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学诚
1948年
9月16日
济南战役开始。部队14时后分路开进了,纵司20时来到第一步指挥位置——龙凤庄。山庄很整齐,至午夜记此日记时,整个战场尚无大动静,只听到一阵枪声。八师先报告已包围了宋村、王峪附近各村,后又报该处守敌已于黄昏逃跑,仅二十四团俘敌一个班。九师尚未联络上,估计今夜没有多大战果了。
白天试验用迫击炮打炸药包,已获成功,只是射距较近,30斤以上的炸药包只能打到200米,落点也欠准确,发射速度慢,要想爆炸威力大就须集中多门炮一齐打。用薄铁皮包装的炸药包效果要好些,结论是在实战中继续研究改进。
9月17日 龙凤庄——于庄(25里)——务滋(8里)
纵司一早到于庄,这里不便观察战场,又移务滋。途中经过一村名荆庄,与老家村庄同名,这是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事。
炮声到处疏落地响着,敌飞机也来附近转圈子,但还看不到也听不到激烈的战斗场面。八师一夜只捉到几十个俘虏,自己伤1亡1人。九师歼俘250余人,自己伤50余。
已向团以上干部传达敌吴化文部可能有异动。这家伙很不可靠,他前些年在沂蒙山区北部犯下灭绝人伦的罪行。翻云覆雨倒来倒去是他做投机生意以求发迹故技。对他寄以希望可能造成错误。在当前情况下,他为了保存自己的一点本钱,投到我军方面来是可能的。尽管他知道投共产党的动机不容易,但总比被消灭掉呀好些。
孙司令员在电话上交代九师向抵内侧插进,他们提出有困难,插进后抢占了阵地也不一定能守住。看来他们战术思想偏于保守,一步一步推进不会吃大亏,可也难获大战果。孙的指导思想是正确的,完全被执行还可能有问题。
9月18日 务滋——殷家林(30里)
我各部抢占了凤凰山、大黄山、橛山桥、郑庄等阵地,敌大部撤逃,仅俘少部。十纵也被古城一个钉子拦阻。
纵司前移殷家林,下午到村北的凤凰山上观察,可清楚地观察到济南市郊地形及敌设防情况。碉堡多而复杂是事实,有许多却并非原来调查的那样坚固,用火炮或炸药包可摧毁。
黄昏发起对卧牛山、菠箕山一线攻击。由于部队分别对各地据点攻击,不像集中火力、兵力打一点那样猛烈。我到设在凤凰山上的观察所观察战场,夜色茫茫,多处攻击点上炮火闪闪,机枪声时断时续。各部战况的大多直报指挥所了,观察所里来电话少,我坐在破碉堡里想睡着,蚊子却来干扰。
9月19日
经一夜战斗夺取了预定目标,歼敌一部,我们也伤亡100余人。最可惜的是二十团一营营长夏振同志牺牲了。他抗战初期入伍,为人正派,工作积极,精明能干,1944年他任三团侦察参谋时曾在一起工作,是一位时常想念着的战友。
吴化文决心起义。约10时前后接前沿部队报告称:敌方有一人打白旗走来,说吴某已到他们那里,要求同我们首长通话。我们已知吴可能在遭受打击后起义,但吴某是否真的来接洽难断定。就让部队找到一位排长(他系从吴部俘来,见过吴本人)带一部电子机子拉线过去,确认是吴化文本人,随后孙司令员同他通了电话,说好他们今晚让出所控制的大不部阵地。黄昏前该部参谋处长乘一部中卡带一部电台来到纵司住地,确定今晚20时交出阵地。
9月20日 殷家林——任庄(20里)
昨夜吴部未等我部队到达即撤出阵地向指定地区转移。我们先头部队慢了一步,未能乘机抢占商埠入口处,连辛庄兵营也未及时占领,只进占商埠以西地区。拂晓二十三团强攻辛庄营房,全歼刚到该点不久的敌监护营。
19时30分开始攻击商埠,经30至60分钟激战,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团先后突入,看来敌人抵抗不顽强,可能吴化文起义后其内部混乱,难在原吴部防区进行有组织的抵抗,最大可能是敌收缩兵力入城进行重点防守。这样,夺取商埠不会有多大困难,惨烈的战斗将在城区。
9月21日 任庄——辛庄兵营(15里)
