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朝 第031章 逃出生天
“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犹如地狱里泣血的冤魂,带着浓烈的煞气和深深的失望,诸葛玥一身火红长裘,满头风雪,身后跟随着大批的青山院随从,双目阴沉的看着满手鲜血的孩子,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楚乔抬起头来,一双秀眉缓缓的皱了起来,诸葛玥为什么会在这里?
孩子镇静的望着他,冷冷牵起嘴角,淡淡一笑:“如你所见,我*了这个万死不足以恕其罪的糟老头子。”
诸葛玥面容阴沉,双眼黑云翻动:“以前的那些事,也是你做的。”
“是啊!”孩子灿然一笑,这样甜美纯真的笑容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是那般的不合时宜,她手拿一只断掌,笑容满面的说道:“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你还是先想好回去如何面对诸葛一族各位家主的盘问吧,毕竟,我是你院子里的下人,而诸葛席死了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们长房一脉。”
“来人!”诸葛玥沉声说道:“将她给我拿下!”
“想得倒美!”孩子冷笑一声,眉梢一扬,挥手大喝道:“暗器!”
青山院的下人顿时一阵惊慌,身手矫健的下人们登时围上前来,将诸葛玥层层护住,月七年纪虽小,身手却是了得,旋身迅速而上,骤然间抽出长刀,劲风扫雨般急速舞动,道道白光横距身前,便是泼水,也难入分毫。
嘭的一声,一物顿时撞在月七的长刀上,血线冲天而起,众人低下头一看,竟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掌。
窗子的外面,响起孩子冷然的厉喝:“诸葛玥,临惜不会白死的!”
月光森然,娇小玲珑的身体,转瞬就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少年面色发青,眼睛通红的站在原地,朱成小心的看着他,着急的对其他侍从喝道:“都傻愣着干什么?追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齐追了上去。
别院的花丛之中,孩子灵巧的身子好似一只娇小的狸猫,迅速的在曲折的小道上奔跑。就在这时,前方脚步声杂乱响起,好似有众多人迅速奔跑而来,孩子面色冷然,顿时就停住了脚步。
“啊!是你们!”看清了来人的身份,孩子急忙跑上前去:“抓到贼人了吗?”
那领头的男人见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奴,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滚开!这哪是你能问的事情,别挡道!”说着,就向孩子的肩膀推来。
“屋子里又来了刺客,将你们的人都*死了,他们自称是青山院四少爷的人,我是跑出来报信的。”
“什么?”男人顿时大惊,说道:“简直胡说八道,府外也有贼人,大约三百多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我们诸葛家的人,兄弟们扛不住了,我是回来搬救兵的。”
府外也有人?难道是诸葛玥的随从?楚乔皱起眉头,冷静的说道:“那边走不通了,对方人比你们多。这样吧,你们藏在这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去引他们过来。”
男人一喜,心道这小女奴果然有点胆量:“好,事成之后,我会如实向上禀报的。”
“恩,”孩子灿然一笑:“只要能脱了我的奴籍就好。”
片刻之后,青山院的下人们追击至此,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和黑暗中不明对方身份的诸葛别院下人动起手来。月七一马当先,怒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诸葛老爷的属下,我是四少爷的贴身护卫!”
“去你奶奶的!”大汉呸了一声:“我还是盛金宫的带刀兵卫呢,兄弟们,跟我上!”
噼里啪啦的缠斗声中,孩子的脚步渐渐远离了战场。
终于来到了外围的高墙,孩子眉头紧锁,左右望了一眼,寻找着攀爬的工具,就在这时,脑后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楚乔身手敏捷反应迅速,登时转身,掏出弓弩,就要激射而去。
“啊!”的一声低呼,孩子被人一把抱起,几个利落的起跳,就已经身处于高墙之上。
“哎,还真是不可爱,一见面就要动刀动枪。”
燕洵一身白色大裘,黑发星眸,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只见诸葛府中,到处都是高燃的火把和嘈杂的人群,府内府外斗成一片,喊*声不断的传了过来,燕洵四下望了一眼,摇头叹道:“看看你,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惹了多大的麻烦。诸葛家找了你做下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楚乔冷哼一声,挣扎说道:“放开我!”
少年哈哈一笑,丝毫不怕被人发觉,笑眯眯的凑上前来:“小丫头,你不赴我的约也就罢了,如今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你想怎么偿还?”
“谁要你帮了?自以为是的家伙!”
“哼,总是这么一句话,我还真是好心救了只白眼狼。”燕洵冷哼,不过转瞬却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本世子高兴,小丫头,热闹也看完了,再不走就要烧着自己了,抱稳了!”
说罢,少年飞身从墙上跳了下去,楚乔一惊,暗骂一声蠢材,手脚却顿时紧紧的攀住燕洵的身体,希望这世上真的有传说中那样高明的轻功,不然这一跤,是非摔不可了。
嘭的一声,战马顿时长嘶,风眠笑呵呵的一咧嘴:“世子,我都等你半天了。”
燕洵坐在马背上,剑眉星目,玉带雪袍,哈哈大笑一声,朗声说道:“那就走吧。”
身后喊*冲天,火光连绵,燕北世子跃马扬鞭,迅速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魏舒游和诸葛怀同时接到了一封密信,灯火闪烁下,两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神色凝重,而后,简短的吩咐几句,就各自踏出了门阀的大宅。
天边,层云堆积,大雪弥漫,只有一轮冷月,幽幽的照着天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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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只有两更,不要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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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皇朝 第032章 战歌长奏
大雪纷飞的古道上,一辆八骑厚锦黄花梨马车正在道上疯狂的奔跑着,西贝大漠的西荒血马不时的将两旁的积雪踢向一旁,驱车的车夫穿着棉大衣,眉眼上全是霜雪,两颊冻的通红,就连眼神,似乎也被这要命的天气冻住了。
乌道涯掀开一角帘子,狭长的眼睛半眯着,呼啸的北风卷起遍地的积雪,在地上打着转。李贤策马护在一旁,粗声的大喊,可是那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好似蚊蝇一般的细小,让人几乎分辨不清。
“先生!”李贤大喊道:“风雪太大了,您回车里去吧!”
乌道涯摇了摇头,年轻的面孔显得有几分沉重,他抬起头来,大声叫道:“还有多长时间?”
“两个时辰。”
乌道涯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缓缓升腾,来之前师傅说的话再一次回荡的脑海里。如果,一切真如师傅所言,燕王爷一脉,此次可能就要大难临头。
“李贤,”乌道涯沉声说道:“你带着十八燕卫先行一步,务必要将消息传进质子府,若是事不可为,也不要硬拼,想办法联络上羽姑娘,潜伏下来,等待我进城,务必要掌握世子的行踪,保证世子平安无恙。”
“属下明白!”李贤答应一声,说道:“先生也小心些,属下先走一步。”
说罢,对着十八燕卫招了招手,就策马呼啸而去。
乌道涯看着李贤等人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放下帘子,靠在车背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此时此刻的真煌城白柳庙旁的较武场上,质子府的影子护卫燕十七刚刚拦住了燕洵的战马,面色焦急的说道:“前城骁骑军宋参将带兵包围了质子府,诸葛家的大公子诸葛怀少爷也带着诸葛家亲军赶往了诸葛别院,现在,都向着这边来了。”
燕洵眉头一皱,沉声说道:“骁骑营跟着掺合什么,难道诸葛家这么快就通知了长老会吗?”
“世子!”风眠高呼一声,马蹄声迅速从后方而至,小书童面色有些惊慌,着急的说道:“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燕洵面色冷静,转头问道:“多少人?可是诸葛玥的人吗?”
“不是,”孩子风帽上全是雪,说话一激动,帽子上的雪都扑朔朔的掉了下来:“是魏家的人,我亲眼看见是魏舒烨带的队。”
“魏家?”燕洵双眉紧锁,沉声说道:“魏家什么时候和诸葛府连成一气?更何况,刚才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通知调动了魏家军?”
他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楚乔,皱眉说道:“丫头,你惹了魏府的人吗?”
楚乔眉心紧锁,小脸郑重的思考,随即肯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那就奇怪了。”燕洵喃喃说道,面色沉静,凝眉思索了起来。
楚乔回过头去,看着少年英挺的眉毛,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自己的事,燕洵,你没必要牵扯进来。”
燕洵一愣,只见孩子明明还是一个小孩的脸孔,可是神色语气间,却全是那样郑重冷静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出神,驴唇不对马嘴的答道:“丫头,我对你很好奇,在你告诉我实情之前,我还真舍不得让你这样被人抓走。”
楚乔眉梢一挑,音调冷静的说道:“青山不改,流水长流,我们总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况且,他们想抓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孤家寡人一个,目标小,比较好脱身。倒是你,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我不想你无辜受牵连。”
燕洵双目如炬,炯炯有神的看着她,楚乔利落的翻身下马,丝毫不因为身材小而有任何不便,下了马后,仰头望着他说道:“燕洵,我走了,你我身份地位虽然不同,但是你几次帮过我,这份情谊我会记在心上的,他日若是有机会,一定如数报答。”
燕洵淡笑不语,楚乔见他神色奇怪,虽然有些起疑,但却没有深想。时间紧迫,已不容她在这里婆婆妈妈,事情虽然有点失控,不但诸葛玥凭空跳出,还惊动了魏阀和骁骑营的兵马,大的有点离谱,但是,在这样一座巨大的城市里,她还是有把握安全隐藏起来的。
孩子蹲下身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最后看了一眼有些呆呆的燕洵,随即转身迅速的向着空旷的大街跑去。
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上一眼,楚乔小小的身体就被人一把提起。燕洵的大笑在身后温暖的响起:“我就不信我还护不住你一个小丫头,走,咱们连夜就回燕北,我倒要看看魏阀和骁骑营的将军们能够如何!”
说罢,狠抽了一下马鞭,向着城门方向就疾奔而去!
“世子!”风眠和燕十七一惊,齐齐大叫出声。
“十七,回去整顿兵马,虽本世子出城。”
漫天风雪,北风呼啸,一百多骑人马在长街上呼啸奔腾,惊醒了大半真煌城百姓的美梦。然而却没有人关心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小心的将门窗关严,深恐殃及池鱼。
燕洵勒住战马,竖手阻止了身后燕卫的动作,少年世子微扬着下巴,冷眼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官兵。燕十七策马上前,高声喝道:“我们是燕北世子的人马,对面是什么人,为何拦住去路?”
“我是骁骑营北院的兵马少将,奉命在此封路。”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对面响起,燕洵眉头一皱,高声说道:“本世子奉有盛金宫圣谕,谁敢拦我去路?”
“那真是不巧了,”略显阴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不知为何,却是那般的刺耳,带着森然的寒气。一身深蓝锦袍白玉大裘的男子缓缓从人群后绕出来,白马如雪,火把高燃,男人轻轻一笑,缓缓说道:“燕世子,真不巧,我也奉有盛金宫的圣谕,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得出城,违者,”
男人故意停顿一笑,目光在燕洵身上打了个转,随后淡淡一笑,吐出三个字:“*无赦。”
“魏舒游?”燕洵眉梢一挑,声音不自觉的也上升了一个音调。落后他一个马位的楚乔眉头紧锁,不由得打马上前一步。燕洵握着鞭子的手不漏痕迹的横过来,挡住孩子前进的路,将她护在背后。穿着一身燕卫服饰的楚乔心头一暖,她抬起头来,看向燕洵挺拔的后背,虽然没见少年回头,可是却有一丝温暖的感觉缓缓袭过来,在这样寒冷的深夜里,尤其显得越发珍贵。
“况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世子所奉的圣谕,是明早出城吧。”
燕洵轻笑一声,扬眉道:“本世子思念母亲,今夜就要出城。”
“重孝道本是好事,但是世子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还真让魏公子见笑了,燕洵年少任性,决定了的事就要马上去办,不然就会睡不好觉。”
“是吗?”魏舒游语调阴柔,轻轻一笑:“既然如此,燕世子今夜可能要失眠了。”
“魏少爷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小书童风眠上前一步,声音清脆的厉声喝道:“不要说现在,就算是平时,我们世子也是随时都可以出城狩猎,谁人敢阻拦半句,魏少爷在这里横拦竖挡,究竟是仗的谁的势?”
“仗的就是盛金宫的势!”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燕洵等人顿时回过头去,只见两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前来,魏舒烨一身青裘,面色冷然。诸葛怀跟在一旁,脸上再无平日和气的笑容,好似坚冰一般,不露半点声色。
“奉圣谕,燕北康亲王伙同尚慎乱民,居心不良,阴谋造反,特命魏阀魏舒烨少将,将康亲王嫡子燕洵扣押,交由判理院收押。”
话音刚落,一道道银光猛然亮起,无数的刀剑瞬时出鞘,燕卫面色大惊,但却在第一时间齐齐抢身而上,护在燕洵的身前。
“嗨!”楚乔拔出腰间的弓弩,靠上前来,傍在燕洵的右侧:“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燕洵惊怒的表情渐渐散去,只剩下压抑的怒意和沉着的冷静。闻言他并没有转头去看孩子,仍旧紧紧的盯着前面,沉声说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没关系,”楚乔轻轻一笑:“一报还一报,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就两清了。”
夜色浓郁,*气喷薄。九崴主街上,再一次有血腥的味道,缓缓逸散开来。
北风呼号风雪夜,刀剑泣血*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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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在最后这几分钟传上来,最近忙着办理离校的事情,实在是太忙了,耽误了更新,很抱歉。
大夏皇朝 第033章 祸福与共
激烈的长风横贯整条主街,从黄泉的方向肃*吹来,卷起少年们猎猎翻飞的衣角,吹过他们乌黑纷扬的长发,振翅欲飞,直如义无反顾扑火而亡的飞蛾。层云堆积的天空上,有黑色的巨鸟飞过上空,翅膀扑朔,穿梭在棉朵扯絮般的大雪之中,发出凄厉的长鸣。战马的呼气转眼凝成了霜,九崴主街上,有嗜血的*戮野兽般的奔腾而过,长刀闪烁着森寒明亮的光芒,如破月芒星,映着火把血一样的红光,好似上古的凶兽。
离开故土保护世子的燕北铁卫们渐渐倒在漫天飞蝗一般的利箭之中,燕十七肩头染血,奋力劈开一只流矢,回头大声叫道:“保护少主突围!”
几名铁卫轰然应诺,战刀舞的犹如满月,将燕洵护在中间,一名大汉厉声喝道:“十七,我们楼桥相会!”
轰隆一声巨响,小型的投石机被搬至阵前,巨石呼啸而来。只一下就砸开了燕卫们用身体围成的保护圈,燕北的战士们鲜血狂喷,身体柳絮般被撞飞,倒在地上,扬起大片雪雾。
“你干什么去?”燕洵一把拉住要往人群外冲*的孩子,孩子只拿着一只弩弓,身材瘦小,看起来是那般的单薄和没有攻击性,少年紧张的将她护在自己身侧,怒声叫道:“你不要命啦?”
“放开我!”孩子挣扎,双眼在对面人群中焦急的来回扫视,努力的想要挣脱掉燕洵的掌握。
燕洵大怒,一剑劈飞一只利箭,剑眉竖起,沉声说道:“你这是去送死!我不让你去。”
“现在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楚乔回过头来,表情有些愤怒,厉声说道:“难道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等死吗?”
少年一愣,即便在这样危急的关头,闻言仍旧忍不住轻轻一抖,他点了点头,眼神在火光之中显得有些阴沉,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一丝孩子的赌气:“你放心吧,就算我今日不行身死于此,也绝不会连累你。”
楚乔眉梢一挑,知道他会错了意,微微薄怒,却也不愿解释,只是转过头来轻哼一声。
“十三十七,”燕洵说道:“待会趁乱,你们护送这个孩子冲出去,切忌要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知道了吗?”
“少主!”
燕十三眉头紧锁,反驳道:“属下的使命是保护你!”
“你们的使命就是听从我的吩咐!”
楚乔皱眉望了几人一眼,见燕洵不留意,一个拖拽,就从他的手下逃出。身材瘦小,骑在马上,竟十分灵活,转瞬就冲出了包围圈。
“你!”燕洵大惊,厉喝一声,敌我双方所有的目光霎时间都凝聚在这个小小的孩童身上。
楚乔马术精湛,有若出笼猛虎,经过两名燕卫身边之际,手法妙到巅峰,顺手牵出两柄锋利的战刀。身子左右挪腾,手持小弩箭,于马侧马下诸多方位射击,黑夜光线不足,那些飞腾的利箭,一时间竟丝毫没有伤到她。
“快!掩护她!”燕洵持箭激射,嗖的一声射穿一名弓弩手的头颅,箭术超群,武艺精湛。
哒哒之声,就接近了敌军的前头部队,孩子力气虽小,出手的角度却刁钻至极,眼明手快,尽管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没学过什么武功,但是胜在胆大心细,一时间竟被她冲进人群。孩子挥刀劈翻了两人,再掷飞刀,后发先至,抢在对方发动进攻之前,将利器刺进了一名魏军的咽喉。
众燕卫见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这样凶悍,不由得士气大振,燕十七见事有可为,大喝一声,厉声道:“跟我冲!”
“困兽之斗,不知死活!”魏舒游冷哼一声,举起弓弩,迅速弯弓搭箭,银色箭芒霎时间有若流星,激射而去。
风声呼啸而来,待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只见那孩子侧过头来,利箭晃在她的双眼之中,只是一刹那,孩子脸面中箭,身子一歪,就猛地倒下马去!
“丫头!”燕洵目赤欲裂,惊呼一声,转头向魏舒游望来,目光喷火,直欲焚人。
魏舒游冷冷一笑,高声说道:“燕世子抗旨不尊,众将听令,只管擒拿,生死勿论!”
魏军大喝一声,和骁骑营的兵士一起冲上前去,登时由箭阵转化为贴身肉搏。燕洵一脚踢飞一名彪形大汉,三尺青锋出鞘,两名扑上来的敌人登时了账。
“燕洵,你想造反吗?”诸葛怀并未加入战局,而是率领诸葛家的士兵站在战圈之外观战,见状高声大呼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燕洵从未想过造反,魏阀依仗长老会陷害忠良,燕北的汉子们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猡!”
“狂妄的小子,”魏舒游冷哼一声,打马上前,挥手说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顾往日同窗的情谊了。”
刚要下令全面进攻,只听一声锐响突然在耳边响起,魏舒游一愣,转过头去,刚好看到骁骑营北院兵马少将的尸体轰然摔落下马,男人双目大睁,额头被一箭洞穿,嘴犹自不可置信的大张着,好似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己和骁骑营少将站在一射之地的外围,弓箭根本就射不过来,那么这只箭,又是从何而来?
一阵剧烈的危机感顿时袭上心头,魏舒游猛地调转马头,就要向前奔去,可是就在这时,战马突然哀鸣一声,两条前腿受到重击,嘭的一声就跪在地上,魏舒游不可抑止的摔落下马,还没爬起身来,一柄锋利森冷的匕首就紧紧的顶在他的脖颈之上,孩子的声音寒冷的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和戏弄:“魏大公子,刺激吗?”
“都给我住手!”
长风倒转,大雪飞扬,孩子猛地扬起清瘦的一张小脸,厉声喝道:“不然我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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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皇朝 第034章 雪旅归人
“大哥!”魏舒烨眉梢一挑,大喝一声,驱马就要上前。
只听嗖的一声锐响,一只弩箭破空而来,流星般闪动着摄人的寒芒,精准无比的稳插在魏舒烨坐下战马的马头里,左眼射进,右眼透出,鲜血飞溅,脑浆迸出,凄厉的哀嚎声冲天而起,魏舒烨身手灵活的跳下马来,略显狼狈的站在漫天风雪之中。
孩子半蹲在地上,左手持刀抵在魏舒游的脖颈上,右手持弩,微微半曲,顶在自己的肩胛骨上,歪着头从背后的小箭壶里叼出一只箭,只用嘴和手臂的配合,就迅速的上好了箭矢。挑着眉梢,眼神冷淡的望向舒烨少将,缓缓说道:“这一箭,是报答当日紫薇广场上声援之情,下一箭,就不会只射马了,我劝你还是不要上前的好。”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有些忡愣,似乎是被这要命的天气通通冻结,上千名真煌城最精锐的战士、世家大族的王孙公子、帝国点将堂的优秀将领,无不皱眉望向那个身高还不到三尺高的孩童。孩子穿着一身明显过大的软皮铠,青色的皮制领子护住她尖瘦的小脸,小小的脸孔还不及成年人的一个巴掌大,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嘴唇轻轻嘟起,手臂纤细,似乎一用力就能拧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粉嫩和幼小。
可是就是这个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孩子,就是这个站起来还不到成年人腰部的孩子,突破了魏氏门阀精锐的封锁,利用对方的麻痹大意和自己的高超头脑,此时此刻,她半蹲在那里,毫无畏惧的对抗着上千军人,对抗着长老会的决议,对抗着盛金宫的主人,对抗着整个大夏帝国,面容冷冽的以敌方的首脑为人质,威胁着所有人。
这是楚乔第一次公然反抗大夏皇朝的统治,藐视大夏皇威,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要逃出去,带着燕洵,一起逃出去。
“放下武器,打开城门,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孩子声音低沉,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掠过,随着她身躯的转动,那只顶在肩胛上的弩箭也在随之转动着,像是一只嗜血的眼睛,缓缓滑过周遭浮动的人心。
“动手!”魏舒游突然厉喝一声,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皇朝贵公子无法忍受被一个贱民威胁羞辱的耻辱,他倔强的扬起头来,丝毫不惧怕刀子划破他脖颈上的肌肤,怒声说道:“将他们拿下!”
“唰”的一声锐响,魏舒游话没说完,两根手指就登时被孩子削断,刺耳的惨叫声冲天而起,真煌帝都开国以来最为年轻的府尹闷哼一声,断指处鲜血淋漓,泼洒满地。
“青山遮不住,大江东流去,识时务者方为俊杰,魏大公子,我劝你还是闭上嘴吧。”
孩子抬起头来,望着魏阀的亲兵,冷冷一笑,缓缓说道:“你们没听明白我的话,还是有意违逆?或者,是奉了另一位主帅的令?”孩子的眼神转到魏舒烨的身上,轻轻打了一个圈,冷笑道:“最大的竞争对手死了,有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家主之位了。舒烨少将,帝国长老一位,舍你其谁?”
“贱民!”魏舒游咬牙恨声说道:“我们兄弟情深,你不必费心挑拨。”
“是不是兄弟情深,要看看才知道。”孩子淡淡一笑,眼神对上魏舒烨的眼睛,刀子在魏舒游颈上虚划一下,笑容邪魅,丝毫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手法迅速的将魏舒游绑上,她身材瘦小,力气也不大,可是捆绑的手段和绳子的结法却十分巧妙,即便以魏舒游之力,也难以挣脱。
“上马,”孩子冷哼一声:“还要劳烦魏公子送我们一程。”
天上厚云重重,不见半点星光,就连清冷的月色也被遮盖起来。
孩子并没有和魏舒游骑乘一匹战马,而是十分自信大胆的坐在另一匹战马上,落后两个马位的跟在他的后面,手持小弓弩,双眼死死的盯着前面被捆绑在马上的男人,随时准备在必要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燕洵,我们走。”
并没转过头,声音顺着冷风清冷的回荡在空气之中。燕洵双眼眯起,随即嘴角上扬,开心的笑了起来,懒洋洋的爬上马背,带着下属径直往前走,丝毫不顾虑身侧的敌兵。楚乔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她看起来太小了,可是那具小小身体里散发出的森冷气息却无人可以忽视,所到之处,黑压压的真煌守军纷纷避让,如同退潮的洪水。
西城门吱呀一声轰然开启,火把猎猎燃烧,天地一片火红,帝国北面的狼烟仍旧没有熄灭,战火波及了成千上万的大夏百姓,鲜血染红了尚慎高原的每一寸土地,此时此刻,在帝国的心脏处,被帝国判定为叛乱首脑的燕王之子燕洵,却堂而皇之的走出了真煌帝都的西北凯旋城门,而大夏皇朝最精锐的军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法做出任何一点能够挽回局势的举动。
历史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一只虎崽子被放出了牢笼,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变成雄踞西北的一条枭龙。
诸葛怀嘴角轻轻牵起,微不可查的淡淡一笑。
对于诸葛家来说,燕北世子能不能回到燕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盛金宫将这个任务交给魏阀,而他们却没有完成。
“再没有什么消息会比这更加令人开心了。”诸葛怀心下暗想,对身侧的侍从说道:“去通知四少爷,马上回府。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朱永躬身上前:“四少爷出城了。”
“什么?”诸葛怀一愣,沉声说道:“出城?”
“刚刚从北城门出去了,说是,说是捉拿府里的逃奴。”
“逃奴?”诸葛怀皱眉道:“什么逃奴,竟要劳动他亲自去追?”
“属下也不太清楚,这就马上去查。”
诸葛怀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望向漆黑的夜幕,喃喃说道:“但愿他不要坏事。”
大雪纷飞,半个时辰之后,荒凉的古栈道上,一身白裘的燕洵世子命人松开了魏舒游的绳索,寒声说道:“我既然答应会放了你,就不会反悔,你走吧。”
魏舒游狠狠的看了燕洵和他身后的孩子一眼,随即转过身去,向着真煌城的方向而去。
“你不该放了他,”孩子的声音冷冷的身后响起:“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吗?留着他,早晚会是心腹大患。”
燕洵摇了摇头,看着魏舒游渐渐远去的身影,缓缓说道:“*了他,那么燕北就真的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我不能冒这个险。”
说完,少年转过头来看着孩子,说道:“你有什么打算?诸葛家不会放过你的,跟我回燕北吧。”
孩子仰起脸来,轻轻一笑,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有事要办。”
燕洵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办?”
楚乔扬眉看着燕洵:“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看哪里觉得我是个孩子?”
燕洵一愣,张口结舌的想辩解,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的确哪里都不像个孩子。燕世子眉头紧锁,想了半晌,赌气的拉住楚乔的手,倔强的说道:“我看哪里都像,看你这手,小胳膊小腿小脑袋小个头,分明就是个孩子,就算你再心狠手辣也是个孩子。”
楚乔一把甩开燕洵,皱眉嘟囔道:“胡搅蛮缠。”
“喂!”燕洵打马上前,拦在楚乔的身前:“你真的要走?”
“我必须得走。”
“有什么事必须要办,我找人给你办不可以吗?”燕世子恼羞成怒,大声问道。
楚乔转过头来,看向少年清澈的眉眼,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燕洵,你我本就不是一类人,一起走了这一段路就已经够了。”
燕洵坐在马背上,沉默不语。
“你我总算相交一场,前路难测,你多加保重。”孩子说了这一句,语调低沉,好似长者一般,随即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星月无光,漫天风雪之中,孩子孤身单骑,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燕洵陡然反应过来,打马追上前几步,却终是徒劳,少年一身白裘,坐在马背上,对着隐没在风雪之中的孩子大声叫道:“喂!将来若是有事,就来燕北找我!”
声音穿透风雪,在茫茫夜色中纷飞回荡,夜,还远远没有过去,漆黑一片,森冷刺骨。
大夏皇朝 第035章 深入虎穴
漆黑一片的真煌城外,一个矮小的影子正在东方城门外的栈道上急速的行走。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孩子的头脸和身形,一个水貂皮制成的小包袱背在背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沉重。
风雪越来越大,吹的人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孩子步履艰难的行走着,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好像身后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在追赶一样。
呼号的风声中,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响起,远远的平原上,一匹纯黑的战马迅速而来,马上的孩子身形瘦小,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燕北侍卫的衣裳,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扫视着,像是锐利的鹰,看到孤单行走在前面的孩子,顿时一喜,一扬马鞭,迅速的就追了上来。
“小八!”楚乔大叫一声,漫天狂风呼啸,转瞬就将她的声音吹的支离破碎,前面行走的孩子并没有察觉,仍旧低着头快速的赶路。楚乔打马就冲上前去,几步拦在孩子身前,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小八?”
“嘿嘿,”低沉沙哑的笑声陡然传来,身形瘦小的人抬起头来,满面褶皱,哪里是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分明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侏儒!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袖箭登时从侏儒的袖口中激射而出,向着楚乔的面门直扑而来,寒风森森,锐气迫人,猝不及防下,只听孩子闷哼一声,身体顿时顺着马背就栽了下去。
沙哑的冷笑缓缓响起,在这寒冷的夜幕下尤其显得诡异,侏儒一把扔掉背上的包袱,缓步走上前去,一脚踢在孩子的腿上,见孩子死尸一般毫无反应,才蹲下身子去试探她的鼻息。
“主子爷也的确傻了,竟然派我来对付这么一个小毛孩。”侏儒冷哼一声,一把将孩子趴在地上的身体翻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原本软软倒在地上的孩子陡然弹地而起,一双眼睛璀璨如星子,动作爆裂般充满力度,寒风凌烈,*气扑面,只是眨眼间,受制于人的孩子就反客为主,将一把森寒的匕首狠狠的顶在侏儒男人的脖颈大动脉上。然后呸的一声,将嘴里叼着的袖箭吐在地上。
“说!小八在哪里?”
孩子的声音森冷的响起,匕首前推,刀锋割破皮肤,殷红的鲜血顿时渗透出来。
“什么,什么小八?”阴沉诡异的男人顿时失去了刚才自大骄傲的神色,怕死的声音都在颤抖,连忙说道:“我不认识什么小八,我只是替人办事的。”
楚乔声音冷静,缓缓说道:“小八就是这个包袱的主人,就是你假扮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侏儒说道:“是四少爷的人找到的我,我是诸葛家的门客,和你无冤无仇。”
“你不知道?”孩子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男人几眼,见侏儒忙不迭的点头不已,怒火顿时升上心头。手腕下压,竖直、找点、刺破、旋转、横拉,只见男人的双眼顿时大睁,瞳孔扩散,手脚一僵,登时就没了呼吸,只剩下一道长长的血线在脖颈上横扯开来。
“你不适合给别人做门客*手,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在死前做点好事。”孩子冷冷的望着侏儒的尸体,然后蹲下身子,一刀挥下,就挑开了他身上巨大的风帽大衣。
今夜的真煌城注定不是个适合安睡的夜晚,虽然已是深夜,但是东城门处仍旧一片灯火,诸葛府的四少爷亲自坐镇,要求真煌守军出动半数军力,为他出城缉拿诸葛府逃跑的逃奴。
几波人马都已经相继而去,可是却仍旧没有任何音信传回。诸葛玥坐在马上,身后的东城门像是一只巨大的狮子,沉睡在无边的夜幕之下。诸葛府的下人们跟在他的身后,人人屏息沉气,不敢出声,生怕惊动这只暴怒中的老虎。
“四少爷!”
朱成穿了一身灰色的袍子,矮着身子迅速跑上前来,凑到诸葛玥耳边小声说道:“四少爷,大少爷派人来说要你马上回府。”
诸葛玥恍若未闻,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朱成着急的说道:“来人说,燕洵逃了,带着质子府的人强行出城,魏家栽了个大跟头,魏舒游被砍掉两根手指,还被当成人质劫持走了。”
诸葛玥闻言眉梢一挑,默想半晌,随即皱眉说道:“燕洵?”
“是,”朱成说道:“就在白兰寺和紫薇广场中间的那段九崴主街上。”
年轻的诸葛玥沉声说道:“燕洵他们从什么方向来的?”
“似乎,似乎是从赤水湖的方向。”
“好胆!”诸葛玥冷哼一声,剑眉竖起,登时想通了魏舒烨之前为什么会带人包围了诸葛别府,还和里面的下人动了手。少年眉头紧锁,双眼漆黑如墨,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龙卷风暴,握紧马缰,沉声说道:“燕洵向什么方向跑了?”
“四少爷!”朱成大惊,失声叫道:“大少爷特意嘱咐你千万不要插手此事,万万不可啊!”
诸葛玥眉梢一挑,刚要说话,突然只听前方马蹄声滚滚而来,一匹燕北特有的黑良马顿时闪现在众人的眼里。身形瘦小,披着巨大风帽的人策马而归,还没走到身前,远远的,就将一具瘦小的尸体嘭的一声抛在雪地上,尸体身上穿了一身青色皮铠,赫然是燕洵质子府的下人服饰。
诸葛玥双眼顿时精芒毕露,剑眉紧锁,一旁的下人大声叫道:“四少爷,壶生回来了。”
诸葛玥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只见那人身体僵硬,头发散乱,衣衫上血泥糅杂,一看就已死去多时。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顿时袭上心头,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的看向那个身材不过三尺的马上侏儒,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将她*了?”
被叫做壶生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马,低头上前两步,嘭的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声音低沉,在北风中听起来尤其难以辨别,坚若生铁,铿锵说道:“幸不辱命!”
“我什么时候叫你将她*了?”诸葛玥勃然大怒,几步上前,挥鞭重重的抽在来人的背上,怒声喝道:“你该死!”
“少爷!”“啊!有刺客!”
一连串的惊呼声陡然响起,就在诸葛玥的鞭子落到来人背上的那一刹那,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头来,面容稚嫩,脸若莲花,哪里是那个皮糙肉厚的侏儒*手?孩子冷笑着受了一鞭,身形如同一只迅猛的豹子,瞬时间弹地而起,匕首挥出,横在诸葛玥咽喉之前,一个小擒拿手,就制住了他的挣扎。
“你还没死?”诸葛玥眼神闪烁,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只是此时此刻,在这样的环境中,竟让人听不出那声音里的语气到底是喜是怒。
“呈你吉言,我还好好的活着。”楚乔冷冷的望着诸葛玥,眼神毒辣森冷,缓缓说道:“不过我却不确定你还能活多久。”
“放了我妹妹!”狂风呼啸而来,楚乔冷喝一声,厉声说道:“不然就和你诸葛家的老太爷去阴曹地府相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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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皇朝 第036章 关山似铁
莽原如雪,关山似铁,北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洒在众人的眉眼之前。八岁的孩子穿着一身铁灰色的披风,巨大的风帽遮住她清澈干净的眉眼,素白的小手握着森冷的匕首,站在万军之中,昂首而立,全无半点畏惧和柔弱。
那一晚,老天仿佛发了疯,下了真煌城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呼啸的北风扯着人们冻的发青的脸皮,可是那一双双眼睛,却怎么也回不到正常的弧度。
诸葛玥冷冷一笑,侧过头来,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真的会*我?”
风雪在两人之间吹过,骤然间,有夜枭在上空狰狞嚎叫,仿佛是那些冤死的精魂,在浓浓长夜中不甘的嘶吼。楚乔的眼神顿时变的冷冽了起来,那座破败的柴房,孩子单纯的笑脸,一块散发着香气的红烧肉丁像是一颗炸弹一样在心中爆裂开来,她缓缓的低下头,冷冷的望着少年眼睛,沉声说道:“你大可一试。”
“是吗?”诸葛玥嘴角牵起,眼睛微微半眯,轻笑道:“好。”
说罢,少年的身体顿时好似失控一般,猛地垂下头去,向着锋利的刀锋自*般挺身迎上。
“少爷!”“主子!”“啊!”
所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时间仿佛被定格在这一秒,巨大噪杂的声响汇集到一处,形成一条纷乱的河流,汹涌的咆哮了起来。楚乔大吃一惊,哪里想到这少年性格竟是这般的决绝和暴烈,宁愿自*也不愿受自己的威胁,转瞬间,无数个念头滑过脑海,来不及去细想这其中的含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孩子身手敏捷的抽刀回撤,但是锋利的刀锋还是在少年脖颈上划下一条长长的血痕,直至耳侧。
就在楚乔收刀的时候,诸葛玥身躯陡然好似一尾灵巧的泥鳅一般,借着孩子分心的这一刻,挺身、踏步、飞掠、抽刀收势!
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些惊呼的尾音还没有消散,原本被人挟持的少年就已经脱身而出,尽管方法是这般的决裂,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昂首站在孩子的对面,抽出腰间的长刀,遥遥的指向双眉紧锁的女孩,寒声说道:“你*不了我。”
鲜血自他的脖颈蜿蜒而下,刀口虽然不深,但是却有大股的鲜血涌出,顺着他略显苍白的皮肤向下蔓延,渗入厚重的长裘之中。朱成见了立马跑上前来,惊恐的大叫道:“四少爷,你受伤了,快!回府,回府!”
诸葛玥双目寒冷的望着楚乔,好似没有听到朱成的话,他探手入怀,拿出一块纯白的锦帕,脖颈上的鲜血涌出,滴在洁白的帕子上,点点殷红,一滴两滴,如雪地怒放的寒梅。
“快!伤药,小祖宗,您先坐下,让奴才给你包扎起来啊!”
