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画大结局免费,美人如画后续大结局

首页 > 娱乐 > 作者:YD1662024-04-23 13:20:26

1.

每次梁曜站在朝堂上冲我眯眼笑得时候,我都会这么在心里告诫自己。

陈锦言,你要的是这锦绣天下,不是他有美一人。

然后梁曜就会更加得寸进尺的冲着我笑,一抬眉一垂眼全是风情。

我偏过头,双手攥着我的龙裙裙摆恶狠狠的想:什么时候我大凉朝战事告急了,我就把你献给敌国当禁娈,嘱托他们弄个笼子把你关起来,让你成天在朝堂上这么诱惑我!

这么想着,眼风不小心扫到下方梁曜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裙角便掉了下去。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再笑……

朕现在就找个笼子把你给关起来!

2.

身为大凉朝第一任女皇帝,打小我父皇就教导我,这世上最可耻的事就是沉迷美色。

他说:「你看,历史上那些昏君,哪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国破家亡。」

我一直觉得,父皇多少有点儿福薄。

要不然怎么会堂堂一个皇帝,膝下只有一儿一女,真是寒酸。

是的,我原本有个太子长兄的,可惜父皇福薄,兄长先他而去了。

后来,父皇就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个女儿家身上。

他说着又很是欣慰的看了我一眼,说前些日子新进宫里的各家公子各个容貌出众,我却未曾多看他们一眼,足见我未来定能当个明君。

我:「……父皇过奖了。」

我应声,没敢说那时我之所以没去看那些人,是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一旁的梁曜身上。

穿着一身素色青衣的梁曜。

而他约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神情中带些莫名其妙的抬头,看清是我后又是一愣,然后蓦地朝我笑了开来。

我便在那一刻深切体会到了父皇的良苦用心。

于是我一面觉得梁曜生成这样以后一定会长成一个祸水,一面又冷眼想你尽管美,我要是色迷心窍算我输!

但说到底,我还是喜欢上他了。

3.

我父皇教导我那么久的美色误国论,在梁曜的美色前败得简直一塌糊涂。于是我在深觉对不起我父皇的同时,又深深为自己感到羞耻。

我几乎可以想见自己拱手送江山只为求美人儿一笑的画面。

这么一想我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抬眼看见梁曜依然笑吟吟的心头恼火就更甚,皱着眉打算强寻个错处罚一罚他。然而我话还没出口,底下梁曜便重重咳了起来。

他身子一向不好,丞相府的药渣每天更是跟水一样「哗哗」往外倒。因此他一咳嗽,我脑子里那点小九九就全忘了。

几乎是无意识的,我身子往前倾了些许,急声问他:「丞相身体可有大碍?」

他垂了右手藏在袖子里,回话的语气满是嘲讽:「暂时还死不了。」

……

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和当今圣上说话的态度嘛!

我冷着脸想教训他两句,却在目光触及他右手掌心处隐约可见的血迹时骤然失声,换做了沉默。

朝堂上一时寂静的吓人,半晌,还是尚书大人跳出来解了围。

他朝梁曜拱手拜了拜,笑道:「梁相乃国之栋梁,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梁曜虽然不大待见我,但对尚书还是很尊重的,因此立时还了个礼回去,道多谢关心,又说他一定会保重身体的。

可是……我垂眸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你要怎么保重?

宫里的御医一个又一个的被我派去给梁曜疗养身体,回来后却像约好了似的全都告诉我他活不长了,恼的我当即就抄了好几个人的家。

便在宫里的御医即将被我*尽的时候,梁曜又拖着他那病殃殃的身子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尚敢顶撞我,更何况如今御书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捞了把椅子在我跟前坐下,脸上笑意盈盈的,说话时的语气却讨厌极了。

他说:「你这是在为他们治不好我生气?」

我想说你这不是废话嘛,抬眸却听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奚笑,然后摇摇头神情讽刺的看我:「别开玩笑了,你心里,怕是恨不得我早死呢!」

他这样的语气动作轻而易举便伤到了我,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喊了句「放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满腔怒火却终究被他随之而来的一句话浇灭。

他透过窗户看了看天上的斜阳,说:「好像该吃药了。」

我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琢磨着好像确实到了吃药的时辰,于是唤来门外守着的宫女,吩咐她们去把药端上来。