经一夜战斗我军已占商埠大部,十三纵两个团已进达城西南角,十纵达车站。本纵是正面攻击,敌省党部、绥区司令部及山东银行几座大楼有敌坚守,进展缓慢。慢些也好,将这几股敌人歼灭于商埠比让其全部收缩入城为好。我们在巷战中仍不善于穿插迂回,正面推进伤亡大歼灭敌少,虽一再强调穿插,见效不大,这是某些团以上干部战术思想上存在的问题。
纵司10时赶至辛庄营房指挥部队作战,我边走边看敌人工事,还有被阻停在铁路线上的一列装甲列车。敌人部分工事较坚固,多数属一般工事,装甲车上无重炮。指挥所安顿不久前面传来不幸消息,八师王吉文师长在第一线督促部队追歼敌人,到前面看地形时一发炮弹在身边爆炸负重伤,二十一团团长张敬宗同时负伤,都是打在肺部。孙、丁首长令迅速用担架将其送来纵司转后方,部队照原计划行动。抬王师长和张团长的担架很快来到,我忙赶去看,张稍轻,能坐在椅子上。王躺在担架上,我喊他,问怎么样?他睁开眼看到是我就说:“你请政委来。”我忙派人去请,丁政委到后俯在担架旁安慰他,听他说:“政委,我不行了,快督促师里加强前面指挥。”随后孙司令员也赶来,说了些安慰鼓励的话,督促赶快送医院。这期期间我简单向张团长问了我们负伤的经过。17时王师长与同志们长辞,消息传来,作战室一片肃静,孙、丁表情很难过,我心情沉重。我同王师长相识相聚近8年,一向十分尊敬他。他是本纵最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八师这支英勇善战的部队难再找到这样一位杰出的师长。
临晚,商埠已大部分被控占,我左右友邻已将商埠残敌退路切断。
9月22日
天亮后商埠之敌仅余绥区司令部及车站两点,战至18时该两点之敌被全歼,守绥区司令部的是刚从徐州空运来不久的王耀武嫡系部队第一七二团,较顽强。
晚上,十、十三、渤海纵队突破外城,发展顺利,本纵受令现地休息。
敌重型轰炸机(徐州来的)大肆轰炸我们所在的辛庄营房,目的似破坏兵工厂,但除了空地上被炸出几十个大坑外只毁坏了两座房子。我们指挥所设在营区一角,受到一些热浪袭击,最近的炸弹坑也在近100米处。
9月23日
外城战斗持续一天,至下午除十纵仍围攻内城西门外北侧的发电厂外,皆已肃清。上级决定今晚发起攻内城,我们的任务又是两变,先是由西门突击,后说暂停,不久又说仍攻西门。八师决定以二十二团担任主攻,该团受令时间晚俩些,西门外北侧的电厂15时才肃清,城门外大片民房已被敌烧毁,部队难接近,延迟至21时才发起攻击,连攻数次未能突入,上级令从十三纵突破口投入纵深战斗。
总攻行动不如昨天激烈,19时许传来九纵已从东面突破的消息,随后十三纵处突破,据说战斗都很艰苦,敌人不断组织反击。
9月24日
二十二团连攻几次位突破内城大西门,客观原因是敌较精锐的第十九旅防守这一带,城门堵塞(坦克),城外之敌肃清较迟,我缺乏民房依托等。但主要的还是只会采用从城门实施连续爆破突击的老办法,城坚城门被堵,炸不开口子,也就无法发起突击。九纵、十三纵都是集中炮火摧毁一段城墙突入的,我们也有足够的火炮和炸药,事先未想到用这一手,是我们领导上的失误。
我二十四团从十三纵突破口跟进入城后沿城墙向北发展,24时打开西门,接二十二团入城后协力向北及东北方向发展,随后又跟进几个团,白天继续进行纵深战斗,临到天黑城内仅余残敌待肃清。敌轰炸机在内外城之间狂轰滥炸,民房多数被毁。天将黑时我冒敌机轰炸空隙赶到八师指挥所,随即从突破口进城找到二十二团指挥所,他们正沿城墙向北打,还有炮弹落在附近。
敌机对城区的轰炸夜里也不停止,只是单机盲目投弹而已。敌人的企图是将济南炸毁,我们将来要保持和重建它,即使战役结束了,这一斗争还会继续一些日子。
9月25日
肃清残敌的战斗天明即告结束,孤守城东南千佛山的敌人也没动静了。济南解放,绝大多数群众是喜悦的,但由于炮火轰击及敌机狂轰滥炸,房屋烧毁人员伤亡者当不在少数,某些群众中的惊恐和悲伤表情是随处可见的。