面色苍白的少年站在一片苍茫的雪地上,双眼之间,有莫测的锋芒缓缓滑过,他平举起右手,手腕处青筋现出,紧紧的握着,然而许久,他突然决然的松开手,满是褶皱的锦帕随着呼啸的北风飘落,在夜色中翻了两个个,就被漫天飞雪覆盖,一点点不见了踪影。
有谁记得,那块洁白的帕子曾拭去过谁的泪水,少年莫测难言的心口上,也曾有想要守护的人儿。然而大风呼啸,所有的一切终究零散而去,戏到终场,谁入戏最深,谁就一败涂地。
“拿下!”诸葛玥淡漠的转过身去,声音清冷,听不出半点感情。
诸葛家的侍卫们齐齐围上前去,楚乔站在人群中央,抽出长刀,刀锋锃亮,倒映出孩子清冷如铁的眼神。那里面,有冷静,有仇恨,有审时度势的谨慎,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却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和后悔。
她始终知道该如何生存,始终知道自己背负了怎样的血恨,始终知道自己欠下了怎样的恩情。所以诸葛玥,在你砍掉小九的手臂的时候,在你杖毙了临惜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注定要成为对立的敌人,我*不了你,就只能被你所*,别无他路。
“上!”一声低喝突然在人群中响起,诸葛家的下人们再也无人敢于轻视这个看起来瘦小单薄的孩子,一众身手敏捷的大汉们齐齐攻上前去。刀锋下劈,寒光闪烁,噼啪之声霎时间不绝于耳,孩子身形灵巧,好似狸猫,左腿弓步,右腿侧踢,一个旋身飞转,长刀染血,右手斑斓锤爪势狠狠扣住一名大汉的咽喉。运劲于手指,分筋错骨,咔嚓一声脆响,男人眼珠登时凸出,软软的倒了下去。
众人大骇,然而却无一人后撤,一柄厚背大刀顿时劈砍而下,楚乔眉梢一挑,抬臂抵挡,无奈人小力弱,纵然角度刁钻,但却仍旧被劈的倒退两步,肩头衣衫血迹渗透,显然初次交锋就受了伤。
诸葛家众侍卫见了顿时大喜,这孩子尽管智谋百出,头脑灵活,手段狠辣,但毕竟还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力气如何能和他们这些彪形大汉抗衡。
察觉到此,众人一拥而上,诸葛玥站在战局之外,眼神冷冽,嘴唇青白,朱成担忧的用纱布捂在他的伤口上,漫天大雪飞扬,一片萧索。
“驾!”
就在这时,一声清俊的厉喝突然响起,杂乱的马蹄声陡然从北方传来。
众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遥遥的北方,上百骑彪悍的骏马瞬间而至,马踏白雪,迅如流星,领先的少年白裘墨发,手持弩箭,流星般激射而来,几下就将诸葛家的侍卫射倒。
“小丫头!”战马扬踢飞奔,瞬间冲入人群,马上的少年一把将楚乔拦腰抱起放在马背上,眼神明亮,哈哈笑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该怎么报答我?”
“唰”的一声,楚乔一刀劈翻一杆长枪,回头怒视燕洵,:“你疯了吗?这个时候赶回来,不想活了?”
“我不回来你怎么办?”好心当成驴肝肺,燕洵撇了撇嘴:“抱紧了!”说罢,猛的一鞭狠狠的抽在马股上,战马嘶声长鸣,骤然间竟腾云驾雾的从众人的头顶一跃而过!
“燕洵!”诸葛玥大怒,一撩衣袍,厉声暴喝:“你竟敢插手我的事!”
燕北战马堪称当世翘楚,平原之上何人能够阻拦,燕洵抱着楚乔,远远的回过头去,大笑一声,朗声说道:“诸葛四公子有礼了,燕洵今日北归,无需再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他日再见!”
说罢,就带着一阵风般的燕北战士呼啸而去。
“啊!少爷!”朱成惊呼一声,只见受了重伤的诸葛玥怒哼一声,一把甩掉脖颈上的纱布,眉头紧锁的爬上马背,怒然扬鞭,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
“快!快,跟上少爷啊!”
夜风如铁,平地卷起大片雪絮。
大夏皇朝 第037章 陷入牢笼
燕洵和楚乔共乘一骑,奔驰在空旷的雪原上。
“丫头,跟我回燕北吧!”
“不去。”
“不去不行,”少年朗朗一笑:“看你这回能往哪里跑。”
马蹄踏破平原的宁静,狂风呼啸横扫大地,雷鸣般的蹄声在身后滚滚而来,好似天边闷雷。楚乔紧张的抓住燕洵的手臂,沉声说道:“疯子,后面有人在追你?”
燕洵不在乎的洒然一笑,说道:“无妨,燕北地大物博,魏阀若想跟着一起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乔眉头紧锁,频频回头观望,眼见雪线由一线渐渐形成一面,就知来人数量不少,孩子咬住下唇,左右观望地形,怒声说道:“你是否疯了,知道有人要至你于死地还敢回来?”
燕洵眉梢一扬,仍旧是那句话:“我不回来你怎么办?”
楚乔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她向上望着燕洵光洁的下巴,他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连胡子都没有长,纨绔子弟一个,整日不知死活的胡闹。孩子有些发愣,燕洵见了哈哈一笑,打趣道:“怎么,感动的想要以身相许吗?不用,你还太小,谁知道你将来能长成什么模样,要不这样吧,你就跟着本世子,咱们慢慢看看再说。”
“燕北贼子!快快下马束手就擒!”
平地一声暴喝突然响起,嬉笑的燕洵眉梢一挑,笑道:“喂,看来我们又有麻烦了。”边说边挥鞭催马,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走的越发急速。
漆黑的战甲在夜色中尤其显得狰狞如山,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滚滚闷雷呼号逼近,万千雪浪腾腾崛起,就像是苍稷山顶的雪崩,威势惊人。脚下的大地都在疯狂的颤抖着,仿佛上古的凶兽已经醒来,要冲破地表,龙跃而出。
“抱紧了!”少年的面容突然变得坚韧如铁,剑眉紧锁,握紧马缰,突然厉喝一声,战马瞬间扬踢飞跃,嘶声长鸣,势如疾风,冷风在耳边如同锋利的刀子,瞬间掠过,速度快至巅峰,转瞬就将身后的追兵甩出老远。
“哈哈!”爽朗的笑声登时响起,燕北的战士们齐齐朗声大笑,纷纷回望魏阀士兵们惊愕的脸孔。小书童风眠大笑道:“世子,也该让他们这些世家公子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燕北战马啦。”
燕洵朗声笑道:“好,就给他们开开眼界。”
话音刚落,燕北的铁骑齐齐勒住马缰,屈指为哨,清脆嘹亮的号子陡然响起,然而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燕洵等人身下的战马骤然间人立而起,脖颈上的马鬃纷纷树立挺直,好像狮子般嘶声长啸,声音激荡,刺破长空,带着无以伦比的威势和王者霸气,令人血脉翻涌,胸口发闷。真煌帝都战士们座下的战马闻声更是哀鸣一声,四腿一软,就趴在了地上,任那些奉了王令的将军们怎样鞭打,也不肯站起身来。
楚乔大奇,小书童风眠一笑,得意洋洋的解释道:“咱们燕北的战马,是天目山下的母马王和野狼交配而出的,不但脚程极快,在战场上,更能召唤狼群助战。帝都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所养的马,连战场都没上过,只听听声音就吓的屁滚尿流了,想追我们,简直是异想天开。”
燕北战士齐声大笑,长风激荡,燕洵的大裘在北风中猎猎翻飞,少年高居马上,朗声说道:“走,回燕北!”
战士们大笑一声:“回燕北!”
马蹄滚滚,雪雾翻腾,漆黑的天幕下,燕北的战士们跃马扬鞭,蓦然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危机感突然袭上心头,多年从事危险工作自然生出的警觉性像是一只爆破读秒器一样发出尖锐的示警,就在孩子还来不及去思索这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感的时候,锐利的风声陡然刺破黑夜,夹带着雷霆的气势,从远处呼啸而来。等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几乎是在弹指一挥间,楚乔一拳正中燕洵的小腹,燕洵吃痛,闷哼一声,就弯下腰去,刚想要大骂狗咬吕洞宾的楚乔,一只劲箭顿时从他的左肩横贯而入,由背部透体而出,鲜血喷涌,力度惊人,少年的身体瞬时间好似断线风筝,从马背上轰然跌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燕洵!”
楚乔失声尖叫,一把勒住马缰,可是这战马在急速的奔跑中竟丝毫不惧缰绳的拉扯,仍旧不听指挥的呼啸奔跑。孩子大急,猛然跃起,小小的身体顿时跳下马背,一个前滚翻,就稳稳的蹲在雪原上。
“燕洵!”急速上前,犹如迅猛的小豹子,少年此时已经踉跄的站起来,孩子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有没有事?”
少年眼神冷冽,眉头紧锁:“还死不了。”
“嗖”的一声,又是一只劲箭激射而来,楚乔听声变位,挥刀狠劈。那箭来的极为迅速,竟和刀锋擦起了一流火星,照亮了漆黑的漫漫长夜。
“放下武器!”
整齐划一的低喝声同时响起,无数的人马从雪原下凭空而现,足足有上千人马,人人披着雪白长裘,之前全都伏在雪地上,难怪战马经过,竟没看出丝毫端倪。森寒的刀锋齐齐对准两人,刀剑林立,插翅难飞。不远处,激烈的厮*声同时响起,显然,来不及及时下马的燕北战士们已经陷入了重重的埋伏和包围之中。
人群之后,一身黑色长裘的少年策马上前,大裘里的锦袍上绣有金色的祥龙,一只锋利的龙爪狰狞的盘踞在衣领上,在猎猎的火把之下,有着刺目的光辉。赵彻半眯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就知道魏家成不了事。”
锋利的刀锋架在两人的脖子上,孩子眼梢一瞟,见那刀口上都印有盛金宫特有的紫薇金花,一看就知道是大内禁卫。少年封王的七皇子冷眼看了燕洵一眼,随即眼神又在幼小的楚乔身上转了一圈,对着侍从们沉声说道:“带回去。”
“七皇子,”一名侍从走上前来,眼神微微飘向正在远处激战的燕北战士们,小声的问道:“其余的人?”
赵彻眉头轻蹙,冷哼一声:“不尊王令,叛国背主,留着还有什么用?”
侍从心领神会,对着远处大声喝道:“七殿下有令,叛国背主之徒,*无赦!”
轰然的应诺声顿时响起,霎时间,密集如飞蝗般的箭雨齐刷刷奔驰而出,刚才还豪情激越爽朗大笑的燕北战士们瞬间化作一具具失去性命的尸体,沉重的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楚乔大怒,耳边听着小风眠的怒声大骂,一双拳头紧紧的握起,冷眼望向高居马上的赵彻,这时,有盛金宫禁军走上前来,孩子略一挣扎,就吸引了高高在上的皇子的眼睛。
赵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把不相*人都拖下去砍了。”
“谁敢!”一声厉喝突然响起,燕洵闪身上前,一把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眼神冷冽,毫无惧色的对视着上面的天家少年。
赵彻一愣,怒极反笑:“你还真是不知死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当自己是燕北世子吗?”
燕洵冷冷说道:“赵彻,你若是敢做,我保证会让你后悔莫及。”
赵彻皱起眉来,冷笑道:“我倒想要看看你这只困兽是如何让我后悔莫及的,动手!”
两侧的精兵突然竖起刀锋,唰的一声齐齐上前,燕洵一把拔出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眼神如刀锋冰雪,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住手!”赵彻顿时一愣,不可置信的皱起眉头,在孩子的身上仔细打量,终于沉声说道:“燕洵,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一起带回去!”
武器顿时被缴下,两人被推攘上一辆准备好的囚车之中,孩子被少年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张苍白的小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燕洵左肩的伤口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来,顺着脖颈流到孩子的衣衫之中。
“燕洵,”楚乔小声的叫:“你怎么样?”
虚弱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歉意:“丫头,我连累你了。”
“别这么说,我们一定会…”
“你放心吧!”燕洵突然打断楚乔的话,声音坚韧,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孩子身体一僵,顿时就愣住了,多久之前,在那座破败的柴房之内,也有人这样认真的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月儿,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大风呼啸而过,燕洵失血过多,身体冰冷,一阵战栗。孩子陡然伸出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抱住少年的身体,头颅却偏向左边,那里的不远处,是一座不高的土丘,乌云散去,有惨淡的月光洒了下来,孤零零的一匹战马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年挽着弓,箭锋对准自己这边,燕洵肩膀上的伤口,正是拜此人所赐。
尽管相隔那般远,可是楚乔却似乎能看见那人的模样和眉眼。她紧紧的抱住燕洵越来越冷的身体,咬住下唇,在少年的背后,孩子的一双小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头。
夜色凄迷,重云散尽,月光清冷如水,诸葛玥缓缓放下弓弩,看着越来越的盛金宫囚车,久久没有离去。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
天明时分,西北传回捷报,尚慎大捷,燕王被俘,不日就将被押回盛都。
帝国一片欢腾,第二日,旭日初升,又是一个艳阳天。
大夏皇朝 第038章 冷月相携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从高高的天窗射了进来,明亮的一条,有细小的灰尘不断的扬起,在半空中轻轻的飘荡。嚓嚓声轻轻的响起,声音很小,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老鼠爬过草丛所发出的声响。孩子靠坐在一堵墙壁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可是在她的背后,却有一只手在缓缓的动着,拿着小石块,在土墙上细细的打磨。
太阳升起,又缓缓落下,外面的喧嚣渐渐消退,寒冷的夜覆盖了这座繁华的帝都。巡逻的狱卒来回看了两趟,就打着哈欠退了下去,月上中空,夜色已重,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大块土砖就落在了草丛里。
“燕洵……”
微弱的声音缓缓响起,在死寂的大牢里,显得那般清脆,孩子凑过眼睛,望向旁边的牢房。只见穿着一身白裘的少年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十分大方的伸着腿坐在肮脏的枯草里,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睡觉。
“燕洵,”楚乔压低了声音,小心的叫道。
少年睫毛轻颤,就睁开了眼睛,困惑的望了一圈,陡然看到孩子清澈的眼睛,顿时大喜,几下就爬了过来,对着洞口笑道:“丫头,你真聪明。”
“傻子!”楚乔连忙低喝道:“小声点,别被人听见。”
“哦,”少年学着她的样子四下望了一圈,然后转过头来,傻乎乎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丫头,你别害怕,我父皇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他们这帮家伙,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恩。”楚乔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燕洵眉头一皱:“喂,你不相信我?”
“我哪敢?”楚乔吐了吐舌头,撇嘴道:“不过你父皇是来救你,我可没有这么有能耐的亲戚。”
燕洵闻言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你放心吧,我是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一股暖流突然涌遍全身,八岁的孩子轻轻一笑,笑容灿烂,点了点头:“那你出去可要请我吃好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没问题,”少年一口答应:“想吃什么随便你挑,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弄得到。”
不知何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从高高的天窗飘了进来,带着寒冷的风,刺骨的扫在冰冷的牢房里。楚乔正要说话,突然浑身一颤,就打了一个寒战。燕洵见了,连忙凑过脸来,只见孩子衣衫单薄,面容青白,嘴唇都已经被冻紫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丫头,你冷吗?”
“还好。”
“你穿那么少,一定冻死了。”
少年突然站起身来,几下就将身上的大裘脱了下来,蹲下身子就想从洞口塞过来,可惜大裘太厚了,根本连一个袖子都送不过来,楚乔连忙将他的衣服推过去:“别闹了,被发现就糟糕了。”
“被发现能怎么样?”燕洵冷冷一哼,“等我出去了,这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种狠话还是等有命出去再说吧。”孩子嘲讽了一句,微扬起头,很是不屑的样子。
燕洵一愣,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就等着瞧。”
夜里的牢房越发的阴冷,燕洵靠在洞口边上,突然说道:“丫头,把你的手伸过来。”
“恩?”楚乔一愣,“你说什么?”
“你的手,”燕洵一边说一边比划:“把手伸过来。”
孩子皱起了眉:“你要干什么?”
“别问了,”燕洵不耐烦的叫:“叫你伸过来你就伸过来。”
楚乔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伸出纤细的手臂,将一只被冻的发青的小手顺着洞口伸了过去,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晃了晃,轻声的问:“你要干什么?”
冰冷的小手顿时被人一把握住,少年的手略大,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不断的哈着气,眼睛亮亮的,动作却很笨拙,边哈气边问:“好点了吗?暖和点了吗?”
夜色凄迷,冷月如霜,外面的雪花飘得越发的急,纷纷扬扬的顺着天窗飘进,落满了阴冷的大牢。靠坐在墙角的孩子突然有些愣,一双水雾蒙蒙的大眼顿时有些发酸,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却陡然想起对面那人是看不到的,于是就用略略带着鼻音的嗓子嗯了一声。
“呵呵,”燕洵呵呵一笑,开心的说道;“丫头,你叫什么?我听诸葛家老四叫你星儿,这是你的本名吗?”
“不是,”孩子低声的回答,绵绵如湖水的温暖不断的从手臂上传了过来,血脉一点一点的畅通,她靠在墙壁上,轻声说道:“我叫楚乔。”
“楚?”燕洵眉头一皱,动作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你不是前吏部崔事荆义典的孩子吗?怎么会姓楚?”
“你别问了,”孩子的声音很低,但却带着一丝难言的郑重:“燕洵,这个名字没有人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要记住,却不要对别人讲。”
燕洵一愣,随即恍然,心道可能是一些家族的隐秘,说出去只怕是不光彩,顿时心头生出几丝开心的满足感来,暗道她连这样的秘密都告诉自己,不就是拿他当自己人了吗,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恩,你放心,我死也不说。”
“那我叫你什么呢?”少年随即皱眉说道:“我叫你小乔可好?”
“不要,”楚乔顿时想起三国时期的东吴美人,皱着眉反对道:“不许叫这个。”
“为什么?”燕洵疑惑的问:“那我叫你阿楚好吗?”
“嗯…”楚乔细细思量了一会,随即点头:“行,就这么叫吧。”
燕洵一乐:“阿楚!”
“恩,”
“阿楚!”
“听到了。”
“阿楚!阿楚!”
“你还有完没完?”
“阿楚阿楚阿楚!”
……
“阿楚,那只手。”
孩子听话的缩回这只已经暖和的手,又伸过去另外一只,燕洵抱着孩子的手臂,哈了两口气,发现自己的手也凉了,索性拉开胸前的衣裳,就将孩子的手顺着衣服塞了进去。
“哎呀!”楚乔低呼一声,顿时就想往回缩。
“哈哈,”燕洵哈哈一笑,紧紧的攥着就是不松手,“占大便宜了吧,心里保证偷着乐呢。”
“德行!”楚乔哼一声,小小的手掌紧贴着少年的胸口,夜里那么静,她甚至能感觉的到燕洵的心跳,那么有力的,一下又一下。少年很瘦,但是常年骑马练武,身体练的很结实,胸前都是肌理分明的肌肉。
少年握着孩子的手,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声音温和的缓缓说道:“阿楚,等这事了结了,你就跟我回燕北吧,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找人为你做了。这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去哪呢?遇到坏人,说不准还得受人欺负,你别看你挺凶的,那是没遇到真正的恶人,万一遇上了,又没有我在你身边护着你,你保证是要吃亏的。”
楚乔靠在墙上,脚下是干枯的稻草,前面是纷飞白雪,一双眼睛仿佛看了那么远,却又似乎只局限在眼前的那一片,她想要去哪?也许,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没听到楚乔的回答,燕洵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帮着你,当初第一次在围猎场上见到你,就觉得这个小孩挺好玩的,明明那么小一丁点,却偏偏那么凶,于是就狠不下心下手了,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输给赵彻那个混蛋,想想就憋气。”
三更的更鼓突然敲响,从遥远的街上传了过来,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淡淡的,悠远的:“阿楚,燕北很漂亮,很少打仗。到了夏天,到处都是青青的牧草,我和父皇还有大哥三哥经常骑着马去火雷原上猎野马,那时候我还小,不过七八岁,骑不了大马,大哥就把猎来的马王生下的小马崽子给我骑,我总是很生气,觉得他瞧不起我。其实后来我渐渐就明白了,他只是怕伤着我。三哥脾气最不好,总是跟我打架,一发火了就把我高高的举起来,大喊着要摔死我,然后二姐就会冲上来用鞭子抽他,他们就动手打起来了,三哥虽然力气大,但是却连二姐都打不过,我当年特瞧不起他,现在想想,也许他是不愿意跟二姐动手吧。”
“一到冬天,燕北会下一个多月的大雪,我们就到朔北高原上去,那里有回回山,又高又陡,山上还有很多温泉,母亲是卞唐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气,身体也不太好,一年里总是有半年住在温泉边的行宫里。我们总是背着父王偷偷的溜出学堂跑去看她,谁知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父皇早就已经赶在我们前面在行宫里呆着了。”
月光皎洁,洒下一地的清辉,少年的脸突然变得那般温和,是楚乔从未见过的温暖。
“阿楚,我们燕北不像是帝都这里,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全都可以成为敌人,到处都是冷箭暗算,到处都是利欲熏心,到处都是腐烂的歌舞和饿死的百姓。在我们燕北的土地上,很少战乱,没有流民,人人都能吃饱,奴隶也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阿楚,跟我回燕北吧,在那里,你可以更好的生活,有我保护你,再也没人能欺负你,再也没人能拿箭指着你。我带你去火雷原猎野马,我带你去回回山看我母亲,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空气里那般安静,只有少年略显低沉的话语在静静的诉说,衣衫单薄的孩子突然感觉很暖,她仰起脸,似乎也看到了燕洵所说的燕北,看到了青青的牧草,看到了雪白晶莹的回回山,看到了奔腾呼啸的野马群,听到了少年们爽朗的大笑和自在自在的风声。
她的嘴角缓缓牵起,淡淡的笑,然后重重的点头,轻声的说:“好,我们去燕北。”
长夜漫漫,冰冷潮湿的帝都天牢里,两个小小的孩子隔着一堵墙靠坐在牢房里,他们的手穿透了阻隔的禁制,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我们去燕北,我们一定会逃出去。
大夏皇朝 第039章 大风起兮
长夜和风暴都渐渐过去,天色微微透亮。
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两只手迅速的缩回,在还没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就堵上了那个被撬开的洞口,黑绒的棉靴踏在布满灰尘的天牢里,一步一步,有清脆的钥匙碰撞声不断的响起。
“咔嚓”一声脆响,身穿淡青色铠甲,外罩土黄色披风的士兵就走了进来,一行至少五十人,将不大的牢狱内内外外站的满满当当,天牢的狱卒小心的跟在他们身后,点头哈腰的陪着小心。楚乔坐在角落里,冷眼望着这些大内的禁卫,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燕洵坐在地上,背对着大门,眼睛都没有睁,卸去了身上的温和,用锐利的锋芒将自己一层一层的包裹武装了起来。如老僧入定,对外来的人丝毫不予理会。
侍卫头领看了眼身上流着大夏皇族黄金之血的燕北世子,一张冷冽的面孔上却没有半点恭维和尊重,拿出怀中的圣旨,照本宣科的念道:“盛金宫有令,带燕北世子燕洵前往九幽台听候发落。”
另一名侍卫走上前去,嘴角不屑的冷笑一声:“燕世子,请吧。”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眼内锋芒涌动,只是用眼梢轻轻的一瞥,就让那侍卫不自禁的脊背发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仍旧保持着脸上的高傲之气,倔强的站起身来,当先就向大牢门外走去。一众大内侍卫拿着准备好的枷锁,想了半晌,还是放在身后,左右使了个眼色,就齐齐的围上前去。
雪白的大裘扫过不知多少年没打扫过的帝都天牢的地面,肮脏的尘土轻飘飘的飞起,落在少年白色的鹿皮靴子上,那上面,有皇家特用的五爪金龙的暗线纹绣,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光鲜耀眼,哪怕是在这样落魄的环境里,也是那般的卓尔不群。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众人,曾几何时,燕北一脉,也是大夏皇族的一员。
风,从绵长幽暗的甬道缓缓吹来,带来外面清新的空气,却也有外面寒冷刺骨的寒冷。
一只手,突然从牢房的围栏里伸了出来,苍白纤细,好似上好的瓷器,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的折断。但是就是这只纤细的小手,拦住了众人的去路,一把抓住了燕洵的小腿,紧紧的抓住他的裤脚,倔强的不肯放开。
“你干什么?活腻歪了吗?”一名禁军大怒,踏前一步怒声喝道。
燕洵眉梢一挑,回头冷冷的看在那名禁军的脸上,目光冷冽,登时就将那名大兵后面的话逼退了回去。少年蹲下身子,握住了孩子瘦小的手指,微微用力想要扳开,指尖却顿时传来一股顽固的倔强,他莫名一愣,皱起眉来看向瘦小的孩子,低声的说:“阿楚,不要胡闹。”
“你说话不算数!”孩子眼神明亮,固执的仰着头,一字一顿:“你说了你不会抛下我。”
燕洵皱起眉来,看到大内禁军的那一刻起,长期处于帝都权利中心的少年就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可能简单的向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有些不受控制的东西一定在他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此去是福是祸难以预算,哪能带着她去承担风险?少年双眉紧锁,低声的呵斥:“我不会抛下你,你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我不相信你。”孩子固执的说道,手上的力量却一点也不松懈:“带我一起去。”
一名侍卫顿时大怒,厉喝道:“大胆奴才!”
“奴才也是你叫的吗?”
燕洵猛地回过头去,双眼凌厉的望向那名士兵,寒声说道:“帝国的法律什么时候允许你这样的贱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了?”
那人的面皮顿时变的通红,两旁的侍卫一把拉住他,生怕这人怒极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燕洵也不理会他,只是转过头来,看着孩子小小青白的脸孔,皱眉道:“阿楚,听话,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带我一起去,”楚乔仰着头,紧紧的抓着少年的裤腿,带着绝不让步的顽固,低声的重复:“带我一起去。”
时间急速而过,有低沉的风在两人的眼前吹散,少年默默注视着孩子的眼睛,那里面,有锐利果敢的精芒在轻轻的闪动着,他知道,以她的聪慧不会不知此行的凶险,少年的嘴唇轻轻的动,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在孩子倔强的眼光中停了下来。半晌,燕洵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禁军沉声说道:“开门。”
“燕世子,圣旨上只传召你一人…”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燕洵陡然转身,向着自己的牢房就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冷然说道:“抬着我的尸体去盛金宫回话吧。”
“燕世子!”禁军们顿时大惊,商量了半晌,还是打开了楚乔的牢门。
毕竟,只是一个小奴隶而已。
天窗外早已大亮,燕洵走到人前,抢在所有人面前一把牵住了孩子的手,不让任何绳索套上她小小的身体。少年的眼睛锋利果决,他望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孩子,沉声的问:“怕不怕?”
楚乔仰着头,突然咧开嘴角,粲然一笑:“怕字怎么写?”
“哈哈!”燕洵大笑一声,拉着楚乔的手当先就走了出去。
天牢门外,兵甲齐立,刀剑森然,寒冷的战甲反射着遍地洁白的积雪,越发刺得人眼睛发酸,军士们列队而战,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百姓们远远的站在外围,踮起脚尖偷偷的观望着,那眼神里,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和畏惧。
能出动盛金宫黄金卫亲自看守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然而,当大牢漆黑甬道的尽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惊愕,北风吹起房檐上的积雪,纷纷扬扬的洒下,好像又下了一场大雪一般。
那个清晨,真煌城的百姓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后世的史官翻开那一卷落满灰尘的史书之时,也只能强忍住口中的惊叹,扬起头来长吁一口。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两只看起来无害的绵羊被逼到绝境之后就会赫然变身为凶恶的猛虎,将锋利的爪牙狠狠的插入了帝国的心脏?时势从这一刻发生了改变,波澜壮阔的画卷被铺展开来,零落在泥淖中孩子们牵着手,注定要在九重地火之下,肩并肩的*出一条血路来。
长风卷起,长鹰的翅膀划过真煌城的上空,厚云堆积的天空突然发出尖锐的一声鸣叫,百姓们齐齐仰头观望,那一刻,他们似乎听到了帝国大厦崩溃的第一声脆响。
大夏皇朝 第040章 千古一恨
帝都天牢分东西两所,各有两条主道,东边一条通往主街九崴,是犯人被释放和发配的必经之地,而西边的一条却是通往九幽台,大多是执行死刑的所在。
九幽台背靠崖浪山,坐拥玄交赤水,而大夏皇朝最为神圣的盛金雍和宫,就坐落在崖浪山的半山腰上。
没有囚车,没有经过所谓的堂审、刑询、验明正身,只在天牢大门前准备了一匹漆黑的战马,高大健俊,看到燕洵欣然打了一声响鼻,赫然正是燕洵的坐骑。少年眉梢一挑,嘴角轻轻牵出一抹淡笑,将楚乔扶上马背,自己也翻身而上,径直上了朱武街,跟随大队前行。一路鸣锣开道,百姓无不争相避让,退至两侧,探头探脑的观望着,随即跟在后面,向九幽台而来。
当是时,天空厚云堆积,黑云翻滚,仿佛要压在人的头顶,狂风平地卷起,从遥远空旷的路途上迎面打在两个孩子的身上,燕洵张开大裘的前襟,将孩子小小的身体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楚乔回过头去,看向少年英挺的眉目,眼神明澈,秀眸如水,燕洵低下头来,对着她轻轻一笑,大裘之下的两只小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前面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这个世界的风太大,他们只能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等待狂风暴雨来临的那一刻,倔强的扬起脸来。
咣的一声巨响陡然响起,所有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不自觉的全都停住了脚步,仰头望向高耸在红川东原上的崖浪苍山。那里,盛金宫的承光祖庙发出了沉重的钟鸣,巨大的沧浪之钟被金柱敲击了一下又一下,声音在红川大地上激烈的回荡开来,三十六声,整整三十六声。
燕洵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楚乔明显的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扬起眉来,不解的望向燕洵,可是少年却没有说一个字。
帝皇天命,九五之尊,大夏皇朝帝王驾崩都要鸣钟四十五声,而三十六声钟响,却是皇亲国戚故去时的礼节,以全四九之数。
体内流淌着大夏皇族之血,多少年前,也曾和赵氏皇族们祭拜过同一位祖先的燕门世子嘴角冷冷讥笑,该来的躲不掉,就统统来吧。
一路来到九幽台,旗幡林立,向北望去,远远还可以看见巍峨庄重的紫金门,红墙金瓦,气势万千,整块黑色墨蓝石铸成的九幽台庄严的矗立在平地之上,漆黑的地面反射着洁白的雪光,越发显得肃穆。燕洵翻身下马,正要往台上走去,一名身穿内庭朝服的国字脸中年男人突然走上前来,沉声说道:“燕世子,请这边走。”
“蒙阗将军?”燕洵微微挑眉,看向中年人指向的方向,说道:“那里,不该是我坐的地方吧?”
“盛金宫有令,燕世子就坐在那。”
燕洵望着高台旁的监斩主位,如果今日所*的人不是自己,又会是哪个王侯国亲?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年冷然转身,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走上了监斩台,在监斩官的主位上坐了下来。旁边都是长老院的内庭官员,少年剑眉若飞,面如冠玉,凌然如冰雪,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局促。
时间缓缓而过,却始终没见有犯人从朱武街押过来。这时,只听轰隆一声,紫金门侧门大开,长老院的各家掌权人物、外庭的兵马将军、内厅的武士文官纷纷鱼贯而出,就连诸葛怀、魏舒游等人都在人群之后,随着各家的各房家主来到了观斩的位置上坐下。
魏舒游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手腕收在宽大的衣袖里,看不出有什么损伤,眼眸如刀在燕洵身后的楚乔身上划过。燕洵见了,转头看去,少年们的眼神闪电般在半空中交击,冷冷一笑,随即,好似什么都发生一般,各自正身,面色平静。
重云之上,日上中空,已近正午。
负责监斩的刑部司马黄奇正老大人佝偻着腰,走上前来,指着九幽台中心用来计算时间的日锺,恭敬的请示道:“燕世子,时辰已到,该行刑了。”
燕洵淡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袖一拂:“黄大人请。”
黄奇正颤巍巍的站上前,苍老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时辰已到,带人犯,行刑!”
“行刑!”
巨大的声音顿时响起,九幽台之下的金翅广场上列兵三千,齐声高呼,声势惊人,飞鸟振翅,隆隆声不断响起,沉重的紫金大门被打开,二十名一身戎装的西征军人,面色冷然的捧着一个个罩着白绫的托盘缓缓走上前来,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漆黑如墨的九幽高台。
魏舒游突然冷哼一声,嘴角讥讽的笑了起来,冷眼向着监斩台这边望来。燕洵眉头霎时间紧紧皱在一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登时袭上心头,握着座位扶手的手掌紧紧的握起,青筋崩显。
二十名点将堂出身的帝国军人冷然站在九幽台之上,帝国第一元帅蒙阗将军走上台去,对着为首的军人沉声说道:“犯人可曾验明正身?”
军人面无表情,双眼目视前方,闻言顿时铿锵答道:“回禀元帅,不曾!”
蒙阗眉头一皱:“为何?”
“回禀元帅,无人能够辨别,盛金宫有旨,着今日监斩官负责此事。”
蒙阗点了点头,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燕洵看来,声音浑厚的高声说道:“燕世子,还要偏劳你了。”
燕洵紧抿着嘴唇,眉心几乎皱在一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无法抑制的袭上心头,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潇洒冷静,甚至连回答一声都显得有些吃力。楚乔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伸出嫩白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少年的手臂。
“启盒,验人犯!”
二十名大内禁卫齐齐走上前去,整齐划一的将托盘上的白绫掀开,里面赫然是二十个黄金打造的华贵宝盒,金黄色的钥匙伸进锁眼,咔嚓声不绝于耳,随后,众人齐齐顿了一下,同时将所有的盒盖打开,使里面盛放的东西暴露在苍天之下!
燕洵的双眼陡然大睁,额头青筋崩显,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顿时离座,就欲扑上高台。
两侧的帝国军人身手敏捷的冲上前来,刀剑离鞘声刷刷作响,雪亮的锋芒闪烁,动作迅如雷电,不可抵挡。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顿时拦在所有人前面,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孩子一把卸下一名军人的武器,眉头竖起,护在燕洵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大风猛然扬起,天地一片昏黄,天空中黑云堆积层云翻滚,漆黑的乌鸦飞掠尖鸣,在狂猛的疾风中振翅高飞,寒冷的风雪刺骨而来,所有人不自禁的蒙住双眼,用衣袖挡住那肆无忌惮的狂风。
但却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睁着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座嗜血的高台,冥冥中,有天上的武神在上空放肆的狂笑,声音穿透激荡的人心,横扫过世间的一切公理。
蒙阗一身重甲,沉声说道:“司徒云登,唱名!”
“是!”肩上绣着紫金纹绣飞鸟的年轻将领走上前来,手指向第一个黄金盒子里的鲜血凝固一片狼藉的首级,语调铿锵的大声说道:“燕北之地世袭藩王!培罗大帝第二十四代孙!帝国西北兵马大元帅!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六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四月十六,斩于燕北火雷原!”
说罢,走到第二个盒子前,继续寒声说道:“燕北之地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帝国西北镇服使!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七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长子燕霆,四月十四,斩于燕北逊烈垣!”
“燕北之地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帝国西北镇服副使!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八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第三子燕啸,四月十六,斩于燕北火雷原!”
“燕北之地世袭翁主,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九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长女燕红绡,四月十六,穷途末路,自尽于卫水洪湖!”
“燕北之地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四代孙!帝国西北兵马副帅!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八十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族弟燕世锋,四月初九,斩于燕北尚慎高原!”
“燕北之地世袭…”
……
漫长的唱名终于结束,激荡的风肆无忌惮的横扫九幽,蒙阗站在高高的石台之上,俯视着监斩主位的燕洵,沉声说道:“唱名完毕,请燕世子验人犯!”
轰的一声巨响,狂风陡然卷起,折断了九幽台旁的一颗参天古树,巨大的树枝呼啸而飞,轰然砸在金翅广场的正中央。漫天风声呼啸,所有诡异莫测的眼光霎时间全都汇聚到那个监斩台上的少年身上!
聚九州之铁,难以铸此一恨!
燕洵缓缓的闭上眼,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血红!
大夏皇朝 第041章 九苍泣血
漆黑的天幕中闷雷滚滚,北风呼啸悲嚎,如同发疯的野兽,层层黑云几乎要压在地面,飞沙走石,睁目如盲。蒙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掌管帝国兵马军需调动的铁血军人面色不变的继续沉声说道:“燕世子,请你验人犯。”
一阵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场中的黑色幡旗迎风怒展,猎猎如火,金色的凶龙狰狞舞爪,好似欲冲破旗帜飞腾而出。少年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一张脸孔青白泛紫,双拳紧握,好似有通天的大火蔓延在他的胸腔之内。突然间,只听燕洵怒喝一声,身形瞬时间如同噬人崛起的豹子,一拳击中了一名帝国兵士,转瞬抢下一柄战刀,刀似飞虹,势如疯虎的*出人群,向着九幽高台怒斩而去。
一片惊呼声顿时暴起,土黄色斗篷的大内禁卫们纷纷冲上前来,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黄泉之水。楚乔站在燕洵身后,孩子眉头紧锁,眼神迅速略转,电光石火间,只见八岁的孩子突然一脚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腿上,接力飞跃而起,一把抓住了监斩台上的旗幡绳索。只听呼啦一声巨响,无数面黑龙战旗瞬间当空罩下,将所有人都掩盖其间。
“抓住他!”魏舒游面色发青,最早从旗幡下爬起身来,手指着已经奔下台去的燕洵大声喊道:“狼子野心的燕北狗,不能让他跑了!”
