一个笑你!”
连城虎怒道:“我有什么给你笑的?”
金逐流打了个哈哈,说道:“可笑你这四笔点八脉的笔法只使得出一半,却尾然敢在这里逞能!唉,连家人才凋谢,可叹,可叹!”
连城虎大吃一惊:“这小子也知道我家的四笔点八脉。”喝道:“我就是只使得出一半,你也破解不了,不信你来试试。”
金逐流道:“别忙,别忙,待我笑够了再说。”
彭巨峰心头一凛,说道:“你还要笑谁?”
金逐流道:“第二个就是笑你了!”
彭巨峰道:“你又笑我什么?”
全逐流道:“笑你的金刚掌火候太差,只能称做泥菩萨掌。少林寺出了你这样的弟子,达摩祖师的面子也给你丢光了!”
彭巨峰的大力金刚掌其实已得少林寺的真传,自从出道以来,碰过的强敌不知多少,对方使用兵器,他曾经输过几场,但比斗掌力则是从无敌手。他一向也是以金刚掌自负的。如今听得金逐流讥笑他的金刚掌是“泥菩萨掌”,焉能不怒?当下喝道:“好,你说我的金刚掌不济事,你就来试试!”
金逐流一声长笑,纵入圈子,说道:“你不信么?这就来了!”
彭巨峰不知金逐流所提的那个匣子,其中藏的乃是玄铁,只见金逐流提着匣子向他推压过来,立即一声大喝,一掌拍去。
彭巨峰的大力金刚掌有开碑裂石之能,心想不管他的匣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一掌准能将它打个粉碎。
金逐流笑道:“小心了,这东西是不能碰的!”话犹未了,“蓬”的一声,彭巨峰已是一掌打下,金逐流的匣子裂开一面,彭巨峰可就惨了,掌心血肉模糊,臂骨几乎断折。蹬、蹬、蹬的,退出了六七步,极力忍着疼痛,这才没有叫出声来。
金逐流心里想道:“这厮硬碰玄铁,兀自没有震翻,果然是有点功夫。若然单比掌力,只怕我还未必是他对手。”不过金逐流是有意气他的,叫他吃了个哑亏之后,立即跟着笑道:“如何?我说你是泥菩萨掌你不相信,你看,如今是不是自身难保了?”
彭巨峰又惊又怒,忍着疼痛喝道:“你这小子弄奸,匣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叫我上当?哼,你有本领,你敢与我硬拼一掌么?”
金逐流笑道:“我早就提醒过你的,谁叫你碰我的匣子?”彭巨峰面红耳赤,喝道:“闲话少说,你敢不敢与我见个真章?”
金逐流仰天大声道:“有何不敢?看掌!”一副“眼高于顶”的神气,眼角儿也不朝着对方,看也不看,就是一掌打下。
彭巨峰气得七窍生烟,喝道:“来得好!”单掌划了一个圆弧,立即迎击。
彭巨峰见金逐流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心想一个乳臭未*小子,能有多大本领,是以他虽然只有一条左臂好用,仍不把金逐流放在眼内上。他气恨之极,这一掌用足了力道,想要把金逐流一掌击毙。
金逐流有样学样的也是怪声怪气地叫道:“来得好!”可是他的手掌却不是打下去而是突然向后一缩。
彭巨峰的掌刀如排山倒海而来,打到的全是虚空之处,正要喝骂,金逐流喝道:“小心了!”掌力猝发,这正是“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战术,只听得“咋嚓”一声,彭巨峰的左臂臼骨断折,只有一根骨头还连着,软软地垂了下来。
金逐流胜得虽然有点取巧,但他能够在距离三尺之内不受对方掌力的伤害,而且还了一掌便拗断彭巨峰的骨臂,这样的功力,也足以令旁观的连城虎暗暗吃惊了。
金逐流笑道:“如何?见了真章,你还不是一样的自身难保?”彭巨峰痛得冷汗如雨,他的臼骨必须马上接上,否则便成残废。他只好咬紧牙根,忍受剧痛,先接断骨,也顾不得和金逐流斗口了。
金逐流道:“你放心好好的治理你自己吧,我是一向不打落水狗的。”说罢一个转身,到了连城虎面前,说道:“现在轮到你这个矮子啦!”宫大哥,让我一让。”
宫秉藩退过一旁,连城虎说道:“你说过要破我这惊神笔法的!”原来连城虎的本领虽然是比彭巨峙还高,但他的本领全是凭仗他这一对判官笔,论功力却是不如彭巨峰。他见彭巨峰比掌受挫,焉敢和金逐流比拼内力?言下之意,即是只能和金逐流较量笔法。“惊神笔法”乃是“四笔点八脉”的别名,连城虎只能双笔点四脉,不好意思说出原来的名称。
何老大忍不住说道:“人家手里没有判官笔,你管得着人家如何打法?”金逐流笑道:“不怕,不怕。我没有判官笔一样可以使出四笔点八脉的功夫。我说过的话就算数,一定要叫这矮子输得心服口服!”