御医叮嘱梁曜一顿药都不能落下,可他一天中有一大半时间都呆在这宫里,我便整日把药熬好了备着,以防他缺了一顿药身子就更差点。

梁曜曾经说过,我们就像两只刺猬,靠近之前总要把对方伤到面目全非。

此刻他这只面目全非的刺猬终于收了浑身的刺安静坐在椅子上,由着我把药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他眼睛半眯的冲我笑,又就着我的手擦了擦嘴,说:「我应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得你亲手喂药的人了。」

我撇撇嘴嘁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喂药,梁家祖祖辈辈的脸都要被你丢完了。」

说起来我们难得有这样和谐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裹得他整个人由内至外都是暖的。

像他小时候那样。

4.

梁曜小时候在我心里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小时候,兄长还在时,我作为公主并没有那么受关注。

所以但凡见父皇对皇兄比对我好些,我就很嫉妒他,继而讨厌他身边的所有人。

其中梁曜作为皇子侍读,自然而然承受了更多来自我的恶意。

因为年纪小,想不出什么恶毒的法子,只好每天早上守在宫门口,梁曜一出现就把他前夜做好的功课抢走。

次数多了,教课的夫子便开始怀疑此桩事件的真实性,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被骂。

梁曜那会儿就已经是全大凉少女的梦中情人,此等事件传出后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家家户户都在痛骂那个幕后黑手。为了不遭到大家的怀疑,偶尔,我也会跟着她们骂一骂我自己。

我自认自己藏的很好,却不晓得梁曜打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在捣鬼。

那天他和我一起留到了最后,直到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递过来一本书给我。

书的首页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的名字,俨然一个思春少女的心路历程。

他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随手就递给了我,说我昨天跑的急,把书落在他那儿了。

我捂着脸垂死挣扎:「那不是我的!」

他就笑,什么话都不多说。临走前甚至揉了揉我的头发——他那时已经比我高一个头,惹得我心里甚是不快,恼他竟敢如此对一国公主,但……

我恶狠狠地瞥他一眼,终究没舍得躲开他的手。

他笑的更加开怀,说:「公主待我如此不同,莫不是喜欢我?」

我:???

「大胆!」我终于躲开他,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却想不出来接下来反驳什么。

他只是一直笑,带着宠溺:「公主殿下脸红了。」

我只觉得他说这话实在胆大妄为,很久才恍觉,我此番反应,大概正坐实了「做贼心虚」这四个字。

……

是的!我喜欢他,那些所谓的嫉妒别人比我更得宠都是骗人的,我唯一嫉妒我皇兄的,只有梁曜是他的侍读这件事。

而我喜欢梁曜,也仅仅是因为他对我很温柔。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遇见这种温柔似水的就觉得整颗心都要陷进去了,纵然梁曜他连对一只蚂蚁都很温柔。于是想想就会有点可惜,明明是那么温和的人,怎么长大后就长成了这么刻薄的模样呢?

梁曜半撑着脑袋笑,狭长的丹凤眼里盛满了不以为然:「谁知道呢?」

这个表情这些年里我看过无数次,却仍旧清晰的记得他第一次对我露出这种神情,是我十三岁被封太女那年。

5.

那年我从公主一跃成为太女,大臣们纷纷感叹「天要变了」的同时,马不停蹄地要把自己家的公子塞给我当侍读。

除了梁相。

那是个最会趋炎附势的小人,我就不信他能忍着不把梁曜塞给我。

这么来说,便是梁曜自己不肯。

我带了大帮宫女太监拦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问他为什么不肯来做我的侍读。

他微微垂头看我。

自他十岁高过我一头起,我们的身高便差距越来越大。我个头矮他一截,是以此刻他看着我,垂眸的动作看不出任何敬重:「太子死了。可与你有关吗?」

他不称我为殿下,他叫我「你」。

一旁立刻有宫女大声呵斥他:「大胆,竟敢对殿下口出不敬!」

我回身狠狠甩了那宫女一巴掌:「谁许你这么对本宫的侍读说话?」

身后的随从立刻惊呼着「殿下饶命」跪了满地。

梁曜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不解,声音里也像带了许多疑惑的说:「我昨日同他道别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会是最后一面。」

他缓缓屈膝跪下来,月白色的素净袍子上染了些许灰尘,我听见他低着头不带感情的唤我:「草民,见过殿下。」

我没有说话。

那时旁人看我们只觉得我是爱才,只有梁曜和我自己知道,我所做一切,皆是因为我喜欢他。

可似乎……

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5.