为勘察战场情况,我沿城墙顶从西门走到南门,返回西门后又走到西北角。无论城墙顶上还是城墙内侧,到处弹痕累累,死人死马遍地,尤其是城西南角至南门和西门至西北角段,敌人尸体更多,可见战斗甚烈。王耀武故然表现了他的顽固死硬,强令其部队连续反击,却是让他们白白送死。王耀武害苦了济南人民,也害死了他的军队,他如被捉住,这外笔债会有人向他讨的。
10月5日 炒米店——三里庄(长清境内)30里
早饭后同王希先同志到二十团,各级军事干部仍去实地勘察研究了,在团部只遇到魏伯武主任闲谈了一阵,到二营后同正副教导员略做交谈,即到四连参加对一排长战中组织指挥的检讨会。与会人员准备不够,效果欠佳。晚上有剧团来演出,部队都去看戏了,我向住地群众借了自行车到长清城察看地形,也是一座破败残缺的县城。
有些干部正常地应付工作,同战士相处较好,但却缺实干精神。副主任对很多事情一问三不知,杨副教导员晚上还骑着车子抱着篮球到长清去找人打球,都属此情。
做工作应该有目的有办法,但由于受工作能力和经验限制,有的干部不动这个心思,上级叫干什么就应付式的去干。让检查排长的组织指挥,就采取让下面提意见的方式,当然难有好效果。上面要求何时完成就去赶时间,也只有泛泛而论草草了事。如果连干认真动动脑筋,抓住本单位要害问题,依作战实例具体分析研究,才使大家受教育,不至于白忙一顿。
10月6日
这一天四连只查评了正副连长在实战中的组织指挥,效果虽比查排长时好一些,但仍显一般,没有完全解决问题,主要是团营工作布置不周密,动员不深,各级各单位究竟应该研究解决那些问题不明确,主要领导干部也未到会加强领导,具体帮助。晚上我同蒋亭副团长通电话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些问题,他也感到对部队评战术骨干力量的经验估计过高,主要领导干部因无看地形忽略了具体掌握,对检查重点未能及时明确,答应明晚集中连以上干部进行研究。
当前二十团的一个重大缺陷是兵员不足,二营各连均不到100人,实战中不达120人的连队是很难执行艰巨任务的。
10月7日 三里店——王庄(3里)
在连队的工作下午结束,晚上返回团部,明天参加团召开的战术研讨会。
部队总是按照自上而下的布置进行工作的,执行的效果如何,却很少按级的检查,也不多有具体帮助,至于组织互相观摩和经验交流就更说不上了。就我们整个部队来说,缺乏的不是实战或实际工作经验(尽管各单位经验多少有所不同),主要缺乏的是刻苦学习的空气,不断追求进步的心理。危害最大的莫过于对自己缺点不了解,或者虽已了解却不愿正视它,不努力设法克服它。
同马副参谋长通电话,他说师以上主要领导干部都到*军参加会议,内容是整顿无纪律状态、加强党委领导、加强后勤工作等问题。无异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营以上单位,重点是师以上干部本身。
10月8日
用一天的功夫搞完了山地进攻问题,该团对所进行战斗的情况汇报较简单,没有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在小组和大组讨论中部分同志动了脑筋,提出了些问题,谈到初步体会,但应解决那些重点问题还欠明确。我认为山地攻击中应研究的问题:火力队的分工和开火时机,突破口的控制与扩大,突破前沿后的发展方向和对敌二线阵地的再突击,当夜应力争控占敌阵地大部或全部,不能是只占一点一隅,以及如何利用敌纵深火力能控制的一线阵地工事等问题,虽然这不是山地攻击的全部重点,但今天在讨论研究中没有很好解决这些问题是会议的缺陷。对于每天讨论研究中应重点解决那几个问题。团干事先未很好研究。
10月11日
本定今天行动,为补齐衣物推迟一天.忙于搞行动部署,杂事不少,忙乱得不开交.部队在一个地方住得稍久了就拖不动是老毛病。