连城虎听了这话,如何能够相信?心里想道:“莫说你是一双空手,就是有了判官笔,只一个人,也决计不能使出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喝道:“好,你就破吧!”双笔斜分,左点期门,有点血海。
金逐流骈指如戟,在对方的笔影交加之下,欺身进去,还了一招“泣鬼惊神”,左手的指尖点连城虎的“天突穴”,右手的指尖点连城虎的“阳白穴”,他以指代笔,使出的果然是连家的“惊神笔法”,而且还正好是连城虎这一招的克星。
连城虎吓了一惊:“这小子果然是有点邪门!”连忙后退,急急变招。金逐流探身而上,掌指飞舞,一招之间,连袭对方任督二脉的八处穴道,攻得连城虎只有招架之功。
金逐流一面打,一面口讲指划,不断的指出对方的破绽。你这一招分花拂柳使得不到家,原来的招数虽然是右笔重,左笔轻,但对方攻你的右臂,你就应该重左轻右才是!对敌贵在见机,岂能拘泥成法?嘿,嘿,你这一招三花聚顶又使得不对了!三花聚顶点的应该是华盖穴、太阳穴和顶心的天灵穴,你怎么胡点一通!”所讲的果然都是连家的“惊神笔法”的不传之秘,而目比原来的笔法更进一层!
金逐流指出的这些破绽,有些的确是连城虎从来未曾想到的疏漏之处,有的却是他知其然而力不逮的地方,例如那“三花聚顶”一招,他知道是要点对方的华盖穴、太阳穴和天灵穴,但要点到对方这三个穴道,必须凌空下击,他的轻功不及金逐流,如何能够做到?
不过,尽管他力所不逮之处,金逐流对他的“惊神笔法”洞若观火,剖析精微,却是令他不能不衷心佩服了。他在一片茫然之后,心知自己的点穴功夫远远不及对方,今日是无论如何难免一败的了,再打下去,只有更受对方的奚落,更增自己的羞愧而已。可是他是个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又不甘就此认输给一个“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双笔一指,解开金逐流的一招,说道:“不错,你的本领的确是在我之上,但你使的却也还不是四笔点八脉的功夫!你若是要打败我,我现在就可以拱手认输。若要我输得心服口服,那你还得再显本领!”金逐流说过空手也可以便出“四笔点八脉”的功夫的,如今连城虎就是执着他这句话向他问难,虽然迹近无赖,但要换回面子,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金逐流以指代笔,双手至多能使出“双笔点四脉”的功夫,这是任何一个懂得点穴的人都会理解的,何老大不禁骂道:“你分明输了,还要强辩,羞也不羞?哼,你要人家一双空手来点奇经八脉,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连城虎冷笑道:“谁叫他说过那句话?”