我站在丞相府门口,面色温和的同管家说我是来找梁曜的。

全国人民都以为当朝太女与丞相府家的公子青梅竹马,梁曜他爹自然也这么觉着,看见我时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油腻的脸上更是写满了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

我其实有点怂。

因为政见不合,我同梁曜前两天才刚吵过一架,他似乎很生气,连续几日上朝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因此此番来寻他,我并没有把握他会见我。

于是停在他门前时,我咬咬牙牟足劲儿狠狠踹了上去。

梁曜手还保持着要开门的动作,垂头看我的眼神里便多了些不可描述。

「殿下在微臣门前站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踹这一脚吗?」

我:「……」

他侧身让我进去,如画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好看的不可方物。

他爹亲自端了两杯茶进来,一杯放在我面前,一杯放在梁曜面前,精光乍泻的眼珠子绕着我们俩转了几转,又讪笑着退了出去。

我想说你爹看起来可真猥琐,一扭头看见梁曜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喝茶,已经到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幸亏你和你爹长的一点也不像。」

梁曜端着茶杯瞪了我一眼。我急忙改口:「幸亏你长的更像你娘亲。」

听说他娘亲是京城里有名的大美人,只是可惜了红颜薄命,早在梁曜三岁那年就因为染了疫病去世了。

我垂眸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说:「你爹可真小气,堂堂丞相府,给的这是什么破烂茶叶。」

窗户外鸟叫声唧唧喳喳响个不停。

梁曜把他自己的茶杯换给我,放在鼻下嗅了嗅后将原本我杯子里的茶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我接过他的茶杯学着他的模样一饮而尽。

次年春,皇上病重,由我掌朝,梁家因为一个极得我赏识的梁曜而一荣俱荣,一时间,朝堂之上只要梁相说了一句不,便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声好。

下朝后我留住梁曜,同他开玩笑:「你看你爹在朝堂之上,可是威风?」

满朝文武,莫敢不从。

他却不以为意,把玩着自己的朝服低头不看我。

那几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差,经常咳嗽,每日都需要吃大量的药来抑制身体里的疼痛。像……一夜之间就老了似的。

他说:「这些,不都是你给的吗。」

我「呵呵」一笑,假装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开元二十三年,梁相因草菅人命被人一路告状到御前,后又从家中搜出其贪污,卖官等罪证,于三月初锒铛入狱。

同年十二月,梁曜一路官升至丞相,并在余后的几年里宠冠朝堂,无人能及。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远。

他待我再不复幼时那样温和,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带刺一般锋利,仿佛不刺伤我就不甘心。

6.

是夜,梁曜枕在我腿上睡了过去。

随侍的宫女太监早已被我挥退,御书房里静谧的似乎只剩了蜡烛燃烧的声音。

听我安插在丞相府的线人说,梁曜近日来睡得越来越少,往往一个细微的声响便能吵醒他。是以此刻看他好不容易睡着,我愣是撑着几个时辰没动一下。

他很白,垂头能看见他颈间筋脉细细的纹络,和眼下淡淡的黑色阴影。

我有些心疼,想弯腰凑近他又怕吵醒他,只好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小声告白:「其实,我更想让你宠冠后宫。」

若说这些年我这身龙裙下若还有一丝寻常女子的柔情,那我相信,便在那晚的这句轻声细语中,都用尽了。

是,我喜欢他,就像民间的女子喜欢邻家的男子。

室内依然一片寂静无声。

我又撑了好一会儿,终于没能撑住,脑袋一磕一磕的睡了过去,便也没能看见,我闭上眼后陡然睁眼的梁曜,以及他张张合合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的唇形。

「你不敢。」

次日一大早,我是在自己的寝宫醒来的。

梁曜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寝宫空荡的像是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服侍的宫女恰在此时进来帮我洗漱,神色犹犹豫豫像是有话说但又不敢说。

我拧眉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算什么样子!」

宫女闻言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丞相……」

「丞相怎么了?」

……

能怎么?思春罢了!