金翅广场上的士兵们此时已经冲至身前,楚乔拉住暴怒的少年,眉头一皱,顿时掷出战刀,噼啪一声脆响,九幽台旁的熊熊高架火盆就纷纷倾倒,炭火遍洒满地,火油四溅,呼啦一下就在遍地积雪之上燃烧了起来。
“走!”孩子大叫一声,拉住燕洵就欲向朱武街方向逃去,谁知少年却瞬时间力气惊人,一把推开孩子的拉扯,向着重兵防守的九幽高台飞掠而去!
“燕洵!”长风倒卷,孩子头上的头盔顿时跌落,满头青丝随风而舞,一张小脸瞬时间苍白若纸,眉头紧锁厉声长喝:“你疯了!回来!”
轰然间,血光四射,尸身狼藉,少年燕世子常年居于真煌帝都,为人孟浪,潇洒不羁,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发怒动手,就连诸葛怀这些贵族少年,也难知其深浅。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少年矫健如豹般的迅猛身影,看着少年凶残如狼般的嗜血眼神,就连那些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于死人堆里饮酒吃肉的西征军人们,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胆寒。
那是一种力量,并非武艺,并非智慧,并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力,而是一种刻骨的仇恨,坚定的信念,和人挡*人佛挡*佛的疯狂与决心!
大风呼啸,百草摧折,断裂的参天古木迎风发出呜呜声响,好似凄厉鬼哭,少年墨发遮挡于眼前,肩头染血,大裘滑落,手腕上累累青筋,双眼如同绝境里的野兽,手握嗜血长刀,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幽高台,两侧兵士踟蹰不前,小心的半弓着腰。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千名帝国精锐,面对着这个眼神疯狂的少年却无人敢挪动一下脚步,巨大的*气弥漫在半空之中,引得苍天之上食腐的鹰鸩上下盘旋,以为下面有什么饕餮盛宴。
噗的一声轻响,少年的双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走上九幽。
就在这时,蒙阗的声音冰冷低沉的缓缓响起:“燕世子是来验人犯的吗?”
燕洵缓缓抬起头来,一滴鲜血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缓缓流下,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你让开!”
“轰隆!”一声巨响登时闪过,煌煌冬日,竟打起滚滚闷雷,遍地飞雪随着狂风肆虐而舞,少年缓缓举起嗜血的战刀,遥遥指向蒙阗将军,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嘭的一声闷响,身手如鬼魅般的帝国将军突然凌空跃起,夹带着千军万马的万钧之力,一脚正中少年的胸口。刹那间,只见燕洵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鲜血瞬时间漫空喷洒,整个人腾空旋转,落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葫芦一般的登时滚落在地!
“燕洵!”楚乔大叫一声,目赤欲裂,挥刀就往前冲。士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将孩子团团包围。楚乔毕竟身小力弱,个子又矮,怎能抵挡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只是几下的拼*,手臂大腿多处受伤,身躯一软,就被十多柄雪亮的战刀架在了脖子之上,不能动弹分毫。
“燕洵!”孩子悲鸣一声,双眼血红,双手被人反握在身后,挣扎不得。
时间那般急促,却又那般安静,猎猎风声如同催命的冤魂,在浩大的广场上肆虐奔腾着。真煌城内内外外,帝国的上位者们、贵族、元老、官员、将军、士兵、还有那些围观在外围的普通百姓,无不屏住呼吸,翘首望着那个血泊之中衣衫染血少年。仿佛过了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少年趴在地上,手指轻轻的一动,然后,狠狠的抓在雪地上,握紧,爬起,眼神如倔强的孤狼,一点一点,踉跄的爬起,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拄着战刀,一步一步再一次向着高台而去。
“九幽乃真煌重地,燕世子如果不说明来意,即便贵为监斩官,也不能踏前分毫。本帅再问你一遍,燕世子可是来验人犯的?”
上空旗幡飞扬,下面冷寂无声,少年眼如寒冰,倔强的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嘴角,沉声说道:“滚开!”
轰隆一声,又是一击惊雷闷响,燕洵的身体随着雷声,再一次滚落台下!
“燕洵!”孩子终于克制不住,疯狂般厉声高吼:“你这个傻子,你要送死吗?你回来!你们放开我!”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双耳轰鸣听不到半点声响,眼睛红肿,一张脸孔满是被尘土岩石划伤的伤口,鲜血淋淋的双手如同刚从血池中浸泡而出,胸口仿佛被千钧巨石狠狠锤砸。好像有什么人在叫他,可是他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燕北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父亲爽朗的大笑,听到了大哥没完没了的唠叨,听到了三哥和二姐互相抽着鞭子追打,听到小叔悠远的尚慎长调,还有父亲的那些部下,那些从小将他举在头顶骑马斗牛的叔叔伯伯们的马蹄声。
可是他们渐渐的都走得远了,渐渐的看不分明,天地一片漆黑,无数个冷硬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他们在低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燕洵,站起来,站起来,像个燕北的汉子一样,站起来。”
天地昏黄,苍天无道,所有的人瞬时间都瞪大了双眼,他们望着那个血淋淋的少年,望着那个昔日里的天朝贵胄,再一次从血泊里爬起身子,一步,两步,三步,血印印在黑色的石阶上,反射着积雪的光,竟是那般的刺眼。
铁血的军人渐渐皱起了眉,他望着那个踉跄走上来的少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在最后的一刻,仍旧一脚将他踢下台去。
人群中,突然有小声的悲泣缓缓响起,声音渐渐扩大,压抑的哭声大片的回荡在贫苦的百姓之中。这些身份低下,血统低贱的贱民们,望着高贵的帝国广场,心底的悲戚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那,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贵族们的嘴唇紧抿着,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动容。
冷风吹来,少年的身体像是一团烂泥,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帝国第一元帅蒙阗,武艺精湛,力大如山,曾经一人在西漠高原上独力击*了二百多人的荒外马队,被他打一拳还不死的已数异数。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还在支撑着他,让他仅靠染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向九幽爬去。
最后一次将燕洵踢落,将军眉头紧锁,终于沉声对着两旁的侍卫说道:“不必再验,将他拿下,行刑!”
“蒙阗将军!”魏舒游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您这样怕是不合规矩,盛金宫下达的命令要他验尸,怎可敷衍了事?”
蒙阗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向这个魏氏门阀的翘楚少年,手指着燕洵,缓缓说道:“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能遵从圣令吗?”
谁想过让他遵从圣令,盛金宫此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了他罢了。尚慎民乱,帝国和长老会一起将罪责推给了燕北镇西王,镇西王一家满门屠戮,却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血脉。燕洵身在帝都多年,抽身事外,无法牵连其中,燕北之地历代世袭,燕世城不在了,燕洵继位理所应当,可是帝国怎能冒这个险放这个狼崽子西去?于是,就设下这个局,燕洵若是不尊皇命,就是藐视盛金宫,为臣不忠,若是乖乖听话,就是懦弱无能,大逆不道,为子不孝。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必*的死局。帝国此举,不过是为了给天下百姓、给各地藩王们一个交代,以堵悠悠之口。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不能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做劝阻的理由,魏舒游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看向燕洵,寒声说道:“蒙将军这样做,不怕圣上和长老会齐齐怪罪吗?”
“怪罪与否,本帅一力承担,不劳你来操心。”
蒙阗转过身来,看了眼被众人狠狠压制在下面的孩子,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去,将欲行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黄奇正身为监斩副官,缓缓走上前来,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蒙将军,来此之前穆贺大人曾叮嘱过,如是事情有变,就将这个给将军您看。”
蒙阗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面色登时大变,将军站在台上,许久,终于转过头来,沉重的望向燕洵,缓缓说道:“燕世子,请你别再固执,是与不是,你只需点一点头。他们都是你的父兄亲人,只有你最有资格来辨认。”
燕洵的身体被人压在地上,整个人再也看不出是那个昔日里英姿飒爽的燕北世子,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冤魂,充满了嗜血的仇恨和*气。
蒙阗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睛,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既然燕世子抗旨不尊,就别怪本官秉公办理了,来人,将他拖上来!”
“慢着!”
长风倒卷,黑云翻腾,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齐齐转头望去,只听清脆的马蹄声陡然从紫金门的方向传出,白衣雪貂、墨发如水的女子策马而来,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我来验!”
大夏皇朝 第042章 零落成泥
“母亲?”
血泊中的少年陡然回过头去,望向那个高居在马背上的女子,北风卷过大地,漫天大雪瞬时降下,飘飘洒洒,白棉扯絮。女子白衣胜雪,水袖如云,满头墨发披散在身后,好似质地绝佳的怀宋墨缎,虽然已是年近四十,但是那张有若白莲般的素颜却是那般年轻,眼眸温柔如雪山之巅的清泉,就连眼角的丝丝鱼尾纹也显得温柔宁静。
女子翻身下马,动作轻柔,走到燕洵身边,两侧的侍卫们仿佛愣住了,竟无一人上前阻拦。女子将燕洵的头抱起,用洁白的衣袖轻轻的擦拭少年染血的面孔,淡如云雾的扯开一个温暖的微笑:“洵儿。”
燕洵的眼泪在瞬间滑落,这个之前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少年瞬时间嚎啕大哭,他紧紧的抓着女子的衣袖,大声问道:“母亲,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洵儿,”女子温柔的擦去他眼角的血块,轻声问道:“你相信你父亲吗?”
燕洵哽咽的点头:“我相信。”
“那就不要问为什么,”女人抱着孩子,眼睛宁静的在观斩台上那些贵族的身上一一掠过,轻声的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说清楚原因的,就像虎吃狼、狼吃了兔子、兔子去吃草一样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母亲!”燕洵陡然转过头去,冷眼望着那些衣衫华贵的贵族们,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是他们吗?是他们害了燕北吗?”
少年的眼神凌厉如同冰雪,刹那间刺透了狂飞的雪雾,那一瞬间,所有的帝国权贵们几乎同时打了一个寒战,他们看着那个面容秀美空灵如兰的女子,只见她清淡的笑笑,拭去孩子眼角的泪水:“洵儿,不要哭,燕家的孩子,是流血不流泪的。”
“蒙将军,我来验尸吧,上面的那些,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的亲人,相信在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加有资格来做这件事了。”
蒙阗眉头紧锁,眼睛里有黑色的暗流在激荡的翻滚,看着女子如花的素颜,这个帝国最为铁血的军人突然间就说不出话来,那些跌宕风云的往事像是潮水一般的在他的脑海中飞驰而过,他还记得那年早春,他和世城,还有如今那个连名字都不能直呼的男人一起,在卞唐的清水湖畔,邂逅了超凡脱俗的女子。那时的他们,还是那般的年轻,女孩子撑着船,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裳,卷起裤脚,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大笑着冲着三个看傻了眼的少年大声的叫:“喂!你们三个大个子,要上船吗?”
一晃眼,三十年,那么多的血雨腥风,那么多的*伐钢剑,那么多的狡诈阴谋,他们三人携手以共,从浓浓的黑雾中肩并肩的*出一条血路来。那时的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三十年后的今日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如果知道,他们还会那般同甘共苦,还会那般同气连枝,还会那般舍生忘死的祸福与共吗?难道昔日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后日互相举起刀剑,砍下对方的头颅?
蒙阗缓缓的叹息,低沉的说:“你不该来。”
“他说过,不会限制我在帝都的自由,只要我不出真煌城,就不会有人来阻拦,蒙将军,这是圣谕,你不能违背。就如同你带兵*进燕北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做了。”
女子提起裙角,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动作那般轻盈,可是落在地上的脚步,却又显得那样的沉重。
“母亲!”燕洵大急,顿时站起身来就要扑上前去,可是还没走出一步,陡然摔在地上,痛苦的闷哼一声。
楚乔见了,登时冲出已经不再阻拦的士兵的包围,几步跑上前去,扶住燕洵的身体,紧张的问:“你怎么样?”
大雪纷扬而下,北风嚎叫,苍鹰凄厉,遍地狼藉的鲜血,遍地破败的旗帜和倒塌的火盆,千万双眼睛齐齐注视着那个一步步走上九幽*地的女子的背影。长风卷起她的衣裙,翩翩欲飞,像是一只在狂风中徘徊的白鸟。
女子的手指抚上第一个金盒,男人的剑眉被血污了,暗红色,但却并不显得多么狰狞可怕,他的眼睛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女人望着她的丈夫,手指在下面虚无的轻抚,好像那里仍旧有一具伟岸的身体,她并没有哭,而是偏着头,温柔的笑,轻声的说:“这是我的丈夫,燕北之地的世袭藩王,培罗大帝第二十四代子孙,帝国西北的兵马大元帅,盛金宫承光祖庙的第五百七十六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
雪花落在女人的眉眼鬓角之上,却并没有融化,她的脸孔有些苍白,可是声音却仍旧是那样的温和,双目如水般注视的燕王的头颅,仿佛他随时会睁开眼睛对她微笑一样。她的手划过他的脸孔,在他的耳际,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似乎很多年了,不仔细看已经快要看不出来了。
“这里的伤疤,是当年沧澜王叛乱时,在盛金宫的幽微门被人用剑刺伤的。当年皇上遭人暗算,服食了幽魂草,浑身无力,世城和蒙将军从东西两门*进去救驾,世城当先找到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他背着昏迷不醒的皇帝,一个人孤身冲出了三千兵马围困的盛金宫,身上手上三十多处刀伤,事后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走路。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
“这里,是白马关一战中留下的,”女人的手拂在下巴上一处明显的红痕上,继续说:“白苍历四百四十七年,帝国于瑶水祭拜祖庙,所有长老会的贵族长老还有皇亲国戚都有临场,晋姜王却于此时发难,通敌叛国,打开白苍关口,放犬戎人入关,三十万犬戎大军包围瑶水。世城得知后,率军从燕北出发,七日七夜不卸甲不离鞍,昼夜不休,身先士卒的解了瑶水之危。你们的皇帝当场在瑶水白马关顶发誓,帝国和燕北世代君臣,永不相弃。当时你们这些人,也大多数都是在场的。”
台下的帝国大臣们顿时一阵躁动,那些被尘土覆盖了的往事登时被掀了起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昏花的老眼仿佛也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夕阳惨败如血,燕北的狮子旗迎风怒吼,将犬戎蛮人*的片甲不留。那时候,他们还都年轻,也曾兴奋的簇拥上去拍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大笑着喝着烈酒。
“这里,是四月十六那天正午,在火雷原上,蒙将军你亲手砍下的。将军,你正当壮年,运筹帷幄*伐决断,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剑,这个伤口是不是你砍的,这个人是不是燕世城,你会不知道吗?”
蒙阗陡然间哑口无言,面如青铁,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确定,这个人是我的丈夫,是燕北镇西王燕世城,绝无虚假。”说罢,只听嘭的一声,金盒的盖子登时被女子一把扣上,转身就向下一个盒子走去。
“这是我的儿子,燕北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帝国西北镇服使,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七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长子燕霆。他今年二十一岁,十三岁从军,从低等小卒做起,八年里晋升二十四次,击退犬戎人进犯六十七次,立下大小战功无数,帝国盛金宫和长老会共同嘉奖七次,十八岁官拜镇服使,领兵护卫帝国北疆,从未失手。四月十四,在逊烈垣上被万马践踏,头脸难以分辨,只余血沫。”
“这是我的儿子,燕北世袭分王,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帝国西北镇服副使,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八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第三子燕啸。他今年十六岁,十三岁从军,跟随他父亲南征北战,三次征讨北疆蛮人,上阵*敌,誓死报国,从未退却半步。他身上有四十多处刀伤,都是为燕北百姓子民而留。四月十六,他被西征大军以投石机击中,脊柱碎裂,双腿斩断,血尽而亡。”
“这,这是我的女儿。”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金盒里的头颅青白浮肿,似乎被水浸泡过,眼角鼻翼都是紫色的血沫,“燕北世袭翁主,培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盛金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九牌位,燕北镇西王燕世城长女燕红绡。四月十六,她骑马来救被掳走的母亲,经过卫水洪湖之时,被西征军团第四*军穆贺西田的部队截获,轮奸致死,最后抛尸洪湖。”
漫天的风雪陡然变大,女人的声音越发凄厉,面色越发苍白,一字一句都仿佛泣血而出,狂风呼啸,大雪飞旋,无数鹰鸩齐齐扑朔翅膀,随着招展的黑龙战旗一同搏击漆黑低沉的苍穹上空。
“这些,都是燕北的战士,他们背主叛国,是乱臣贼子,蒙将军,你行刑吧!”
巨大的青铜大鼎被抬上九幽高台,烈火熊熊,蒙阗眉头紧锁,终于沉声说道:“行刑!”
二十只黄金盒子顿时被抛入青铜巨鼎之中,燕洵陡然间双目如火,喉咙间迸发出一丝野兽般的惨叫,就要站起身来冲上前去。禁军侍卫们齐齐上前,拦在燕洵身前,楚乔一把死死的抱住燕洵的身体,倔强的孩子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朔而下。少年被孩子抱在怀里,声音凄厉,跪在地上,伸出布满青筋的拳头,一下一下拼命的砸在金翅广场的石板上,鲜血淋漓却仍不自知,嘶声厉吼,声音可怖。
女人回过头去,望着猎猎燃烧的青铜大鼎,苦忍的眼泪潸然而下,她伸出手来,轻轻触摸着火热的鼎身,面色凄楚,然后回过头来,温柔的看了一眼台下的儿子,随即对着蒙阗缓缓说道:“蒙大哥,告诉他,别忘了他说过的话。”
蒙阗浑身一震,这句蒙大哥好似瞬时间将他拉回到了三十年前,多么凄厉的话语都不能是他有丝毫动容,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声称呼,却令男人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他举步就想走上前来,梦魇般的低呼:“白笙……”
然而就在这时,白衣女子突然转身,动作迅猛犹如流星,一头撞在青铜巨鼎之上!
“白笙!”“母亲!”“啊!”
巨大的惊呼声同时响起,金翅广场上,千万人同时嘶声高呼,只见那女子额头鲜血有若泉涌,手扶着巨鼎,软软的倒了下来。
“快!快!叫御医!”蒙阗抱着女人的身体,坚韧的表情终于不在,惊慌失措的对着下面的侍卫们大声叫道。
“母亲!”燕洵踉跄着爬上九幽台,一把扑在女人的身上,狠狠的推开将军,大声叫道。
天地齐怒,草木含悲,天边闷雷滚滚,地上北风哀嚎,漫天大雪纷扬而下,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孩子的脸孔,温和一笑,却只引的更多的鲜血喷洒而出。
“母亲!”燕洵双目落泪,触手所及到处都是鲜血,绝望的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父亲已经不在了,大哥已经不在了,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连你也要离燕洵而去吗?母亲!为什么?”
女子眼泪缓缓而下,她艰难的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孩子,“洵儿……答应我,要活下去哪怕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别忘了,你还有很多事没做。”
“母亲!”
女人的眼睛顿时变的涣散,她躺在漆黑的墨兰石上,一身白衣上血花朵朵,像是盛开怒放的寒梅。一张素颜如同兰草,白的几乎透明,她轻轻一笑,声音低不可闻,蚊蝇般的说道:“我一直以为我最爱的是卞唐的青山崖山,那里没有冬日,没有白雪,年无四季,岁无秋冬。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最爱的一切都在了燕北,现在我要回去找他们了。”
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层层乌云之上的晴空,看到了遥远的燕北草原,那个眼睛明亮的男人骑在马上,远远的向着她跑来,声音穿透了阳光,在青青的牧草里回荡着,远处的群山都在齐声应喝,一同随着他的声音在喊:“阿笙……”
“阿笙,我要把天地间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你说,你最喜欢什么?”男人坐在马上,朗声的大笑。
傻瓜,天地间最好的东西我早就已经拥有了,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的燕北。
手腕无力的划下,凄厉的北风陡然刀锋般的刮过真煌上空,鹰鸩们迎风怒飞,翅膀上的黑羽被飓风吹散,随着漫天的白雪呼啸而下!
“母亲!”少年抱着女人的身体,双目如血,瞬间跌入无边的漫长黑夜!
八岁的孩子护在他的身侧,双拳紧握,一张小脸青白,毫无血色。冷风凄厉而来,吹散了孩子眼前的乱发,她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凌厉的向着北方的盛金宫望去,那里,庄严巍峨,凝重大气,充满了排山倒海的威严和压迫。
那一天,有一根利刺突然间硬生生的扎进了孩子的心底,她握紧了拳头,抿紧嘴角,久久不发一言。但是,却有一颗种子,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成长了起来,经历岁月雕琢,经历风雨灌溉,它总有一天,会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木!
风雪之中,丧钟绵绵不断,巍峨的盛金宫承光祖庙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去,沿着绵长的甬道,一步步的走进大夏的心脏,灯火摇曳着照在他的身后,将那条影子拉的很长。
大夏皇朝 第043章 终有一天
白苍历四百六十六年四月十九,是个令人无法忘记的日子,那一天,燕北镇西王一家除了常年在帝都为质的燕洵世子,满门惨遭屠戮,燕家的亡灵们死后尚且不得安息,于盛金宫门前的九幽台之上经受炎刑,身首异处,灰飞九天。
就此,曾经威震北疆的燕北狮子旗开始了漫长的沉寂,在妄图瓜分燕北土地的帝国贵族们争相击掌相喝的时候,西北大草原上却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典。犬戎十一个部落齐聚一堂,由大汗王纳颜明烈亲自主持,庆祝燕北狮子一族的举族没落,庆祝燕世城的不得好死,庆祝大夏皇朝的皇帝大公无私的为他们犬戎一族开辟了一片肥沃的北疆厚土,伟大的犬戎天神福泽了这个彪悍的民族,就此,他们坚信,再也没有人能抵挡草原汉子们的刀锋了。
此时此刻,破败萧条的乾门所里一处偏僻窄房之内,冷风呼嚎,房顶露雪,没有火盆,没有暖抗,只有一床破败的被褥,又黑又脏,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门外,有兵丁们饮酒划拳的吆喝声,浓香的肉味远远的飘进屋子,少年面色青白,额头却是滚烫,嘴唇干裂,泛着不健康的白色唇皮,一双剑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大滴的冷汗从鬓角滑落,一头墨发已经湿透,
嘭嘭的响声不断的在屋子里回荡着,八岁的孩子费力的搬起椅子,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终于将一把椅子拆成一堆零散的木柴。她长吁一口气,擦了把汗,然后就在地当中点燃一堆火把,柴火噼啪的响着,屋子里顿时就暖和了起来。小心的烧了一碗水,孩子爬上冷坑,扶起少年的头,轻声的叫:“燕洵,醒醒,喝点水。”
少年已经听不见声音了,闻言没有半点反应。孩子眉头一皱,从桌上的饭碗里拿起一只粗糙的筷子,径直敲开少年的牙关,就将热水灌了进去。
“咳咳”的咳嗽声顿时响起,燕洵的胸口剧烈的震动,大声的咳嗽了起来,刚刚喂下去的水全部吐出,楚乔仔细看去,那水中,竟有丝丝的血丝在其中游动。她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抿紧了嘴角,抽了抽鼻子,然后爬下床去,继续烧水。
“燕洵?”夜幕来临,屋子里越发冷的让人无法忍受,孩子将大裘和棉被全都盖在少年的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小兽一般的缩在燕洵的身边,端着一只白瓷碗,轻声说道:“我把饭加了水做成粥,你起来喝一点。”
少年并没有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月光之下,他的脸孔苍白如纸,可是那双紧闭的眼睛,却有眼珠转动的痕迹,楚乔知道,他并没有睡,他一直醒着,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罢了。
楚乔缓缓的叹了口气,她放下饭碗,抱着膝盖,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门外大雪纷飞,透过败落的门窗还能看见月光下惨白的树挂,孩子的声音很低沉,缓缓说道:“燕洵,我是一个奴隶,我无权无势,无亲无故,我的家人都被人*死了。
他们有的被砍头,有的被发配,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被砍断手臂扔到湖里喂鱼,还有的小小年纪就被人奸污,尸体装了一马车,像是破烂的垃圾一样。这个世界应该是公平的,即便是奴隶,即便血统是低贱的,但也应该有生存的权利。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一生出来就有三六九等,为什么狼注定要去吃兔子而兔子却不能反抗?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兔子不够强大,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要想不被人俯视,就只能自己先站起身来。燕洵,我很小,但是我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诸葛家的那些欠了债的人,他们一个也跑不了,我一定要活着,看着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瞑目。”
少年的睫毛轻轻的颤抖,嘴唇抿起,窗外大雪纷飞,冷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孩子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燕洵,你还记得你母亲临死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她说让你好好活着,哪怕生不死,也要好好活着,因为你还有很多事没做。你知道是什么事吗?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是等待时机,是将所有*害你亲人的人手刃剑下报仇雪恨!你的身上,有太多人的期望,有太多人的鲜血,有太多双眼睛在天上注视着你,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你忍心让他们死不瞑目吗?你甘心就这样死在这张破烂的床板上吗?你能忍受那些*死你父母亲人的人高枕无忧终日享乐的好好活着吗?”
孩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仿佛是刀子划过冰面,掀起一星细小的冰碴,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燕洵,你必须活着,哪怕像条狗一样,也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能力去完成还没有完成的心愿,只有活着,才能在有朝一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这个世界,别人总是不可以指望的,你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
沉重的呼吸声突然响起,孩子爬起身来,端起碗,送到少年已经睁开双眼的脸孔前,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力量,仿佛有熊熊的烈火在疯狂的肆虐燃烧。
“燕洵,活下去,*光他们!”
一道精光突然自少年的眼里喷射而出,带着嗜血的仇恨和毁天灭地的不甘,他重重的点头,梦魇般的低声重复:“活下去,*光他们!”
屋外冷风呼啸,两个幼小的孩子站在一片冰冷的破屋里,紧紧的握起了拳头。
很多年后,当长大成人的燕洵再一次回想起当初的那个夜晚,仍旧心有余悸。他不知道,如果他当初没有一时心软放过那个眼神倔强蓬头垢面的小奴隶,如果他没有因为一时的好奇而对那个孩子屡屡出手相助,如果他在临别的那个晚上没有心血来潮的想要向那个孩子告别,今日的一切,会不会如镜花水月般全部消失?那个一生锦衣玉食的贵族少年会不会在家破人亡之际被巨大的灾难打倒?会不会满心悲苦但却孤苦窝囊的郁郁而终?
但是,这个世界上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所以,在那个晚上,两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在冰天雪地之中暗暗发下毒誓。
活下去,哪怕像一条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漫漫长夜就要过去,黎明前,盛金宫派来了传书的使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分赃不均,抑或是唇亡齿寒,总之在帝国其他藩王的共同施压下,并无过错的燕北世子燕洵将会接替燕北镇西王的王位,但是,时间却被压至他二十岁授冠之礼之后。在他成年之前,燕北之地由盛金宫和各地藩王轮流掌管,而燕洵世子则继续留在真煌帝都,受帝都皇室的照料,直到他长大成人。
在这之前,还有八年,只要再过八年。
四月二十一,燕洵从质子府迁出来,搬进了大夏皇朝戒备最为森严的盛金宫之内,那天早上,大风呼啸,白雪纷飞,燕洵穿着一身燕北黑貂大裘,站在金碧辉煌的紫金广场上,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九幽台和紫金门,在它们的后面,就是帝国的西北部。那里,曾经是他的家,是他生长的土地,有他挚爱的亲人。现在,他们都已经离他而去了,但是他坚信,他们一定站在高高的苍穹之上,静静地睁着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铁蹄踏进燕北,踏进尚慎,踏破贺彤山阕!
那一天,是帝国西征军团出兵满四个月的日子,尚慎民乱虽然处理的一塌糊涂,但是却果断的找到了暴动的罪魁祸首,燕北镇西王一门满门屠戮,大夏皇朝的铁血军队再一次用雷霆的手段维护了帝国的尊严。然而,多少年后,当后世的史官再一次翻开历史的画卷,却不得不感叹,正是从这一刻起,大夏皇朝为他日的灭亡埋下了祸端,有熊熊的烈火在死亡的沼泽里重生,那是肆虐一切的、背弃一切的、能够焚烧一切的决绝和残忍,灭世的刀锋在幸存少年的心里狠狠的划下一道血痕,鲜血肆虐长涌,终会将这个腐朽的王朝,彻底埋葬。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终年游弋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错了,我的眼睛被黄金的枷锁蒙住了,我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吞并天下的野心、伏尸百万的*戮、诡异莫测的权谋,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燕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
少年转过身去,拉着八岁的孩子的手,径直走进了那座厚重的宫门。大门轰隆一声缓缓关上,将所有的光线都吞没在其中,狂风呼啸而来,却被高大的城墙挡在门外,只有苍鹰犀利的眼睛可以从高空中俯视,清楚的看到那两个身影,如血的夕阳之下,恢弘的宫殿楼台之中,他们的身影显得是那般的幼小,却是却又是那般的挺拔。
终有一天,他们会肩并肩的*出一条血路,从这扇紫金朱漆的大门里,昂首而出!
上苍坚信,终有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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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卷》结束,明日开始上传第三卷《真煌古都》,请大家继续支持冬儿。(*__*)
真煌古都 第044章 白驹过隙
“诸位,现在计划如下。”简陋的营帐里,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纤细的手指指着书案上一张详尽的地形图,对着周围一众士兵沉声说道:“行动时间为丑时三刻,夏执带着第一小队在巢湖和赤水之间的赤巢桥设伏,兮睿和边仓分别带五人潜入桥下,毁掉渡河草船,砍断渡河钩锁,然后夏执发动攻击,除掉骁骑营在桥上的防守据点。不必忌讳战局扩大,只管在一炷香之内解决战斗,明白?”
“明白!”夏执、兮睿和边仓三人顿时点头,沉声应是。
女子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西线,转过头来,“阿都带着第二小队,埋伏在锁河村小道上,配合夏执的行动,以防骁骑营在夏执突袭的时候派兵增援赤巢桥。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北面行动的时候切断骁骑营和北牢之间的交通线,设法拖住大军一个时辰。”
面色黝黑的阿都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你放心吧。”
女子点头,手指在地图的上方画了一个圈,用力的点了一下,沉声说道:“你们的任务是,设法潜入北牢地下大营,救出被困在西北角水牢中的穆先生和朱夫子,还有南边天元塔内的二十八名弟兄。他们有的人可能无法走路,你们需要在天亮之前将他们救出来送到西南十五里外的彭定村,然后由后续部队用马车接走。所以,我们要冒险在天黑之前行动。”
帐篷里寂静无声,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女子的说话,女子面色冷静,继续说道:“北牢前三百丈外,都是密林,但是一百丈的距离里,都被砍成平地,没有半点遮蔽物,营地四角有八座角楼,有人全天监控,你们需要匍匐前进。”
女子回过身去,唰的一声拿出另外一张地图,说道:“你们看,这是北牢的详尽地图,这是军需仓,这是粮草库,这是兵器库,这是士兵休息营,这里,就是我们的目标地:“天元塔和西北水牢。我需要你们在两个时辰之内记得滚瓜烂熟,不能有丝毫差错。你们两方要配合着完成任务,所以,丑时三刻夏执发动进攻的时候,承阳要带着第三小队和第四小队开始进攻,阿力和阿城带着弓弩组顺着壕沟线,绕过北牢大营,以弩箭除掉角楼上的探子,必须一击而中,不能留下活口。
得手后,承阳带着主力小队打开大门,一队人向西推进,佯装攻打军需仓和粮草库,吸引正在巡逻的士兵前来,制造混乱。另一队以火箭射击士兵休息营,不为*人,只为制造声势,阻断里面的人跑出来的时间。切忌,一旦正在休息的北牢士兵全部跑出来,行动就已经失败了,所以你们必须手法精准,并且见机行事。小炅会在外面配合你们,放马群在密林里奔跑,以迷惑敌人。”
小炅站在一旁,这还是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但是身上黝黑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已经说明,他早已是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小炅笑眯眯的点头,对着承阳笑道:“承阳哥,别再像上回一样,出来就把我给忘了,还当成敌人拿箭射我。”
众人闻言呵呵一笑,稍稍冲淡了肃穆的气氛,承阳伸出手来在孩子身上推了一把,笑道:“你倒是挺能记仇的。”
女子轻咳了一声,众人顿时转过脸来,神情严肃不再嬉笑。
“阿力的弓弩组除掉哨台和望塔角楼上的人时候,行动正式开始,承阳带主力小队迅速推进大营,每隔五丈设一个弓箭手,掩护大部队前进。你们的任务是营救,不必理会其他任何地方,阿力的人除掉目标之后会掩护你们。你们先去西北水牢,救出朱夫子和穆先生,然后去天元塔,那里的守卫有我们自己的人,你们赶到的时候,其他守卫应该已经被铲除。救了目标人物之后,迅速由西南部的壕沟撤退,阿力带人攻击敌人右翼,阿城带人攻打后方,以作掩护,在承阳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人之后,发出绿色信号,寅时结束战斗,寅时三刻来到指定地点,肖久会安排你们安全撤离。”
女子眼眸清亮如雪,她抬起脸来,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沉声说道:“还有人不明白吗?”
无人回答,女子点了点头:“那好,现在去准备武器装备、背诵行军地图,半个时辰之后我会逐个问一遍行动的程序,没有问题的话,一个时辰之后就出发。”
“是。”男人们齐声答应,呼啦一声站起身来,小小的帐篷立时显得有些拥挤。
一身青衣的女子随之起身,身形有些单薄,面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透着些许精光,女子伸出右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心口处,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大同不会亡。”
“不会亡。”
整齐划一的声音齐声响起,女子点了点头,众人就鱼贯退了出去。
帐篷里顿时变得安静,外面的风声很大,今日,又下了一场好雪。瑞雪兆丰年,也许来年,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刚刚喝了口茶,一个灰褐色短打服饰的少年突然走进帐篷,对着女子说道:“姑娘,乌先生来了。”
女子眉梢一扬,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轻轻一颤,随即声音平稳的说道:“让他进来。”
清爽的风顿时从外面传了进来,男子脱下斗笠,一身青布长衫,面容磊落清俊,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角却已有丝丝细小的皱纹,但却丝毫无损他身上的风华气度。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一笑:“阿羽。”
女子自然的接过乌道涯的外袍,淡淡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回燕北了吗?”
“临时有事,必须马上回帝都一趟。”
坐在小凳上,脱下靴子,轻轻一倒,全是冰碴。羽姑娘眉梢一挑,说道:“从冰洌原过来的?”
“那能怎么办?”乌道涯抬起头来:“盛金宫里那位办大寿,宴请三国,盘查的太紧,现在风声鹤唳,还是小心点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得对。”
“对了,”乌道涯皱眉道:“西华来信说,帝都的点子又被挑了两处,可是真的?”
“掩人耳目罢了,”羽姑娘淡淡一笑,倒了一杯茶,递到乌道涯身前,说道:“最近皇城盘查的太紧,一过了年,所有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穆贺西风新官上任三把火,上蹿下跳不得安生。我故意泄露出去两个废弃的据点,让他立立功消停一点,里面没什么实际内容,情报也都是真真假假难以辨认,我们的人也没有伤亡。”
“我猜八成就是这样。”乌道涯笑笑:“魏阀这一次丢了差事,魏舒游从南边惨淡收场,将帝都府尹这个大便宜白白让给了穆合氏,看来长老院里,又将是一轮血雨腥风啊。”
“魏光老奸巨猾,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他有意安排。”
乌道涯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此话怎讲?”