金逐流笑道:“莫吵,莫吵!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
蓦地欺身直进,使了一招连城虎从未见过的古怪手法,一招之间,点他四处穴道,连城虎不知如何招架,正想说道:“你这手法也还不过是从双笔点四脉中变化出来的而已。”话未出了,陡然间只觉手上一轻,一对判官笔已给金逐流夺了去。
金逐流叫道:“四笔点八脉的功夫来啦。”双笔掷出,跟着闪电般的揉身而上,双笔交叉掠过,点了连城虎的督脉、任脉、冲脉、带肠四个穴道,以抬代笔,双手又点了他的阴骄、阳轿、阴维、阳维四肺的四个穴道。这正是两人合使的“四笔点八脉”的绝顶点穴功夫!
连城虎八脉被点,一时不能动弹。金逐流哈一哈笑道:“你服了么?我不想你的连家笔法失传,今日权且放过了你!”走上前去,随手拍了几拍,又把连城虎被封的穴道尽都解开。
彭巨峰和那“公子爷”刚才看见情势不对,早已上马走了!连城虎穴道一解,面如士色,不敢再发一言,跟着也走。正是:
路见不平施绝技,惊神笔法慑强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独行长剑一杯酒 孤客高楼万里心那“公子爷”和他的手下走了之后,金逐流上前与宫秉藩相见,说道:“宫香主,想不到你也到了这儿。”
宫秉藩淡淡说道:“是呀,真是幸会。多谢你拔刀相助了。”
金逐流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你的为人,多有得罪。现在咱们可以交个朋友了。小弟姓金,名逐流。随波逐流的‘逐流’二字。”那次宫秉藩与他比剑失利之后,曾经问过他的名字,当时金逐流还是将他当作敌人看待,不肯将姓名告诉他。
宫秉藩抚剑一揖,说道:“宫某多谢阁下相助之德,三年后比剑之约取消。就此别过。”
金逐流怔了一怔,说道:“怎么你的气还没有消吗?你若是想要这块玄铁,我可以给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为,客套话你就不必说了。”何老大在一旁听他说及玄铁,不禁面露诧异之色,注视他那匣子。似乎想说什么,可没有说。
金逐流虽然禀性不羁,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当他真心实意想和对方交个朋友的时候,他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玄铁虽是世所罕见的宝物,但并不放在他的心上,但在宜秉藩听来,却把他的由衷之言当作了讥刺,于是拂然说道:“不错,宫某是曾想抢这块玄铁,但是要凭本领抢的,岂能不度德、不量力,妄取别人的东西?阁下的本领远胜于我,我也自知不配有这宝物了,你还调侃我做什么?”
金逐流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不会说话,又得罪了你。在下只是一点纳交之意,你可不要误会。”
宫秉藩冷冷说道:‘金冗折节下交,小弟高攀不起!”说罢,转身便去。何老大想要向他道谢,亦已来不及了。
金逐流笑道:“这人虽然骄傲得紧,倒也有点骨气。”心中暗道:“他败在我的剑下,也难怪他有此误会。俗语说日久见人心,将来他自会知道我的为人,那时我再与他解释。”这么一想,心中虽然还有一些不快,也就不去管他了。
何老大父女上前拜谢了金逐流救命之恩,互通姓名,金逐流这才知道父亲名叫何建雄,女儿名叫何彩凤。
金逐流道:“何大叔,你的伤不要紧吧,这里有颗小还丹,请你服下。”
何建雄吃了一惊,说道:“这是少林寺的小还丹,你这么贵重的灵丹,别给我糟蹋了。我的伤算不了什么。”
金逐流笑道:“这是我的一位世伯偷来的,你尽管拿去,我还多着呢。身体要紧,不必珍惜它了。”
何建雄是个豪迈的江湖汉子,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客气,把那颗小还丹服下,说道:“大恩不言报,金相公日后若有用得着小人之处,何某定效犬马之劳。好,咱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金逐流笑道:“他们已经给我打得落花流水,难道还敢再来?”何建雄父女收拾了摊子,急急忙忙便走,金逐流心里虽不服气,也只好提着玄铁跟上。
何建雄并无内伤,休息过后,又服了小还丹,健步如飞,何彩凤的轻功也很不弱,不即不离的跟在她父亲背后。不过金逐流走得更快,转瞬之间,就越过了他们前头。
何建雄已知道他手上提着的是玄铁,凭着他的江湖经验,一看就知这玄铁沉重非常,而金逐流提着玄铁,自己还赶不上他!要他时不时放慢脚步,才能跟上,心里又是诧异,又是佩服。
三人施展轻功,一口气走出二十多里,绕过了千佛山,出了济南城外。何建雄松了口气,说道:“咱们可以歇歇了。”
金逐流说道:“那公子爷是什么人,如此强横霸道?他那两个保缥,倒是江湖上的一流角色,却不知也何以甘心受他所用?”