我冷笑着看向梁曜递上来的折子,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当日那宫女转述的话。

听闻那日我睡着后是梁曜抱我回去的,用的还是民间情爱话本子里常写的「打横抱起,充满怜爱」的那种抱法。

一众宫女惶恐的同时心里隐隐还有点「我搞到真的了的」的惊喜。

宫内得见我与梁曜相处的众人深有同感。

而我……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觉着的。

这般背景下就显得梁曜这人十分不识好歹——他不仅不承认我与他的爱情,还要狠心打破万民的幻想,只因转头时视线余光不小心扫到了一旁盯着他脸红的侍女,便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会儿,然后随手招了个宫女过来:「皇上醒后你帮我转告她,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身子又不大康健,总不能由着她这么一年一年的耽误我。好歹,死之前得给梁家留个后不是?」

想了想,又补充道:「诚然这件事对皇上来说有点难,实在不行,便由我亲自寻觅对象,皇上只需要在我请婚的折子上盖个章就好了。」

我:「……」

全国人民都在等我把你册封为凤君,你却想让我为你赐婚?

这难道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然我还不能生气,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只是……

他说我一直在耽误他,他又何尝不是始终在耽误我呢?

思及此,我立刻恼羞成怒地将他的折子扔到了一边,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嫁你!」

那之后,梁曜又连续递了几次相同的折子上来,始终得不到回应后便渐渐没了动静。有宫女说梁相这是死心了,我冷哼一声笑她太天真。

梁曜若是真能这么好打发就怪了。

所谓多事之秋,这厢梁曜的事还没解决,边境那边又出了乱子。

北辰突然举兵来犯,十万大兵来势汹汹的踏过了边境线,而我先前寄予厚望的穆野大将军,不负众望的败了。

败也就算了,竟还死在了沙场上,听说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主将战死,士气大挫,更何况北辰那边来的还是什么太子,因此一败之后,我大凉的军队跟闹着玩一样节节退败,马上就要被人打到老巢来啦!

尚书在朝堂上急白了头发,我垂眸想了想,决定御驾亲征。

北辰那边来的是位太子,地位非凡,士气自然也是高涨,而我们大凉……

朕连个凤君都没有,有个毛线太子啊!

因此,权衡之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朕,御驾亲征!

这逼格瞬间就不一样了对不对!

不过亲征之前,我还得拉上一个人一起。

梁曜翻了个身往墙角滚了滚,同时把被角掖的更紧些,云淡风轻道:「我不去。」

7.

关于梁曜这么一个病秧子也要跟着上战场这件事,官方说法是良将易遇,帅才难求,而梁曜这个人在兵法上颇有造诣,此番同行势必能帮我方扭转局势。

当然,官方毕竟是官方,放出来的消息不能全信,实际情况是我坐在梁曜床头顺了顺他的背说:「天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会给我招惹出多少桃花来。」

梁曜的说法就又不一样了。

他睁开眼看我,唇边噙着几丝冷笑,说:「你这是怕我活的太长了吧。」

我:「……」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又遣了位御医来给梁曜看病。约摸是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老御医回来后腿一抖就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说丞相一切都好。

我眉间不由自主一冷,对方瞬间就怂了,老泪纵横的坦诚若是休养的好,梁曜大概还能活三年。

三年啊……我垂眸没有说话。

但总归他还是同意了。

他躺在床上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将我拉到他身上,额头抵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

我听见他问我:「如果我在战场上被俘,你会去救我吗?」

风吹着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我垂眸看见跳跃的烛光里他的脸若隐若现,一半儿光明,一半儿阴暗。

我闭上眼,额头更深的贴着他的,低声叹息:「会,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空气里静默了好久,我刚想要睁开眼就被他伸手捂住了眼睛,然后听见他趴在我耳边语调苦涩的嘀咕了句什么。

我没有听清,可他已经把我推了起来,翻身背对着我下了逐客令。

我觉得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对我了。

然而转身时还是止不住的心酸。

他房间里全是药味,浓郁的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但无论如何,仗还是要打的。

梁曜确实是个顶好的军师,加上皇上我亲自出征,士气高涨,我们很快便扳回了一局。

梁曜意外的和军队里的将士们处的不错。

他本来就不喜欢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此刻和这么一群糙老爷们儿同吃同住,精神倒还好了许多。只是他底子在那儿摆着,精神再好身体也不可能好起来,是以两军对阵之时,他一直是在军营里待着的。那日却不知为何,非要跟着我一起上战场。

