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指责石小猛
石小猛的确可恨,可播出之时,仍有很多观众对他产生深深的同情。分手后的石小猛重新来到38㎡的毛坯房,他撕心裂肺的痛哭让我们心有戚戚。千万不能以三观党的视角看待这种同情。观众并不认可石小猛的选择,只是我们知道:石小猛的堕落,从来都不仅仅是个人悲剧。
石小猛痛哭
石小猛让我们联系到《高老头》里的拉斯蒂涅,或者《红与黑》里的于连。他们都是穷苦出身的外省青年,他们都曾天真善良,对世界充满乐观的进取姿态。可他们很快发现了,在固化的阶层面前,他们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想要通过正道一步一步向上走,实在是太难了。就像《高老头》里反讽的:“你越没心肝,你越高升得快,你得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叫人家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作驿马,把它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到达*的最高峰。”当拉斯蒂涅和于连埋葬了年轻时的理想与信仰,当他们成为没有底线的野心家,他们飞黄腾达。
《高老头》《红与黑》是批判现实主义力作,它们经由两个美好年轻人的堕落,折射现实的堕落。多么悲哀,一个人竟然必须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明码标价地拿去交换,必须投资自己、贩卖自己、埋葬自己才能实现阶层的跨越。个人的悲剧,何尝不是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
《北京爱情故事》并非没有触碰到现实的坚硬内核。不同阶层的程锋与石小猛,本身就形成鲜明对比。程锋是北京土著,是富二代,他的起点就是石小猛等人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的终点;就像石小猛被带入富豪圈后,才发现父母在家务农一年的收入还不及富豪的一杯红酒……
“这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当然,任何社会形态都有贫富差距,我们也绝非仇富。问题是,剧中的富人从胡荣强到程胜恩,都在“损不足而奉有余”地压榨穷人。石小猛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踏踏实实往前走,可他们堵死了这一条路。
《北京爱情故事》终究不是《高老头》《红与黑》,它并非站在批判现实的立场去反思石小猛的悲剧。快大结局时,程锋与石小猛有一场激烈的对峙,充分暴露了它的价值导向。
程锋说:“小猛,我回想一下从小到大自己真正开心的日子,并不是以前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而恰恰是最近这几天,跟沈冰两个人在四合院里,简单的小日子。幸福和这些东西真没太大关系。”
富人过惯了奢靡,去四合院过几天慢节奏生活,当然像放假了,当然认为幸福跟金钱没关系了。
石小猛反驳:“你说得轻松,因为咱俩永远不平等,不公平。如果你投胎到我家,如果你再换成我,我换成你,生到北京了,我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愁了,咱俩你今天还能这么说话吗?”
这就是菲茨杰拉德说的: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程锋的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锋说:“我不知道。我明白每个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咱们能决定自己的方向。”
看,这就是这部剧价值观上最大的问题:将所有社会问题,转换为个人问题。一个美好的青年堕落了,并不意味着社会可能有需要改善的地方,而只能证明他是坏胚子。所以它竭力将石小猛的悲剧归咎于个人原因,归咎于石小猛的贪婪、抱怨、不满足——谁叫他经不住有钱人的打压呢?程锋、吴狄包括沈冰,都以同样的说辞批判石小猛,认为石小猛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令人愤慨。这部剧播出后,毛尖写了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评论,她一针见血指出:“有钱人做什么都可以被轻描淡写,再不堪也有‘控制不了’兜着底,但是穷人,穷人在任何时刻,都不可以失控,不可以僭越,尤其是,不能去惦记富人的钱,一切,就像吴狄向石小猛呼吁的:把程锋的股票还给程锋吧!
“股票最后都回到了程锋手里,石小猛则政治正确地走向法院自首,这部连续剧的风靡告诉我们:中国的有钱人越来越牛了。”
有钱人浪子回头众人喝彩,穷人堕落一次万劫不复
10年来,至少在影视剧中,中国有钱人的确是越来越牛了。有钱人往往更帅更美,气质更特别,视野更开阔;他们的放荡显得天真,他们堕落是因为有童年创伤,当他们改邪归正时全世界都站在他们一旁。穷人不仅没金钱,也没视野、没格局,更容易失底线、丢原则,他们堕落一次就万劫不复,他们堕落也只是在论证着“果然穷人素质低”……仇富是错误的,可仇穷却如此理直气壮、堂而皇之。
影视剧中不应如此,现实生活更不可以如此。因为我们知道,“石小猛”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阶层的晋升渠道应该向每个人公正敞开,只要正直地做人、勤奋地打拼,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不应该成为奢望。现实中那些守住底线的“石小猛们”,10年过去了,不知道你们过得好吗?多么希望你们前路宽广、梦想成真。
本期资深编辑 邢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