我想不出好办法去安排个别人的工作和应付他千变万化的思想情绪,对报话侦听台和测绘组,责任所在不得不去管,但限于精力和专业知识有限,实难具体管好,徒落个领导不力之名.工作忙乱了就容易生气,今天就因有客人来伙房未给搞饭吃找管理员来发一短牢*。
10月12日
部队要行动,又正处领发冬装的时节,大家都要求发齐冬装再走,衣物发多了走起来拖不动,但不背这个包袱不行。
通讯联络顺畅,工作制度也已正规,办事效率却跟不上,这几天费了不少口舌领发棉衣,今天统计仍差棉衣7000余套,棉大衣800件.这里缺,野指却来电话让不要多领,就得多打几次电话.济南有物资,不就近补充部队所需,待部队开动了再发,不但白浪费运输力向前转运,延误了时间,部队也得多受苦,不知为何不迅速办好此事。
同几位同志交谈山地攻击战材料整理问题,感到现有材料较零碎,部队尚未深入讨论研究,我们也一时难派人收集,要整理出一份有用的材料,还得再下功夫。
10月13日 炒米店——大万德(70里)
司令部机关的工作仍摆脱不了机械分工不求实效的毛病,这样大的行动召开支部大会进行动员布置,只叫一个指导员去讲一下,而且事先未进行充分准备,效果当然不会好。
我们有的工作事先未注意及时做,临时又赶急。山东兵团催我们上报战斗要报,我们原先只直报*军,这次攻济南是山东兵团统一指挥,既来要不报不好,时间只剩半天,只好赶紧写一个战斗经过部分送去,主要经验教训部分婉词说明后天再送,其实还没有着落,就是为这一点材料也延误了出发时间,只能跟在队伍后面走。
这条路十一年前曾走过一次,那是离开家乡走上流亡之路,当时的心情和经历已模糊难记,走到崮山时还略能分辨当年的住宿位置,到了大万德就找不出曾住过一夜的地方了。
冬季衣被已发给,天不冷还穿不上身,一齐驮在马上堆得高高的。每到这个时节总感衣物太多,严冬到后又嫌少。
10月14日 大万德——韩家结庄(70里)
部队秩序的建立需经过错综复杂的斗争,一些失职人员应受到严惩。今早从兖州北开的火车因站长不负责而出轨。这样通车时间又延误两天。泰安车站的机车开到站外一条沟的岔道上防空上正确的。
我们原定住泰安西关,快要出发了,接丁政委报称敌机经常*扰,改住城南的韩家结庄。午后即开进,到西关时刚落太阳。这里的支前民工比市民还多,新的战役行动气势表现很足。
泰安城周围的战争痕迹仍多存在,如无敌机*扰,各项恢复工作会快些。
有些同志总脱不了粗枝大叶的毛病,两位王参谋同时受领四项工作任务,办错了两项半,只有联络九师的任务是执行得圆满的。要批评他们有的还受不了,爱面子,有的自觉性好,能接受教训,注意改正。
10月15日
今天敌机来过两趟,还不像传说的那样*扰得厉害。
丁政委从*军返回向干部们传达党中央政治局九月会议的决定,中心问题是反对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状态,加强统一集中严格请示报告制度。这个问题在各地方各部队各部门都是重大问题,尽管有大有小有轻有重,问题的实质都是一样的,不克服这些毛病,,都会引起极其不良的恶果。与会同志听了报告都感心里亮堂了许多,至于如何具体落实尚难评述,今后会是一个艰苦斗争的过程。因为那些不良表现主要是在各级领导干部身上,各项工作又要靠他们去进行,当然这一斗争就复杂艰巨些。
当遇到许多琐碎工作的纠纷时,我脑子里总是感到容不下,有的处理及时得当,有的就会潦草延迟。我考虑如何改变现在的工作状况,光有决心不行,得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10月16日
事情往往不能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有效果。用一天时间座谈研究二十二团突击济南西门的问题,与会同志虽都到现地看过,要开这样一次会也打过招呼,但未让他们认真准备,谈起来就显空洞。
召开测绘组、油印股全体人员会议,传达了当前工作任务及有关问题,让印参谋汇报一年多来工作经验。