何建雄笑道:“这公子爷的来头可大着呢,他是曹振镛的宝贝儿子。”
金逐流值:“曹振镛是什么人?”
何建雄诧道:“金相公从不过问外间之事吧?这曹振镛官居文华殿大学士,正是当今的相国哪!当朝两个权相,满人是穆彰阿,汉人就是曹振镛。权柄是穆彰阿大些,但曹振镛逢君之恶,助纣为虐,专门给鞑子皇帝出主意来欺压汉人,罪恶也不在穆彰阿之下。”
清代相权分散,内阁大学士之职,在赞理机务,表率百僚,犹古之宰相。清初定制,其数满汉各二员,协办大学士,满汉各一员。然实权多归于满人大学士。
金逐流道:“原来如此。我从海外回来没有多久,还未知道。”
何建雄道:“曹振镛只有这个宝贝儿子,任他在乡下鱼肉百姓,胡作非为。他这宝贝儿子喜欢练武,门下养有一班贪图富贵的江湖人物,暗中也作朝廷的耳目。”
金逐流笑道:“早知如此,悔不该不打这公子爷一顿。好,到了北京,我倒要找他老子的麻烦。”“
何建雄道:“金相公是要到北京去?”叶金逐流道::“正是。”何建雄道:“可是与萨总管作寿之事有关?”金逐流诧道:“你怎么知道?”
何建雄道:“请问你的这块玄铁、是不是从六合帮的手上夺过来的?”
金逐流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了这块玄铁的来历。”这块玄铁是六合帮之帮主要送去给萨总管做寿礼的,何建雄既然知道它的来历,当然可以猜想得到金逐流此次上京是与萨总管做寿有关,是以金逐流也就不用再问了。
何彩凤又惊又喜,说道:“这就是史白都拿去巴结萨总管的玄铁吗?可不可以给我开开眼界。”
金逐流道:“行呀,不过你可得小心拿着,玄铁很重,别弄跌了。”
何彩凤接了玄铁,身子侧过一边,不由得啧啧称奇:“果然真是宝贝。那串夜明珠虽然价值连城,比起这块玄铁来,只怕还是远远不如。”何建雄笑道:“不,若是在萨福鼎眼中,但看他会更喜欢那串明珠。”何彩凤道:“爹爹说的是。”神色有点黯然,随即把玄铁交还金逐流。
金逐流心里想道:“他们对六合帮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却不知有何关系?”正想发问,何建雄已先说道:“金相公,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六合帮中有个李敦,你可知道?”
金逐流笑道:“我和他正是道上的朋友。”何彩风登时眉心结解,连忙问道:“这么说,你和他是相识的了。却不知是什么道上的朋友?”问得有几分稚气,但喜悦之情亦已表露无遗。
金逐流哈哈笑道:“他偷明珠、我偷玄铁,我和他正是同道,偷的都是六合帮的东西,不过,他的那串明珠已经抛下了无底深潭,却是比不上我的运道了。”当下,把那次在徂徕山上与李敦相遇的事情告诉了何家父女。
何建雄道:“多亏金相公帮他度过了一次难关、我正担心他给六合帮的人捉回去呢,不知他现在下落如何?”
金逐流迈:“徂徕山分手之后,我就不知道他的讯息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六合帮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们要另外筹办礼物送京,要找寻帮主的妹妹,还要抢回这块玄铁,哪里还有空暇去追查李敦?玄铁比明珠贵重,我又并不是隐瞒行踪的,六合帮的人要对付我们首先也是来对付我!”