我拗不过他,只好允了,给他裹了厚厚的铠甲之后才扶着他上马,倒是苦了他胯下那匹马。

梁曜说,他这个人运气一向不大好,否则也不会遇见我,谁想他运气果真背到这种地步,第一次上战场就被人一枪挑下了马。

千军万马之中他倒在地上,身旁有无数马蹄经过,亏得我给他裹了那么厚的盔甲,才不至于让他被马蹄踩死。

我没有去救他。

战场之上本就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别人,是我私心所致,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我身前是无数士兵以身做盾形成的墙,隔着重重人影,我看见他抬起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视线准确无误的对上我的。

我依然没有动作。

良久,却是北辰军队里有一个人影飞身而至,手上微一用力便把梁曜提到了马背上。因为嫌他那身盔甲碍事,动手之前,对方首先用枪挑掉了他的头盔以及盔甲。

这原本是一个难度系数很高的动作,对方偏却做的很轻松,视线对上梁曜的正脸时,甚至还记得愣一下。

直到此刻,我方才有人发现那个倒在地上,此刻坐在敌军马上的人,是他们的军师,堂堂大凉丞相。于是忍不住大呼了一声:「丞相!」

闻此惊呼,对方脸上的神色更加震惊,仿佛他本来只是想捡一朵花,捡起来却发现这朵花居然是金子做的来着。

捡到宝的感觉也就仅此而已了吧。

此时此刻,这位捡到宝的敌军将领骑着马掉头就退出了包围圈,很快,北辰大军也退了回去。

有士兵想追上去,被我沉声制止。

接下来的每一战都出其顺利,三月不到,便已经把北辰大军打回了边境线外。

又过一月,北辰终于递上和书。

递和书的恰是当日带梁曜回去的副将。

他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眉眼英气中还带点儿娇媚。我皱了皱眉,却听那人开口时,赫然一把清澈的好嗓音。

竟跟我一样,是个女的。

后来又听说,她是北辰公主。

合约内容千篇一律,仅一条,说北辰公主思慕梁曜才识相貌,望能与其共结连理,以缔结两国长久友谊。

说白了,就是联姻嘛。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盎然。

然后想起来,以前在朝堂上时,我总想着把梁曜送给北辰当吉祥物。没想到……

一语成谶。

8.

受此次大战启发,满朝文武猛然反应过来我大凉朝凤君空悬的事实,因此我才回宫没多久,他们便张罗着要给我选个凤君。其中,又以尚书大人最为热心。

我坐在高位上,面无表情的听尚书夸台下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世家公子。

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要吐槽。

「容貌倾城?」我瞥了尚书一眼,扯开嘴角冷笑:「您可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人的容貌同梁曜比起来,可有半分胜算?」

……

「那……这个,这个家世显赫。」

「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此刻同朕讲,家世显赫?」

……

「不然那个,京城第一才子。」

嗯……这个好……我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两眼,依稀觉得有点眼熟。

「那是梁曜的学生。」

这样一番对话下来,一向好脾气的尚书大人恨不得把手里的名册甩到我脸上:「皇上心里有人比得上梁曜吗?你不如直接说你要他当你的凤君好了!」

柳尚书自父皇在世时就已经是尚书了,这些年来又一直对我疼爱有加,眼下这还是他头一次对我发脾气。

我却在一瞬间完全没了精神。

我确实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可我不能要他。

权情两难,权给了,情便不可。

我随手指了一个人影,对着柳尚书开口:「就他吧。」

反正这世上无人比得过他,那么剩下的那些路人甲乙丙丁里,谁都无所谓。

我这么想,说只要梁曜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是个明君,可他回来了。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回来。很久以后才明白,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我千方百计想让他死在别人手里,而他,想方设法要死在我手上。

守门的小兵不敢拦他——事实上整个大凉都没有人敢拦他,因此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握着那公主的手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最终又停在我前方大概十米处——像恪守了最后一道君臣之礼。

我突然就有些慌,急急向前走了好几步,想问问他身上伤有没有好全。

话将出口反应过来我原本不该知晓这些事的,便又生生将这些话咽了回去,视线左右转了好几圈,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拉过我方才选的凤君给梁曜看:「这是我千挑万选的凤君,你看看,是不是同我很配?」

梁曜果真抬头瞧了他好几眼,仔仔细细的,仿佛真的在考虑那个问题,然后笑道:「嗯,同圣上很配。」

……

他从没这么叫过我。

9.