10月17日
早上组织本科干部熟悉鲁中地区的地形情况。这是初次进行这种学习,效果如何暂不去过多追求,造成一种经常进行业务学习的空气总是好的。只要大家注意随时随地熟悉地形,经常关心敌情我情,注意不断改进工作,都会有好处,新手就会变成老手。
*军前些日子召开战术研究会,毕团长等去参加了,返回后今天向参加纵队召开战术研究会的团营干部传达。兄弟部队都有些好经验,我感到他领会的会议精神和带回的材料还不够丰富。*军的战术研究会偏重于技术问题,战术问题的研究稍欠。如关于仓促投入夜间攻击、超越宽大的水壕、压制敌纵深火力等,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也不仅是战斗发起前后的组织指挥问题,而且是部队如何经常进行教育经常做好准备的问题,没有平时的工作基础,本事再大的指挥员也将是难以从容应付的。我们部队的最大缺点就是经常性的战备教育与实战常不能紧密结合,自己已有的经验教训不能很好接受,兄弟单位的经验更不易领会。书面介绍的材料重视不够,作用不大。因此,我主张各级宜采取集训性质的战术研究会,主官要加强领导,本身也接受教育。
10月18日
战术研究会又开了一整天,会上发言的同志不少,但较零乱,能掌握中心的精确发言不多。很明显的看出各单位对有关问题还没有经过周密的讨论研究。有几位同志公开表示对炮击登城和仓促投入攻城战斗没有信心。本身缺乏勇气,当然不会积极教育部队,想出有效办法引导部队前进。因此,如何在各级负责干部中纠正老一套的经验主义偏差是一项很艰苦的工作。有些人非吃些亏才知道转弯子,有的甚至吃了亏还不知转弯子。
晚上同油印股长种衍栋同志谈话,他写了一信报告他们几个人的情况。这个同志工作勤恳,却不能大胆表达自己的意见,对犯自由主义的同志放任,我告以应如何正确对待这些情况。
10月19日
我常有一些计划而不善于抓紧时间去完成。这几天除参加上级统一布置的活动外,本可抓紧一点多办几件事,结果是只用两个早晨研究鲁中地区的地形,用一个上午研究侦察工作总结,同干部集体谈话一次,同两人做了个别交谈,其他期就没干成。这是缺乏兢兢业业积极主动精神的政治责任心问题,也是工作作风问题。有决心而不能坚决贯彻算不上一个好的指挥员。
一科的干部都年轻力壮,头脑灵活,有一定工作能力,缺少的是什么呢?一个是个人积极追求上进的心理和刻苦学习的态度,一个是有力的领导,紧张严格的要求。无论任何单位,不怕好坏两方面的激烈斗争,就怕和平共处,更怕同流合污。我们这里不存在同流合污,却存在和平共处,无原则的意见互相间有一些,原则性的相互批评却不够,这是今后应加强引导的。
10月20 日
为解决攻坚作战的几个有关问题,到这里后就订出计划,让有关单位分头准备,今天组织进行了过水壕、炸城登城的联合演习。用的代价是山炮弹30发,黄色炸药150斤,新做的芦苇桥一架,还有梯子、杆子若干,破坏泰安城墙一段。演习准备不算很充分,有关问题基本解决了。即用芦苇集束成桥可用于通过护城水壕,用火炮摧毁城墙打开缺口,再经连续爆破即可登上城去,岸陡的外壕可用炸药炸出斜坡以便越过(此点打商埠时已收实效)。有些动作虽不圆满,已无碍大局。
由于准备得不充分,演习推迟到12时才开始。参观的人员多,组织不周密有些混乱,有些动作未能使人人都看清弄懂。分组研究苦于人太多难细致。
出于一时高兴,多人相邀乘汽车去游泰山。正面路不能通车,只能从西侧开到长寿桥、中天门。1937年10月中旬有生以来第一次登山时曾来这里看过,经过战争破坏,几个景点已有今非昔比之感,长久的戎马生涯也磨光了游山玩水的心情,看不出什么兴趣来。有人还想去看岱庙,太黑了,未能重游。
10月21日
东北我军攻势顺利发展,困守长春的郑洞国率新七军投降了,这是一个重大变化,它说明一切被围困的孤立城市之敌只有这一天路好走。