羽姑娘叹了口气:“道涯,已经七年了,再有不到六个月,就是少主的授冠大典。但是你想想,盛金宫里那位,长老会的满朝元老,还有西北的巴图哈家族,会让少主安全的回到燕北去继承王位吗?这些年,他们屡屡使诈暗害,各种阴谋陷阱层出不穷,无不想将少主置于死地,若不是有其他藩王在那看着,害怕引起过大的*动,想必早就已经下了毒手。这一次是最后一搏,更加不会心慈手软,再加上夏王大寿,三国齐聚,番外小族纷纷朝拜,这真煌帝都,怕是又要大乱了。无论最后结果怎样,帝都都必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帝都府尹是真煌掌事,事后必将受到牵连。魏光何等奸猾,怎会看不清这里的局势。魏阀只一次,想必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了。”
乌道涯闻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看来穆合云亭一死,穆合氏就再也没有能撑起大厦的子孙了。难怪在来的路上,我听闻诸葛穆青将诸葛怀派去东南筹办和怀宋接洽事宜,原来也是为了避祸。”
“是你久不在京中,不了解这其中的关系罢了。这一次除了不知死活的穆合氏和誓死要和燕门对抗的巴图哈家族,其余五大世家无不采取了避世的策略,岭南的沐氏更是直接将在京的沐小公爷召回岭南,以躲避这其中的深水。你们这一仗,不太好打啊。”
乌道涯沉重的点了点头,叹道:“为了这一天,燕北八万将士已经等了七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着少主安全离开,燕王满门当年为了大同而牺牲,我们不能放弃他唯一的血脉。”
羽姑娘伸手拍在乌道涯的肩膀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别太忧心了。再说不论如何,少主不会有性命危险,就是大喜。”
听到这话,乌道涯不由得展颜一笑,点头道:“是啊,你也觉得那孩子不错吧。”
“恩,”羽姑娘点了点头:“小小年纪,思虑就这样谨慎实属难得。我当初为了让她相信我,颇费了一番功夫,这些年来,若是没有她在少主身边维护,想必燕北一脉早已绝后。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我会留心的。”
“有你照看我就放心了,我这一次在帝都呆不久,又一年的春税就要收缴,我必须回燕北坐镇,不能让朝廷和巴图哈家族捞的太多。就算没有正式接任,燕北也是燕门的属地,我们不能使燕北像当年那般富饶,最起码也不要给少主他日继位留下一片狼藉之地。”
羽姑娘轻轻一笑,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看护的,尽全力而为。”
“姑娘,时间到了!”
外面突然传来召唤声,乌道涯闻言站起身来:“我只是来你这打个转,马上就要去燕北镇守府去,上一季的冬税已经送到京城,我要去看看少主上交了多少。”
羽姑娘点了点头,就要出去相送。乌道涯伸手一拦:“外面大风嚎嚎,你身子不好,穿的又少,就别跟出来了,我走了。”
说罢,披上斗笠,转身就走了出去。
羽姑娘站在原地,看着晃动的帘子,微微有些发愣,半晌,她回身坐在书案前,拿起行动草图,又细细的看了起来。
“阿羽,”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帘子一掀,乌道涯又探头走了进来。
羽姑娘眉梢一扬,疑惑的向他望去,乌道涯默想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凡事不必事事躬亲亲为,万事谨慎,保重小心。”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外面大风呼嚎,却仍旧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许久,一声马嘶突然响起,羽姑娘望着帐篷的帘子,轻轻的说道:“你也是。”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七年了。
真煌古都 第045章 恍惚经年
大夏皇室,是游牧民族起家,千年前,也同犬戎人一样,终日策马驰骋在红川平原之上,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直到培罗真煌的出现,在他的带领下,才让这个彪悍的民族一步一步走进东部正统氏族的视野之中。兴文教,开商贸,发展农耕,百年来的积淀之下,昔日的异族政权已经退去了风尘之气,变得厚重和庄严了起来。曾经积雪茫茫的不毛之地,也在夏人的手里一点点拥有了自己的味道和底蕴,并且,相比于懦弱的卞唐和浮华的怀宋,大夏更显示出了一代强国应有的大气和庄重。
于此同时,大夏皇朝血液之中的草原情怀却并没有淡薄,他们对土地虽然有着淡薄的感情,但对权利却有着十足的狂热。有容乃大的大国胸怀和巨鲸吞海般的吞没兼并,使得他们在文化上,更显露出了一种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博大态度,各个民族千百年来不断的融合和杂居,使他们的文化风俗灿烂多变,成为大陆上的一个奇特的景致。
盛金宫占地极广,融合了西蒙大地各个民族的集中特色,既有江南之烟雨流水、小桥楼阁,更有西北的大气庄严、厚重巍峨。外城坚实,红墙金瓦,黑墨石台,护城河极深,兵甲森严,守卫严密,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气。中城为百官纳言之地,红木大殿,金门楼宇,夏华盛宫,更是大气万千,巍峨雄壮。而后城,则是内妃、皇子、公主们居住的地方,山水草木,亭台拱桥,处处皆景,景景精致,引崖浪山顶温泉之水,由地底通进,将后城装点的青山绿水,花草繁盛,绿竹悠然,湖色山光,故而,大夏盛金宫后城,又有小南唐之称。
大夏皇朝从草原发迹,游牧的天性,使得他们对妇女的地位相对尊崇。较之卞唐怀宋,又有不同,千百年来,不乏女将女儒登朝为官,后宫之中,也不乏女主垂帘当政。对于男女之防,相对也宽容许多。是以,后城之内,除了皇帝的妃子、女儿,还有许多侍卫的驻守,未封王出宫建衙的皇子也大多住在此地。
此时此刻,后城的莺歌别院之内,一处清幽的竹海之中,正坐着一名一身黑袍的年轻公子。
年轻人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容俊美,眼眸如星,鼻梁高挺,双眉似剑,一头墨发披在身后,以一条黑色缎带松松的系着,黑色长袍雍容华贵,上绣紫金麒麟,暗花祥云为边,怀宋苏锦为衬,足蹬软皮鹿纹靴,靴底刻着青云图纹,闲适幽静的坐在青石小桌之前。身旁焚香袅袅,案上古琴铮铮,几卷书卷散落在一旁,一壶青玉酒壶旁放着一只琉璃玉杯,玉杯两侧双龙吐珠,一看就是珍品。
此时虽然已是冬天,但是崖浪山地火暖热,温泉围绕,竟生生制造出这么一处幽静温暖之所,一阵清风吹来,清新凉风扑面,穿竹而来,越发显得悠然自得。
年轻人手如白玉,十指修长,他缓缓端起琉璃杯,举至唇边,却并没有喝下去,眼眸如星,淡淡微眯,看也没看,声音淡淡的说道:“出来。”
“讨厌,”娇嫩的女声顿时响起,身后的竹林之中闪出一名相貌娇媚的少女来:“每次都被你发现,一点意思都没有!”
少女不过十八九岁,上身穿了一件藕荷色金片对偶衫,下穿白蝶洒清拢纱裙,腰间竖着淡青色的腰带,挂着青绿的百合兰佩,云鬓高绾,耳际流苏,鸡心血玉坠在眉心,丁兰耳坠,玛瑙项链,虽然高贵,却丝毫不露半点俗气之感。少女一边走,一边脱下外面的雪裘披风,边走边语调清脆的说道:“父皇还是对你最偏心,我刚从阑珊院过来,那里冷的要死,你看你这,雪还没落地就已经化了。”
年轻人转过头来,面色平静,嘴角淡淡一笑,说道:“是圣上厚爱。”
“哼哼,”少女哼道:“为什么就不来厚爱一下我,我可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啊。”
“公主……”
“又叫我公主!”将大裘一把扔给一旁的下人,少女跑到年轻人面前,大声叫道。
年轻人无奈一笑,说道:“淳儿。”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了,”淳儿公主坐在对面的一方石凳上,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说,为什么还没散席就走了?让我抛下所有宾客巴巴的追到这里来。”
男子笑容无波的说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少女大声叫道,刚刚说完,登时醒悟出言鲁莽,连忙小心的拿眼角瞥着男子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急忙说道:“你是不是看魏舒游来了才退席的,他刚从南边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会来,你别生我气。”
男子抬起头来,缓缓的摇了摇头:“公主不必多心,燕洵不敢。”
“又叫我公主。”淳儿眉头一皱,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拉住燕洵的衣角,生气的说道:“燕洵,你到底拿不拿我当自己人?”
燕洵垂下头,皱眉望着少女嫩白的小手,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不露声色的抽出衣服:“公主多虑了,尊卑之分,还是要注意的。”
“该死的尊卑之分,我们小时候多好,你记不记得我九岁那年,你还带着我去妓院打架呢,现在连叫声小名都要遮遮掩掩。”
“当年微臣年幼不懂事,鲁莽了。”
“讨厌!”淳儿一把将酒壶摔在地上,大声说道:“我讨厌死你啦!”
说罢,就想要转身离去。
“公主请留步,”燕洵站起身来,出声叫道,递过去一只淡紫丝绸包裹的盒子。
淳儿眉梢一扬:“这是什么?”
“公主生辰,虽然因为和陛下赶在一个月不能大肆操办,但是还是要略作表示,小小心意,公主收下吧。”
淳儿一张小脸顿时就开心了起来,她笑呵呵的打开盒子,只见竟是一截白皙的兔尾,少女眼睛顿时大睁,大声叫道:“这是,这是寰寰的尾巴?”
燕洵点了点头,说道:“前几天听说寰寰咬伤了你的手,被西太妃下令杖毙扔了出去,你哭了好久。我就命人出宫将兔子截了下来,剪下这段尾巴,你留着当做纪念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别见怪。”
少女眼睛顿时变的有些湿润,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金银珠宝我收了太多,只有这个,才是最好的礼物。洵哥哥,谢谢你,淳儿很开心。”
话刚说完,少女的脸蛋就顿时红了起来,握着兔尾,连大裘也没顾得上穿,转身就跑出了竹林。
燕洵一直在原地站着,脸上的笑容却随着少女背影的离去而渐渐消失。
“世子,淳玉公主走了。”
唰的一声,燕洵一把脱下刚刚被少女触碰过的外袍,扔在桌案上,转身离去,声音低沉的留下一句话来:“拿去烧掉。”
“是。”
下人沉声答应一声,再抬起头来之时,燕洵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真煌古都 第046章 昔日两小
午后的阳光很好,大雪初晴,空气清新,燕洵坐在书房里,翻着刚刚送来的冬税文书,细细的批示。风致进来传饭三次都被守门的阿精赶了出去,只得委委屈屈的在门外等着。
风柔和的吹着,书案上的香炉熏香悠悠摇曳,突然间,有一丝清新的味道传了过来,不是宫廷里的脂粉,不是莺歌别院的兰草熏香,不是竹海的绿竹香气,而是一种独特的,有着黄沙和泥土,甚至是带着凌厉刀锋之气的味道。
燕洵眉头一皱,就抬起头来,看到来人,眼睛顿时柔和了起来,想要说话,却又感觉有些好笑,撇过脸去,想要忍着,唇角却渐渐的弯了起来。
“你笑够了没有。”来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是个年轻的少年,肤色白皙,眼眸如水,穿着一身青铠皮甲,越发显得英气勃勃,靠在门框上,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丝笑意,但却固执的倔强说道:“外面冷着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燕洵的声音温暖如水,似乎霎时间就卸去了身上所有的锐气,他望着门前少年暖意融融的眼睛,轻轻一笑。
少年也笑了起来,歪着头答道:“刚刚。”
“那为什么不进来?”
少年嘟着嘴,不屑的撇了撇:“有人说了,任是天大的事,也不准放人进去。”
燕洵点了点头:“是吗?我既然说过这样的话,那他们还敢把你放进来,其心可诛,真是该*。”
“我这不是还在门口站着呢吗?”少年扬眉:“哪敢坏了燕大世子的规矩。”
燕洵刚要说话,少年身后端着食盒的小书童风致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说世子楚少爷,你们就别再耍花腔了,这饭我都吩咐厨房热了十多遍了,你们多少也先吃一口啊。”
“好,”少年一把提起食盒,跨步就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说:“就给风致面子。”
小书童擦了把汗,就退了出去。燕洵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走上前来为为少年解下身后的披风,放在椅子上,然后回身坐在桌子前,看少年将所有的菜色一一摆上桌,才闭着眼睛嗅了一嗅,陶醉般的说道:“好香,我刚才怎么没闻到。”
“你鼻子已经没用了,我不回来你就会饿死。”
盛了一碗饭给燕洵,少年径直坐在他的身边,大口的吃了一口:“还是雨姑做的饭最好吃。”
燕洵面色微变,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心疼,低头看向少年,轻声说道:“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少年摇了摇头:“就是冷的受不了。”
“脚又冻坏了?”
“没有,你给的靴子真的很暖和,舒服的很。”
燕洵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齐贺他们去做就好,你还是不要总出去东奔西跑。”
“我也想窝在屋子里不出去,可是哪能放心。”少年长吁了口气:“好在也没多久了,再有半年,咱们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燕洵眼睛一亮,外面的风顺着微敞的窗子吹进来,有远处竹海清幽的香气。
“你见到乌先生了?”
“没,”少年摇了摇头:“我见到西华了,他说乌先生已经进京统筹冬税的事情,叫你别太担心。”
燕洵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这样就好,我已经几个晚上没睡好了,一直在处理这件事,乌先生来了,我会省很多力气。”
“宫里一切还太平吧?”
燕洵闻言冷冷一笑,难掩嘴角的讥讽之色:“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你听没听到消息,魏舒游回来了,我和他今天还打了个照面。”
“我听说了,”少年点头答应了一声:“南吉山帝陵塌方,魏舒游难辞其咎,听说已经被罢免了帝都府尹的差事,只是没想到他竟回来的这么快。”
燕洵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好,现在宫里到处都在传言是魏光有意置身事外,想要摆脱这个职位,夏华宫里那位虽然没有表态,但是长老会的其他元老都对魏光很不满,前几天圈地草拟的时候集体卡了魏家一道。穆贺西风虽然不成器,穆贺云亭也不在了,但是穆贺嵘呈却不是吃素的,等他从西陵回来,长老会就热闹了。”
少年抬起头来,沉声说道:“这件事还需要跟进,不能麻痹大意,你放心吧,我会妥善处理的。”
燕洵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刚一说完,突然笑了起来,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擦在少年的脸上。少年的脸孔白皙如玉,肌肤晶莹滑嫩,略略带着外面的寒气,燕洵指腹温暖,少年一愣,脸孔不自禁的竟有几分潮红,不自在的推开了他的手,皱起眉来:“你干什么?”
“那,”燕洵伸出手来,指腹之上,沾着一粒亮晶晶的白米,笑着说道:“阿楚,你真是在外面饿坏了,看来我要好好的补偿补偿你。”
少年刚想说话,突然瞥见燕洵的手指,只见那只手白皙如玉,四指修长,然而他的小指,却生生的断了一截。
少年的眼神顿时变的寒冷了起来,缓缓的拔了口饭,然后抬起头来沉声说道:“这一次若是成了,就能让魏舒游永远也爬不起来。”
空气里突然有些静,燕洵看着阿楚的侧脸,伸出手来,轻轻的拍在她的肩膀上:“阿楚,别想那么多。”
“燕洵,我不会鲁莽的,我会量力而为。”阿楚的声音突然有些闷,她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我们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不会这样没有耐心的。”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窗棱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似乎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时光荏苒,昔日的幼小孩童,早已长大成人,外面阳光明亮,世事变迁,然而有些东西,却如同陈年老酒,越发香醇。
“阿楚,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过半年,我带你回燕北。”
楚乔抬起头来,虽然年纪不大,一张小脸已经初具美人的模样,眉眼弯弯,却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多了几分英武的锐气和智慧的光芒。她垂下头,将额头抵在燕洵的胸膛上,轻轻的点了点,低声说道:“好。”
燕洵伸出手臂,环住女孩子的肩膀,轻抚着她的背。
“我们到燕北的时候,应该是盛夏,牧草青青,我带你去火雷原猎野马。”
“恩,”楚乔声音有些闷:“我们一定会去的。”
时间缓缓而过,燕洵的肩膀有些发酸,楚乔却久久也没有说话。男人垂下头去,只见少女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处剪影,阳光之下,更显美丽。
“阿楚?”
燕洵轻声的叫,见楚乔没有反应,不由得低声一笑,她竟然这样就睡着了。站起身来,拦臂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以楚乔的警觉,竟没有丝毫的挣扎,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安静的静静睡着。刚一走出书房,阿精就迎了上来,燕洵剑眉一竖,阿精和几名下人顿时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看着燕洵抱着穿着皮铠的少年,缓缓走向卧房。
一会,燕北世子走出了房门,阿精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
“路上遇到伏击,姑娘带人从吕耶小道一路绕道跑回来,怕世子着急,三天没离鞍歇马,这会怕是累坏了。”
燕洵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那伙人呢?”
“现在在真煌城西八十里外的凉山镇,我们有人正在盯着,世子,要下手吗?”
“恩,”燕洵点了点头,面色平静的就向书房走去。
“那么,”阿精微微踟蹰,想了想,还是问道:“被姑娘收买的那几个负责帝陵的石料商人呢?”
燕洵微微沉吟,随即说道:“既然无用了,就一起除掉吧。”
“是,属下遵命。”
冷风从崖浪山的方向缓缓吹来,燕洵抬起头,只见一只羽毛还没长全的白色小鸟徘徊在北风中,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香气吸引,竟丝毫不惧怕的盘旋在他的头顶,扑朔着翅膀,上下翻飞,很是好奇的喳喳叫着。
阿精微微一愣,顿时惊喜的叫道:“是苍梧鸟啊,世子,可能是迷了路的小苍梧鸟,这种鸟最通人性,也不怕生,很是珍贵,很多人驯养着玩呢,这么小的苍梧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吗?”燕洵淡淡答应一声,伸出手来,看着在半空中盘旋的小鸟,微微扬了扬眉。
那小鸟喳喳的叫着,似乎很是好奇,扑朔了几下,竟就落在燕洵的手指上,用嫩黄色的小嘴轻啄燕洵的手心,黑漆漆的眼睛灵活的转着,十分亲热的样子。
阿精大奇,正要开口感叹,突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燕洵手掌顿时发力紧握,那珍贵的小鸟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噗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我不*你你也早晚死在别人的手上。”
男子黑袍闪动,身姿挺拔,转瞬就消失在楼阁亭台之间。大风吹过,积雪纷飞,很快就将小鸟的尸体掩盖了下去。
尽管地热温暖,但时节却仍旧是隆冬,太阳慢慢落下山去,黑夜,就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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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实在是感激亲爱的们送了冬儿那么多的鲜花和钻石,都好贵的,一个钻石可以看好几万字了,冬儿以为是不会有人送的。
实在是太兴奋了,背完题回来努力又码了一章,等不到明天早上就发上来了。
谢谢大家,(*__*)
真煌古都 第047章 有朋远来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房间里放着两个火盆,空气里很干,楚乔喉咙干涩,摸索着爬起来找水喝。
桌上的小暖笼里照例温着一壶奶子,是南蓝寺饲养的雪鹿所产,极为珍贵。楚乔倒出一小盅来喝了一口,顿时满口留香,从上到下暖和了起来。
屋子里很黑,今晚的月亮很大,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照的莺歌别院一片白亮,推开窗子,皎洁的月光射了进来。她坐在椅子上,支着手肘,趴着窗檐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打量着这个院子了,时间极速而过,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到底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梦境,还是前世的记忆只是一场虚幻,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一个人的思想、信念、憧憬、和奋斗努力的目标理想。
院子里有两棵木桩,立在那里已经有七年多了,即便是这样的黑夜,借着白亮的月光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木桩上深深浅浅的刀痕。那是这些年来她和燕洵练武的地方,最初的那几年,他们不敢在白天练习,只能在每个深夜,悄悄的拿着刀,一个人出去放哨望风,一个人静悄悄的练习楚乔画下的那些融合了各国武术精髓的精妙刀法。每每有一两个宫人经过的时候都会被吓得面色发青,然后在别人离去时长吁一口凉气。
偏厢的西暖房里,总是准备着两套被褥,那个时候,他们没有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下人。经常的,两个孩子就要抱着刀剑住在一个房间里,一个睡着的时候另一个一定要醒着,门板的门栓上永远拴着细线,连在两人的手脚上,只要稍稍惊动,两人就会拔出刀从床上跳起身来。
书房书架上的古董花瓶里,总是会装满了各种伤药,随时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们很少用上,但是却渐渐的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连吃饭的筷子勺子都是银质的,并且喂养很多小兔子,每一次的饭菜都要兔子先吃了,等上一天半天才敢吃进嘴里。最初的那几年,他们似乎就从来没有吃到过新出锅的热饭。
无论是酷暑还是隆冬,内衫里面永远要罩上一层软甲。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身上总要有一件最趁手的武器。时间就这样缓缓而过,无论怎样的艰难,他们还是肩并着肩渐渐长大了。希望突然变得不再渺茫,未来也不再无望,心里,也渐渐的滋生出一丝丝热烈的期盼。楚乔淡淡的牵起嘴角,这样,或者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吧,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戮,这么多的冷箭阴谋,她终于不再将自己当做一个外人想要逃离想要置身事外了。
其实,当她走进这座皇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早已紧紧的连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楚乔不自禁的向着西北方的天空望去,那里,有燕洵无数次跟她描述过的回回山、火雷原,有他们一直向往着的燕北草原。在每一个寒冷的夜里,在每一个受辱的困境,在每一个满心仇恨的境况下,支撑着他们,艰难的走过来。
深吸一口气,将窗子关好,女孩子来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图表,垂下头去,细细的看了起来。
房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打开,男子一身棉白长衫,脖领上有一圈细密的驼绒,衣衫磊落清俊,显得十分俊秀。楚乔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并没有起身,坐着打招呼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你不是也没睡吗?”
燕洵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打开盖子,说道:“你一觉睡到半夜,晚饭也没吃,不饿吗?”
话音刚落,一声响亮的肚子打鼓声顿时响起,楚乔揉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说还好,一说它就开始造反了。”
“先吃点,看看合不合胃口。”
“恩,”楚乔放下纸笔,站起身来接过食盒,探头一看,顿时惊喜的叫道:“呀!是梨花饺啊!”
“恩,知道你爱吃,我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已经在外面冻了好几天,就等你回来,刚刚才下锅的。”
“呵呵,”女孩子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眯眯的说:“燕洵,每次吃到这个,我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大口大口的吃下几个饺子,燕洵倒了一杯鹿奶,静静的看着女孩子吃饭。窗外月光皎洁,透过窗子将光芒洒在两人的身上,墙角的烛火噼啪作响,越发显得一切都安然静谧。
“阿楚,”见楚乔吃完,燕洵递过去一方白色锦帕,很自然的为她擦了下嘴角的油渍,沉声说道:“那些被你收买了的石料商人……”
“燕洵,你尽管去做吧,不用告诉我。”还没等燕洵说完,楚乔顿时截口说道:“这件事是我思虑不谨慎,下不了这个狠心,但是这样的人留着终是祸患,在我们还没有能力和圣金宫长老会对抗的时候,留下这样的把柄是很不明智的。我之所以将他们带回来,就是希望你来帮我做这个决定,所以,你不必和我解释。”
燕洵微微一笑,眼神顿时变得柔和了起来:“恩,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对呀,”女孩子笑着说道:“我们约定好了,绝对不会隐瞒对方任何事,隐瞒是所有误会和隔膜的起因,无论出发点是否善意,我们不能犯这个错。”
“呵呵,”燕洵轻笑道:“那好吧,那你现在就把这一趟南吉山之行,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事无大小,无论巨细。”
“好,”楚乔一笑,将燕洵按在书桌前,指着上面的图表,开始认真细致的讲述了起来。
天雾蒙蒙,万籁俱静,喝下一口茶,楚乔划下最后一笔,指着图表说道:“蒙氏一族只要一天还是蒙阗将军当家,我们就不必过多担心,我现在看来,与其去担心圣金宫和魏阀,倒不如去担心诸葛一脉。”
燕洵眉梢一挑,沉声说道:“诸葛怀不是刚刚离京吗?诸葛穆青近几年已经渐渐淡出长老会,将家中大小事情都交给诸葛怀打理。这一次,他会插手吗?”
“你是小看了诸葛穆青这个老狐狸了。”楚乔摇头道:“帝国三百年来,长老会家族屡次易主,当初的开国功臣之中,只有诸葛一脉是当年跟着培罗大帝从草原上*出来的。这个,就是诸葛家的手腕,他们懂得权衡,从不将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不像穆合氏那般屡争风头,是以历代君王想要收回权利,也只是从风头最劲的人身上下手,他们一族却得以保全。帝国这些年来,纷争不断,诸葛穆青看似中庸,却屡屡能避过祸患,这些,都不会是只靠运气的。”
“你看这里,”楚乔伸手指在图表上:“这是我这几个月收集的情报,诸葛一脉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但是东南的粮草、河盐、铁矿,却屡屡有小规模的调配,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却很频繁。诸葛息从宋水调去西寒城征收田亩粮税,两个月还没回来,上面只道诸葛息为人鲁钝,不堪大用。而在我看来,西寒城城池虽小,但却是我们回燕北的必经之路,是瑶水、扶苏、赤水驿道的中枢之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绝对不可以小视。”
“而且,你看这里,上月初八,长老会同意了诸葛然从军的征文,诸葛穆青不派他的儿子去诸葛家东南大本营镇守,反而去了西南大营为将。西南和西北比邻,西南大营位于巴图哈家族领地之内,诸葛家若不是和巴图哈家族暗通款曲,老巴图怎会让外人到自己的心口上安营扎寨?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难道没注意到诸葛玥很快就要回来了吗?”
燕洵点了点头,“这个我有留意,你说的这些,前几日羽姑娘都派人跟我提过了。”
“哦?”楚乔眼睛顿时一亮,“羽姑娘怎么说?”
“她说时间还早,夏王大寿之时,各国权贵云集,情况复杂万变,我们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楚乔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扬起脸来看向燕洵,缓缓说道:“燕洵,这样可以吗?我担心会出事,我们是不是应该事先准备一些以应万全。”
“阿楚,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说道准备,这些年我们准备的还不够吗?”燕洵看着女孩子明亮的眼睛,他伸出手来,握住楚乔的肩膀,沉声说道:“阿楚,你相不相信我?”
楚乔点了点头:“我相信。”
“那你就歇一歇,”燕洵淡淡一笑:“把事情交给我,这次南吉山之行,你身体损耗太大,你有病在身,不能再操劳了。”
“燕洵……”
“我不想一个人回燕北去。”燕洵突然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已经没有半个亲人,阿楚,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阿楚,你还记不记得刚进圣金宫的那年,我发烧重病却没有药医治,你跟我说过的话?”
楚乔一愣,燕洵面色温和,缓缓说道:“你说让我放心的睡,你会一直醒着,直到我醒过来。结果我一觉睡了四天,你仍旧在撑着眼皮照顾我。阿楚,现在我有能力照顾你了,你就放心的睡,我会一直醒着,直到我们两个可以一起闭上眼睛安全睡觉的那一天。”
楚乔低下头,轻轻的抿起嘴角,许久才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好,那我就不走了,留在你身边,等着你带我离开。”
燕洵点了点头,眼神明亮,笑容好似三月解冻的湖水。几个月来的烦闷的心情霎时间不翼而飞。
“阿楚,我们能一起走进来,就必定可以一起走出去,你要相信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能彼此信任了。”
那时,隆冬积雪,长夜安然,真煌帝都一片风平浪静。然而,没有人知道潜在的暗涌之下涌动着怎样激烈的锋芒,那些诡异莫测的逆流静静在地底蛰伏着,随时都会沸腾而起,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覆没。行走在岸边的人只能小心的行走着,努力不让衣角被浑水沾湿,当一个人的能力还不足以去对抗大潮的时候,他所能做的,只是远离潮水。
关上楚乔的房门,亲眼看着里面的灯火熄灭,燕洵的眼神顿时变的冷冽了起来,他抬起头来,望着夏华殿的方向,眼里有激烈的锋芒涌过。手指微微用力,一株干枯的树枝就被折断,燕洵仰起头来,闭上双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一天,仅仅九岁的阿楚为了给生病的他寻找药物,被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的魏舒游发现,结果被二十多名彪形大汉围起来狠狠的鞭打踢踹,阿楚为了不给别人对付他的借口,竟然没逃也没还手,浑身上下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他赶到的时候,孩子几乎奄奄一息,却还紧紧抓着那包偷来的药材。
从那一天起,他就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他重视的人离开他的身边,而他重视的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第二个。
该来的,就快点来吧,他已经等了太久,几乎已经要等不及了。
男子睁开双眼,眼内清明一片,明日,就是诸葛玥还朝之时,七年未见,昔日的老友,过的还好吧。
肩头的伤口早已愈合,有些仇恨,却在心里扎了根。燕洵冷冷一笑,转身,就向黑暗中大步而去,身形决绝,衣衫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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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考完试就坐火车回家啦,要后天早上才能到,后天的更新改在晚上,可能稍微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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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煌古都 第048章 天朝贵胄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历史上的年,是热闹并且极具戏剧性的一年,史*载中改变历史走向的几件大事都发生在这一年里,从年初开始,真煌流血夜、大同行会复仇事件、九王之乱、夏唐之战,相继接踵而来。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连续轰击在大夏皇朝的脑袋上,古老的西蒙大地一片疮痍,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战士的血肉和妇孺的白骨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领地。
年初,真煌帝都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风雪之中,大雪接连十二日袭击了这座古老的城市。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寂寞的古栈道上,一只黑甲军队顶着风雪,奔驰在古老的雪原上,向着真煌城迅速而来。
“父亲!”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的策马而来,还没下马就大声喊道:“我看到四哥的战旗啦!”
男人五十多岁,两鬓有些斑白,但却并不显得衰老,眉眼都掩盖在风帽之下,只露出坚挺的鼻子和紧抿的唇角,轮廓刚毅,穿了一身深紫色的长裘,紫貂狐尾做领子,将他的下巴都遮盖住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的风雪,向极远处望去。
七年了,他花费了无数心血磨练出的这柄宝剑,终于该出鞘了。
就在诸葛家各房家主们齐聚东城门外静静等候的时候,一只轻骑却从南城门静悄悄的走进城来,这队人马看起来很不起眼,穿着普通的蓝布大裘,带着裘皮风帽,战刀长枪都用棉布包了起来背在背上,所骑的战马也是普通的红川马,咋一眼看去,无非是普通的城守军,然而细细打量,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锐气扑面而来,让人脊背发寒。
队伍一路经过九崴,绕过热闹的正街从赤湖后越过紫薇广场,停在只有内城禁军才能停留的白石营。领头的男人一身墨色铠甲,黑色的大裘穿在身上,轻轻一抖,满是风雪黄沙。他离开队伍,带着几名属下径直来到泰安门,毫不费力的就进入了那座戒备森严的圣金宫之中。
“七殿下!”
风雪之中,年轻的赵彻抬起头来,眉间满是风霜之色,双眉似剑,眼眸冰冷,四年的边关戍疆像是一块顽石,将这把利刃打磨的更加锋利,他微微皱起眉头,沉声说道:“老八呢?”
“已经被宗仁堂看管起来了。”
男人眉梢一挑,声音低沉的说道:“你们是如何当差的?”
几名下人顿时跪下,神色惶恐,齐声叩首:“奴才该死。”
赵彻坐在马上,缓缓的眯起眼睛,沉声说道:“既知该死,为什么还来见我?”
说罢,转身沿着乾熙围道就向前走去,只留下几个面如土色的年轻侍卫跪在风雪之中。
风雪越发大了,狂风呼嚎肆虐,一众人披着斗篷,带着风帽,行色匆匆。
“什么人?”
蓝袍侍卫突然厉喝一声,前面行走的人影顿时停住了脚步,巨大的风雪遮掩下,只能朦胧的看到一个影子,那人身材不高,十分的瘦弱,却十足的伶俐,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迅速跪在地上,谦卑的垂下了头。
“殿下,应该是后殿的宫女。”
赵彻点了点头,尽管此行不宜为外人知道,但是已经进了宫,也不宜喧哗吵闹。他示意几人跟上,就迅速的向前走去。
大风突然猛地刮起,一下刮掉了那人头上的帽子,不长的头发被绾成一个男士发髻,脖颈却是白皙纤细的。赵彻的靴子踩在帽子上,他微微的皱了皱眉,然后回过头来,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一张清秀的脸孔映入眼帘,眼眸沉静,眸色极黑,虽是身着男装,却也是少见的绝色。赵彻的眉头轻轻皱起,又缓缓舒展开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的轻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连你也可以在圣金宫里自由行走了吗?”
楚乔低着头,面色平静,也不回话。
赵彻眼神淡淡的掠过少女的背脊,然后噗的一声,将帽子踢回了楚乔的身边,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风雪仍旧在刮着,少女抬起头来,却也只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有那样厚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在今日这场风雪之中,回到帝都的又怎会是眼前的这一人?
真煌的局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发的紧张了。尽管离燕洵北归之日,还有六个月之久。
当天晚上,圣金宫里,举办了盛大的晚宴,与会的除了多了凯旋还朝的七皇子赵彻,更有七年前就前往卧龙山养病的诸葛四公子诸葛玥。现在,他已经是军机处的副指挥使通判了。
大夏皇帝赵正德仍旧是习惯性的不出席各种宴会,只有皇后穆合那云象征性的露了一下脸。毕竟七皇子赵彻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宴席上其乐融融,觥筹交错间,满满都是一派祥和的君臣同乐,丝毫看不出就在三日前,八皇子赵珏因为犯了天怒,被逐出赵氏宗庙,贬为庶人,下了宗仁堂过审。
“那些血腥的政变很多时候都像是水中的石头,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看得出它的大小形状,只有有胆量的人才敢进去去摸索一番,只是水有多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的很了。”
当楚乔将白日所见告诉仍旧没有资格出席大夏宴会的燕洵的时候,燕洵正在修剪一盆盆栽,他低着头,波澜不惊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楚乔歪着头,细细的考量了一番,然后递过一把剪子,轻声说道:“那你说,赵彻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帮赵珏吗?”
燕洵淡淡一笑:“穆合那云只生了两个儿子,穆合氏想要同魏阀争夺太子之位,只能下力度扶植一人。赵彻戍边四年,远离帝都,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皇家,赵氏的手足之情,呵呵。”
咔嚓一声脆响,兰草的花茎顿时被锋利的剪刀剪断,这是一盆极品的墨兰,从南疆大吕快马送到京城,刚刚才进的花房。楚乔见了心疼的轻呼一声,却见燕洵毫不迟疑的抱起墨兰扔在一旁,然后拿起一盆雪兰草继续修剪了起来。
“现在对穆合氏来说,他们就像我一样,只有继续修剪雪兰草这一个选择了。”燕洵微微一笑:“谁叫花匠今天只送进宫两盆兰花呢?”
屋外风雪弥漫,星月无光,楚乔突然知道,四年前自己和燕洵两人联手陷害赵彻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这个当初得罪了魏阀乃至整个长老会而被穆合氏抛弃了的皇子从泥泞里爬起身来,带着满心的仇恨和*戮再一次回到了帝都,尽管他并不确切的知道谁是真正的仇敌,但是他们的日子,将会更需要如履薄冰的小心和谨慎。
“不必担心,”燕洵的手轻轻搭在楚乔的肩膀上:“赵彻死而复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不是一直憎恨诸葛家*害了你的兄妹吗?临走前,我们就先讨回一点利息吧。”
深夜,诸葛家的马车从圣金宫里行驶出来,诸葛穆青直接去了西湾口,那里,有一个卞唐来的歌姬最近十分走红。诸葛穆青虽然位高权重,老谋深算,但是却也有身为男人的劣根性。年近六十的男人和自己的儿子招呼了一声,就驱车离开了诸葛家护卫的队伍。
刚刚进了青山院,寰儿就迎上前来,打着伞遮去诸葛玥头顶的碎雪,语调极速的说道:“四少爷,华大夫刚刚走,已经没大事了。”
诸葛玥面不改色的走进书房,书房的书架被挪到一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露在外面,他脱下披风,甩在一旁,边走边擦去头上的雪水。
面色苍白身形瘦小的女子被锁链紧紧的锁住,坐在石室的中央,面有菜色,苍白如纸,见了诸葛玥进来也只是轻轻的瞄上一眼,眼神冷寂,不言不语。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曾经阴柔的气质也在多年的历练下变得凌厉了起来,他冷冷的望着石室中的女子,眼神却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愧是一家人!”
诸葛玥心下冷笑了一声,随即眉梢一挑,猛地转过头去,边走边沉声对着两旁的下人交代道:“若是下次再出现这种事,你们就陪她一起去死好了。”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灯火转瞬熄灭,衣衫单薄的女子缓缓的咬住唇角,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慢慢的落了下来。
就在这个晚上,最得大夏皇帝喜爱的八皇子赵珏于帝都宗仁堂被秘密处死,事情进行的风平浪静,尸体从西安门被抬出去,转瞬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等大罪,也没有人打算去追究这件事的始末,众人只是知道,这是继燕门被处斩在九幽台之后,夏王赵正德亲自下命令所*的第一个人,那么,他就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就如燕世城一样,非死不可。
而至于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撑帆推桨,已经不再重要了。
七日之后,卞唐太子李策就会作为使者造访大夏,同时,他也会亲自前往大夏,在夏皇的众多公主中挑选一位作为自己的和亲对象。这,是这位卞唐太子在上吊跳楼后为争取过来的权利,作为唐王的独苗,李策是一朵皇家王室中的奇葩,不爱权势名利,只重诗词美人,也许只有这样从未经历过争夺的人才会拥有的奢侈的闲情逸致。
就在大夏皇子们暗地交锋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自语为卞唐第一才子的李策太子,就要接近真煌帝都了。
而此时的楚乔,却丝毫不知道这人位名满天下的卞唐才子将会和她的未来有怎样的牵扯和羁绊。她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谈笑间赢去了燕洵身前的最后一块糕点,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明日的较武场谁的猎物会射的最多,但我却知道今天晚上,你要饿肚子了。”
燕洵轻轻一笑,眼神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见一只梨树傲然立于风雪之中,别有一番风韵味道。
“阿楚,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那棵树下埋得的那瓶玉兰春吗?”