何建雄道:“不错,你偷了这块玄铁,对李敦来说,等于是转移了六合帮的目标,但即是掩护了他。不过,如此一来,却是要连累你担当更多的风险,我们父女也觉得过意不去。”
金逐流笑道:“我不怕六合帮。史白都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他呢。何大叔,你对李敦这样关心,不知他是你的什么人?”
何彩凤粉脸泛红,低下头来。何建雄笑道:“对恩公还怕说么?实不相瞒,李敦正是小婿,他和我这丫头自小订下的亲事,本来想在今年给他们小俩口完婚的,不料出了六合帮这件事。”
金逐流得意忘形,大喜叫道:“这太好了!”这么一叫,更把何彩凤羞得满面通红。不过,她只道金逐流是为她欢喜,却不知道金逐流是为自己欢喜。金逐流一直把李敦当作史红英的情人,如今方始知道完全是属于误会。
何建雄道:“凤丫头知道了这件事情,担忧得不得了,不见着李敦,她是不能安心的。所以我只好陪她出来寻找。为了容易让他得知消息,凤丫头出了个主意,由她扮作说鼓书的姑娘,穿州过府的卖唱。也幸亏她小时候喜欢听梨花大鼓,唱起来也还勉强可以对付过去!
金逐流笑道:“岂只对付过去,简直精彩非凡!你这么唱呀唱的,一定会把李敦引出来。”何彩凤抿着嘴儿道:“恩公说笑了。”
金逐流道:“我要赶往北京,你也要寻找李敦,咱们就各奔前程了吧。何姑娘,你若见着了李敦,请给我问一声好。”
金逐流心情愉快,走路也走得特别快,虽然提着沉重的玄铁,一天工夫,也走了将近三百里路,第二天便渡过了黄河,中午时分,到了禹城。
禹城在黄河北岸,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所建的城池。城中有座着名的酒楼,名“仪醒楼”,据说最先发明酿酒的人是大禹的臣子仪狄,他制作酒醪,“禹赏之内美,遂疏仪狄。”但大禹虽然疏远仪狄、酿酒之法却传了下来,美酒醇醪,世人无不喜爱。“夏人好酒”,“夏”是大禹所建的国号,史书上也是有记载的。禹城中的这座“仪醒楼”当然也合有纪念仪狄的意思。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禹城的一个名胜了。
这座酒醪比城中的民房都高,便于客人眺望黄河,缅怀大禹的功绩。金逐流到了禹城,少不免要到仪醒楼喝酒。
这一天游人极少,本地人则是习惯在晚上才喝酒的,金遂流中午时分走上这间酒楼,客人就只得他一个,金逐流更是高兴,心想无人扰我清兴,正好痛饮一场,于是小心翼翼的把玄铁放在桌底,便即叫酒。
金逐流把玄铁放在桌底下,为的是避免给人注目,幸亏楼板坚厚,承受得起,但当他轻轻放下之时,也发出了一阵轧轧的声响。酒保看了一眼,甚是好奇,心想:“一个破匣子怎的如此沉重?”但料想破匣子之中装的,绝不会是什么宝贝,看了一眼,也就算了。
金逐流把酒凭栏,远眺黄河,但见浊浪滔滔,水天相接,望眼难穷。比起他月前渡过的滚滚长江,又是别有一番雄伟的气象,全逐流浮想连翩,不知不觉把一壶汾酒喝了一半。
金逐流酒量不大,喝了半壶酒,已有几分醉意,远眺黄柯,心头怅触,倚栏吟道:“三千年事残鸦外,无音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这是南宋词人吴梦窗登禹陵所作的词,禹陵在浙江绍兴的会稽山,与山东的禹城相去不止千里,不过这一首词却正是适合他眼前的风光,道出了他此际心中的感慨。