夜里我悄摸溜去了丞相府——我以前经常这样干,却从来没想过会在他房间里见到别的女人。

北辰公主坐在床头在同他说话,梁曜似是打趣了她两句,惹得那公主怒气冲冲地要去锤他,然而真正动手时又怕自己会伤到他,便又撇着嘴给他揉一揉。

梁曜歪着头冲她笑,眼睛亮的像是落进了漫天星河。

我看的愣神。

梁曜对我笑时从来都是三分真三分假,叫人看不懂,对着这公主时却是发自真心……

我一时没忍住,大力踹了一下门进来。

屋内的两人一齐扭过头看我。

我以前看那公主觉得是个难得美人儿,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梁曜转过头仔细打量了那公主一番后,突然对着她笑了出来,说:「是,丑死了。」

……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有些人连在说另一个人的不好时,语气里都可以是满满的宠溺。

我直觉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梁曜偏过头貌似不解地问我「你不肯嫁我,又不开心我娶别人,你这是什么道理?」时,我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应道:「你说得对,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

即使娶得是北辰公主,梁曜毕竟还是我大凉的丞相,因此他的婚礼,我势必是要在场主婚的。

依着我平日里对梁曜的态度,满朝文武普遍不看好这桩婚事,他们甚至在私下里偷偷设了赌局赌我最多能忍几天才去抢婚。

我差人去看了看,发现赌局里最长的时间也才三天。

然而直到婚礼开始的前一秒,我依然面容肃穆的坐在丞相府待客的主位上。一旁随侍的宫女凑过来跟我说:「皇上您让奴婢买了不抢,这下可赚翻了!」

嗯……

我端着茶杯假装威严的点了点头。

只是即使我不抢亲,这场婚礼也是办不下去的。

10.

传闻中死在战场上并尸骨无存的穆野将军眼下正好好的站在堂前,痛心疾首的指控梁曜早期向北辰军队泄露我方作战计划,进而导致我军节节败退,无数将士惨死沙场。

这陡然的变故搞得场上众人措手不及,我坐在主位上沉思两秒,倏然起身至梁曜跟前,问他是否认罪。

梁曜抬头看我一眼,笑眯眯的说认。

他这样配合,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怔了好半天后才唤来禁卫军将他带下去。

被带走之前,梁曜突然抬手整了整我耳际的碎发,然后弯腰凑近我。

他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我听清:「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救我。」

底下众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看着他面带微笑的说出这句话,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

没有被背叛时的愤怒,也没有知道真相的失望,只有习以为常的了然,就像那日我说我一定会去救他的时候,他叹息着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不抱以希望,不觉得失望。

他说:「骗子。」

吉时已过。

我偏头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始终没有见到新娘出现。

11.

梁曜总不信我爱他。

时日久了,连我自己都渐渐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他。

牢房里光线晦暗。纵然无人敢对他用刑,可这样潮湿的环境终究是不利于他的身体的,于是我站在牢房外,听见他倚在墙角咳得撕心裂肺。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聪明,心机也算不得深沉,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全倚仗了一点。

心狠。

就像我明明喜欢梁曜喜欢的要死,却仍旧可以面不改色的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少时借他帮我挡毒算一桩。后来初登帝位,臣子们因我是个女儿身多有不敬,为了巩固帝位和威慑众臣,对他父亲下手算一桩。

当时,我刚被立为太女,几乎每天都要往梁府跑上一遭,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梁曜,却没人晓得,其实是为了寻他爹谋逆的证据。

有些事,就是要早做打算。

谋逆是大罪,当诛九族,可我舍不得梁曜,便生生将罪名改成了贪污。

于是梁曜就很奇怪,问我究竟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当年梁相每次端来的两杯茶里,总是一杯有毒,一杯没有。

我便笑嘻嘻的和梁曜抱怨,说你爹怎么这么小气,堂堂丞相府就拿这种茶叶来待客。他便笑笑,把自己的杯子换给我——我以前想要他什么东西的时候,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

毒性不烈,若非刻意去查甚至查不出来,然而积少成多,那些毒素在梁曜身体里一日日累积,终于将他变成了如今这副短命的模样。

御医说他活不长了,我便想方设法为他寻来名药治病,好让他活的久一些,然而他真的身陷险境时,我还是闭上了眼假装看不见。

说白了,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我手上而已。

穆野将军诈死混入北辰军队是我们早就设计好的一环,若非意外,他本该一直待在北辰做我最忠诚的耳目,可是为了冤枉梁曜,我又亲自把他召了回来。

不然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他娶那个北辰公主吗?