“当然记得,”楚乔轻轻一笑:“我们约好了,要在回燕北的前一天将它喝掉。”
燕洵轻轻闭上眼睛,嗅了嗅,说道:“我似乎闻到那酒的味道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楚乔摇了摇头:“你从未急躁过,你只是等的太久了。”
夕阳西下,茫茫雪地上一片潮红,真煌北风将起,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森冷,大地苍茫。
“希儿,”茫茫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辛苦跋涉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神含笑的对着体态丰腴面容娇媚的女子说道:“我手冷。”
希儿嘿嘿一笑,轻轻的拉开襟口,露出大半截白皙丰满的酥胸,两粒嫣红透着轻薄的白纱隐隐的露了出来,媚声说道:“那希儿给太子暖手吧。”
男人的手顺着襟口就伸了进去,然后轻轻一抓,哎呀一声,叫道:“哎呀,希儿,这是什么?”
女子嗯咛一声,顿时软倒在男人的怀里,眼神如猫一般的嗤笑道:“太子,是暖炉啊。”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手指摩挲:“好雅致的暖炉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起来:“小妖精,让我更暖一些吧。”
天地昏黄,天朝贵胄们,此刻都在以各种方式经营着他们睡前的节目。
真煌帝都,越发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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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太累了,写不来下一章了,明日再更吧。
真煌古都 第049章 十三皇子
八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冬日高悬,雪原上一马平川,楚乔背脊挺直的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旗幡招展的雪原,缤纷的记忆好似开闸的洪水,滔滔倾泻。
八年前,就是在这片雪原上,她睁开了来到西蒙大陆的第一眼,滔天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衣衫褴褛的赤脚奔跑在空旷的旷野上无处逃窜。而今日,时光转瞬而过,奔腾游走,她却坐在了马背上,面对着对面笼子里的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手里的弓,几乎寸寸碎断。
“阿楚。”燕洵大马上前,转头望来,眉头轻轻皱起:“你怎么了?”
“没事。”楚乔摇了摇头,“我很好。”
轰隆一声鼓响,尽管天气这般寒冷,但是远处的高台上的汉子仍旧赤着膀子卖力的擂起战鼓,隆隆的鼓点好似从地皮底下钻上来,探进人的脊髓芯子里,汉子满头大汗,头上包着红巾,一边打鼓一边高声吆喝着。穆合家的下人们齐声高呼,人人穿着海砂青皮的高级软甲,腰间系着镶金的腰带,一群人站在一起,阳光的照射下竟是说不出的刺眼,财大气粗之下,难免有些暴发户的庸俗。
“穆合氏不愧是长老会第一世家,海砂青都能给下人当甲胄,果然是位高权重,财大气粗。”
楚乔侧眼望去,只见旗幡的掩盖下,深紫色的裘皮帐篷里,坐着一名面容俊朗,眼睛细长的公子,十八九岁的年纪,面白如玉,唇红似血,一身南荒羽焯翎制成的风衣,雪雕衣领,越发显得雍容。
这个人,也是楚乔的老相识,当初也是在这个季节这片土地上,他也曾将箭头指向自己。
景小王爷喝了口茶,笑眯眯的凑过身子,对着一旁的灵王少子说道:“锺言,灵王爷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不知道有没有用海砂青装备一个亲卫队啊?”
赵锺言二十出头,长的也算品貌端正,闻言呵呵一笑,洒然道:“我们灵溪边陲小藩,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手笔?景邯,你笑话我呢吧。”
“海砂青有什么了不起,赶明个我用碧落纱来装备一个卫队,那才叫大手笔。”
景小王爷和灵王少子闻言哈哈一笑,乐邢将军的长子乐毅伸手搭在说话少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十三殿下,你若是真的用碧落纱装备一个卫队,那么就连卞唐太子也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赵嵩眉梢一挑,正要说话,突然眼角瞥见重重卫队旗幡之后,有一个清秀瘦弱的身影,顿时从椅子上一下跳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等我回来再跟你们理论。”
“哈,你也来啦!”
拨开重重人影,少年一把拉住女孩子的手,眼神兴奋的大声叫道。
燕洵站在楚乔身后,眼睛微微眯起,转瞬间,却淡淡颔首:“十三殿下。”
“燕世子,我好阵子没瞧见你了,你干什么去了?”
燕洵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下闲人一个,终日在莺歌院里游荡,并没什么正经事做。”
“嘿嘿,你少谦虚。”赵嵩一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前几天付先生还拿你的诗文来给我们当范读,哎,你说你偏用那么生僻的字眼,我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被罚抄了二百遍,小德子现在还在宫里替我写着呢。”
“哦?十三殿下还没从太学结业吗?”
“还有三个月,”赵嵩一边说着一边撇着眼睛看楚乔,嘿嘿笑道:“再有三个月我就满十八,就可以开衙建府娶王妃啦。”
“是吗,”燕洵说道:“那真要恭喜十三殿下了。”
“不用不用,到时候你准备一份大礼就好。”赵嵩笑着说道,随即拉着楚乔的袖子:“燕世子,我可以借你的人用一会吗?”
燕洵侧眼望向楚乔,见楚乔没有反对,就淡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燕世子,多谢你啦!阿楚,跟我来!”
两个人的身影几下就隐没在层层人群之中,燕洵一身黑色长裘,发色黑亮,眼眸如海,渐渐的失去了温度,向远处遥遥望去。
“阿楚,你看看,这是什么?”
楚乔拿起赵嵩小心翼翼保护着的金盒子,打开之后却发现竟是一根根长长的木条,上端有红色的粉末,看起来竟是别样的眼熟。
“火柴?”女孩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引火用的?”
“啊!阿楚,你真厉害!”赵嵩咋舌,竖起大拇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是佛郎磨萨人从西方海上进贡给父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过,你看,只这样划一下就点着火了,是不是很神奇。”
楚乔淡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弹了下赵嵩的额头,笑着说道:“是呀,很神奇,这么神奇的东西你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阿楚!”赵嵩捂住脑袋,郁闷的大叫道:“都说了让你别弹我的头。”
楚乔耸了耸肩,“不弹就不弹。”
“阿楚,”赵嵩绕到楚乔身前,正色道:“我是有正事找你的,你今天怎么能跟着燕洵来田猎呢?你知不知道,诸葛玥回来了,要是让他看到你,不是大难临头吗?”
楚乔心下一暖,拍了拍赵嵩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哎,”赵嵩叹了口气:“反正你总是有办法的,我又白操心了。”
“不会啊,”楚乔笑着说道:“你让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就是还当我是朋友,我很呈你的情。”
“你领情啊?”赵嵩顿时来了兴致,笑眯眯的凑过脑袋:“那你就别跟燕洵回燕北了,留下来陪我吧?”
“不行,”楚乔一口否决:“别的都行,就这件事不行。”
赵嵩登时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算起来,他们也足足认识有六七年了。当初跟着燕洵进宫之后。所有人都当她是燕洵的丫鬟护卫,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或是去调查这个年龄幼小的孩子来历如何。燕洵身边的知情者已经全部死去,诸葛家的下人也没机会进宫见到她,而唯一知道一切的诸葛玥,却不知道为什么三缄其口,并且在事发后的一个月后,离开真煌,前往卧龙山养病,就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天朝贵族们,虽然每一个都曾经在最初的狩猎场上见过她。可是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怎会对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奴隶多看一眼。就连和她仇深似海的魏舒游,也只是当她是燕洵身边的下人,几次寻仇,都是冲着燕洵而来,没有节外生枝。
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却在遇到赵嵩之后发生了改变。这个当初只有两面之缘的小皇子一眼就认出了屡次捉弄自己的诸葛府小丫鬟,但却很仁义的没有说出来,还在皇室贵族们集体落井下石的时候,暗中悄悄帮助燕楚二人,帮他们渡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认真说起来,他也算是两人在帝都里唯一的一个朋友。
只可惜,赵正德是他的父亲,他是大夏的皇子,对于这一点,燕洵恐怕是永远也无法释怀。*****
今日第一更~~
真煌古都 第050章 败在何处
“阿楚,”
赵嵩将金盒子递过来,说道:“这个送你了。”
楚乔一愣:“那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哎呀你就拿着吧。”赵嵩不由分说的把东西塞到楚乔的手里:“我拿着也没用,你知道我的,我新鲜一会就不喜欢了,到时候还是得给别人,那还不如先给了你。你身子弱,燕洵也是个冷心冷肺的家伙,这么冷的天还让你东奔西跑的,我听说你刚从北面回来,是吗?”
“恩,”楚乔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北方办点货,是世子在燕北的一些小生意。”
“我宫里有西瑟俄人新送来的雪皮袄,特别暖和,等回去我打发人送到你那去,你记着穿啊。”
“恩,”楚乔一笑:“多谢你了。”
“那成,我先回去了。”
楚乔一愣:“你不参加待会的田猎吗?”
赵嵩摇了摇头:“田猎要好几天呢,今天是人猎,一群人围着几个小奴隶射箭,我可没那爱好。我就是来找你的,现在找到了,我就要先回去了。”
楚乔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只听一个奸细的声音高声叫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奴才可没那个意思啊!”
楚乔两人转过头去,只见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赵嵩的帐篷前,肩并着肩,他们轮廓都极深,有七八分相像。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眼神凌厉,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袍子,外批大裘披风,像是一只健壮的小豹子。另外一个一身灰白的大裘显得有些旧,刚刚到大腿,似乎还有点短,眼神淡漠,如冰雪搬冷冽。他们身后只跟了稀稀疏疏几个个头矮小的下人,并无车马,蓝袍少年冷冷的瞪着一名二等内侍服的小太监,怒声说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被踹了一脚,一条膀子都几乎掉了下来,一边哎呦着一边叫道:“奴才的意思是,这块营地是圈给十三殿下的,十六殿下您不能用啊。”
少年声音低沉,闻言眼神顿时一寒,他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脖领子,怒声说道:“那我被分到哪里?”
“您,您被分在西面的林子旁。”
“是吗?”少年冷笑一声:“好地方啊,我没记错的话,那旁边是关畜生的马圈吧。”
“这个,这个,奴才们会小心点,不让那些畜生半夜吵着十六爷的好梦。”
“于德禄!”少年眼睛一瞪,登时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十六!”低沉的嗓音顿时响起,一旁灰白大裘的少年伸手拦在少年的身前,沉声说道:“别惹事。”
“我哪惹事啦?”少年怒声说道:“十四哥,我就不明白,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有的人被众星捧月的捧在中间,有的人却要被分到边角跟畜生在一起。还不是这群狗奴才,狗眼看人低!”
“别说了,”十四转过头来,对着于德禄沉声说道:“禄公公,麻烦你带路,带我们去营地扎帐篷。”
“是,是。”于德禄连滚带爬的爬起身来,在前面领路。
“等等!”
赵嵩突然叫了一声,几步走上前去,十六见了他,顿时眼睛一瞪,就要冲上前来,却被一旁的十四一把拉住。
“十三哥。”
赵嵩点了点头,对着于德禄说道:“禄公公,今天的田猎我不参加了,这地方让给十四弟和十六弟吧。”
于德禄闻言一愣,小心的看了眼赵嵩,随即问道:“那明天呢?后个呢?十三殿下一直不来了吗?”
赵嵩哈哈一笑,说道:“明天再说明天的,就算去和畜生当邻居也没什么,你别忘了,我小时候可还在马圈里睡过觉呢,没事。”
“这个,”
于德禄正想说话,十四突然截口道:“多谢十三哥美意,十六弟年纪小,不懂事,这地方还是给十三哥留着吧。十六,我们走。”
说罢,拉着十六皇子转身就走。
于德禄一愣,随即赶紧追在后面。
楚乔走上前来,眉头轻轻皱起,向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望去。
“这是老十四,单名一个飏字,最是别扭。你可能没见过他,他和十六的母亲都是罕贾人进献给父皇的宠姬,出身低微,向来都在西五宫那边不往你们那头走的。”
“哦,”楚乔点了点头,静静不语。
“行了,我走了,你去找燕洵吧,小心点诸葛玥,我昨晚在宴会上见过他了。他可不像是以前了,你提防着点。”
楚乔点头:“我知道了。”
赵嵩带着侍卫,爬上马背,还不忘回头交代道:“没事别四处转悠,景邯他们当初都是见过你的,小心别露出马脚。魏舒游这次也来了,你和燕洵压着点火。”
女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催促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有事赶紧派人通知我,别自己傻呵的挺着。”
楚乔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再不走天都黑了。”
“哼,”赵嵩转过马头,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就知道催我走,没良心的,早晚你会知道谁最有人情味。”
“驾”的一声响,赵嵩带着一众人呼啸而去,
楚乔看着赵嵩离去的背影,突然感觉西面的晚霞竟是那般的温暖,让她都几乎感觉不到凌厉的北风了。
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西边的林子,远远的,只见十四皇子赵飏和十六皇子赵翔正和几个下人在一起支帐篷。楚乔暗暗记在心头,只是看一眼,转身就向燕洵的营地走去。
刚一拉开帘子,温暖的兰香顿时扑面而来。燕洵并没有抬头,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声音平静的说道:“赵嵩走了?”
楚乔看着燕洵,径直坐在火盆旁烤手:“你倒是聪明。”
燕洵长吁一口气,将刚写好的文书放在书案上,撂下笔,说道:“他从小就玩不来这样的节目,走了也不奇怪。”
听着燕洵风轻云淡的用节目二字,不知为何,楚乔顿时心下一寒,她抬起头来,沉声问道:“他玩不来,那你呢?”
燕洵皱眉:“你问的是以前还是现在?”
“都有。”
“阿楚,”燕洵走上前来,蹲在楚乔的身边,说道:“你知道我父亲当年败在什么地方吗?”
楚乔仰着脸,却并没有说话。燕洵淡淡一笑,笑容苦涩,却又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他败就败在太过心软,败在太重情义,他曾经有机会废了夏德帝自己登基为王,带着燕氏一脉回归赵氏族谱,但是他没有。他后来也本有机会*了前来征讨的大将军蒙阗,但是他也没有。于是他最后就被赵正德抄了家,被蒙阗砍了头。早在进入圣金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这一生决不能像他那样。”
年轻的燕世子站起身来,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漆黑如同深邃的沧海,举步向外走去。
手掀开帘子,男子停住了身子,沉声开口道:“如果无法接受,今晚就留在帐篷里,不要出来看了。”*****
今日第二更,冬儿休息一下,晚上继续。
真煌古都 第051章 穆合少主
月圆星稀,围猎的主场那边,不断传来歌舞丝竹之声。
大夏尚武,民风彪悍,为了纪念先祖的游牧精神,不忘宗族之本。大夏皇朝每年春秋两次的田猎都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还是初春,红川这个地方,每年不到五六月份,雪是不会停的,夏天极短,冬季极长。不远的林子里不断有稀稀疏疏的人声,楚乔知道,那是士兵们在寻找猫冬的老虎狗熊,好为明天的围猎排除危险。
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貂翎小袄,外披雪青大裘,一双小靴子也是白色的,越发显得眼珠漆黑,发色如墨。认真的算起来,荆月儿这张小脸也算是一个小美人,还没长成,就浑身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灵秀和娇俏。
帐篷里燃着火盆,暖意融融,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有些闷热,一个人走到营地的西北一角,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的丝竹声乐,一颗心,却渐渐的烦躁了起来,有些抵触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在心头拱起,她抬起头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将所有的一切都咽下去,努力的平息,不再去思考。
夜空漆黑,突然噗拉一声,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雪地上,远远的看着楚乔,歪着头,渐渐一步步的靠过来。
这是一只野生的鸽子,不是家养的信鸽,还有些怕人。它想必是见这个人坐在这里那么久却一动不动有些好奇,想要靠过来瞧瞧。楚乔抬起头来,注意到小鸟,微微一笑,探手进衣袋里掏出一把随身带着的喂马的麦子,就洒在地上。
大雪茫茫,觅食困难,鸽子见了顿时开心的尖鸣一声,扑啦啦的飞起身来,就向着楚乔的方向飞来。
然而,就在这时,两只利箭却陡然从远处同时激射而来,双双狠狠的插在鸽子的胸腹之内,刷的一声,鲜血喷洒,遍地红梅。
轰鸣的马蹄声顿时响起,两匹快马一马当先的遥遥领先于身后的众人,一红一黑,彪悍抢眼。红马上的男子二十五六岁,张扬跋扈,看见雪地上坐着的少年,连问也不问,不由分说的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就向着楚乔的心口激射而来!
刷的一声闷响登时响起,楚乔霎时间好似暴起的猎豹,单手撑地,回旋起身,动作迅猛绝伦,行云流水,右手回身抄过,一把将箭矢牢牢的抓在手掌之中。大风吹来,少女的长裘在空气中张扬招展,好似振翅欲飞的白鹰,目光凌厉如冰雪,冷冷的向着来人望去。
“谁家的下人,为何深夜在猎场游荡?”
阴冷的声音从红马上男子的口中冷冷的传出,男人无故伤人在先,此刻却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一身极北渊雪寒貂裘,雍容之下,却隐隐散发出说不出的寒冷和阴森。
“嘭”的一声,黑马上的男子跳下马来,同样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眼如铜铃,面色黝黑,几步跑到鸽子身前,探手举了起来:“穆合西风,这怎么算?”
红马上的男子冷冷看了楚乔一眼,随即转头对那男人说道:“扎鲁,我的箭射在咽喉,自然是我赢了。”
男人眉头一皱,怒道:“你怎么知道你的箭射在咽喉,咱们又没用刻名箭。”
“我自己的手射出去的箭我自然知道。”
“哼,不行。”扎鲁说道:“重新比过。”
穆合西风眉梢一挑:“你想怎么比?”
“那,就她。”扎鲁随手指着楚乔说道:“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奴隶吗?就射她。”
楚乔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斜着眼睛看向扎鲁。扎鲁却丝毫没有察觉,转身爬上了马背,见她看来,催促说道:“你快跑,跑的远一点。”
楚乔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眉心紧锁,然后对着穆合西风沉声说道:“我不是奴隶。”
穆合西风闻言眉梢一挑,似乎颇感兴趣,扬眉说道:“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即便你不是奴隶,这些贵族们也可以在兴致来了的时候随意的将你斩*,毫无任何理由可讲。
楚乔不再说话,转身就向燕洵营帐的方向走去,嗖的一声锐响突然响起,一只劲箭紧贴着她的脚跟插在雪地上,扎鲁怒声喝道:“叫你快点跑,你没听到吗?”
冷冽的狂风中,女孩子陡然回过头去,双眼漆黑,眼神凌厉的划过扎鲁的脸,西北封地的扎鲁少主心底一寒,一句骂人的话竟然生生的憋了下去。
“我若是骑马,两位主子能射到吗?”
穆合西风嘴角轻轻一挑,还没说话,扎鲁就怒道:“给她马。”
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被牵到少女的身前,楚乔轻轻拍了拍马头,然后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夜里的风很大,卷着地上的积雪,像是小沙粒一样打在脸上,很疼。
骤然间,只见少女猛地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小匕首,毫不犹豫的狠插在的马股上。战马哀鸣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疾奔,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扎鲁目瞪口呆,一双眼睛瞪得好似牛眼,许久,转过头来对穆合西风说道:“她就这么走了?”
穆合西风调转马头,向着人声鼎沸的方向而去,若无其事的冷哼道:“那你以为呢?”
扎鲁勃然大怒,暴躁的声音从后面顿时传来,穆合西风眉眼寒冷,双眼闪过锐利的锋芒。
还没靠近营地,一队人马就从对面疾奔而来,楚乔勒住战马,皱眉望去,只见人影越来越接近,赫然正是燕洵和阿精一众侍卫。
“阿楚!”燕洵见了楚乔,一把勒住缰绳,赶上前来,沉声说道:“你没事吧?”
“没事。”楚乔摇了摇头,问道:“夜猎结束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洵上下打量着少女,胸口起伏,微微有些气喘,他摇了摇头,说道:“先回营帐吧。”
燕洵今晚似乎很累,回到帐篷之后,两人就分开各自回房。出门的时候,偏巧碰到阿精和几名护卫领着几个小孩走进了营地,楚乔一愣,就走上前去询问。
阿精恭敬的说道:“姑娘,这是世子从夜猎场上买回来的。”
楚乔一愣,沉声说道:“从夜猎场买回来的?什么意思?”
“今晚人猎,世子说喝多了酒不参加了,景小王爷们不肯,和灵王少子几人起哄,世子无奈,只有将自己笼子里的孩子每个出资一百金买了下来。”
“哦。”楚乔点了点头,“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女孩子面色平静的转过身去,夜风很凉,嗖嗖的吹在她的身上,一把掀开帐篷里的帘子,里面暖融融的,却一点也不觉得气闷。女孩子脱下大裘,靠在软榻上坐着,许久许久,唇角突然溢出一抹微笑,像是艳丽的晚霞。
真煌古都 第052章 复仇开始
第二日,就是大夏皇室举办的田猎大会。
有资格参加大夏田猎的,除了皇室贵族,王公大臣,大臣们的家眷亲族,还有临近封地的朝拜使者。是以,场面十分恢弘,春猎不比秋猎,只见围猎场上,白雪皑皑,松林苍莽,各门各户的子弟们全都盛装出席,锦衣大裘,后背弓弩,悍勇绝伦。
大夏风气开放,不比宋唐,放眼望去,女子的身影豆蔻嫣红,策马疾奔,所以楚乔跟在燕洵的身边,也并不显得如何突兀。
“阿楚,”燕洵回过头去,看向楚乔红通通的小脸,问道:“冷吗?”
“不冷。”楚乔抬起头来,说道:“好久没起这么早了,空气真好。”
燕洵笑笑,正要说话,突然只见一队人马迅速逼近,穆合西风一身紫貂长裘,俊朗出众,一路吸引了众多目光。
“燕世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燕洵转过头去,双目微微一眯,上下打量了穆合西风一眼,随即淡淡一笑:“穆合公子常年领兵在外,你我果然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穆合西风嘴角轻轻一笑:“燕北最近又有小股民乱,还是燕世子命好,能够在帝都躲清闲,我就不成,天生的劳碌命。”
燕洵的笑容不变,点头说道:“能者多劳,一切都是为了大夏的中兴,穆合公子所作所为,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穆合西风哈哈一笑:“那就呈你吉言。”
说罢,驱马转身,经过楚乔身边的时候停下来多看了一眼,笑容诡异的说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倒是眼熟。”
楚乔恭敬还礼:“穆合少爷想是认错人了,楚乔福薄,以前没福气见少爷您的金面。”
“人中翘楚,楚乔,好名字。”
穆合西风笑道,转身驾了一声,就迅速离去。
就在这时,鼓声突然急促而响,七长七短,忽快忽慢,只见远远的,夏王和穆合那云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登上高台。上万名禁卫分立两侧,将皇帝和外围的人阻隔,厚重的金帘下,竟丝毫看不清夏王的眉眼,只能感觉的到那森然的冷意从帘子后面缓缓的散出。
全场肃然,齐声高呼我王万岁,跪伏在地,端正叩首。
绵延了三十多里的田猎队伍齐声高呼,声势惊人,万众期待的大夏围猎,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遥遥望去,只见赤水沿岸昇旗似海,人影栋栋,楚乔站在燕洵身边,望着下面以军阵布防的数十里营帐,眼神不由得微微半眯了起来。
大夏军威,果然不同凡响。即便今日只是一场皇家围猎,就布出如此大的阵仗,可想而知,若是真正上阵*敌,又会有如何的雄浑威盛。
只见以王帐为中心,夏人摆出了平原冲*最有攻击性的环营,禁卫军、绿营军、骁骑营、京骑军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纵贯排列,首尾相衔。两翼设翼营高台,位于高坡之上,呈方阵,拱卫中心大帐。
城守东南西北四军,摆蛇形阵,护在中央军外围,每隔三十步设通讯兵,百步安放百人防守。营地的四角外侧,各有上千*军团的士兵们站岗放哨,防守可谓是做到了滴水不漏,毫无半点空隙可钻。
一阵长风吹来,战马长嘶,战旗招展,燕洵极目望去,面色不变,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阿楚,回去休息一会吧。”
楚乔转过头来,看着燕洵的脸孔,心底顿时有些了然。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小心点。”
燕洵转过头来,淡淡一笑:“机会难求,千载难逢,阿楚,等我好消息。”
一整个下午,燕洵大营之内气氛都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下,楚乔坐镇大营之中,穿着一身墨黑长袍,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燕洵坐在大帐之中。
她在地图上画下最后一笔,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切忌一切要小心谨慎,不可露出马脚。”
众人轰然点头:“楚姑娘放心!”
当年下午,穆合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穆合西风在西北密林之中失踪,整个穆合氏出动了大批兵力寻找,都没有找到半点踪迹。穆合西风是穆合那云的侄子,大夏国母想要私自动用骁骑营出兵寻人,却被目前掌管骁骑营的赵彻义正言辞的决绝。母子二人不欢而散,然而此时此刻的赵彻,却丝毫没有想到今日的这个举动,会为他将来带来多大的祸患。
除了穆合氏一脉,其余的各大世家和皇亲国戚们,全都沉浸在田猎的喜庆之中。暗暗窃喜幸灾乐祸之下,无人会为这事有半点同情。穆合西风常年在外戍边,为人张扬跋扈,阴冷残忍,早就不得人心。并且,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在丛林里迷了路而已,毕竟是不会有人在这样严密的包围防锁下谋害帝国权贵的。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想法。
此时此刻,在西北密林的一处隐蔽的山洞里,燕洵看着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穆合西风,嘴角冷冷一瞥,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穆合公子,您还好吧?”
穆合西风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好似凶猛的野狼,他眼神锐利的狠狠盯着燕洵,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燕洵,今日所赐,他日一定如数奉还,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燕洵微微一笑,笑容淡淡,带着一丝好笑的嘲讽。
穆合西风咬牙切齿,声音沙哑有若公鸭,眼神带着疯狂的光芒,沉声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姐姐都已经给我睡了,将来你的女人也会被我压在身下。”
“燕北已经亡了,你们一家都被人像条狗一样的砍了脑袋,只剩下你这个懦弱无能的杂种,苟延残喘的苟且偷生。你敢*我吗?你不敢,只要我死了,整个田猎大典都会被打断,所有人都会开始调查,我们穆合氏不会放过你,你连最后这几个月都活不了。你不是挺喜欢那个小女奴的吗,到时候,你只能带着她到阴曹地府里去和你的家人团聚,你只能……”
恶毒的话语还没说完,穆合西风的瞳孔陡然扩大,一道血线冲天而起,沿着他苍白的脖颈滑了下去。
燕洵目光鄙视的掠过穆合西风惊恐的脸孔,不屑的淡淡说道:“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仍旧大言不惭,你这个饭桶!”
嘭的一声,穆合西风的尸体陡然倒了下去,燕洵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痕,对着一旁的下人说道:“阿精,拿去喂老虎,留下线索,引穆合家的人来。”
“姑娘做了准备,要陷害赵彻和魏舒游,要实行吗?”
燕洵点了点头,走出山洞翻身上马,说道:“就按她说的去做。”说罢,转身打马向营地走去。
“姑娘,”嘉和走进营帐,语调铿锵的说道:“世子回来了。”
楚乔点了点头:“后面的事处理好了吗?”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不会有任何差错。”
“那就好,”楚乔点头说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是。”
营帐的帘子顿时一掀,燕洵满头白雪的就走了进来,楚乔上前为他扫去风帽上的积雪,边做边问道:“一切还顺利吧?”
“还好。”燕洵脱下外袍,坐在火盆前烤火:“明天一早,怕是要大乱了。”
“那又怎么样。”楚乔摇了摇头:“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他若是死了一定没有人能够确定是谁下的手。因为他做的恶事实在太多,得罪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先不说我们表面上是不是势单力薄,就说我们在京七年都没有做的事,又何必在这个多事之秋在这样严密的防范下冒这个险?而赵彻和魏舒游,却都是刚刚回京,而且相较于赵彻和他的恩怨,魏阀和穆合氏的仇恨,若说是我们出的手,未免也太牵强了。”
燕洵侧过脸来,轻轻一笑,说道:“他昨晚欺负你了?”
楚乔一愣,摇头笑道:“没有,我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
燕洵点了点头:“那就好。”
窗外大雪纷飞,燕洵拿起一张泛黄的白纸,重重的抹去穆合西风的名字。燕北的血仇,又少了一人。
真煌古都 第053章 狐裘之暖
春猎的第二日,穆合氏年轻一代的翘楚穆合西风死于西白林之中,尸体被老虎啃食,开膛破肚,头碎胸裂,被发现的时候尸身已有大半不全。若不是穆合西风的母亲在场,可能无人能够辨认出地上的那一堆模糊的血肉就是平日里意气风发显贵张扬的穆合氏长房少子。
田猎的气氛霎时间陷入冰点,穆合西风常年领兵在外,武艺超群,寻常三五十人无法近身,一只老虎根本不可能至他于死地。而且现场毫无厮打的痕迹,穆合西风的刀剑甚至都没有出鞘,疑云重重之下,穆合西风的父兄叔伯们顿时上表夏德帝,要求尚律院受理此案,一口咬定穆合西风是被人所*。
由此开始,情况霎时间就变得无法控制,穆合氏如今手眼通天,掌握朝中大半势力。长老会中,岭南沐氏向来不爱卷入帝都争斗,诸葛一脉则一直保持低调,赫连家从上一代就开始没落,早已是长老会中的陪衬,东岳商氏则以教派起家,对朝政的影响不大,而北方巴图哈家族盘踞西北,在京势力单薄,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穆合氏生存。现在,唯一能同穆合氏对抗的魏阀又犯了大错,魏舒游被剥夺了京城府尹的职位,剩下的出了一位皇后三位皇妃的穆合氏,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当今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家族。
九城衙司进驻围猎场,调查取样,盘查众人。西白林被封锁,严禁外人进出。就连进出的书信都要严密监控,以免犯人潜伏,金蝉脱壳。大夏皇室对穆合家的丧子之痛表达出了极大的同情和维护,支持他们尽全力的找出凶手,缉拿人犯,于是,围猎被迫中断了下来。
位于猎场西南的燕洵的营地里,此刻已陷入了黑夜的宁静,厚重的熊皮帘子一掀,一股冷风顺着门口吹了进来。书案上的灯火闪动,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抬起头来,双目漆黑,眼神深邃。
“世子,姑娘不在这?”
阿精的眼珠在营帐里转了一圈,然后转身就要退出去。燕洵长眉一轩,扬声说道:“有什么事?”
“刚刚十三殿下派人送来这个,说是给姑娘的。”
燕洵眉头顿时轻轻一蹙,放下手里的书卷,说道:“哦,那先放在这吧。”
“是。”
阿精答应一声,就退下去。帐外的风呼啸的打在帐篷的棚顶上,呜呜的鼓舞着。燕洵看着微动的帘子,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眉头紧锁着,眼神瞥向书案上的包袱,静静不语。
包袱很鼓,是紫金绣丝的苏北顾绣,兰胡锦缎为底,清月白莲为图,两端用绳结打死,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燕洵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继续看书,屋子里很静,连外面兵士经过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不知为何,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男人却突然有些烦躁的看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茶案边,倒了杯茶。茶味清香,是从岭南新送的贡茶,赵正德不喜喝茶,就四下散给宫里的众人。岭南盛产丝绸茶叶,此茶名为红女,相传是用品貌端庄的处女清晨用舌尖采摘下来的,极为珍贵。味道虽然说不上会较普通茶叶好到哪里去,但是好就好在品茶时的那种感觉。
以燕洵的身份,自然是无福享用贡品的,但是无人知道的是,目前岭南茶庄大户的幕后掌舵者,就是这位幽居深宫的燕北世子。这,就连岭南的土皇帝沐家,也是不知道的。
燕洵端着茶,回到书案前,幽香的清茶似乎让他的情绪又回归到宁静之中。燕洵眼神微微半眯着,面色淡然,步履沉着,可是就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手掌突然一倾,杯里的水就倾泻下去。
噗的一声,茶水全部洒在包袱上,迅速的渗透。男人面色平静,静静的看着茶水一点一点的蔓延下去,毫无惊慌之色。许久,突然自言自语道:“被我弄湿了,理应打开处理一下。”
深夜时分,楚乔才回来,听了阿精的话,来到燕洵的帐篷里,开口说道:“燕洵,你找我?”
“哦,”燕洵放在书卷,站起身来,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在灯火的映照下有些柔和的光辉:“你回来了,外面冷吧。”
“还行,”楚乔走到火盆边,拿下狐皮暖手抄,在炭火前烤着火,仰起头来:“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刚刚于禾田过来,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我昨日的去向。”
楚乔冷冷一笑:“他们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于禾田多年戍北,从一个小小的参将干起,赵彻被发配边城这几年和他也算有些交情。若不是赵彻得道,他怎会跟着鸡犬升天?如今赵彻有难,他自然想帮衬着些。不过我估计不会是赵彻指使他来的,赵彻为人倨傲,不会屑于干这种事。”^^派=派 馨 尔 佳整理^^,^^转 载 请 注 明^^
燕洵点了点头:“他当年在北疆的时候,和我父亲兄长也算有些来往。”
“于禾田小人一个,当年向京献地形图,出卖燕北,如今又来望风偷角,你若是不想理会他,就交给我处理吧。”
“恩,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灯火闪烁,楚乔挪了挪脚,靠近火盆,说道:“那好办,只要找个合适的方式,让赵彻知道于禾田今晚来过我们大营。以他倨傲多疑的个性,必定心怀戒备,才不会去理会于禾田所来到底何事。这种事,还是不要我们亲自出手。”
“恩,”燕洵点了点头:“你去布置吧。”
“对了燕洵,你找我就这件事吗?”
“不是,”燕洵站起身来,走到后帐,取出一只白玉石匣,说道:“文亭昨日送来一件衣裳,想必是着急拿错了,竟是女款,给你吧。”
楚乔接了过来,皱眉说道:“季文亭整日的向你送礼,这次怎么会这么大意?”
楚乔打开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端端正正摆放在匣子里的,赫然是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裘,不是整块的皮子,而是全部以貂尾续接,毛色光洁,没有一丝杂色,通体柔滑,好似上好的绸缎。袖口缀着白翎雪雕的胸腹绒毛,襟口光华夺目,皆为璀璨的黑海东珠,一看就是上等的极品。
楚乔不由得一愣,说道:“季文亭这下花了大手笔啊。”
燕洵也不接口,转身就回到了书案旁。
“那我先走了。”
“唉,等等。”仿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燕洵递过一只包袱,说道:“差点忘了,这是赵嵩刚刚派人送来给你的。”
楚乔接过,用手颠了颠,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刚要离开,只听燕洵问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是西瑟俄人的雪皮袄,他前天说了要送我,没想到送到这来了。”
“哦,”燕洵点了点头,说道:“西瑟俄早年和我父亲交好,关系匪浅。他们前阵子有五六个郡发生动乱,虽然只是一件衣服,但是我们立场特殊,还是要避避嫌。”
“我明白的,”楚乔点头:“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好意思下十三的面子,他这个人比较热心,你是知道的。”
“你办事向来稳妥,我最是放心。很晚了,去休息吧。”
“恩,你也早点睡。”
楚乔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没一会,阿精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对着燕洵说道:“世子,那衣裳姑娘怎么拿走了,那是乌先生特意从北冥渊找来的稀世之物,世子不是打算送给东岳商夫人当做生辰贺礼吗?”
燕洵低头看书,连眼睛都没抬,语调清淡的说道:“没了就再找一件,找不到就不送了。”
阿精顿时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时,燕洵已经离开书案,回到内帐睡觉去了。
屋外大雪纷纷,这个晚上,除了燕洵的营地,整个春猎大会,无人可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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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还有一更。
真煌古都 第054章 不知死活
尽管穆合氏倒塌了中流砥柱,但是大夏皇室的田猎大会却仍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真煌地处红川平原,赤水一代河道纵横,一望无际,平原坦荡,广极百里,确确实实是个打猎跑马的好地方。星月覆盖之下,广阔的雪原上篝火处处,将绵延数里的营地照的一片火红。天公作美,今夜无风无雪,气温回升,上万大夏权贵们分散在围场之上,烤肉跑马,射箭比刀,饮酒起舞,热闹非凡。冲耳所闻,全是拖着长长尾音的夏地长调和草琴之声,鼻尖嗅到的则是炮制野味的四溢幽香。
楚乔披着一身洁白似雪的大裘,穿着白色的小靴子,骑在战马上,长发被简单的束起,戴着雪貂帽子,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双眼在灯火辉煌的夜色中好似璀璨的星子,明亮动人。
燕洵回过头来,目光淡淡的在楚乔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阿楚也长大了。”
少女眉梢一挑,皱着眉头看向燕洵:“你比我大多少?少在我面前装老头子。”
燕洵闻言哈哈一笑,正要说话,突然只听马蹄声迅速逼近,抬头看去,赵嵩一身松绿锦缎披风,风驰电掣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阿楚阿楚!”