大禹治水,是三千年以前的往事了。三千年沧桑变化,往事消沉,早已杳不可寻,消逝在残鸦影外。当年的水道不知已经几度迁移,耸拔的高山也许已沦为深谷了。但尽管大禹的功迹,如今已不可寻,他的万世之功,毕竟还是留给后人追思怀念。“那识当时神禹”这一句就含有两方面的意思。金逐流追思往圣,心中想道:“为百姓做了好事的人,百姓是不会忘记他的。一个人的力量有大小,我虽然比不上大禹,也应该学他的模祥,给百姓做点好事。”
金逐流浮想连翩,喝了几口酒,又续吟下半阙道:“寂寥西窗坐久,故人俚会遇,同剪镣语。积龄残碑,零主断壁,重拂人间尘士。”吴梦窗当年登禹陵之时,是和好友冯深厚同去的,回家之后,就和好友剪错夜话,抒发日间所见所触的感慨、
金逐流在吟唱这句词时,想起了史红英来,“要是史姑娘也在这儿,和我倚栏把盏,谈说沧桑,这意境该有多美!”想至此处,不由得怅怅惘惘,轻拍栏杆,一唱三叹。幸亏这酒楼上没有别的客人,要不然不把他当作疯子才怪。服侍他的酒保,则是看惯客人的醉态的,倒是不以为异。
忽听得有人笑道:“好,这位小兄弟真是雅人!”笑声铿铿锵锵,宛如金属交击,刺耳非常。金逐流愕然回顾,只见有两个人已是上了酒楼,说话的这个人走在前面,约四十岁左右年纪,高额虎颔,相貌咸武。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则是宫秉藩。金逐流听了这人的笑声已是诧异,看到官秉藩,更感到意外了。
金逐流已有六七分酒意,坐回原座,举起酒壶,立即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来来来……”他正要招呼宫秉藩来干一杯,忽见宫秉藩朝着他摇了摇头,打了个眼色,跟着指向窗口。宫秉藩在那人背后,他给金逐流作手势,只有在他前面的金逐流看得见。
金逐流虽有几分酒意,对他这几下极为普通的手势、眼色还是能够领悟的。第一、宫秉藩要他装作两不相识;第二、宫秉藩要他快逃。
金逐流心里想道:“难道这个人是什么厉害的脚色,要我怕他?”但宫秉藩连一句话也不敢和金逐流说,只敢在那人背后示意,显然宫秉藩是害怕这个人的了。金逐流大为奇怪,宫秉藩的剑法和傲气都是他领教过的,他败在自己的剑下尚且做岸如故,如今却表现得如此的怕这个人,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怪事!
本来金逐流就要说出“宫香主”这三个字,请宫秉藩来干一杯的,看见了他的手势,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愿令宫秉藩难为,于是立即住口。不过,宫秉藩示意要他逃走,他可还是大马金刀的坐着,而且还特别用神的向那个人多望了两眼!
那个人误会金逐流是招呼他,大笑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对、对、对!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来、来,我和你喝酒!我先敬你一杯。”
宫秉藩面上变色,又再摇首示意。金逐流佯作不知,说道:公子,相请不如偶遇,那就请过来吧。莫说一杯,十杯也成!”心里想道:“看此人气宇不凡,定是江湖豪客。管他是谁,先结识了再说。”金逐流酒意已浓,捧着酒壶站了起来,狂态毕现。
那人越发高兴,说道:“小兄弟,你酒量如何,敢不敢和我赛酒?”说罢,又回头去对宫秉藩说道:“自从那年我和你们的舵主赌赛喝酒不分胜负之后,十年来已是未逢敌手了!”
金逐流酒意上涌,说道:“好,我就和你赌酒!”那人答道:“老弟豪情胜慨,世所罕见。今日赌酒,谁胜谁取,我都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了。好,酒保,拿一缸最好的汾酒来!”
