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初版没有,修订定版有两处。
第十二回《亢龙有悔》
初版:
这降龙十八掌乃洪七公生平绝学,一半得自师授,一半是自行参悟出来,虽然招数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绝大威力。当年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等人论剑之时,这套掌法尚未完全练成,但王重阳等言下对这掌法已极为称道。后来他常常叹息,只要早几年致力于此,那么“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或许不属于全真教主王重阳而属于他了。
定版:
这降龙十八掌可说是外门武学中的巅峰绝诣,当真是无坚不摧、无固不破。虽招数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绝大威力。北宋年间,丐帮帮主萧峰以此邀斗天下英雄好汉,极少有人能挡得他三招两式,气盖当世,群豪束手。这掌法传到洪七公手上,当年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等人论剑之时施展出来,王重阳等尽皆极为称道。
【评】
这一段各版均不同。经查,在《香港商报》连载中,这一段的表述是:这降龙十八掌乃洪七公生平绝学,是他从易经之中参悟出来。
到了修订初版,估计金庸先生考虑到写于后期的“前传”《天龙八部》中,有乔峰频繁使用“亢龙有悔”的情节,遂将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改为“一半得自师授,一半是自行参悟出来”。
再到修订定版,洪七公就和创作无缘了。这鼎鼎大名的“降龙十八掌”就和“打狗棒法”一起,成为了丐帮帮主历代相传的两大镇帮之宝,正如洪七公所说,“历来是前任帮主传后任帮主,决不传给第二个人”(见修订版831页)。
最后到新修版,在修订定版此段中又加入了《天龙》的设定——当时共有“降龙二十八掌”,后经萧峰及他义弟虚竹子删繁就简,取精用宏,改为降龙十八掌,掌力更厚。
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这样一来,《射雕》《天龙》的联系紧密了,没矛盾了,但新问题又出现了:如此由帮主单线传承的丐帮秘技,难道洪七公仅仅为了口食之欲,就能私授给既无师徒名分、又非丐帮弟子、更不是丐帮继任帮主的郭靖吗?
还有,在各种版本中,第十五回均提到丐帮八袋弟子黎生因立了大功,才学得一掌“神龙摆尾”(见修订版620页);第二十七回都有黄蓉质问丐帮弟子的情节——“洪帮主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无对,不知三位学到了几掌?”(见修订版1072页)。似乎大家都认为洪七公随意传授“降龙十八掌”给某位立功的丐帮弟子属于天经地义,这又作何解?
其实,还是旧版的设定最好(修订初版也说得过去),“降龙十八掌”本就是老叫花的原创私货,版权在我,无关丐帮,既然是个人资源非公家资源,那就可以和自己各式杂样武功一样,当作奖赏甚至是饭费,传黎生、传黄蓉、传穆念慈、传丐帮弟子……爱传谁就传谁了。
记得,金庸先生在《雪山飞狐》(修订版)后记中曾说:“《雪山飞狐》与《飞狐外传》虽有关连,然而是两部各自独立的小说,所以内容并不强求一致。”在《飞狐外传》(修订版)的后记中又强调:“然而这是两部小说,互相有联系,却并不是全然的统一。”
如果在《射雕》中坚持这一原则,本无问题。南宋洪七公自创的“降龙十八掌”可以外传,不关《天龙》北宋乔峰什么事。但金庸先生在持续的修改中,为避免让再出现类似“宋女唱元曲”的窘况,强行连贯两部书,牺牲《射雕》了“降龙十八掌”逻辑的合理性。这何尝不是: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再由此想到,为了让《天龙》大理段家世传“一阳指”,金庸先生在修订《射雕》时把初版王重阳的“一阳指”和段智兴的“先天功”搞了掉包,结果导致了一笔糊涂账(即使新修版再解释,也无法自圆其说)。既然说了“重阳真人千里迢迢来到大理,主旨是要将先天功传给我师,要在他身死之后,留下一个克制西毒欧阳锋之人”,又说,“重阳真人学到一阳指后,在世不久,并未研习”,那为什么又说,“我师哥(指王重阳)一击而中,‘一阳指’正点中他(指欧阳锋)的眉心,破了他多年苦练的‘蛤蟆功’”?这个改动,是不是太拧巴了?
可见,金庸先生为了强求不同小说间情节的连贯,迫使《射雕》迁就《天龙》,《射雕》的牺牲可谓多矣。
设想,如果将来有人将三版汇校成为一个综合本,请一定要“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即《射雕》的是《射雕》,《天龙》的是《天龙》,别瞎掺和了。
二、第二十七回《轩辕台前》
初版:
黄蓉刚才见杨康和他们做一路,心下已自起疑,岂肯只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杨的相公和我们相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那丐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那奸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黄蓉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想当年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独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真是何等英雄。”当日他与洪七公、郭靖同在明霞岛扎木筏之时,洪七公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于帮中大事却一无所知。那第十一代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那时候听洪七公说的。
丐帮三老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互相望了一眼,都感十分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
定版:
黄蓉刚才见杨康和他们做一路,已自起疑,岂肯只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杨的相公和我们相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那丐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那奸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黄蓉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想当年丐帮乔峰帮主在聚贤庄独战群雄,以降龙十八掌在少林寺前打得众魔头望风远遁,雁门关前逼迫契丹皇帝折箭为盟,不敢南侵,真是何等英雄。”她与洪七公、郭靖同在明霞岛扎木筏之时,洪七公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于帮中大事一无所知。那乔峰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那时听洪七公说的。
丐帮三老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都感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
【评】
《射雕》中再次提到《天龙》主角。乔峰聚贤庄、少林寺、雁门关这三战,的确是比十一任帮主独战群雄更“英雄”,但在“金庸武侠史记”中,乔峰的威名及功业无疑震动了武林,影响了政局,关乎了众生,其知名度、牵涉面恐怕已远远超出丐帮的范畴,成为了大事件,那身为武林中人,口耳相传,年纪小就知晓,又何足为奇?
反而是隔了七、八代的一位不知名帮主(洪七公十八代、黄蓉十九代)以一毙五的一战,时间久远、规模有限,除丐帮外或不广为人知,此际忽然由小小年纪的黄蓉说出来,也许才会令丐帮三老诧异。
(在旧版中,洪七公初到明霞岛,将丐帮帮主传于黄蓉并授打狗棒法时,曾有言:“相传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力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就是用的这打狗棒法”。正与此处呼应。然修订初版已删。)
在《射雕》中为串联《天龙》而引入乔峰(萧峰),经查看定版,仅此两处。据侠友考证,始于明河1985年10月八印本。本人对这两处修改非常不以为然,借金庸先生自己的话就是,“不讽刺他一番,闷气难伸”(《书剑恩仇录》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