华东我军南下淮海总的行动意图照旧,我们纵队的任务却来一个大变,原定参加主要突击集团改为从鲁西南出击担任箝制任务。这样也好,省得走山路之苦,也省得有些家属来队探望的烦扰。明天就出动,连续行军中将会遇到一些问题,全凭各级干部设法克服。
一天两次向团以上干部传达行动部署,孙司令员强调执行箝制任务的意义和措施。如何贯彻好不能光看认识如何,得多想具体办法。
采用业务学习的方法让三位参谋按统一内容各写一篇通令稿,经我简单修改后逐篇宣读让大家评判,结果是大家认为王文绍写得较好,就决定采用他的稿子。事后几位同志反映这种学习方式好,宜多采用。这事当由我组织实施。
10月22日 韩家结庄——砖舍(70里)
久住一地后再行动总有许多琐事做不完,常常小事干扰大事,不如连续行动时只每天部署行军、宿营事宜。
开始向西南开进,地图上测量是60里,实际走起来是70里,群众也说这段路是70里。天突然转阴,东北风起,似乎催着穿棉衣。天阴路也不太顺妥,先头骑马的10时就到了,徒步走的14时许才到。世道变了,群众都想沾上老根据地的称号,这有些虚伪,这里顶多算是游击区或边缘区。而且地区不在新老,要看各项工作开展如何。这里各方面的工作尚不健全,群众说这里是“背道”;我军往返时不多来。这可能是事实,走背道比走大道有好处,粮食、马草、烧柴都好解决。
10月23日 砖舍——石桥(宁阳北)60里
纵队直属队已庞大到不便指挥的程度,计有司政供卫四大机关,炮、特、教导、新兵训练四团,侦察、通信、特务三营等单位。今后的组织编制不知如何确定,现在的样子确有问题。
没有情况顾虑就骑马与骑兵排同行。这这匹肉头马原是做驼马用的,别的马快走他就蹦,别的马下跑它就大跑,很累人。
整天我被一种烦恼的心情统治着,边走边考虑一篇绝妙的信稿,内容是“我在长时间的工作实践中确认自己的能力难胜任现职,建议组织上考虑我的问题,调去部队任职锻炼或在机关降任副科长,由副参谋长再来兼科长。因为事实证明他是能够兼顾很多工作的,相反,我在这个位子上却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我不希望责备我未尽力,我能尽的力不过就象最近一时期,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想,以后翻看此日记也许是好笑的。
10月24日 石桥
昨夜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开进的部队都挨了淋,有的将棉衣被在身上越走越重,我骑马先行幸未挨淋。今早还有些零散的人员在雨里赶路,真是天事难以人为。
据息刘邓军已开始打郑州,我们的行动需提前,兼程赶路遇到这种天气,能否如愿尚成问题。天候对我们是不利的,对其他部队其他地方也可呢功能是有利的。俗话说麦子要有八十三场好雨(指旧历八月、十月、三月三场雨),这场雨应正当其时,但当地群众说坏就坏在这场雨上,因原先雨水已够,麦子正下种,这场雨影响很大数量的土地下种。
受天气限制今天休息一天,九师未报告就自行出发了,又多受雨淋之苦。
10月25日 石桥——闫村店(65里)
规定早5时吃饭,6时出发,行政管理干部掌握时间有误,24时后就吹哨子起床做饭,2时就吃完饭,只好躺下睡一觉,天明后再起行。天变冷,穿棉衣走路不以为热。道路泥泞不堪,有些路段还得涉水而行,吃苦是小事,浪费了鞋子和衣服是大事。
由于刘邓军已夺取郑州,我们第一步改到金乡、单县、城武地区集结,看样子一是南出商邱、*山,二是向丰县、沛县地区用力。当前对我们是空前有利的,在鲁西南拉锯的形势以结束,敌人的攻势防御也会迅速结束。今后我们还会多跑些路,但像过去那样让敌人追在屁股后面转圈子不会有了。
10月26日 闫村店——济宁(40里)
济宁已大体复原了,在已到过的城市中,从街面上看这是较好的一个,战争的痕迹已基本消除。为找房子白浪费了几个小时,这里人口密集程度是惊人的,大小院落里住着不同行业的人。资本家对我们很冷淡,为住房子同一位茶庄老板交涉了好久,这些人不自愿让房子给我们住。经理室很讲究,也有些令人讨厌,我不习惯住这种房子。