那人捧起酒缸,说道:“这是三十斤一缸的,恐怕不够我喝,再拿一缸来!”酒保张大眼睛,伸出舌头,心想:“有生意好做,管你喝得了喝不了?”于是再捧出一缸汾酒,放在金逐流的旁边,并在他们两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只海碗。
那人这才招呼官秉藩道:“宫香主,你也来吧!”宫秉藩笑道:“我的酒量不成,这个热闹我是不能凑了。”
那汉子说道:“酒量大小,加入饮水,冷暖自知。这是勉强不得的。好,你不参加,那就请在一旁给我们作个裁判吧。我和这位小兄弟赌赛喝酒,一人一碗,轮流地喝,谁若喝不下去,那就输了。”
宫秉藩笑道:“史帮主,你是著名的酒霸,我们的舵主自夸酒坛无故,对你的海量也是十分佩服的。这场赌赛,胜负早明,还用得着我来作裁判吗?我看这位小兄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弄醉了他可不好。不如你们都喝三碗,当作是交个朋友如何?”
宫秉藩这番说话,其实乃是在暗中告诉金逐流这汉子是什么人。金逐流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想道:“原来这人就是红英的哥哥——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怪不得宫秉藩示意叫我快走了。”同时他也明白了何以宫秉藩看来好像有点害怕史白都的原因了,因为六合帮和红缨会乃是江湖上分庭抗礼的大帮会,史白都的地位与红缨会的舵主是相等的,宫秉藩只不过是红缨会下面的一个香主,所以他不一定是害怕史白都,但不能不对史白都执礼甚恭。
金逐流正想会一会史白都,倘若他不知道也还罢了。知道了是史白都,他还如何肯走?当下酒意上涌,眼睛一瞪,说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酒从来是不服输的,管他酒王也好,酒霸也好,非得较量较量不可!”本来还只是有六七分的酒意,却装出了有八九分的醉态了。
史白都哈哈笑道:“好,好!我就正是喜欢少年人有这么一股不服输的脾气。宫香主,你不用替这位小兄弟担心,喝醉了,我照料他。”
金逐流道:“不错,礼尚往来,你喝醉了我也一样照料你。好,喝吧!”捧起酒坛,倒满海碗,一口气先自喝干了。
史白都翘起拇指赞道:“小兄弟,好爽快!”跟着喝了一大碗。两人轮流喝下去,不过片刻,已是各自喝了十碗之多。他们用的是特大的海碗,一碗足有一斤。不过他们面前各有一缸三十斤的汾酒,喝了十大碗,也不过喝了三分之一而已。
只见金逐流大汗淋漓,头上好像开了一个蒸笼似的,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渐渐就变成了一团浓雾。酒楼上的伙计都不禁啧啧称奇,围拢了来看。原来金逐流虽有酒意,并不糊涂,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若然真个与史白都赌赛,莫说一坛,只须三碗只怕自己就要醉了。他是用最上乘的内功,把喝下去的酒立即化成汗水蒸发出来,故此他多喝了一碗,就反而多清醒一分。
史白都喝满了十碗,把海碗一顿,大笑道:“小兄弟,你不是与我赌赛喝酒,你是要与我比拼内功了!”
金逐流道:“你只是说与我赌赛喝酒,只要能够喝下去就行。至于我用什么方法来喝,那可就是我的事了!”
史白都笑道:“不错,你喜欢怎么喝就怎么喝,只要你赢得了我,我不会不认输的。但我却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就照现在这样喝下去吧,我倒想看看是我的酒量大还是你的内功深?”这话的意思即是他要仅凭酒量取胜,决不运用内功取巧。再说得明白些,这一方面是他对于自己酒量的自豪;另一方面则是他对自己的内功也是极为自负,认为若用内功胜了金逐流,那实在是胜之不武。
金逐流一声不响,捧起酒缸,索性碗也不用,直接把酒倒人口中。转眼间肚皮胀得圆鼓鼓的似个皮球。史白都击案赞道:“好,饮如长鲸吸百川,小老弟,我史白都算是服了你了!”
史白都口中说话,心中却有所疑:“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内功却是精纯之极,他是谁呢?”史白都交游广阔,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他未见过亦有所闻,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有哪个名家弟子会有如此功力。蓦地心头一动:“莫非就是那个小叫化么?”