穆野不是很理解,说我既然喜欢梁曜,为何又要作这些妖。

我与梁曜的纠葛他是知道一些的,因此每日传回来的消息里除了北辰军队的部署,还有梁曜的受刑状况。

他受了很多苦。

带铁勾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划出许多长短不一的伤口,像一条条面目狰狞的毒蛇。

幸而北辰公主拼死救下了他,否则这世上恐怕早就没了梁曜。

穆野还说梁曜一个人时,经常对着帐篷外的太阳发呆,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愣了愣。

有一句话叫「日近长安远」,出自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讲的是晋明帝被元帝问长安和太阳谁远的故事。我初初看到这个故事时便和梁曜说,万一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允许他对着太阳想我,那样,我就也适当想一想他。

穆野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却是知道的,他在……想我。

突然想起梁曜坚持要随我上战场的前一夜,我路过底下将士的营帐,听见有人在给梁曜出主意:「女人大都喜欢英雄救美,您瞅个机会将您的心上人救上一救,保证她一颗心都系在您身上。」

我记得那时梁曜极为不屑的笑了笑,说可惜他的心上人不是位寻常女子,顿了两秒,又说他的心上人心肠硬如磐石。

可第二天上战场的时候,他依然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我的营帐前面,说他也要和我一起去。

纵然知道那法子没用,他说,他还是想试一试。

恍惚中仿佛听见有人沉着声音问我为何要作这些妖,漫无边际的静默里,我终于捂着眼睛哭出来。

因为我爱他啊!爱到恨不得用整个江山作为聘礼。

可我不能,因为我还是一国之君。

尾声

从牢房里出来后眼睛一时很难适应外界明朗的天气,我捂着眼睛好半天没能睁开眼。

牢房里实在是太暗了。

但梁曜还是一眼就发现了我。他朝我笑,笑到一半儿突然又咳了起来。

素色的衣裳染上几缕暗红,他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然后居然抬头朝我招招手,说:「你进来。」

于是我就真的很没出息的进去了。

他说你坐下来,我就一撩龙裙也坐在地上,他说你坐近些,我就听话的往他身边挪一挪。

他看着我这些作为,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你若从前也如现在这般听话,该有多好。」

牢房里空气不好,又湿又冷,所以他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不住地咳嗽,却不知为何仍在坚持着说话。

他侧身躺下来,把头枕在我腿上,挪了好半天后给自己找了个舒坦的位置,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好像更瘦了,我一低头甚至能看见他身上露出来的那些皮肤表面张牙舞爪的青色血管。

一根又一根,像枯死的树枝。

他说那北辰公主早有心上人,与她的婚约只不过是个幌子,而他千辛万苦回来,只是为了死在我怀里。

一个人在异域死去实在太寂寞,于是他浅浅笑着说出好听的话:「我就算是死,也该死在你怀里,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我才对。更何况,这原就是你欠我的。」

他说:「我本可以有妻有女,儿孙满堂,是你领我走了另一条路,又在半路弃我而去,留我自己挣扎求生,好在我同你纠缠这么多年,总算在你身上学了点有用的东西。」

他笑了笑,终于知道该在我哪里刺一刀,才能让我余生每每念起他,都痛不欲生。

他口中不断在往外溢血,使他的衣裳看起来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笑着看向我,沾满血的手指一寸一寸描过我的脸庞。

「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耳朵。」

最后又满足地叹息一声,说:「我的人。」

我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低头抵着他的额头说:「你说的对,我是你的人。」

你看,我到最后都学不会对他自称「朕」。可是没关系,从此刻开始,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让朕对他自称「我」。

这是……

朕的江山锦绣。

和我死去的美人如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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