燕洵眉头一皱,声音多少带了丝恼火:“他怎么这么叫你?”
楚乔轻哼:“还不是跟你学的。”
赵嵩带着二十多个下人一阵风一样的跑过来,笑眯眯的迎上前:“你们也在啊。”
“篝火晚宴,所有人都在。”
燕洵声音仍旧是温和的,但是语气却有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楚乔疑惑的转头向他看去,眉头轻轻的皱起,好在赵嵩没什么感觉,一个劲的上下打量着楚乔,说道:“阿楚,你怎么没穿我送你的雪皮袄,不暖和吗?”
楚乔点了点头,笑容温暖的说道:“很暖和,我是看今晚不太冷,就没穿。”
“哦,”赵嵩恍然大悟,频频点头,赞美的说道:“不过你穿这件大裘也好看。”
“我听阿精说,下面正在斗马比箭,十三殿下怎么不下去看热闹。”
燕洵突然在一旁开口说道,赵嵩一愣,脸上顿时有些发红,他怎能说自己是看到楚乔后急忙放下比试跑上来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那些,也没什么意思,我玩腻了,还不如站在这里看一看这万里冰封的美景,所以上来歇一歇。
“是吗?”燕洵突然笑道:“那真不巧,我们正想下去凑凑热闹呢,原本还想叫十三殿下一起去,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啊?”赵嵩一愣,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张口结舌的对楚乔说:“你们也要下去啊?”
楚乔心下恼怒,偷偷在袖子下拽了拽燕洵的袖口。谁知男人却反手一握,就将楚乔的手掌紧紧握住,另一手拉着马缰,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十三殿下清静了。”
说罢,拉着楚乔就策马而去。
“喂!喂!”赵嵩在后面大叫两声,却只能看着两人绝尘而去。
“你干什么?”刚一下马,楚乔就摔开燕洵的手,怒声说道。
燕洵也不说话,抿着嘴角瞅着她,那模样竟有些得意洋洋的喜悦。楚乔看着看着,一腔怒火也就渐渐消了下去。
算了,他也好久没这样孩子气的开心过了。
女孩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跟在了后面。
这时,清脆的马蹄声又再响起,楚乔和燕洵同时一愣,齐齐回过头去,只见赵嵩带着一票人大老远的跑了上来,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你们也在这啊?上面风大,我想下来烤烤火,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走吧。”
即便以燕洵的好风度,也不由得面色发黑。楚乔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赵嵩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嘿嘿了两声,就跑上前来,给两人充当导游领路。
偌大的营地此刻已陷入了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篝火处处,肉香四溢,三人行走在人群之中,身后跟着几名亲随,并不显得如何显眼。
突然,只听远处一处人声鼎沸,走近一看,竟是二十多名彪形大汉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抓对摔跤,一边摔一边大声的吆喝着。一名一身火红骑马装披着红裘大衣的少女骑在马上,面容娇媚,身姿绰约,嗖嗖嗖三只利箭离弦,全都射在百米外的靶心之上。
围观的人群之中,顿时爆出轰然的叫好声,少女放下弓弩,得意洋洋的环视一周。突然身躯如同弹丸般从马上翻腾而起,一脚踩在一名大汉的肩膀上,甩开手里的鞭子,嗖嗖抽在其他大汉的背上,大笑道:“我跟他一伙,你们一起上!”
“扎玛?”楚乔眉心顿时紧紧蹙起,转头看向燕洵。
多年的默契让燕洵迅速了解到她在担心什么,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转身离去。
“站住!”
一声娇喝突然从上空传来!红色的鞭影灵蛇般吞吐,转瞬就闪到眼前。楚乔手疾眼快,一把紧紧的抓住鞭子,反手几下就缠在手臂上,两端顿时同时发力,将细长的鞭子拽的笔直!
“刚来就打算走,燕世子,你是属乌龟的吗?”
少女身子一跃,就跳到地上,众人顿时让出一条路来,各家氏族子弟们无不暗暗地幸灾乐祸,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劲大声哄笑,西北巴图哈家族和燕北燕氏一脉历来就是仇敌,这少女是老巴图最宠爱的女儿,在西北的地位比扎鲁世子还要高,向来专横跋扈,现在由她对上家破人亡的燕北世子,真不知道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扎玛,”燕洵转过身来,面色淡淡,语气平静说道:“好久不见了。”
“是啊,”扎玛得意洋洋的一笑:“自从燕北一脉死绝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听说你在帝都圣金宫里龟缩不出,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燕世子了,今天还真是老天作美,让我又见到昔日威震北疆的燕家后人。”
“扎玛!你说话注意点!”赵嵩突然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孩子讲话这么刻薄,老巴图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我父亲如何教导我还轮不到你来管!别以为有魏阀给你撑腰就敢跟我大呼小叫!”
“妹妹,有人欺负你吗?”粗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扎鲁大步走上前来,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和扎玛竟是一母所生。
“没有,”扎玛大声说道:“就凭他们,还欺负不了我。”
“你……”
“十三殿下,不要理会他们,我们走。”燕洵伸手搭在怒发冲冠的赵嵩身上,眼神平静,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转身就想离开。
“想走?”扎玛突然冷笑一声,厉声喝道:“也要问问我的箭同不同意!”
刹那间,巨大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只见扎玛纤腰一扭,弯弓搭箭,箭矢霎时间有若流星,直奔燕洵背心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直傍在燕洵身侧的少女旋风般转过身躯,巨大的白色大裘迎风而舞,手掌探出,有若幻影,五指如网,一把抓住利箭的尾端,反手掷了出去,动作迅猛绝伦,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只利箭竟然死死的插在扎玛的弓弩之上,铁木长弓瞬时间碎裂两半,噼啪落在地上。
所有人大惊失色,场中死寂一片,再无半点声音。
长风顿时平地而起,少女眼眸漆黑,肤色雪白,双眼毫无半点温度的看着目瞪口呆的西北郡主,语调很轻,可是却足以让全场的所有人清晰的听到她在说什么。
楚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声音顺着北风寒冷的飘荡在空气之中,只留下四个淡漠的音节:“不知死活。”
“你,你站住!”扎玛大怒,顿时就要追上前去。
“妹妹,”扎鲁一把抱住扎玛,沉声说道:“宴会开始了,这笔帐咱们一会再算。”
远处灯火辉煌,大夏春猎的第一场盛宴,终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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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第二更了,吃饭去~~~
真煌古都 第055章 又见诸葛
夜风冰冷,篝火处处,大夏皇帐占地极广,以西北雪鹿皮毛所制,刷上黑海金粉,蛟珠为饰,上绘彩绣盘龙,东殊做眼,。涂朱砂,利爪狰狞。两个巨大的油缸摆在大帐门前,火把闪烁,耀眼刺目,高高的旗幅招展张扬,皇城禁军守卫其间,团团围绕,甲胄鲜明。远远望去,明黄色的皇帐大营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东海神龙,散发出巨大的气势和无以伦比的威严,皇家锐气迎面扑来,将周遭一切放肆的欢乐远远的阻隔在外。
“世子”阿精悄悄靠上前来,凑到燕询耳边,小声说道:“有人偷偷靠近营地,要不要动手?”
黑暗中,男子的眉梢轻轻一挑,眉心微微蹙起,不解的沉声说道:“是什么人?”
阿精恭敬回答:“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不是穆合氏的人。”
我去看看吧。”楚乔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燕询点了点头,语气低沉:“小心点,如无必要不要动武,马上就到晚宴了,我等你来,
放心吧,可能是扎鲁的人来捣乱,我去去就回。”
说罢,带着阿精就向营地走去。
阿楚!见楚乔离去,赵篙一愣,顿时大声叫了起来,作势就要追上前去。
“十三殿下”燕询拉住赵嵩的手臂,淡笑说道:“阿楚有事,待会就回来,咱们先走吧。”
赵嵩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燕询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住的回头观望。
冷风夹杂着风雪迎面打在脸上,马蹄声响,两侧火把明灯渐渐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蒂,苍穹显得高且远,幽暗深沉,不时的有苍鹰的翅膀当过,发出扑朔的长鸣。
转眼间,来到这未知的朝代已经八年,生命从未给过她伤春悲秋游戏人间的机会和权利,糟糕的环境,无尽的*戮,惨烈的血腥,一直在逼迫着她不停的战斗和逃亡。太多未知的变数摆在眼前,太多无法控制的陷阱阴谋不知隐藏在何处,太多一环又一环的绝境在鞭策着她前行,让她无法停下脚步来。她不是天生的*戮者,更不是生来的强盗,她只是想要在生存的前提下,维护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简单的善恶之分。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灭世的锋芒倒悬,但是如果拿起来,也许就是倾覆天下的救世刀锋。
驾!,楚乔厉喝一声,策马疾奔,在空旷的原野雪原上,极速的奔驰着。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奔了过来,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孤身单骑驰骋在茫茫雪原上。楚乔几人吁了一声勒住战马,阿精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姑娘,这人不对,是从我们大营的方向来的。”
一名燕卫上前一步,对着来人大喊道:“喂!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柄雪亮的飞刀登时戈破冷寂的夜空,势如闪电,来势惊人,夹带着惊雷般的锐利和*气,向着发喊的燕卫呼啸而来。
“铿锵”一声,刀剑相击,在黑暗里迸发出一溜刺目的火花。阿精反手拔剑劈开飞刀,弯弓而上,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这般歹毒!,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前方人数众多,狡猾的转身策马向西而去。楚乔见了眉梢一挑,低声喝道:“追!,众人答应一声,齐齐策马狂奔,追在后面。
远山涤黑,密林如墨,巨大的雪原好似狰狞的白兽,无数马蹄踏在其上,雪花飞溅,呼啸翻飞。
突然间,前方人影栋栋,竟似有大批人马前来。战马无声,一片安静,可是整齐的步伐中,却透露着说不出的寒意和*气。楚乔一惊,顿时竖手轻喝,勒马停住,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燕卫们追的走投无路的黑衣人顿时拿起弓弩,对着对面的人马就激射而去!
什么人?”
一声暴喝陡然响起,夜幕深重,距离又远,一时间哪里能看得清对面来者是谁。对面人马遭到伏击,一时之间,竟把燕卫们当成是和前面黑衣人一路前来的同伙,唰唰拔刀声顿时响起,刀剑森然,箭矢排空而来,对方的还击和反应能力,竟是快的惊人!”住手!阿精大喝:“我们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只利箭突然激射而来,楚乔手疾眼快,单手撑在马背上,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阿精的小腹上,男子吃痛,身体一弯,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箭矢八肉,虽然逍过心。要害,但是仍日狠狠的摇在他的肩膀上。
楚乔眉头顿时紧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痛下*手,实在可恶。少女一身雪白大裘,打马上前,翻身跳了下来,单膝跪地,手持巨弩,脸容严肃,双目如豹子般冷冷的逼视着对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耳廓轻动,眉头紧锁,冷风吹过她额前的秀发,只见少女眼神如电,闪动着锐利的锋芒。
“飕!”
一只劲箭,顿时离开了楚乔拉满的强弓,去势如电,威吓摄人,徒留一道白亮的锋芒,几乎要在空气里擦出火花,激射进缤葬的黑夜。
几乎就在同时,对面的黑暗里,同时响起了震动的弓弦声,一只利箭离弦,向着楚乔的方向陡然迎上。
两道闪电沿着同样的轨迹呼啸而来,速度惊人,一往无前,众人目瞪。呆,只听噼啪一声脆响,两箭半空相撞,同时而折,碎裂在苍茫的雪原之上。
瞬息间,楚乔以惊人的手法,不断变换位置和身形,改变簧矢的轨迹和力道,连射七箭。而对方也以同样神鬼莫测的手段,一一还击。
半空之中,只能听到飕飕离弦箭声和箭矢撞击的碎裂之声,针锋相对,旗鼓相当!剧烈的声音一下子消失,楚乔眼神锐利,微微半眯,手指摸向箭壶中的最后三支箭,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大风忽起,遍地白雪飞扬,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蒙住双眼,遮挡风沙。然而黑暗之中,却只有两个人同时暴起,奔跑发力,三箭齐出,连珠迸发,一只接一只的向着前方激射而去,流星逐月般在夜幕下激射出摄人心魄的闪亮寒芒。啪啪声顿时响起,四只劲箭箭头对折,嗦嗦化作一团粉末,大风吹来,最后一只利箭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漫天白雪的见证之下,东西两个方向而来的箭矢擦肩而过,带起一溜闪亮刺眼的火星,向着对方的藏身之地,火速而来!
楚乔刹那间犹如暴起的野兽,周身上下充满了剧烈的爆发力,丢掉弓弩,右手撑地,挺身弹地而起,借腰力站起身来。然而,只听唰的一声利响,劲箭带着火热的力道,紧贴着她的脖颈而过,擦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姑娘!燕卫大惊,齐齐追上前来,楚乔站起身,伸手捂住开始渗出鲜血的脖颈,静默不语,眼神寒冷的远远望着对面的漆黑!她知道,对面的那个人,也一样躲过了她的必*之箭,但也一样同她一般,受了轻伤。
四下里一片安静,悄无声息,夜幕潦黑,大雪纷飞,可是透过重重的黑暗,她却仍日能感觉到那抹冷酷的眼神,带着森寒的锐利,远远的射了过来
一声苍鹰的尖鸣突然划过上空,两方之间的黑暗里,一个矫健的影子突然从地上爬起身来,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挑起事端的黑衣人,顿时好似弹丸一般,迅速狂奔,就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几乎就在同时,楚乔和对面的射箭之人同时拨出腰间佩剑,雷霆般掷了出去,奔跑中的男人身躯一抖,双目瞪大,不甘心的低下头去,却也只能看到胸腔里透体而出的两柄剑锋,然后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雪地上。
时间缓缓而过,两方都没有半点声音,一个燕卫小心的土前几步,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大声叫道:“对面的朋友,我们在辑拿贼人,刚刚是一场误会。”
对面悄无声息,没有回应。燕卫左堂骑马上前,不一会,对面的人马中也有马蹄声响起。
姑娘,一会的功夫,左堂就跑了回来,翻身下马,递回楚乔的佩剑,沉声说道:“您的剑。”
少女眉梢一挑:“对方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左堂据实以报:“对方亲卫穿着黑色大裘,是很普通的样式,模样眼生,从没见过。”
楚乔淡漠不语,点了点头,接过佩剑,眉头却顿时皱了起来。
这是一楠罕见的宝剑,样式古扑,刀身轻薄,隐隐有枣红色的血痕,刀口锋利雪亮,在惨白的月光之下,有璀璨的锋芒光华闪动,好似流泻水银一般,剑柄以金蚕丝环绕,上面铸着两个古篆小字:“破月。
楚乔眉头一皱,手指摩挲着列柄,沉声说道:“这不是我的列。”左堂一惊,连忙说道:“属下这就去找他们换回来。
话音州落,对面就响起呼啸的马蹄声,雪雾翻腾,转瞬消逝。
你追不上了。”
少女缓缓说道,唰的一声,反手还到入鞘,谁知那剑和自己的剑鞘竟是十足的契合。
将那人的尸体带回去,阿精回营疗伤,其他人跟我去皇帐广场。”女子声音铿锵,调转马头,带着众人策马而去。
来到皇帐前的广场之上,就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绪肉的香气和欢声笑语,楚乔解下兵刃,交给侍卫,在一名禁军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帐之中。
皇帐占地极其广大,纵开了三十六席,蜿蜒铺展,分列大帐左右两侧。楚乔进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到齐,由于皇帝还没到,大帐内人声鼎沸,四处扎堆,好不热闹。
楚乔只是一个亲随的身份,自然不能随意乱走,环目一扫,直奔人数稀少的清静之处,果然,只见燕询一身月白长袍,眉目俊朗,面容淡定,正静静的坐在那里喝茶饮酒,赵嵩站在一旁,抓耳挠腮,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
世子。
楚乔径直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赵篙大惊小怪的叫道:“啊!阿楚,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脖颈上虽然只是擦伤,但是这会却渗出血来,楚乔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不小心擦了一下。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赵嵩皱眉关心道:“我马上去找大夫来,要好好处理一下。
不用了”楚乔拉住他:“只是小伤,不必劳师动众。”
那怎么行。”赵嵩不乐意的皱起眉来,却知道自己的话向来没什么力度,转头向燕询望去‘燕世子,你说呢?”
燕询眉心微微紧蹙,仰头看着女孩子略显苍白的脸颊,多年的默契让他明白什么,并不催促,只是低声问道:“‘真的没事吗?”
楚乔摇了摇头,坚定的说:“没事。”赵嵩看着两人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有此不是心思的瘪了瘊嘴,没话找话说道那我去拿点金疮药来。”说完,就转身离去。
楚乔坐到燕询一席的后座,探过身子,低声说道,是扎鲁的人,偷走了你营里的密匣子,已经被我*了。”
燕询皱眉说道:“那东西没什么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你何苦为它拼命?”
扎鲁的人,还没这个本事!,楚乔轻抚着脖子上的伤。”轻哼了一声:“发生了点意外,最近京城里,可又来了什么高手吗?
京城里的高手?”燕询眉椎一挑,表情突然有些难以捉摸:“那可真不少了。”
询哥!
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人群之中,一身紫貂衣裙的少女在一众女孩的簇拥下嘻嘻哈哈的跑上前来,然而刚一靠近,一脸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冷眼望着坐在燕询身后的少女,冷冷的说道:“她为什么会在这?”
楚乔站起身来,恭敬行礼:“八公主。”赵淳看也没看楚乔,径直走到燕询身边坐了下来,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这几天不来找我,就是因为她回来了吗。”
燕询起身,站在楚乔身边,淡淡说道:“燕询惶恐,不敢打扰公主休息。”
“好啊,她一回来,你就叫我公主了吗?”说罢,猛地用手指着楚乔,冷然说道谁准许你这个下贱的奴隶进来的?”
话音刚落,燕询顿时面色一寒,男人好看的眉头缓缓皱起:“公主堂堂金枝玉叶,怎可污言秽语,阿楚是我带进来的,公主难道想将我一起赶出去吗?”赵淳瘪了瘪嘴,眼睛顿时红了起来,恨恨的一跺脚,却不回答燕询的话,只是指着楚乔叫道:“你给我等着!,说罢,就转身跑开。一众跟着她一同前来的皇家干金们同仇敌忾的瞪了楚乔一眼,齐齐追了上去。
楚乔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何苦在这个时候开罪她?我出去就是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山涧里清冽的泉水,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小的时候我要忍,那是因为除了忍耐我别无他法。若是现在我还需要对这种事忍气吞声,那我这些年的努力就毫无意义了。”
燕询坐在席位上,缓缓的喝了一口酒,面色平静,眉眼俊秀,白衣墨发,好似画中人。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疾风吹进,冷气森森,所有人顿时仝都转过头望去。
只见大帐帘子一动,紫袍白裘的年轻男子顿时走进,雄姿英发,双眉如剑,眼若寒星,面如冠王,整个人俊秀挺拔,好似一柄出匣之剑,闪动着摄人的寒芒和锐利的刀锋之气。只是,挺拔的脖颈上,却极不协调的有一道擦伤的血痕,此倒,正向外透着丝丝血丝。
楚乔的瞳孔顿时紧缩,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
“四少爷”景小王爷和一众王公子弟顿时迎上前去,面若春风的说道:“一别七载,四少爷风采更胜当初啊!”诸葛玥嘴角淡淡一笑,一一回礼,举止有度,站在人群之中谈笑风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偏执多疑的孤僻少年!七年的时光历练,让他好似一柄出匣的宝列,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散发出属于自己的璀璨光辉。灯火闪烁,大帐内一片欢腾,脱离了众人纠缠的诸葛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困,终于,凝固在角落的最末一席。
燕询静静饮酒,头也不抬,姿态磊落,举止潇洒,可是那宽阔的背脊,却将身后的女子完全挡住,阻止了前面那道森冷钗刑的寒芒继续探究。
“燕世子,别来无恙。”低沉的嗓音在头顶缓缓响起,燕询抬起头来,洒然一笑,长身而立:“诸葛兄,好久不见。”
诸葛玥唇角牵起,邪魅寒冷一笑,微微侧头,望向燕询的身后,声音低沉且的缓缓说道:“星儿,不认识我了吗?”
时光流逝,岁月翻腾,光阴跌宕的脚步划破时空的虚无,七年的时间转瞬而过,曾经刀锋相对的人们,又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天平上。
楚乔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眼神淡漠,看着俯视自己的昔日旧主,轻启朱唇:“诸葛四公子名满天下,谁会不认识呢?”
真煌古都 第056章 大夏国宴
话音刚落,巨大的钟鸣声登时响起,九长五短,声音碓浑,在绵延十多里的困场上轰鸣回荡。
燕询和诸葛玥同时面色一变,只见喧嚣的大帐霎时间陷入一片安静之中,人人匍匐于地,大声跪拜道:“参见我王!
大帐幕帘洞开,朔风北吹,灯火摇曳,一片寂静之中,有整齐的脚步声在外响起,大批的军队困在皇帐之外,铠甲所帝的冰冷金属寒气瞬时间掩盖住了那浓郁的绪肉香味,楚乔小心的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一众鹿皮皓靴踏在大帐的熊皮地毯上,为首的一双常人尺码大小,白色的靴边绣着明黄色的彩云腾龙,步履沉稳,不急不躁,缓缓而行。
都起来吧。”
低沉的嗓音在上方缓缓响起,并不洪亮,也并不严厉,甚至还略略带了“沙哑,可是却有海浪般沉重的力量缓缓的覆盖在了这座则刚还是喧嚣吵杂的大帐之内。众人齐齐起身,却无人敢抬起头来向上望去。直王的声音在上方低沉的响起:“都坐着吧,齐儿,开始吧。”
三皇子赵齐恭敬的答道:“走,父皇。”然后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国宴开始,各位清就坐。”
丝竹乐器之声顿时响起,两侧的通道里流水般的走上一群衣衫暴露、体态婀娜的舞姬,人人面如春桃,肤似白雪,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场中魅惑的舞蹈了起来,各色珍馐佳肴被端上席位,众人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渐渐的,有欢笑声慢慢响起,逐渐扩大。
诸葛玥仍日站在燕询一席之前,眼神潦黑,面色冷淡,他看着站在燕询身边的少女,看着那张冷静淡然中又透露着熟悉的倔强的脸孔,缓缓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决绝的转身而去,大裘甩动间带动起冰冷的风,像是一柄锐利的宝剑一般,划过桌案上的皇室酒水。水波震动,轻轻摇晃。
楚乔的手指突然间变得冰冷,有此情绪在胸腔里升腾起来,让她的双眉刀子般深深的皱在一起,少女缓缓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然后坐了下去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楚乔抬起头来,正对上燕询漆黑的双眼。
燕询没有说话,可是她却能清楚的体会到他要传达而出的意思,多少年来,在每一个沮丧的时候,在每一个恨意弥漫的夜晚,他们都是在以这样的方式互相鼓励:“等下去,忍下去,总有站起来的那一天。
楚乔默默的点了点头,四下里声乐嘈杂,人声鼎沸,她抬起头来,向着大帐的最北端望去,那里,灯火通明,光线充足,刺眼的让人几乎有些无法正视。少女瞪大了双眼,望向那个坐在光线环绕正中的男人,太多的光芒将他掩盖住了,金碧辉煌的灯火映照下,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只能看到那一身宝绣金龙的狰狞龙爪,像是锐利的钢刃,遥遥的指向大帐之内每一道心怀叵测的眼神。
轰隆一声锐响,大帐前门的帐幕被人全部拉开,冷冽的风陡然冲进帐内,只见宏大的广场上,插满了熊熊火把,打眼望去,竟设了三百多席,没有资格进入主帐的全部坐在外帐,团团围绕,空出场中的一大片空地,声势鼎沸,比起皇帐里气氛更加高昂。主帐的帐幕刚被掀起,外面就传来一阵轰然的欢呼叫好声。
就在这时,清脆急促的马蹄声陡然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上百骑彪悍的战马由远处疾步奔来,速度惊人,迅猛绝伦,就在众人吃惊何处所来的无主战马之时,一百名白甲兵士猛地从队伍里冲出,原地跃起,凌空爬上仍旧在疾驰的马背,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围观的王公贵族们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只见那只轻骑驶到场中,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以双腿控马,不断的摆出各种花式和姿势来,动作行云流水,整齐美观,又兼有战斗的实用性,为首的轻骑将军年纪不大,头戴玄铁头盔,看不清脸孔,指挥若定,身姿挺拨,潇洒英武。
就在这时,突然只见所有兵士同时收刀,将盾牌放置马后,然后拿出腰间弓弩,弯弓搭箭,借脚力勾出马镫,翻身例垂,于马肚之下松开手臂。只听嗖的一阵破空锐响,一百只劲箭同时向着一只簧靶而去,嘭的一声,厚重的箭靶被巨大的力量轰然折断,却并没有掉落,而是竖直而飞,呼啸中死死的射进一林巨大的松树之上。红心处密密麻麻插着一百只利箭,很多利箭都是穿透了别的箭尾,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
荆那间,金场死寂,士兵们回身坐正,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摘去头顶的铁盔,单膝跪在地上,语调铿锵的沉声说道:“儿臣赵彻,谨祝父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轰然之间,金场雷动,无人不为这神乎其技的箭术奋力鼓掌欢呼。
几年的边关历练,彻儿有长进了。”夏皇坐在上面,声音平稳,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赏龙泉宝剑一柄,让我们大夏的刀锋为大夏开疆猎土,保家卫国。”
谢父皇!”
赵彻高声说道,重重的叩首在地,王公大臣们见风使舵,同时大声夸赞起赵彻的勇武起来。
燕询坐在下首,垂首饮茶,淡漠不语,一双眼睛却缓缓的眯了起来。
七弟少年勇武,多年来为我大夏守卫边疆,确实是难得的帅才。北疆有七弟,疆土无忧矣。”
三皇子赵齐缓缓点头,面色自如,毫无嫉妒惧恼之色,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恍为一代贤王的称号。
赵彻谢恩之后,蒂着属下退下,场中气氛融洽,渐渐热闹了起来。各个军阀氏族,都拿出各种武艺演示,斗马比簧、军舞练刀,珍馐佳肴流水一般被端上席位,全是野味烧烤,味道上乘,香气诱人。
西北巴国哈家族千里迢迢来参加困猎,除了几个庶出的叔伯,只有扎鲁扎玛两个嫡系子弟,此刻,扎鲁刚刚带领家族武士表演了别具西北风格的捭跤,引得全场一阵火热叫好,扎玛就带着一众身材健美的西北少女奔入场中,表演起精湛的马术。
她们的手段虽然不如何出色,但是一众年轻进美的贵族少女难免会赢来大片的赞誉,夏皇开心,钦赐了二十匹准宋贡纱,一时间,可来了场中的又一个高潮。
扎玛笑盈盈的叩谢皇恩,起身时突然说道:“陛下,总是表演没有意思,在我们西北,晚宴上是允许比武的。”我今天第一次来到真煌,可以请求陛下准许我向一个人挑战吗?”
她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表情也是一派娇憨,众人听了不觉莞尔。夏皇坐在上座,面色瞧不清楚,声音却带着淡淡的愉悦,说道:“那你准备向什么人挑战呢?”
久闻燕北世子坐下稗女武艺精湛,还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今日大家兴致都好,不如下场一起玩玩。”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转向坐在最末一席的燕询处。知道州才那一场比斗的人自然了解事情的始末,不知道的还以为扎玛是有意寻衅,毕竟西北巴图哈家族和燕北一脉历来敌对,燕世城未死之前,在这样公开场合对立的事情早已不在少数。
夏王还没说话,燕询顿时站起身来,只见他一身月白长袍,上绣细纹暗花的墨莲图纹,墨发黑眸,面如白玉,一副翩翩公子的潇洒书卷之气,淡淡的推辞,沉声说道:“家奴年纪还小,武艺上只是略懂皮毛,哪敢在陛下面前献丑。扎玛郡主马术精湛,武艺高强,不要强人所难了。”
“燕世子,假意隐瞒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况且,扎玛郡主也才十六岁,她以堂堂郡主的身份和一个奴才比武,这是天大的面子,你这般推三阻四,不是太不识抬举吗?”
上首第四席,魏舒游身旁的一名青年人开口说道,这人是魏阀新晋崛起的旁系子弟,名叫魏清池,口才了得,谈吐不俗,燕询曾在几次宴会上见过他一面,不想今日竟敢这般公然顶撞。
“清池兄所言极是”景小王爷哈哈一笑:“燕世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之量,难得西北莘原的明珠有这般雅兴,你不如就成全了她,免得将来老巴图将军要怪真煌的氏族们欺负他的宝贝女儿了!”
景邯自幼生在帝都,是景海老郡王的幼子,景海郡王是赵正德的叔叔,八十有余,老年得子,极为宠爱,景邯辈分上大了燕询赵彻等人一头,说话谈吐间向来随意。他一开。”顿时有人接。随声负荷,夏皇沉声点头:“就准扎玛郡主所请。”
陛下,燕询眉梢一挑,还要再说话,楚乔突然从后面站起身来,拉住燕询的衣角,默默的摇了摇头。
燕询面色阴沉,却也知道今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说下去,很有可能会受到所有人的攻许,宽大的袖口之下,燕询的手紧紧的握住楚乔的手掌,低声叮嘱:“‘千万要小心。”
少女点头一笑:“放心。”脱下长裘,楚乔走到场地中央,先对着北首拜了一礼,随即转过头来,对扎玛郡主施礼道:“既然如此,就大胆得罪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个少女的身上,七年前,八岁的楚乔和燕询同舟共济,九岁街上折断魏阀少主魏舒游三根手指,并以之为质,逃出真煌,后来又于九幽台前和禁军厮*,险些逃走,至今仍让这此人记忆犹新。一个八岁的孩童在当初就有那样的勇气和实力,那么时隔七年,她又会有怎样的深不可测的能力?尽管这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小小女奴,但是她背后所代表的却是燕北一脉。
整个大夏皇朝无人不知,尽管七年前燕世城身死,燕王一脉殆尽,但是实行了百十多年的燕北自选官政策,还是让燕氏一脉在西北莘原深深的扎根。由于多年来犬戎人的不断饶边,使得大夏根本空不出手来将燕北彻底换血,这,也是夏皇久久不敢出手除掉燕询的首要原因。更何况,私底下,还有那样一只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支持着燕北的经济政治,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将其连根铲除的时候,燕询就还是燕北名义上的主人。帐外的长风吹来,打在少女淡青色的裘皮短桂之上,少女眉眼漆黑,秀发如墨,一张小脸微微有此瘦弱,并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是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冷静和果敢,却足以令任何男子为之侧目。
这,是楚乔第一次站在大夏皇室所有人的面前,以一个女奴的身份,接受了西北身份最为显赫的扎玛郡主的挑战。
扎玛看着这个刚刚让自己出了大丑的少女,嘴角微微冷笑,傲然说道:“我刚刚表演了马术,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这样比武是不公平的。这样吧,我先派我的奴隶跟你比武,你赢了他,再来和我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赵嵩终于按耐不住,不顾赵齐紧锁的眉头,站起身来说道父皇,这不公平。
扎玛郡主身娇肉贵,和一个女奴比武本就不妥,何况还刚则表演了马术。十三殿下,奴隶而已,没什么不公平的。”
景邯呵呵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魏舒游嘴角牵起,眼神阴郁的望了楚乔一眼,淡淡说道景小王爷所言极是,奴隶而已,取乐罢了。”
“你们……”
十三弟!”赵齐沉声喝道:“你坐下。”
见夏皇没有反对,扎玛回头对着一名坐在后席的彪形大汉说道:“土达,你来和这个小姑娘玩玩。”
那大汊刚一起身,所有人顿时惊呼一声,只见这大汉身形高大,竟足足有七尺多高,眼如铜铃,手臂上肌肉纠结,站在楚乔身边好像大象和猫咪一般,不成半点比例。
至此,所有人顿时明白了扎玛郡主的意思,这根本不是比武,而是一场谋*。但是,却无人捉出半点异议,毕竟在他们眼里,就如魏舒游所说:“奴隶而已,取乐罢了。
楚乔抬起头来,面色冷静的注视着土达,她知道,今日一战关乎燕北的声望,这是多年来燕询首次在帝国百官将士面前露脸,若是自己败了,对燕北的士气将会大大的打击,而燕询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燕北将士们无茶件的效忠。她深吸一口气,走出皇帐,来到围场的正中心,走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杆长枪,放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然后转身走了回来,仰头说道:“你用什么武器。”
土达握着拳头对撞了几下,声音刺耳,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的拳头就是我的武器。”
“刀枪无眼,你小心了。”
一阵风声陡然传来,向着楚乔身处的方向迎面而袭,土达暴喝一声,声音响亮,犹如半空之中炸起一个惊雷,少女陡然回身,步伐移动,刚刚离开原地,一个巨大的拳头就轰然砸在王地上,骤然间,白雪纷飞,烟霎弥漫,硕大的坑洞开在地上。
人样中发出一声惊呼,只看这大汉所下的力道,就是要至那少女于死地,场中不乏年轻的少女和贵妇,见状吓得面色发白,纷纷捂住眼睛不敢观看
楚乔一把挑起长枪,可是却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土达力气惊人,身手却也十分灵活,一时间好似一只凶猛的猛虎一般,步步紧逼。
赵嵩面色紧张,虽然知道楚乔身手了得,可是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年轻的皇子打定主意,只要情况一不好,顿时出手相救。
闪电间,两人已过了几招,只是那个单薄的女孩子却始终没有还击,四处避让,不与土达正面冲突。就在所有人认定她必输无疑的时候,忽听土达厉喝一声,合身向楚乔扑来,面色狰狞,手段阴狠。大风袭来,火把高燃,噼啪作响,所有人齐声惊呼,都以为楚乔难逃此劫,必定香消玉殒。然而人群中,燕询绷紧的面孔却登时一松,将紧握在手里的酒杯凑到唇边,淡漠的喝了一口,再松开手的时候,清脆声响顿时响起,酒杯碎裂成几块,凌乱的散在案上。
干万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只见之前一直四处奔逃的少女陡然回过头来,步伐奇异,身躯灵活,纤腰一扭,凭借腰力凌空倒转身躯,长枪顿时拖了回来,反手枪花,夹带雷霆之力就送了出去!噗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惨叫声起。
大风呼啸而来,吹起少女额前的秀发,只见她单手握枪,遥遥指向土达的胸。”长枪入身半寸,却并没有深入,显然是有意留手,不愿赶尽*绝。
嗖的一声,楚乔收回长枪,淡漠点头:“承让了。”说罢,就转过身去,向着北首的主位叩首行礼。
困观的众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大夏最重武力,眼见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枪术绝伦,将那样一个彪形大汉弹指间打败,无人不扯开嗓子,高声呐喊。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暴怒土达突然暴喝一声,挥拳就冲了上来,对着背对着自己的楚乔的背脊狠狠的砸下!
小心!
赵嵩厉声高呼,抢身就冲出席位。与此同时,只见一道白亮的铎芒陡然从后席传出,就在土达的拳头马上就要挨近楚乔身子的时候,锋芒扑哧一声,射入大汊的头颅之上,在后脑上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
而此时,楚乔的一个头,刚刚磕在地上。
土达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鼻喷血,目光呆滞,终于轰然倒下,鲜血从后脑潺潺而出,迫人心弦。
大胆!扎玛大怒,一下从席位上跳起身来,厉声叫道:“面见圣上竟敢携带武器,燕询!你要造反吗?”
燕询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位上,面色冷淡,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块瓷器碎片,淡淡的反问:“杯子,也算是武器吗?”
惊愕的众人这才发觉,原来燕询刚才用来*死土达的东西,竟是一块碎裂的杯子!
父皇,扎玛郡主的属下不讲规矩,背后偷囊,实在该*。
王位之上没有声音,两旁的侍卫见了顿时反应过来,将土达的尸体拖出帐外。
郡主,你休息好了吗?”面色平静的少女转过身去,双眼毫无半点感情的望向神色不安的扎玛,沉声说道:“你若是还觉得累,可以先叫其他下属再来一场。
大夏的贵族们转瞬就把注意力从死去的落败者身上转移了过来,纷纷看热闹一样看向扎玛,等着她如何措辞。
明眼人都看得出,扎玛根本就没想过和楚乔动手,之前所说,不过是以为土达一定能够*死楚乔,可是眼下土达已死,她若还是以借。推脱,那就谁都能看得出她是胆怯不敢迎战了。偏偏她还是主动挑战之人,以西北的风俗,胆怯者比战场逃兵还要令人不齿,会受到所有人的蔑视。
扎玛咬了咬牙,唰的一声甩了声鞭子,站起身来厉声叫道:“比就比,我还怕你一个下贱的奴隶不成?