六合帮中的四大高手:青符、焦磊、圆海、董十娘,都曾经或多或少,吃过金逐流的亏,青符,焦磊最初在徂徕山上所碰见的金逐流乃是作小叫化打扮的,是以在史白都的脑海中一直留下了青符、焦磊二人所描述的那个“小叫化”的形象,虽然他后来亦已知道了金逐流并非小叫化。
金逐流的那个匣子放在桌底,史白都心有所疑,不免留心观察,低头一看,见着了那个匣子。匣子已非原来的那个红漆匣子,但大小形状却是相同。
史白都不动声色,脚尖一桃,那一百多斤重的玄铁给他踢得飞起,“轰隆”一声,把桌子震裂,好似突然从地上冒起来似的。
艾白都喝道:“好呀,原来你就是那姓金的小子!”顾不得打金逐流,先去抓那玄铁。
金逐流忽地一揉肚皮,叫道:“啊呀,我可真是喝醉了!”嘴巴一张,突然一股酒浪喷了出来。
史白都挥袖一拂,酒浪化作了满空洒下的雨点,四面飞散,围拢在这张桌子周围看他们赌酒的那几个伙计,给金逐流用上乘内功喷出来的酒珠洒着,痛得哇哇大叫。史白都虽然得免酒浪淋头之辱,但眼前白茫茫一片,在这刹那之间,他也不敢张开眼睛。
金逐流乘机就抢玄铁,史白都听声辨向,“呼”的一掌扫过去。金逐流接了他的一掌,叫道:“好功夫,这里不便施展,咱们下面打去。”
史白都喝道:“好,你可别逃!”一个“猛鹰扑兔”,穿窗而出,紧紧跟在金逐流的后面,双双落下街心。金逐流未曾抢着玄铁,先自跳下,史白都料想宫秉藩自会代拿,放下了心,只怕金逐流要逃。
金逐流笑道:“这一架我是早已想和你打的了。我怎么会逃?”反手一招“龙颈取珠”,掌指兼施,趁着史白都立足未稳,便攻他的上盘。
史白都横肱一挡,左臂一弯,“呼”的一掌击出。金逐流叫道:“哎呀,不得了,好厉害的掌力!”身躯一矮,作出似乎抵受不起他的掌力的模祥,史白都“哼”道:“你也知道厉害了么?”话犹未了,金逐流横掌一抹,左手骈指如戟,却已点到了他的胁下。
金逐流用的是他家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史白都给他的那一抹引开了视线,料不到他竞敢欺身直进,冷不及防胁下已是着了他的一指。
金逐流给他震退两步,叫道:“倒也,倒也!”史白都胁下一麻,迅即运气冲开穴道,大怒喝道:“好小子,你鬼嚎作甚?”非但没有倒下,掌力反而更加强了。
全逐流大吃一惊,心中想道:“怪不得史白都能够雄霸江湖,果然是有几分真实功夫!”要知金逐流的独门点穴手法!曾经屡胜强敌,连文道庄那样武学深湛之上,也不懂得解法,他的儿子被金逐流点了穴道,他只能低声下气的去求金逐流。想不到史白都不懂得解法也能够自己运气冲开穴道,只此一端,显然他的内功造诣已是在金逐流之上。
殊不知金逐流固然吃惊,史白都却是更为气恼。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为一个后生小子所算计,虽然并无伤损,但给点着了穴道,也总是输了一招了。大怒之下,双掌开发,恨不得一下把金逐流击毙。
余逐流使出“天罗步法”,略避其锋,但亦并不示弱,一闪即上,迅即还招,双掌一分,便把史白都的掌力化解了。
金逐流采取的是“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战术,虽然有点取巧,却是解得十分奇妙。史白都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怪不得我帮中的四大高手和文道庄、沙千峰等人都曾先后,败在他的手下!”
史白都连击三掌,前面的一道掌力未曾消逝,后面的一道掌力又加上来。这连环三掌有个名堂,叫做“龙门鼓浪”,掌力尽发,当真是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血肉之躯,实难抵御。
金逐流给他逼得又退了儿步,史白都喝道:“你把我的妹子拐到哪里去了?快说!否则我就要你性命!”正是:
赌酒未曾分胜负,长街再比武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