搞一个行动部署费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故然是由于被指定干此事的人工作效率不高,单位多也是原因。天又在下雨,通信员需夜间冒雨去各单位送信。
10月27日 济宁——孙家楼(鱼山集附近)75里
直线60里,要找渡口过运河,又是泥泞路,我们走了75里,有的部队恐要走90里。道路难走的程度为今年第一,打下济南后这里下过两场大雨,平地皆水,水比夏季还大得多,有些快要收获的地瓜、白菜受到水淹,麦子更大部分没指望种上。
部队在泥水里被拖了一天,疲劳得不像样子,掉队的人恐怕很多。我们骑马于14时到达,一切安排就绪是16时,部队21时才来到。途中曾涉水深到马腹的河三道,不小心丢了一包东西,到后检点只丢了一双些袜和两包烟,还算幸运。晚上搞明天的行动部署要到半夜才能完成。
10月28日 孙家楼——咸固店(60里)
大家都疲劳了,时间就不知不觉地有些延误,规定9时出发。10时后才成行,路还算好走,不可免的淌了些水,公路是名不副实的。途中丁政委唠唠叨叨的说了些:“都到前面来了,后边队伍又谁带?”“行军序列未规定好,插上插下的。”我听到有些不耐烦,由于不了解全面情况也不便说什么。如果我们都同部队一起走,到达后再搞第二天的部署,不仅延误时间,也无法得到休息。行军路线、行进次序是应该搞周详些。这样大的队伍,连日行军十分疲劳,人马车走在一起,也很难象一条绳一样向前运动。就是严格区分了路线和时间,各部队执行中宽严不一,也不是我们轻易说说就能做到的。当然,政委的要求是对的,工作应力求完美。
雨水给人民带来灾难,淋倒了房子还算小事,种不上麦子是最要命的。
10月29日 咸固集——郜城集(60里)
经过一周长途连续艰难的行军,今天到了第一个目的地。在这里不会久停,但众人所盼的是能休息几天,喘口气,洗洗衣服,以后干什么都行。
郜城集是久已熟知的大集镇,但战争对它的破坏是第一硫的,镇上一家小商店也没有,三五百人的队伍也住不下。昨天顺便参观了一下金乡城,这座鲁西南的名城房子被拆除了二分之一,小商贩正在恢复营业,郜城集连这一点也没有。据说明天逢集,看场面如何。
10月30日
日记是想到什么记什么,我们刚到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是接洽些日常事务性工作,难安下心来做更重要的事,以至交班时未能重点谈明天应主要干那些事。马副参谋长决定让王希先管电报,刘东鲁管后勤工作,我都不太同意,他既说了也就布置执行。报话台的几个人团结不好,在他们的小会上提出批评,看效果如何。
10月31日
偶而看到一个命令,八师副师长陈士法升任师长,纵队副参谋长马冠三任副师长,来光祖担任纵队参谋长,王明礼任九师副师长,毕庆堂任八师参谋长,石一宸任九师参谋长.除陈、毕、石外,其他事先全无所悉,看到命令后不免有些感触。转来转去大多还是原在鲁南的这一伙人,相互间都熟悉。马去部队锻炼有好处,他具备适应战争新形势要求的条件。陈资深德好,对作战的组织指挥作用不见得比马大些,位置不得不这样安排。王明礼也是位忠诚老实的老干部,执行命令坚决,组织指挥能力是否比朱开智好很难说。石去九师较好,毕提升是情理中的事,来光祖参谋业务熟练,有组织能力,他来此对我不会有大的影响。过去有些同志反映他较主观,这几年是否有改进待今后观察。来未到职前马还不能离开,纵队首长只孙丁两人,司令部无人负责不行。同样,几个主力团的团长未配好前,原任团长也不能马上离开。上面的干部变动了,下面必然有变动,如何动不得而知,也用不着去打听,动到我更好,动不到就照常干。但我们这个军事机关的现状实在应该动一下,现有人员只能应付工作,不是好办法。
11月1日