“等等“赵齐突然起身,笑着说道:“已经很久没见过武艺这样精湛的女子了,似乎自从南枫少将之后,帝国就再无女帅。这样吧,刚才是比武艺,这一局就来比试射箭,大家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下了然,巴图哈家族雄踞西北,势力强大,老巴图脾气火爆,若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帝都有所损伤必定大发雷霆,“心怀怨愤。再加上这扎玛郡主向来以箭术精湛著名,赵齐所言,不过是为西北挽回颜面罢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奴,枪法虽是高明,箭法却不一定出众,等着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大失所望,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上首的第七席上,紫袍白裘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领教过楚乔精湛箭术的诸葛玥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果然,只见扎玛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得意洋洋的取了一只劲努,冷然走到场中,说道:“你先来?”
不敢,郡主先请。”
扎玛冷笑一声,挥手摸出三只劲箭,弯弓而上,飕的一声,三只利箭同时而出,闪电般的射向百步外的箭靶红心处,连珠迸发,风声呼啸,手段高超,顿时引起大片的赞誉之声。
然而,如雷的掌声还没有停歇,只见少女陡然单膝跪地,拉动比她身高还要高上少许的巨大弓弩,三只劲箭紧追着扎玛的利箭而去,嗖嗖嗖三声脆响,势如破竹的穿透了扎玛的三只箭尾,几乎和她同时射在箭靶红心之上!
神乎其技,呼吸之间,高下立判!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欢呼如雷,久久不歇。
扎玛郡主,承让了。”
楚乔淡淡点头,就走向大帐。就连夏皇也微微动容,沉声叹道:“‘这样的簧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你身为女儿身,的确不易。这样吧,就赐你脱离奴籍,到骁骑营做个箭术教头吧。”
楚乔眉梢一挑,但仍日重重的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多谢陛下恩典。
缓步退下,来到燕询身边,周围的气氛热烈,此时又有绝色舞姬上前献舞,众人的目光顿时又被吸引了过去。燕询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相视一笑,就坐了下来。
对面的席位上,有一道目光远远的射了过来,有着阴郁难明的光彩,暗暗揣度,复杂翻涌。向来面容冷漠的少女脸颊上陡然现出的璀璨笑容,霎时间晃花了他的眼睛。
觥筹交错间,诸葛玥举杯,一饮而尽,面色沉静,却失了淡泊的风华。
盛大的皇家猎宴终于结束,楚乔和燕询回到帐中,阿精身受重伤,外面有左堂布置守夜。
燕询刷了一壶清茶,坐在椅子上喝水,楚乔坐在火盆旁,抬头说道夏皇赏了赵彻龙泉剑,你怎么看?”
很明显,他在警告穆合氏,不要再将穆合西风的死椎在赵彻的头上。
楚乔皱起眉头,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岂不是要魏阀担这个黑锅?难道,他想借着这件事,放任魏阔和穆合氏内斗?”
恩“燕询点了点头穆合氏太过跋扈,将他们棒得越高,就会摔得越惨,就如同三十年前的欧氏一样。
楚乔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今日十分的疲劳,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一日之间冲进局势之中,将本就扑朔迷离的关系弄的更加复杂。她椽了掭太阳穴,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刚要站起身来离去,燕询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阿楚,则刚那个叫土达的在后面偷袭你,你为什么不躲,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没发觉的。”
楚乔回过头来,很是自然的说道:“因为你在后面啊。”
外面的风顿时有些大,吹在帐蓬之上,丝丝的凉气透过帐篷刮了进来,燕询微微一愣,可是很快的,他的嘴角就轻轻牵起,由衷的一笑,说道:“是啊,我真笨。”
我走了啊。”
帘子一掀,女孩子的身影就消失在帐篷里,燕询嘴角轻笑,表情很是温暖,一颗坚冰般的心,慢慢的融化开了一个缺口”有温暖潮湿的风柔和的吹了进来。
因为你在后面,所有就放心的将最危险的背脊空出来不做任何防备。
他们始终是对方最值得相信的人,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只可以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而她也只能够在他面前安然沉睡。
星月无光,夜色漫长,年轻的燕北世子微微仰起头来:“阿楚,感激你,让我仍日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营帐里一片温暖,楚乔洗了个澡,感觉很累,她靠在软榻上,想要闭上眼睛,却在闭眼的一瞬间,看到了那柄放在床头的宝剑。
坐起身来,轻轻的抽出,青色的创芒在灯火下有此流水般的光华,暗红色的剑纹像是诡异的鲜血,轻轻的闪动着。
七年了,她想过他们会再见面,只是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她知道,诸葛玥也一定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伤,他们似乎一直是这样,时立的,刮拨弩张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命中注定的敌人。
孩子的惨叫声似乎又回荡在耳边,那断裂的手臂,渗血的麻袋,清冷的亭湖,像是一部电影一般,缓缓的在她的眼前滑动。那块在她最最无助的时候于黑夜中飘散着香气的红烧肉丁像是一只利箭,根狠的扎在她的心头。
月儿,你相信五哥吗?我会保护你的啊!”
酸楚的气息再一次回荡在胸腔之内,她的眼神锐利,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日日夜夜回荡在梦魇之中的声音,小八在九岁街的囚车里那声临死前的悲呼整整盘踞了她七年的噩梦。
“月儿姐!救救我,救救我!”
遍地积血,血肉模糊,被凌迟而死的孩子面目全非,那个梦魇般的夜晚,她偷偷逃出圣金宫来到菜市。”和恶狗一同争抢那此破碎的尸首,却找不到哪里是孩子的头颅,哪里是孩子的手脚。她甚至没有能力将孩子的尸体安葬,只能让那此血肉通通沉到赤水湖中,染红那一汪沾满了贵族胭脂酒肉之气的湖水。
小八,你就躺在这里看着,等着我给你报仇。”
那一天,眼泪已经干涸,只有熊熊的仇恨在心底狰狞盘踞,孩子的拳头紧握,像是狰狞的小兽,紧紧的咬住下唇。
一晃,七年已过。
诸葛玥,你终于回来了。
黑暗之中,有少女低沉的呼吸缓缓响起。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天边星子寥落,那是燕北的风,带着肃*的血腥之气,顺着西蒙大地的轮廓,远远的吹了过来。
真煌古都 第057章 冤家路窄
白苍历第七百七十三年,初春,红川高原正值隆冬,天降暴雪,一片苍茫,由夏唐边境通往真煌的驰道被大雪阻断,商旅不通,京城物价飞涨,大批商贾圆积居奇,借机抬高油米茶盐等必需品价格,居民抢购米粮,帝都秩序大乱。三月初六,圣金宫传召穆合氏嫡系子孙穆合西云,大加痛斥,罢去穆合西云帝都府尹的职位,改由皇三子赵齐执掌。这,是帝国三百年历史以来,赵氏子孙第一次掌管帝都府尹衙门,由此以后,真煌帝都的三军护卫之责,就完全掌握在皇族的手里了。赵齐上位之后,立刻接手了绿营兵马,重新整合换血。赵齐生母舒贵妃,乃是魏闸家主魏光的一母胞妹,是以赵齐的各项政令,均得到了魏阏将领们的热烈拥护,不消三日,帝都城防焕然一新。三月初十,赵齐带着绿营兵马开赴真煌城外,亲自休整京城驰道,一时间,被帝都百姓传为佳话。
此时,城外的风雪旷野之上,一骑快马突然顶风冒雪的飞驰而来,前方一片茫茫,荒无人烟,天地都是苍白一片,让人不辨东南西北。
只隔了一个坡,另一片苍茫的雪地上,乌道崖半眯着眼睛,头戴青色风帽,长长的眉毛上缀着白霜,脸被冻碍发白,双目却炯炯有神的顶着前方,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先生,后面的马车里跑下一名灰色大袄的小童,拿着一件大裘急忙跑出来,沉声说道:“先生,别等了,不会来了。风雪太大了,刘胡子说待会会有大暴雪,咱们还是应该抓紧赶路,在天黑之前赶到阎王山。”
乌道崖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睛仍日望着前面,没有半点表情
“先生?”小童一愣,拉了拉乌道崖的衣角:“先生?”
铭儿,你听。”一身青袍的男子突然张开嘴唇,语调微微有此沙哑,在呼啸的北风中越发显得低沉,如秋风扶桑,缓缓说道。
听?”小章眉头一皱,竖起耳朵:“先生,听什么?”
马蹄声。”乌道崖说道来了。”
马蹄声?”铭儿听了半天,可是除了呼呼的大风什么也听不到,这样的天气,连近距离的听对方讲话都因难,何况要去听远处的马蹄声,铭儿嘟嚎道:“先生,哪有什么马蹄声,你是听错了吧,依我看,咱们还是……。”
然而,铭儿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且清晰的马蹄声顿时响起,小童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白茫茫的荒野上,一骑黄骠马缓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马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大雪越发的大了,从天而降,纷飞飘扬,让人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是,仍日能够清楚的看见,那马儿身上的身影有些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先生,铭儿微微咋舌:“你神了,
吁!”一声清脆的低喝响起,马上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几步跑上前来。她穿着厚重的青面风袍,巨大的斗篷将她的头脸通通遮住,只能在风帽的下端,隐隐看到一缘若隐若现的乌黑长发。
还好来得及。”女子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瘦的小脸,嘴唇有此发青,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沓宣纸,交到乌道崖的手里,长途跋涉在寒风中奔驰,让她有此脱力,微微喘息着说道:“收好,都在这呢。”
乌道崖眉头紧锁,看着女子的模样,似乎有此生气,皱眉说道:“为什么不让别人来?数九寒冬的,你的病好了。”女子摇了摇头:“谁也来不了,穆合西风死了,穆合西云那个白痴又下去了,这个三皇子很不好对付。会里一连折损了好几名兄弟,我是女人,他们查的不严。
赵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没想到一上来就有这么大的动作,赵正德真是生了一群好儿子。”
不说这么多了,你快走吧。这次任务很紧,来来去去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世子目前名声鸠起,有利有弊,若是不在此时稳住大局,很可能中途生光
乌道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小心。”
恩”女子点头,脸色苍白如雪,眼眶似乎又深了此,口中嘱咐道:“你也一样。”
乌道崖眼神有些阴郁,看着女子苍白的脸颊瘦弱的身子,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身将铭儿手中的大袭拿过来,披在女子的肩膀上,垂着头,为她仔细的系好带子,手指修长,眼神温和,一边系一边低声叮咛:“天气越来越冷,你自已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帝都风云色变,你自已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鲁莽冲动。当年的师兄弟中,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阿羽,我不希望你出事。”
羽姑娘低着头,默默不语,有此东西在心底像是破种的花一般,细密的生长了起来,太多的东西盘倨在心头,反而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会里的事情,你也要权衡而为,上次解救朱夫子一事,虽然没有伤亡,但却暴露了我们两个秘密联络站。上面难免会有此忿忿,你能忍就忍过去吧,千万别使性子。
皇城里的门阀内斗,就由他们斗去,不要掺和进去。”我们这一次的布置,只是要安安全全的营救出世子,其余的一概不理,切忌贪功冒进,失了分寸。”
还有”乌道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沉静,好似初冬封冻的湖水,看不出里面的波涛和涟漪,就连声音也是古板的:“‘你的身子不好,自已注意调养,不要太熬心血了。等这边的事了了,我带你去卞唐住一段,那里湖光山色,气候温和,对你的病最有帮助。
系好最后一个绳结,乌道崖退后两步,看了女子两眼,随即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轻轻摆手“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道崖”羽姑娘突然抬起头来,面色有些郑重。
“恩?”乌道崖回过头来,眉梢一挑,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羽姑娘抿紧嘴角,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有事也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多保重。”
乌道崖看着女子,她并不算绝美的女人,脸庞消瘦,身子单薄,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但走多年的疲劳的辛苦,让她的眼角过早的有了一此细密的鱼尾纹,皮肤也是不健康的苍白。但走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让他有那么多无法舍下的牵挂。就像今天,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但是他却坚信她一定会亲自送来,见他最后一面,虽然,他嘴上仍在数落她不知爱护自己。
直到现在,他似乎仍旧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一天,他跟着师博游历到真煌帝都,在西庙街的小烟桥上,遇到了因为逃跑而被主人打的皮开肉绽的女孩。那一年,她还只有九岁,又瘦又小,长久的营养不良让她的皮肤蜡黄,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然而,却只有一双眼睛,那么大,那么黑,那么亮,充满了不屈的怨恨和绝不善罢甘休的毅力。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成功的,不管失败多少回,只要她还有命在,就一定能逃出来。
果然,半个月之后,在汝南城外的一家酒肆门。”他们又一次遇到了这个饿得奄奄一息却仍目不肯伸手乞讨的孩子。师傅收留了她,将她一路带了回去。从此以后,天极山多了一个小妹妹,而他,也多了一份难舍的牵挂。
七天前,西华死在了燕北的左凌原上,当初从天极山一同下来的十三位师兄妹,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乌道崖伸手拍在羽姑娘的肩膀上,力道很重,想说什么,却终于仍日压了下去:“有事,有事回来再说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恩“羽姑娘点头:“你也是。
乌道崖上了马车,刘胡子穿了一身狗皮袄,搓了搓手,吆喝一声就甩开鞭子。战马长嘶,哒哒的撤开蹄子,马车掀起一溜白色的雪雾,就渐渐隐没在漫天的风雪之中。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回来再说。
羽姑娘轻轻的叹息一声,冰凉的雪花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想起燕北的火雷原。
一切就要结束了,只要再过几个月,顺利营救出少主,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她可以到卞唐去,那里很温暖,不像川这边,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下雪,到时候,她就可以去休会一下书中的那些场景,泛舟碧湖,夜闻荷香。
阿羽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但是,前提是,要安全的救出世子。她挺直背脊,轻喝一声,转身打马而去。
他们已经等了太多年,一定可以继续等下去,虽然有此话不能说出口”但是总有说出口的那一天。那一天,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世间再无奴隶,消泯干戈。
冷风从远处吹来,在平地上刮起细小的旋风,白雪盘旋而上,好似命运的轮回般,升上去,又掉下,周而复始。
此时的圣金宫里,少女缓缓放下书案上的文书,走到窗子旁,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愣愣出神。
丫鬟绿柳小心的敲门,怯懦的拉开房门,小声的说道:“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在这里,除了燕询外,其余的人都怕她,因为在每一个下人进入莺歌院的时候都受到过她严密的盘查。前世是国家情报人员,今生又屡屡在生死边缘打滚,让她对一切都抱有严格的警惕和小心。女子眉梢轻轻一挑:“什么人。”
侍卫没说“碌柳小声的回道:“‘是前门城的宋参将亲自来通报的。
“宋缺?楚乔疑感的说道,来人身份不简单,不但能自由的进入圣金宫,更能指派宋缺来传话找她,会是谁呢”
你去告诉宋参将,我马上就来。披上狐裘大衣,帝好防身的匕首,楚乔就拉开了莺歌院的大门。宋缺那张几年如一日的冰块脸顿时展露眼前,少女心下暗叹,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将颉,难怪自已当初进宫的时候他就在守前门城,如今仍旧在守前门城,丝毫没有长进了。
七拐八绕,竟然来到了后宫花园的玉梅亭,这里是赵嵩比较喜欢的地方。”小时候,她经常悄悄到这里接受赵篙的接济,如今,却是好久没来了。
林子仍旧是老样子,只是昔日的梅村都略显粗大了些,如今正是梅花怒放的好时节,整个园子幽香浮动,宋参将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楚乔一个人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来人的影子。
星儿姑娘。”
几年不见,朱成已经有此发福,肚子圆滚滚的,却仍旧是一张笑脸,丝毫不为楚乔叛出诸葛家而落什么脸色。
楚乔面色不变,声音平静的说道:“朱管家,我姓楚。”
朱成连忙陪笑着说道:“楚姑娘,我是奉少爷之命来找您的。”
“少爷?少女冷冷一哼,恭敬有礼却冰冷的说道:“哪个少爷?”
朱成微微一愣,不过仍日答道:“诸葛玥诸葛四少爷。
他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少爷命小的给姑娘您送来的。”长长的青布,包裹着修长的宝刮,只看剑柄,楚乔就知道那是自己困猎当晚用来射*扎鲁手下的宝刮。
少爷说,您的剑现在还给你,也请姑娘将我家少爷的宝剑奉还。”
“我没带在身上。”楚乔眉椎一桃,沉声说道:“你应该事先告诉我是什么事,这样我才能将剑带来。”
啊?”朱成一愣:“我告诉宋参将了呀?”
楚乔脑袋一黑,你告诉他,那不是跟没说一样吗,伸手就要去拿刮,说道:“刮我先拿回去,回头我派人将你家公子的宝创送上门去。”
楚姑娘”朱成脸现为难之色:“‘少爷说了,你们双方都不想跟对方有什么牵扯,事情要趁早解决,不要拖扼拉拉。”这样吧,奴才在这里等您,麻烦您回去走一趟,让别人给我送来就好。”
都不想跟对方有什么牵扯?
楚乔眉梢轻轻一挑,伸手将宝剑取回,沉声说道:“好。”
随即,转身而去。
圣金宫里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虽然无人盘查,但是楚乔还是将宝剑放在大袭的里面,垂首疾步向莺歌院走去。
再过两天,她就要去骁骑营赴任。夏皇的这一任命,让满朝文武困感了很久。
大皇开始重用燕北的人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皇要既往不咎,安心放燕询回燕北继任,好稳定天下藩王之心?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多年来,圣金宫内对燕询的打击、排挤、内斗,夏皇从来都是闭着双眼毫不理会。他虽然从没有亲自出手,但是作为一个帝王,放任不管的态度,就是鼓励其他别有用心者将燕询斩草除根,若不是燕询和楚乔二人小心谨慎,可能早就已经死在一轮又一轮的冷箭暗算之中了。
夏皇曾当着燕询的面,*了他的父母兄弟,曾将在一夕之间,将这个天朝贵胄打落到阿鼻地狱,那么,就绝对不可能会放虎归山的让燕询回到燕北。他不是没有动手,只是那此动手的人都没得手罢了,如今,燕询回归之日临近,他怎会功亏一篑的将燕北拱手送给这个满心愤恨的狼崽子呢?”
那么,夏皇的这一任命,又有何用意?整个真煌城几乎无人不知,女奴楚乔是燕淘的最强助力,这个目前还不到十五岁的女孩子曾在过去的七年里多次保护这燕世子逃过一个又一个生死难关,身手敏捷,武艺超群。难道夏皇说真的喜欢这个出类拨萃的女孩子,想要招安培养?抑或,是为了剪除燕询羽翼,以防他日下手有所阻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猜测都是浮于表面,楚乔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只是她砚在还没想通问题的关键罢了。
绕过长轩街,就是玄门道,两侧红墙巍峨,明黄色的瓦片上积满了皑皑白雪。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楚乔眉头一皱,难道自已记错了,今日有朝会?
来不及多想,能进圣金宫内殿议事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她的身份,是要下跪回避的。
少女走到围墙的一角,靠着墙壁跪了下来,垂首不语,宽大的狐袭遮住她的眉眼,只露出一段白皙光洁的脖子。
脚步声渐渐逼近,然而走到她的身边,却没有离去,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起头来。”
楚乔眉头一皱,缓缓的直起身子。
冤家路窄,今日真是流年不利。
真煌古都 第058章 黄雀在后
少女脸孔光洁,在白雪的映照下,有和田白玉的柔和光芒,双眼潦黑如墨,轮廓清瘦,却又透着丝丝独立沉稳的气质。她年纪还小,身量还未长成,但是一身如冰雪寒梅般的冷冽气质,却由内而外的渗透而出口
男人的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右手不自觉的握紧,血红夕阳的照射下,积雪微红,只见他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处生生断了一截,以黄金指套扣住,平添几分诡异。
“给我打。”
低沉的嗓音突然回荡在萧瑟的风中,两旁早已摩拳擦掌的下人们顿时困上前来,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汊挥起蒲肩般的巴掌,对着少女的脸颊就狠狠的扇去。
嘭,的一声,巴掌没有预期的打在少女的脸庞上,反而被她架住,楚乔仰着头,面无表情的沉声问道:“魏大公子,你指使家丁,随意伤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魏舒游冷哼一声,唇角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来:“理由就是你一个身份低下的奴隶竟然胆敢对我的话有异议。”
“魏公子,如果你记性不差的话,应该记得上个月困猎场上陛下已经亲。赐我脱离奴藉,官居骁骑营箭术教头,你我现在同朝为官,共同为大夏效力,我敬你是氏族门阀公子才对你行礼,不然,以你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接受我的跪拜的,毕竟,你州刚被撤销官职,一介庶民,也敢在圣金宫中这般嚣张吗?”
少女面容凌厉如冰雪,一把推开大汉,拍了两下膝盖,就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好大的胆子!”魏舒游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就*了你这个骁骑营箭术教头,有谁敢为你伸冤?”
“动手!”
话音刚落,只见魏舒游身后的四名护卫顿时闪身上前。不待楚乔动手,一名护卫已经拨出腰间长刀,向着楚乔的头顶猛然斩下!
楚乔哪里想得到魏舒游今日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公然带刀不说,还敢在圣金宫内行凶。然而时间不等人,骤起的形式已经容不得她去多想。
出手!扣爪!拿腕!
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只听“咔嚓,一声骨折脆响,弹指之间,那名护卫就已经委顿在地,手骨断裂,惨叫连连。
反手之间夺过了那名护卫的长刀,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一样,飞身一个漂亮的腾空后踢,一脚正中从后面偷袭的护卫的胸……力道十足,闷声雷动,那名护卫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踉跄退后。”
紧跟着,闪电般出手,拿住另一名护卫的手腕,另一手长刀挥出,标准的忍者刀术侧砍势,稳准根的下劈,咔嚓声不断,痛楚还没袭来,两名护卫就已经倒在地上!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四名身手上乘的护卫就已经败下阵来,全部是一招致残,再无任何战斗力。
长风吹来,楚乔站在横七竖八的男人中间,面色平静,身姿挺拨,一身白色长裘,越发显得超凡脱俗冰冷如雪,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样,冷冷的望着面色愤恨的魏舒游,淡淡说:“让开。”魏舒游面色发青,断指之仇多年来不断折磨着他的心神,像是一只毒蛇一般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给我*了她!”
低沉的嗓音犹如地狱来的冤魂,长风吹过玄门道,在两侧高墙之间横穿而过,卷起大片纷飞的积雪。
十多名青衣护卫,登时走上前来,单膝点地,半蹲在魏舒游的身前,手腕探后,竟然变戏法一样的从大裘之中取出一排弩箭!
楚乔双眉一皱,谨慎的后退半步。魏舒游进宫来竟然随身携带弓弩,这说明什么?是赵齐得势后魏阀势力的扩大,还是他拥有了什么特殊的皇命,可以携带兵器进宫?
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轮弩箭轰然射击而来,近距离的射箭让这此弓弩的威力十分巨大,带着雷霆般的气势,呼啸的穿过冷风,向着楚乔站立所在而来,
楚乔闪身伏地,就地一滚,就来到之前被掐碎了手骨的大汉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只听噗噗声响彻耳际,鲜血飞溅,大汊甚至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成了筛子,满身血洞,例地不起。
楚乔借力打力,一脚重重踢在大汉的身上,大汉的尸体凌空而起,嘭的一声,砸在弓弩手身前,打乱了他们的阵型。楚乔借机闪电上前,迅猛绝伦,双手分错,快到巅峰,一拽一拖,紧接着一撞!腕骨断裂的一刹那,少女一把扣住一名大汊的脑袋,身子凌空而起,侧踢在另一名嘬叫上前的护卫前胸,身躯下坠,唰的一声,扯下大汊一把头发!
众人已经傻了眼,残酷的肉搏让他们的弓弩完全没有发威的机会,少女冷酷无情的手段和冷静沉着的面孔像是一个噩梦般呼啸而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护卫们人再多也快不过她的双手,招招致残,下手狼辣,在她的身后,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大汉们扭曲的身休,而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襟!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然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身材单薄瘦弱的妙龄少女。
大汉们的出手渐渐薄弱,胆色发寨,面庞发青,对方专业的搏击技巧,狠辣的攻击手段,让这此平日里自诩为近身搏斗好手的护卫们肝胆俱裂。
转眼间,楚乔就已经*到身前,魏舒游双眼首次显出一丝难掩的惊慌,慌忙去抽腰间的宝剑,可是下一秒,楚乔已经一脚踢飞身前的两名护卫,探手就向他抓来。
楚乔的双手此刻比铡刀看上去还要恐怖,见识过厉害的魏阀下属们瞬时间爆发出忠心护主的高尚情操,两名侍卫由身后*出,挥刀砍来。不可思议的快!少女瞬时间旋身回首,凌空跃起,一脚踹出,正中一名大汉的脖颈,这一脚力道生猛,那人身子侧飞开去,一路撞在其他护卫的身上,滚地瓜一样遍地打滚。
趁着这段时间,魏舒游在两人的护卫下迅速后退,等到楚乔回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后退了两个身位,任楚乔速度怎样快,手臂也不可能够这么长。远处急促的脚步声登时响起,想必则才的一番动作已经惊动了皇宫的禁卫,原本气势磅礴要斩莘除根的魏舒游突然有此可耻的暗喜。
然后,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青影陡然现出,青色棉布凌空飞舞,魏舒游脖顾一寒,一柄通休青白的玄铁剑芒就稳稳的停在他的喉间,
长风呼啸,大雪纷飞!
少女一身白色狐裘,墨发飞舞,双眼诿黑如墨,微垂着头,微微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目瞪口呆的魏阀少主,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住手!前城门守卫参将宋缺带着人马冷然走上前来,沉声说道,皇城之内,谁敢如此放肆,都住手!”
楚乔冷眼看着面色发青的魏舒游,面色平静,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讽,冷哼一声,唰的一声反手撤下宝剑,昂首站在原地。
“宋参将“魏舒游努力平息着自已急促的喘息,沉声说道:“她是什么身份,为何可以在皇城内携带兵器?
宋缺见他不说为何在皇城内动武,反而纠缠武器一事,不由得缓缓皱起眉头。可是他为人虽然围执,但却不是傻子,想在帝都朝廷安身立命,若是得罪世家门阀,如何能够生存?宋缺强忍下心底的不悦,转头看向楚乔,说道:“楚姑娘,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何会在皇城内携带兵器?”
楚乔眉梢轻轻一挑,目光向魏舒游手中的宝剑和遍地的战刀弓弩看去,意思不言自明:“那里,也有人带着兵器。
宋缺面皮一红,还没说话,魏舒游却冷然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攀比。你不但在皇城里带着兵器,还敢对本公子动粗,我看今日还有谁敢为你开脱。宋参将,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宋缺眉头紧锁,却不敢得罪这位自从断指之后就性情大变的魏家少主,正要说话,突然一个清冽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众人一愣,齐齐回过头去
这把剑,是我让她拿的。”
潦黑战马,高大挺拨,缓缓逼近。诸葛玥一身紫貂长裘,面色阴沉,策马缓步走来,来到众人之前,却根本没有下马,而是高居马上,看着下面的少女,伸出手来,沉声说道:“你想让我等多久?给我。”
楚乔一言不发,定定的看着诸葛玥淡漠的双眼。冷风吹过,沿着两人相交的眼神吹去,像是亘古的风吹过时间的轨道,那此怀疑,那此试探,那此仇恨,都是轨道上横扎在原地的石碑,永远不会灭去。仿佛过了很久,实则却只是一瞬,楚乔伸出手来,缓缓的,就像是很多年前的上元灯会,将掌中的宝剑交了过去。
宋参将,刚刚托你去叫她就是这件事,我有一柄剑在燕世子的莺歌院,只是找这丫鬟取剑罢了。”
宋缺恭敬点头:“原来如此,属下多事了。”诸葛玥目光在横七竖八躺在地土的大汊身上转了一因,面不改色的缓缓说道:“叫你去拿剑,你却在这里和魏阀公手的手下切磋武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燕世子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
切磋武艺?魏舒游脸色一变,登时动怒,刚要说话,忽见诸葛玥转过头来,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沉声说道:“魏公子,这个人我先带走了,此事是因我而起,改日必当登门造访。”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此事和诸葛四少爷毫不相干,四少爷这样强行揽在自已身上,到底是何原因?”魏舒游冷哼一声,面色阴郁的沉声说道。诸葛玥回过头来,双眉微微蹙起:“魏公子是在说我别有用心、多管闲事?”
“刚刚升为带刀参领,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家护卫配上弓弩在皇城里行走,魏公子,您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此。魏舒游勃然大怒,然而话还没出口”诸葛玥就继续说道:“今日的事传扬出去对你并无好处,魏公子,你出身豪门,理当明自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分清主次,理明轻重。这般轻率鲁莽,想必就算是魏光大人今日在此,也不会开心的。”魏舒游双眼通红,嘴唇发青,却不再言语。
他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只是一口气压在心。七年,每次见面都有如烈火焚心,无法忍耐。
我们走。”
诸葛玥缓缓说道,打马转身而行。宋缺在后面沉声恭送,楚乔看了眼魏舒游几乎喷火的眼睛,然后跟在了诸葛玥的后面。
天际大雪纷飞,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绵长的玄门道两侧,有积雪在不断的纷扬翻飞,楚乔跟在诸葛玥的身后,渐渐隐没在飘扬的大雪之中。
魏舒游紧咬牙关,然后突然怒喝一声,一脚踢在一名属下的小腹上,怒极而去。
幽幽碧湖,此刻已被大雪霍盖,两岸的景物如在画中,雕廊玉村,雪壮莹白,一座精致的石拱桥横在湖面土,遥遥的通向湖心的一处八角小亭。
亭子里,站着两个身影,男的一身紫貂大裘,面容俊美,剑眉星目,面容略略有一丝邪魅之气。女的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白色狐裘,越发显得钟灵毓秀,超凡脱俗。
这二人,正是刚刚离开玄门道的诸葛玥和楚乔。
“我并不是要救你,只是你的佩剑是我所给,并且碰巧看魏舒游不顺眼罢了,你不必感激我。”
女子抬起头来,面色冷然:“我并没有要感激你的意思。”
诸葛玥一笑“还是这么圆执,七年已过,看来燕询并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做圆滑。”
“你也一样,看来卧龙山上的贤者也并没有教会你什么叫愚蠢,仍日是这般狂妄自大。”
话音刚落,诸葛玥眉梢一挑,身躯陡然拨地而起,向后急退。就在同时,原本安然站在原地的少女已经闪电般冲上前来,步伐诡异,身手敏捷,一个小擂拿手,敏捷而上。诸葛玥伸臂阻挡,双手分错,抓向少女手腕。楚乔灵活缩回,翻身前踢,登时落在亭子之外,双脚踩在封冻的湖面之上,遍地白雪瞬时间腾空而起。
一把拨出青布包裹的残红长剑,刎锋凌厉,光华闪动,游龙般剑走偏锋,诡弁打法中又带有大开大合的招式,搅起漫天积雪,缠绵而舞。
诸葛玥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顺手折下亭子边怒放的一支梅枝,白梅朵朵,陡然迎上。
远远望去,只见漫天风雪之中,封冻的碧湖之上,大雪苍茫,一地银白,两个矫健的影子缠斗在一处,招式凶狠,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翩翩美态。长风横扫,天地雪雾弥漫,两岸梅花纷扬飘落,红白相间,合着纷飞的大雪,一同飞旋盘踞在半空之中。
楚乔的白色狐裘迎风例卷,三尺青锋游龙缠斗,一时间和诸葛玥侧斗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脚下却突然一滑,顿时立足不稳,长剑被诸葛玥击中,瞬时间脱手而飞。楚乔大惊,单手撑在地上,就要站起身来,不想此剑脚下突然咔嚓一声脆响,震动过大,冰层开裂,寒冷的湖水渗透而出口少女一愣,低呼一声,可是想要回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颤,就向下侧去。
说时迟那时快,诸葛玥面色一沉,身躯瞬时间有若惊鸿,一把拉住楚乔的手臂,紧紧的握住,猛然发力,就扯了回来。
“你仍日是这么愚蠢!”
电光石火间,一把寒冷的匕首死死的抵在诸葛玥的咽喉上,少女眼神狠辣,嘴角冷笑:“以前的你就被我骗的团团转,如今七年已过,还是这般没有长进吗?”
诸葛玥冷冷一笑,不屑的撇嘴“你这个人,一定永远都要这么自信吗?
同样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诸葛玥的掌心,刀锋紧紧的抵在楚乔的背心上,稍一吞吐,即中要害。
针锋相时!势均力敌!竟是这般的胜负难分!
冷风陡然刮起,夹杂着冰冷的风雪吹打在两人的脸上,他们靠的很近,呼则目通,肌肤相亲,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在相拥亲热,互诉衷肠,只有近处的风雪梅花才能感觉得到,那气氛是多么的剑拔弩张。
诸葛玥,你我之间仇深似海,永无化解的那一天,我今日不*你,只是因为我不想连累燕询。你的脑袋我暂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只要我活着一日,它就一日不属于你。
诸葛玥嗤之以鼻:“就凭你?
“就凭我!”楚乔声音铿锵,一字一顿的说道:“荆家的孩子,不会白死。”
“好!”一把松开,旋身退后,捡起地上的残红长剑,诸葛玥站在梅村之下,冷然说道:“我就等着你,等你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再来取回这把剑。
北风激烈的席卷而起,楚乔站在原地,看着诸葛玥渐渐远去的背影,身侧的手掌,渐渐紧握。
引才的一切,不过做戏而已。如今归期渐近,哪有时间和诸葛家纠葛?当初诸葛玥放过自己,没有揭穿她的身份,而是让小八做了替死鬼,作为刺*诸葛老太爷的凶手被凌迟而死,那么如今他的回归,就是危机的开始。就让他等着吧,等着自己去报仇,只要他不主动出击,不揭发自己的身份,就能为燕询争得宝贵的时间。不管他相不相信,都值得冒险一试。
寒梅怒放,残阳如血,女子单薄的身影站在空旷的湖面上,显得那般萧索却又那般坚强。诸葛玥没有回头,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深邃,有激烈的锋芒在里面来回的碰撞。
“此人,不能再留。”走出梅园,诸葛家的少爷缓缓的扬起脸来,任漫天积雪洒在脸颊之上。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被动的等待别人找上门来,他也不能给别人这个发展壮大的时间和机会。
星儿,你以为诸葛玥还是七年前的四少爷吗?”七年磨练,在人心和狡诈中苦苦求存,见多了亲族间的血雨纷争,他还会如当年那般轻信?
少爷。朱成走上前来,呈上一封密封的书信。诸葛玥撕开信衬,看完之后点燃火折子,将信烧毁,沉声说道:“他怎么说?”
他说愿意和少爷结为盟友,只要事成,绝不亏待诸葛氏。
呵”诸葛玥冷笑一声小狼崽子,还在泥沟里坐着就开始幻想飞上天的封赏,我宁愿捧起赵彻,也不愿意看他坐大。”
不过,我们侧可以利用他离间赵彻和穆合氏。”诸葛玥眉梢一桃:“父亲这么说?”朱成点头:“是。”
好。”扔掉烧毁的纸灰,诸葛期盯着地上的飞灰,喃喃念道:“赵晒,皇十四子。”
少爷”朱成叫住转身就要离开的诸葛玥,小声说道:“星儿她……”
派人盯住,如有异动。”说道这里,微微一顿:“就照原计划行事。说罢,举步就向前走,朱成愣在原地,原计戎,什么原计划,*吗?这时,刚刚离去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声音低沉的说道:“记住,要留活口。”朱成被自已的想法吓了一跳,磕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奴才遵命。大风飞扬,等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楚乔站了一会,就一个人离开了梅园,碧湖的另一侧,花村晃动,松柏林立,阿精和燕询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阿精,你刚刚8诸葛玥到玄门道的时候有没有被他发现?”
没有,阿精沉声坚定的答道:“属下很小心。”
燕询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那就好。”
世子”阿精疑感的皱眉:“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诸葛玥会帮姑娘解围呢?”
“呵呵”燕询轻轻一笑:“想必,他自己也在奇怪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帮阿楚解围呢?”
燕询沉声说着阿精无法理解的话:“这天底下,也许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他,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阿精,以后要打起精神了,诸葛家已经卷了进来,局势更加复杂,守夜的人要增加两倍,一旦发砚,立*无赦。”
阿精一愣:“*?世子,这样可以吗?”
“你放心,绝对可以,因为就算他们死了人,也没有人敢声张出去。这潭水越深越混乱,对我们就越有利。”
燕询抬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是时候动手了。”
真煌古都 第059章 天子赐婚
回到莺歌院,天色已经全黑,掌灯的小李子巴巴的侍在门。”看到楚乔归来顿时大喜,乐颠颠的跑上前来,笑着说道:“姑娘,你可回来了。”
楚乔眉梢一挑:“出了什么事?”
小李子答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世子回来问起你,听说你出去了就带着阿精出去找你了。”
哦。”楚乔点了点头去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小李子一边回答,一边殷勤的在前面打着灯笼,忽见楚乔欲往蓝田轩的方向而去,顿时挡在前面,说道:“姑娘,蓝田轩那边有奴才在清理积雪,咱们从这边走吧。
楚乔一愣,缓缓抬起头来,眼梢淡淡的瞥向小李子,静静不语。
小李子面色尴尬,嘟囔半晌,喃喃的说道:“那边路不好走。”少女面色一沉,一把推开小李子的手臂,向前大步而去,刚走到拱门前,就听有娇媚柔弱的女声柔柔传来,连同下人们撤箝捣柜声响。少女停住脚步,站在拱门前,面色平静,默立许久,方才沉声说道‘谁送来的?”
西北河道御史季文亭季大人。”
楚乔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又是他。”
楚乔语气不好,小李子也噤若寒殚,眼巴巴的望着她,生怕她真的不顾反对径直走进去。
唰的一声,楚乔猛地回过身去,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告诉她们都噤声,不要打扰我休息。”
小李子愣愣的望着楚乔消失的方向,脑手有些反应不过来。这里距楚乔的院落相距甚远,就是大声喧哗呼喊,那边也未必听得到吧。晚饭的时候,派人叫了两次,都没见楚乔前来。燕北世子表面上叹了口气,心底却暗暗升起几丝得意,正想亲自前去,忽见楚乔一身白衣的走了进来,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似乎回来就一直没换过。
燕询愕然,问道:“阿楚,你刚才在干什么”
楚乔抬起头来,神情平淡:“在批复汴阳的运河春汛草案,有几处问题,想要同你商量。”
一丝淡淡的失望顿时席上心头,燕询坐下身子:“先吃饭吧。”
哦“楚乔点了点头真的有点饿了。”女子狒袖坐下,神色自如的吃饭,燕询眉头轻蹙,见楚乔没有说话的意思,也看不出有任何着恼或是异常的神色,心下郁结,生生生出几“烦闷。屋外冷月如辉,星子寥落,飘了一日的风雪终于止歇。
汴阳的春运必须加紧办了,如今那处换了河道总督,漕运不好运转,时间不多,我们要做好打算。”放下筷子,女子声音声音清冷,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一边看着一边说道鲤城的盐使道台上个月到任,新任的官员是魏阀的旁系子孙魏严,这位魏大人到任之后整顿了鲤城的盐运,盐商们惴惴不安,羽姑娘来信说要我们小心人心思变,毕竟鲤城关乎上党彭泽两关,这些富户在关键时刻会发挥极大的作用。”
‘还有,西华的位子需要有人接替,我属意羽姑娘的门人贺旗,你看如何?”
燕询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见燕询没精打采,楚乔眉梢一挑,扬声问道:“很累?”
男子毫无商讨事情的兴致,淡淡说道:“还好。”
那你先休息吧。”楚乔站起身来,“卞唐太子就要到达帝都,夏王大寿临近,怀宋使者也在路上,真煌就要热闹起来了。其余的什么事,也都要放一放。”
燕询没有做声,就见楚乔转身就走了出去,小丫鬟绿柳追在后面为她披了一件外袍,两人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长长的回廊尽头。
燕询轻声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轻轻的椽着太阳穴。这一日,处理行会秘密送来的消息,应付因为上次围猎之后态度变得大为亲热殷勤的朝堂官员,和皇室贵族子弟谋算较量,都没有刚刚这么一瞬来的辛苦。
“阿精”锦袍的公子淡淡的开。:“把季文亭送来的那些女子送出去吧。”
世子?阿精一愣,说道:“不是要做样子迷惑权贵耳目吗?如此做,恐怕会让季文亭寒心。”
燕询摇头叹息一声:“真正能被这样粗浅手段迷感的人都不足为惧,应该重视的人也不会被这种做戏迷感,如此,还不如放出去笼络人心,做个顺水人情。”
“更何况”下面的一句燕询说的很是模糊,阿精并没有听清楚。只见燕询嘴唇轻轻张合,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和阿楚的信任相比,季文亭何足道哉?
虽然,她并不一定是在乎的。
燕询催眠般的自我安慰阿楚,毕竟还是是一个孩子啊。
虽然,她的表现从来没有像过一个孩子。
世子,绿柳轻快的跑了回来,递过一大卷文书,说道:“这是姑娘刚州批复的。
燕询恹恹的翻看了两眼,正想搁置不看,突然眼睛一亮,抽出厚厚的一沓文书说道:“这几封火漆怎么没有拆开。”
小丫鬟挠了挠头,说道姑娘说,无非又是些谄媚之言,她嘱咐说告诉来送信的下人,让他们的主子下次想点新鲜的词再来。
燕询一愣,随即面上陡然显出几丝欣喜,眼角都带了笑来,将书信随手交给阿精,说道:“就按阿楚说的做。
说罢,起身就回了书房,那脚步竟然也轻快了许多。
阿精不解的看着燕询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书信,只见封皮上,用飘逸的宋休写着一个大大的“季,字,纸张飘香,幽香扑鼻。
第二日,骁骑营的程副将派人送来了一套骑射胡服,配有官靴弓弩,给楚乔过目。
几个小丫鬟都十分兴奋,手舞足蹈的说这么多年,还没有女子进入骁骑营为教头呢,真不知道那此贵族子弟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教导时会是什么心情。她们一群人说的热闹,楚乔却暗暗留了心,先不说夏皇此举的深意,就说那此眼高于顶的皇城守军们,真的能听从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的牵制吗?就算大夏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颇高,恐怕也不现实。毕竟当初在现代,女人在部队里也是受歧视的,无论怎样骁勇,立下多少军功,晋升的速度也大大不及男人。
想到这里,即便是聪慧如她,也不禁为五日后的走马上任感到一阵担忧
“姑娘。”阿精突然从外面走来,说道:“世子说今天晚上会很晚回来,你自己先吃饭吧,不要等他。
楚乔一愣,这几年来,燕询为人向来低调,虽然如今境况已大不如前,可是也从不会如京城的那此氏族公子们深夜在外游荡的。
“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阿精笑着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
见他不答,楚乔也就不再问。
自己一个人,晚饭没有吃,只吃了点糕点,就在房间里烤火,懒懒的不爱动弹。
这两年,一直在外面奔走,为燕询培植外界的势力,已经许久没过上这样悠闲的生活了。
圣金宫的主人虽然限制燕询的行动,不元许他离开帝都,但是对于燕询手下的众人,管制侧不是很严格。在这一点上,楚乔至今也想不明白夏皇的意图,他难道真的不顾及燕询的势力在暗中发展壮大”还是他另有什么*手锏?
如今的大夏帝国,各方势力割据,远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翻了天去,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
七大家族中,岭南沐氏、淮阴赫连氏、东岳商氏,向来低调,对朝中派系争斗保持中立,多年来,虽然也有外戚擅权、权倾一时的时候,但是在本朝却向来保持安分。尤其是近几年来,稽合氏和魏闹的高调,让他们越发沉寂了下去。只是,这此家族世代累积,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暂时的安分守己并不代表没有争权之心,一旦被他们抓到机会,必定会凌厉反扑,谍取高位。他们这些人,是潜伏在暗处的冷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射出来。
而十年来一直家族荣盛车马云集的穆合氏,却因为上一代家主穆合云亭的大去而渐渐呈现衰败之气,虽然族中女子显贵,穆合那云更是贵为当今皇后,并诞下三子,皇七子赵彻,八子赵珏,还有最小的十九子赵雕,但却仍日无法弥补穆合氏男丁天资不高的劣势。在这之前,穆合一脉向来支持处事更为圆滑、更加容易掌控的赵珏登位,以盼当今皇帝百年之后穆合氏一飞冲天,凌驾于长老会之上。然而如意算盘还没打响,赵珏就被夏皇赐死,赵脯年纪还小,穆合氏无奈之下,只有重新扶植赵彻。只是,这位心智坚定、胸怀经纬之志的皇七手似乎对自己的母族并不如何买账,对自己的母亲也是阳奉阴违,关系诡异难测。
几家欢喜几家愁,穆合氏的渐渐没落,就是魏闹一脉最喜欢听到的喜讯。魏光老谋深算,几年隐忍,终于为今日的一朝勃发积搭了足够的力量。舒贵妃多年幽居深宫,虽然并不如何得到皇帝的喜爱,但是却也行止有度,典雅雍容,是如今仅次于稽合那云的当朝贵妃,皇三子赵齐和十三赵嵩向来为夏皇所喜,尤其是赵嵩,更是小小年纪就被封王,成了继赵彻之后最早有封地的皇子。如今赵齐执掌帝都大权,深得直皇信赖,魏阀一脉水涨船高,声势日隆。
西北巴图哈家族是异族起身,百年前也是西北王族,后来举族归顺大夏,才得到长老会的一个席位。但是毕竟是草原蛮族,不得京城氏族的喜爱,在朝中无甚根基,历来为穆合氏马首是瞻,只看扎鲁扎玛兄妹二人的做派,就可见巴图哈家族的心智能力。只懂武力蛮劲,不足为惧。穆合氏一倒,巴图哈大厦必倾。
反观之,诸葛家却让人无法看清,很多人愿意把诸葛一脉与岭南沐氏、淮阴赫连相提并论。可是楚乔却知,诸葛家绝对不会如此简单,隐藏在诸葛稽青那张平庸温和的脸颊之下的,是深不可测的心机和不可揣度的谋算。一个三百年荣盛不衰的豪门,其内在绝对不会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温顺。这一点,只看诸葛玥和诸葛怀兄弟,就可见一斑。
而蒙阅将军、乐邢将军等军中大将,大多选择依附门阀和靠拢皇权,无法自成一个休系。
其次,就是散居各地的藩王。
二十年前,江南之地的藩王曾群起而乱,打击帝国氏族,结果被氏族们联手打压了下去。灵溪灵王、景郡王、燕王燕世城,都是那一役之后的幸存者,当初势大的几大诸王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王室族人惨遭屠戮,如今所利,不过十之二三。
当年大肆屠*皇室亲族之时,燕王燕世城曾极力上表为藩王们求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这个没有涉足其中的藩王,被削藩驱逐,从赵氏宗庙里除名。改赵姓为燕,发配燕北苦寒之地,不许回京。
时至今日,还有几人记得,燕北燕王也是大夏的皇族一脉,和赵正德喝着同一个母亲的乳水长大?
楚乔淡漠一笑,赵正德这个皇帝当得真可谓辛苦,从大夏建国开始,皇权就一直旁落,比起华夏几千年来军政大权系于一身的帝王们,实在是太过憋屈。
这时,忽听前院有开门声响,少女眼神瞥向窗子,耳朵竖起,静静出神
姑娘,你睡了吗。”
绿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乔答应了一声,小丫鬟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光
姑娘,夜里凉,奴稗给你换一个火盆。
楚乔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可是世子回来了吗?”
恩“小丫鬟脆生生的答道我听开门的小李子说,世子去了金晓楼宴请骁骑营的几个将军吃饭,还把昨天季大人送来的那此舞姬都送了他们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看着红红的火盆就不再说话。
姑娘?小丫鬟皱眉叫道:“姑娘?”
恩。”楚乔抬起头来什么事?”
没事的话,奴婢就先下去了。”
楚乔点头:“下去吧。”
“那姑娘早点休息。”小丫鬈关上房门,外面的风声突然变大,嗖嗖的吹过窗棱,前院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的归于宁静。
再过五天,她就要去骁骑营赴任了,燕询今晚宴请骁骑营的将军,其用意可想而知。
他们总是对对方说,一定要坦城相对,决不隐瞒,一生信任彼此,永不心生嫌隙。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无法时对方坦诚的说出口。比如她和诸葛玥的恩怨,她心中对贵族做派的厌恶和不以为然,还有他在外面的另一副模样,放浪形骸迷感他人的浪子嘴脸。
但是,有此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深入心肺的默契、携手以共的情谊让他们总是默默的对对方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尽管不说出口”但是面对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永远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生死相随的家人。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夜,她寻药被打,满身伤痕,一步一踉跄的在雪地里跋涉,怀抱著他的救命药材,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想要赶回去,却在冷寂幽森的窒园里看到病的奄奄一息但却惶惶不安强撑着身休,低声呼喊她的名字找寻自已的他一般。那一天,单薄的少年满身病痛,但却决然的背起伤痕累累的少女,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在漆黑的夜里孤独的走着。即便步履蹒跚,神情却异常坚定
那一天,他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在少女将要昏雁的眼皮前一字一顿的低声说此生此世,必不会再让她受人欺凌。
那时候的他们,连在夜间高声说话都不敢。可是就是这么一句毫无气势的承诺,却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神,让她将这个侥幸得来的一生,系在了他宏图霸业的刀锋之上。
第二日,在魏舒游再一次带人前来逼迫的时候,无权无势的少年燕询被砍下了一段小指,若不是赵嵩及时赶到,可能整只手都要断在魏阀的刀下。
那天晚上,是楚乔进入圣金宫之中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缺衣少食的时候,她没有落泪,被人欺凌的时候,她没有落泪,遭到鞭打遍休鳞伤的时候,她也只是睁大了双眼,牢牢的记住仇人的长相,不显露出一丝懦弱。可就是那一天,燕询被砍断了一段小指,晚上却围执的不肯给她看伤口的时候,她却再也忍耐不住的痛哭失声了。她可以忍受饥饿、忍受痛苦、忍受轻贱,可以忍受自己承受苦楚,因为她知道,她总会长大成人,总会逃出困境,总会一刀一剑的亲手报仇雪恨,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可是她却不能忍受身边的人受到伤害,燕询的手指断了,谁来为他治好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哭到燕询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笨拙的抱着她,拍着她不断抽泣的背脊,举着右手说你看只断了这么一小节,不耽误握刮,不耽误陈刀,不耽误吃饭,不耽误写字,没事的。
这是楚乔来到这时代之后第一次这般失声痛哭,比在诸葛家柴房里的那次流的眼泪还多。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只因为曾经的她总是孤身一人,即便有临惜那此孩手,仍日让她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可是就在燕询断指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她也有亲人了。于是,她才能放任自己情绪上短暂的软弱。
他们两人都是一身孤寂,在这世上,除了彼此,没有旁人。
火光照在女子的脸上,夜色越发朦腌,窗外更鼓绵长,夜深风重,楚乔抬起头来,望着外面摇曳的村影,缓缓在缩在软榻上,她晚上没有吃饭,此刻正在静静的等人有人来敲门。
“阿楚。”
果然,半晌之后,有醇厚温和的嗓音在外面响起“你睡了吗?”
少女嘴角徵微一牵,竟是少见的低声一笑。外面再无声音,过了一会,她跳下软榻,光着脚就跑到门边。
门板咯吱一声打开,门外没人,只有一只雕花楠木食盒,静静的放在地上。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拿起来,是潇洒醇厚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知道你睡得晚,若走饿了,就吃一点,这是西归坊的鸭子,去了油,不用怕胖。”
楚乔抬起头来,只见飘飘洒洒的白雪之中,一只青面竹伞撑在头上,白狐大袭的披风之下,青衫寥落,身影清俊,渐渐的隐没在漆黑的回廊之间。白雪纷扬而下,一时间她几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赤水湖畔大叫着再帮自己一次就不姓燕的少年,而不是那个终日隐匿在黑暗之中,身着墨袍眼神阴郁的男人。
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偶尔显露出当年的样子。
他并不是没有改变,只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才在心底留下了那么一处柔软的地界,旁人不得涉足,高墙围绕,院门幽闭,独为她开。
楚乔抱着食盒站在原地愣愣出神,风雪飘洒,落了满地苍茫。
两日后,是八公主赵淳的及竿之礼。八公主和赵彻同为一母所生,是当今皇家地位最为尊崇的公主,她的及竿,赫匕自然隆重的大肆操办。
因为当日围猎上的争执,燕询对这?蛮女的耐性也渐渐耗尽,只派了阿精送了份贺礼草草了事。
楚乔翻看礼单的时候,燕询正在堂上喝茶,只见上面恭敬客气的写了几句吉样话,下面就是一溜的礼品:“两对和田如意,四只金玉彩狮,八匹怀宋玉锦。
既不贵重,也不寒酸,很是符合礼数。
楚乔摇了摇头,不知这赵谆儿收到礼物的时候会做何感想。这么多年来,谆公主爱慕燕北世子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上层圆子里传开,皇后穆合那云曾干预过此事,奈何赵淳儿生性?蛮,除了燕询旁人的话一概不听,加上夏皇的三不管政策,更让这小公主越发的没有顾及了。
楂技嘉园,月鼎竹山,阿楚,有机会我们真的要到卞唐去看上一看,品尝一下竹山酒,吃一颗嘉园丸。”
楚乔抬起头来,今日阳光极好,少见的没有下雪,一大早就被燕询叫来花房,两人相对就是坐了一上午各自没有言语,她看书,他喝茶,侧是怡然自得。突然听到他说这话,楚乔点头一笑:“好,有机会一起去。”
见她欢喜,燕询也是展颜一笑
阿楚长大了,必是一代佳人。”
楚乔嗤笑:“今天吃了什么,嘴这么甜?还是在外面油嘴滑舌习惯了,回来也脱不下你这放浪形骸的公子哥的模样?
燕询闻言顿时一愣,生生的就说不出话来。楚乔自知失言,有此东西,他们很有默契的从不去触碰,只是没想到那此东西还是深入心底,在不自觉间尴尬的掀了出来。
楚乔轻咬了下嘴唇:“对不起,我多嘴了。”
燕询摇了摇头:“阿楚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无人能及的。”
他这话说的语气极为自然,就好像是说今天的饭菜可。一般,楚乔闻言却是微微一愣,脸颊微微一红,竟也少有的露出一分少女的娇态。
尽管再是亲密,也一直不曾袒露心事,多年来的相处好似战友也可比亲人,却“毫没有涉及男女之情。忽听燕询这般说,有过两世经历的少女,也不禁有些慌乱。
“阿楚,燕询突然正色,很是认真的望着她:“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间祸福与共,患难相随,如今,一切就要过去了。等这边事情一了,回到燕北,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阿精微微惊慌的声音:“世子,圣上召见。
所有缠绵的情绪顿时烟诮云散,楚乔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书卷唰的一声落在地上。
燕询也是一愣,七年了,夏皇从没召见过他,今日突然召见,究竟是福是祸?
怎么办?”
楚乔面色沉重,转过头来,沉声说道。
燕询默想了半晌,最终说道:“不必惊慌,应该不会有事,我去看看。
“燕询。”
燕询刚转身要走,突然被楚乔一把抓住。少女的小手微微冒着汗,冰冷似雪,紧紧的拉着他,眼神担忧,却又有着业石俱焚的坚韧:“小心点,早点回来。”
放心吧。”燕询心下一暖,反手握住楚乔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去去就回。”
绿柳走上前来,为燕询披上大裘,燕淘带着几名下人,就出了莺歌院。
整整一个下午,楚乔都坐立不安,总是觉得会有事发生。傍晚的时候,阿精突然回来,楚乔夫喜,疾步跑上前去,沉声问道世子呢?怎么样。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阿精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缓缓说道:“世子没事,现在正在前殿赴宴。
楚乔长吁了一口气,放心的说道:“没事就好,皇帝传召他有什么事?
阿精左右看了一眼,见几名小丫鬟跟在楚乔周围,全都一脸疑感的望着他,一时间竟有此语塞。
楚乔眉头缓缓皱起,隐约感觉到事情有此不同寻常,沉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阿精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沉声说道:“皇上刚刚传召世子殿下,是要”是要给殿下赐婚,已经指给刚则过了及竿之礼的淳公主了。
少女登时一愣,想说什么,却张开了嘴说不出来,她左右望了一眼,双眉渐渐紧锁如1,终于紧皱眉头,声音很低的反问道赐婚?”
“姑娘,“阿精担忧的叫道。
楚乔却点了点头,喃喃说道:“赐婚。”
姑娘,世子怕你担心,叫我回来告诉你一声,他说””
我没事”楚乔摇了摇头说道:“皇家饮宴锋芒太多,你快回他身边保护他,切莫出了差错。我只是有点担心,害怕皇帝对他不利,哦,赐婚,我知道了。”
阿精面露不忍之色,低声轻呼姑娘“”
我先回房,你快去吧。”楚乔转过身去,背脊挺直,毫无悲伤之色,只是喃喃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绿柳,把花房的书信都迷到我房里来,我要批复。”
白雪茫茫,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披着一件同色的披风,少见的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妩媚,远处的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她的背上,披风翻动,显得有几丝凄冷。远处夕阳缓缓西下,天边火红,但再是多彩,也终要落下去了。
真煌古都 第060章 点点温存
烛台灯火,红泪点点。
三更的更鼓已经敲迂,燕询仍日没有回来。小丫鬟棒着火盆小心的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一灯如豆,女子的身影单薄纤细,仍日伏在案头,听见响声也没有抬起头来,眉头轻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姑娘,小丫鬟面露不忍之色,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但是也懵懂的明白点什么,她小心翼翼的对着这个平日里严肃寡言的主子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您还是早点睡吧。”
楚乔没有说话,只是略略竖起手来,示意让她出去。
绿柳端着换下的火盆,走到门。突然回头说道:“世子若是回来了,奴婢来叫您。”
纤瘦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微挑,淡淡的看着绿柳,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很闲?”
小丫鬟一愣,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奴婢多事了,请姑娘责罚。”
‘下去吧。”
清冽的声音陡然传出,少女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里的信函,绿柳战战兢兢的低着头退出去,房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烛火轻燃,不时的爆出一丝火花,烛光将少女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的一条,朦腌的看不清轮廓。
并没有什么别样的举动,照常忙碌,照常思索,就连回话的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那一张张洁白的富纸上,墨迹深深,力透纸背。
冬夜漫长,五更时分,前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书写的毛笔登时一顿,楚乔侧耳倾听了半晌,就站起身来,将房间里所有的灯火通通点燃。
光线顿时大盛,隔得再远也能够看到,楚乔站在窗前,抬起窗子的一角,夜风顺着窗棱吹来,吹起她墨色的长发,少女的眼神沉静,静静的沉默着她在等一个结果,只需一眼,就会知道她还没有睡,知道她在等他。如果走过来,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困的余地,如若不然,那就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更改。
时间缓缓流逝,前院的灯火始终没有移动,男子身披一袭银狐裘斗蓬,风帽半掩,青衫磊落。阿精站在他的身后,打着一只青竹碧伞,遮于他的头上,白雪纷纷,飘飘洒洒的落在伞顶。有细小的风从远处吹来,卷起地上的积雪,在角落里转着困,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扫过他洁白的靴子和大袭的衣角。
世子,小李子躬身走上前来,顺着燕询的目光向长廊的尽头望去,那里,梅林掩映之间,假山盘踞之后,有明亮的灯火远远的倾洒开来。
姑娘应该还没睡。”
燕询如若未闻,只是静静的站着,他知道,那重重屋舍之后,青竹窗帐之前,也一定有一个身影默默而立。他们之间,隔了三条回廊、两扇朱门、一池清泉、满园梅枝,走过去,只是眨眼之间。
可是,沉重的无力感却渐渐的心头升起,为何,这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却显得这般遥远”
他的眼神宁静,悠然如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塑着,目光穿透了这七年的寸寸光阴,穿越了似水流年的悲欢离合,往事如飞,如幻似梦,患难与共,祸福相依。
长风陡起,阿精手中的竹伞一掀,就被吹飞。年轻的护卫一惊,就转身去追竹伞,遍天的大雪簌簌洒在燕询的肩头,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裘,仍日觉得是那般的寒冷。
“走。”
短促的一个字从男子的口中吐出,小李子一喜,顿时就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着:“姑娘肯定还没睡,世子。”
话还没说完,就见燕询带着阿精竟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小李子微微一愣,提着灯笼,长大嘴巴,一时间就茫然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噗,的一声轻响,楚乔将窗子轻轻的放下,缓缓脱下外袍,只穿着一身羊衣,走到四角的灯笼前逐一吹灭,动作缓慢,面色平静。
终于轻轻一声响,书案上的烛火也被吹灭,屋子里霎时间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摸索的来到床前,拉开被子,躺了进去。风声静谧,异常安静,黑暗之中,少女的眼睛睁得很大,冷月将清辉倾泄满地,朦胧中,清冷的双眸中并无泪光,只是,却有一些说不清明的东西,渐渐的沉了下去,一层一层,好似绵绵的细沙和海浪。
第二日一早,楚乔照例来到前院吃早点,今日的莺歌院别样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谨慎的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楚乔和燕询相对而坐,仍日和平日一样各自吃饭,偶尔抬起头来说上一句闲话。
主子们毫无异常,平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阿精和绿柳等下人疑惑胡望,最终却通通无奈的叹息:“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早饭过后,一切趋于平静,大家各司其职,神色间,似乎还透出几分喜气概
毕竟,从此以后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莺歌院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中午的时候,燕询打开花房的门,只见楚乔静静的靠在花架拦杆上,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
我的血缇兰!燕询哀呼一声,急忙跑上前来,楚乔一愣,回过头去,只见在自己的背后,燕询捧著一株断了一段根茎的兰草,面色懊恼的叫道:“我的血缇兰!”
“不是我弄的。少女顿时举起双手想要置身事外:“我没靠着那。”
你没看到这花架之间有荐绳吗?
楚乔一愣,细细看去还果然如此,耸了年肩:“就算是我好了,大不了再赔你一盆。”
燕询摇了摇头,将花盆放置一旁,坐在椅子上,正色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楚乔默想了半晌,然后说道:“皇帝是对你动了*意了。”
燕询淡淡一笑,嘴角轻扯:“他对我动*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一次不同”楚乔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并非真心想要同你冰释前嫌,只是要堵天下人的悠悠之。”为自已找一个缓步的台阶,既要除掉你,又要置身事外。”少女面色凝重,各理清晰的分析道:“如今氏族势大,封地辽阔,皇帝除了京畿的军队,几乎没有兵权。军政财权均掌握在长老会和分散在世家的手中,赵正德想要收回王权,除了依靠蒙阅乐邢等少数的皇权派将军,就只能寄望于分封在边陲之地的王侯扪。所以,他必不可明目张胆的*你,一来害怕8起燕北躁动,激发大同行会死士的疯狂刺*,二来也怕寒了天下王族的心,以免再一次引起削藩的流言。毕竟,氏族们都在等着各家王爷皇族的起兵,好趁机争夺玎地,扩大家族势力。一旦王侯势力被氏族蚕食,皇室再想要收回皇权,就会更加困难。”
燕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少女继续说道,所以他要*你,就必须要假借别人之手,要做的似是而非,然后再嫁祸他人,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现在只要你一死,全天下的矛头就都会指向他,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将女儿嫁给你,做出想要冰释前嫌宽容大度的假象,让世人以为他真的想放你回燕北,对以往的事情一概不再追究,然后再亲自出手,至你于死地。你一死,他最心爱的女儿就成了寡妇,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燕询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说道:“你说的都对。”
花房里很暖,燕询偏爱兰,一室芳草幽香,暖风习习,熏人欲醉。”
燕询眉梢微微上扬,轻声问道那阿楚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心中早已有计较,又何必来问我?”楚乔微微挑眉,沉声说道:“娶了赵淳儿,他日必有*身之祸。不娶她,却是违抗圣旨,不尊皇令,拒娶仇人之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大祸瞬间临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无法权衡这其中的利弊。”说完,楚乔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七年来,多大的侮辱和困境都挺过来了,何况是如今区区的一个女子?呵,皇帝是在为他自己寻找退路以作掩饰,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只可恰了赵淳儿一颗痴心,满腔柔肠。
燕询面色渐变,淡漠又带了两丝落寞和辛苦,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原来你早已为我谋划好了。”
你我多年来祸福与共,生死荣辱早已系为一体,我自然是要为你谋戎的。”楚乔沉声说道:“何况,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昨天晚上,你就已经告诉我了。”
燕询闻言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阿楚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楚乔站起身来,释然一笑,上前拍着燕询的肩膀说道:“那是当然,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是生死与共的情义,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燕询看着楚乔轻松的笑脸,也是一笑,点头说道对,永远也不会改克,
我先走了,马上就要去骁骑营任职了,走之前去跟赵嵩打个招呼。”
燕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也代我向他问好。。”
楚乔转身就向外走去,洲走到门。”脚步一滞就停了下来,缓缓握起拳头,然后再松开,反复三次,却仍日没有走出去。燕询仿佛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站着。
“燕询,儿女情长,难免英雅气短。你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大事为重。”
燕询心下一阵冰冷,他没有做声,只是望着少女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花厅的层层翠绿之中,久久不动。
阿楚,我施恩滴水与你,你却报我以涌泉。”那么,面对你的滔天之恩,我又该如何偿还?
午后阳光明媚,可是突然间,燕询却觉得一切是那般的刺眼。
“谁?”
一声短促的轻喝骤然传来,楚乔一惊,低头看去,只见石桥之下的桥洞里探出一个脑袋,金冠束发,两道刻眉又黑又浓,鼻梁高挺,眼神愤怒,额头有此红肿,竟似被人用硬物砸了一般。
楚乔心下一凌,眉头顿时紧紧皱起,暗道今日果然运道不佳,打消了转身逃走的念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行礼道:“参加七殿下,楚乔不知殿下在桥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赵彻一身天青纹龙袍,金冠紫绶王带,腰间拄了块藏蓝色的玉佩,色泽上佳,整个人俊朗出众,和他平日的打扮大相径庭。若不是表情太过愤怒的话,在这样白雪茫茫的景致下出现,倒也是一桩赏心乐事。
是你?赵彻眉心一皱,仰着头看着桥上的楚乔,表情阴郁的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出现的不是时候,不该在桥下呆着是吗?”
七殿下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皇室的,殿下喜欢在什么地方,愿意在什么地方,自然轮不到属下置喙。赵彻一愣,喃喃的重复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句话,若有所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楚乔行了个礼,沉声说道:“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属下告退。”
站住!渍冽的嗓音顿时响起,生生将楚乔将要跨出的步子顿住,赵彻绕了个大困,从结了冰的湖心另一侧爬土来,长途跋涉,竟有此远。大夏皇子微微气喘,隔着老远冲着楚乔喊道:“傻站着千什么?过来!”
楚乔心下一叹,少不得又要被他试探恶语一番,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面色郁郁,缓缓的走下石桥。
两岸村技干枯,一片萧索,大雪茫茫,缘湖封冻,七月桥横跨在湖面之上,莹白别透,远远望去,竟如一条缎带一般光华夺目。
楚乔离开莺歌院之后,并没有去找赵嵩,而是独自来到御花园想要清静一下想点事情。大夏复日极短,冬日严寒,这御花园衰败乏味,向来少有人烟。不想从桥上扔下去一个石块,竟砸上一个赵彻来。
“你刚才自称属下,不称奴婢,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要问的竟然是这事,连忙答道:“当日围猎大典上,皇上开恩脱去了我的奴籍,并亲赐予我骁骑营若术教头的职位。殿下是骁骑营统领,虽然还未正式拜见,但是也是楚乔的上司。赵彻眉梢一挑,沉声说道:“骁骑营箭术教头?你?他惊讶,楚乔却更加惊讶,皱眉反同道:“殿下难道不知吗?没有人告诉您?”赵彻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微微震怒,冷眼望着楚乔,并没有回答。
只是这样短短两句话,却无形中透露给楚乔太多的信息,心中的震动一时间几乎无法言语,太多的念头纷纷汇总,让她目不暇接。当日赵彻演兵之后就退了下去,没来得及观看她和扎玛的比斗,难道事后竟无人告诉他?难道,穆合氏和赵彻的关系已经决裂到这钟地步?皇帝对这个当初最为喜爱的儿子也是毫不亲近?赵彻在京中不可能没有密探,那又是什么人有意隐瞒”燕询的属下被册封武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这又说明了什么问题?
正想的出神,忽然眼梢一瞟,楚乔顿时一惊,手指着赵彻的额头,尴尬的说道:“七殿下,你,”赵彻眉头一皱,疑感道怎么了?”随即伸手一抹,顿时模了满手鲜血。
别动。楚乔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不顾尊卑就按在赵彻的额头上。
“住手!”赵彻面现厌恶之色,向来厌弃奴隶、自傲身份的皇七子眉头紧锁,冷冷的呵斥楚乔:“谁准许你触碰本王?”
楚乔闻言一愣,顿时罢手退于一侧,冷眼望着头顶血如泉涌的七皇子,淡淡的说道:“既然殿下不准属下帮忙,属下就听从命令,只是这里距正殿遥远,距后宫有人烟处也有两柱香的时间,以殿下的伤势来看,还没走到地方估计就已经血流而死了。”
贱民!赵彻冷然喝了一声,迅速的失血让他有些晕眩,几乎站立不稳,之前被楚乔扔下的石块砸中,只是微微有些疼,并没有流血,不想现在却血流不止。可是尽管这样,他却仍日图执的沉声说道:“竟敢伤害本王,我必当诛你九族!”
楚乔冷冷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九族早就已经被你们诛尽了,如今只到下我一个,倒是省事的很。不过殿下如果再不让我帮忙,你恐怕连告诉别人帮你报仇的这个机会都没有了。”说罢,楚乔随手拿出一小包金疮药,就走上前去。
让开!
“你给我老实点!”素颜的女手厉声喝道,一个小擒拿手就将失血晕眩在原地画弧的大夏皇子制住,语调阴狠的沉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救你,我只是不想因为你的死而受到牵连罢了。”
赵彻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胆根辣的奴才,一时间竟然微微一愣,忘记了挣扎。
楚乔抓起一把雪,一下就按在了赵彻的伤口处,呆愣的皇子顿时惨呼一声,大声叫道:“你干什么?”
楚乔冷冷一哼,还以为是怎样的硬汉,原来也会叫疼。一边想着,一边迅速的拂去积雪,倒上金疮药,然后再以手帕敷住,一把扯住赵彻的锦袍,拿出匕首唰的一声就扯下一各布料,在七皇子的怒声厉吼声中包扎了起来。
大胆奴才”赵彻坐在雪地上,恨恨的低声道:“擅自撕扯皇室蟒袍,你可知该当何罪?
楚乔皱眉望向他,缓缓摇了摇头,表情竟生出几丝怜悯。算上这一次,也是和赵彻第六次见面而已。第一次,是在来到这时代的第一天,那时的赵彻还是个孩子,手段狠辣,残暴无情,几次将箭锋指向她,狼辣决绝的欲取她性命。第二次,却是和燕询一同被摇住的那一天晚上,赵彻带兵埋伏城外雪原,一举将他们击溃,而他们的苦难,也是开始于此。那时的他,孤傲绝伦,满身自负。第三次,就是赵彻离京的日子,自已和燕询偷偷躲在皇城的一角,亲眼目睹了那个孩子被推出宫门的一刻。那一次是自己和燕询第一次对皇室中人出手,当时的主要对象并不是赵彻,只是为了引起赵彻和魏闹的恩怨,借魏阀之手除去赵彻,再借赵彻离去后穆合氏对魏阀的仇恨来限制魏舒游,好为生存赢得喘息之力。随后,就是他近期的这几次,在皇城甬道中的一次和在困场的一次。
这个男人,每次见面都给人不同的威觉,让人无法忽视,以前的她,是深深惮忌此人的,可是现在,她却感觉有此好笑,看着他衣衫染血面色青白却犹自苦撑面子的模样,一颗原本郁结烦乱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今日冒犯的够多了,也不差撕扯衣物这么一点罪名了。”
少女淡淡一笑,靠着村木就坐了下来,雪白的大裘披在肩头,好似空谷幽兰,旷野烟树。
赵彻闻言一愣,疑感的挑眉:“我看出来了,你还真是不怕死。”
不,我怕死。”楚乔摇了摇头:“我只是不信你会*我。
赵彻沉声同道:“为何?”
楚乔说道:“真正会报仇的人,都会先有心机的记在心里,求我救他们,然后会在得救之后再来*我报仇。你这人虽然有此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眼高于顶、外加残忍睹*,但却还有那么一点风骨和良知,所以你是不会在事后来找我报仇的。”
这金疮药果然好使,这么一会,竟然就已经止住了血,赵彻闻言冷冷一哼,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则这番侮辱皇室的话,已经足够*你十次。”
楚乔一笑,站起身来:“无妨,反正我今日连皇子都打了,也不差再侮辱两句。”
大胆!赵彻猛地站起身来,面色震怒。
别过来。”楚乔也是冷冷一哼:“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手,你全盛时是不是我的对手还要另当别论,更遑论你现在身受重伤口我不想揍你一顿让你对我恨上加恨。
赵彻咬牙切齿:“好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承蒙你夸奖。
楚乔粲然一笑,转身走向石桥,大声说道:“如果我看错你,你真的是那种不知好歹仗势欺人的败类,那么我也奉劝你最好不要派人来抓我。因为我是不会承认的,说不定还会在关键时剂反咬你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元妃娘娘当年投湖的地方,这件事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你认为会怎样呢?”女子的声音渍脆的远远传来,赵彻站在湖岸上,狠狠的望着楚乔离去的背影,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那一天太阳极好,是冬日里少有的睛天,午后睛好,微风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