据息由郑州撤到商邱的孙元良兵团又撤离了,第四绥区刘汝明部也撤走了,当地保安团队乱作一团,老百姓大遭其怏。我们部队距离尚远,不能马上去控占。敌人为确保徐州,依靠两条铁路摆成十字架,部署得很周密。我们这一双铁拳也很重,蒋介石会被拖死在这个十字架上。
两广纵队的曾生司令员和冀鲁豫军区的赵健民司令员来统一研究部署(该两部归纵队首长统一指挥),从会议发言中明显看出,由于他们缺乏外线出击的经验,大胆向敌侧后出击的勇气是不足的,主要是顾虑路途远,无后方依托。但正面攻击办法是很容易弄成僵局的,如很快被敌人看出我们是箝制行动,就不能对整个战役行动起到应有的作用。我认为佯攻砀山,先切断砀山、黄**通,尔后向东压缩是上策;迅速出击丰县、鱼台,挺进敬安集是中策;集中兵力攻砀山是下策。
在紧张的战前工作中更显得人员不敷调用。科内就这么几个人,既管作战行动又管情报侦察,既管人员调动又管后勤工作,还要组织指挥直属单位的准备及行动,穷于应付。
11月2日
在营以上干部会上,丁政委又第二次传达中央政治局会议的决议,我已听过一次且做了记录,这次听就未能集中精力,主要原因是我左肺部整天剧痛,至晚尤甚。这是老毛病,多管它也没有办法,当痛得影响坐和卧时就直接影响工作,这不能完全由个人情绪来支配。
领导交代派人到第三军分区了解情况,迟了一天未派出去。现在的分工每人专管一项,把人都限住了,不便机动使用,我不同意马的这种分工办法就在此。这种分工缩小了每个人的工作范围,有些临时性的工作就使我作难。如果再多两个干部,或现有跟部水平都一致,工作能互相代替就好办了。
三分区的余克勤副司令员来汇报当地地形道路情况,他可能事先没有做准备,讲起来大概、也许、可能的语句太多。
11月3日
召开各部队战勤工作会议,具体问题诸多,吵吵嚷嚷地搞了一天,我脑袋昏沉沉的,晚上静下来草拟了一份命令。
这几天一直不舒服,左胸部整天闷痛。向卫生所长说了一下,他也感到没办法,他说几句安慰的话倒也是好的。我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体格上的完人,身上有这个老毛病无可奈何,尽可能坚持就是。既然无法治疗,又何苦向别人叫苦,弄不好还弄成个人身体及对外影响双失,还不如自己量力而为。
这两天似乎有一重不景气的情绪在滋长,董处长和几位科长都在说自己老了,将来打完仗如何如何。我对他们这些败兴的话未附和也未提出异意,是自己不健康的表现。这事说不定是与干部职务变动有关。马这两天也有些松懈,实在不该。
11月19日 大荒
拂晓前到达这里,附近各村住满二纵部队,我各部都一律露营。部队密集的程度可谓空前。对今晚的行动上级仍在考虑中,我制定的计划也随之推后,快半夜了还未定下来。
11月20日 大荒——张田(7里)——赵楼(60里)
昨天查明梁介山有敌一个团,决以八师两个团先攻歼该敌,尔后向北攻击前进。途中有大片开阔地,为求部队白天能向前运动,以部分兵力挖交通沟,今早4时才发起攻击,6时攻至山半腰,白天我部队受敌炮兵和飞机拦阻,部队在山下进退不得,吃了一天苦。
至天黑情况大变,黄兵团已大部被歼,邱李兵团密集徐东不便分割,中野已包围黄维兵团,*军决定以主力一部南转配合中野行动,我纵受命移津浦铁路闵贤集以北正面阻击敌南援。这一来一回往返130余里,伤亡200余人,收获全无。
11月21日 赵楼
昨晚部队出发得晚,到达这里天已亮了。找一所能挂图办公的房子费了些时间,领导意见不一致,有批评也有怨言,难使大家都满意,开夜车写关于工事构筑问题的战术通报,没有进行实地调查,有的内容可能欠缺指导价值。
11月22日
整天勘察附近地形,督促部队做工事。敌人还未打来,我们支着架子挨打,且舍不得化大材料(关系到居民利益)做工事的想法,使阻击部署上显得薄弱无力,晚上研究这个问题,想不出更多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