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日] 吉野源三郎 著,[日] 胁田和 绘,译者: 史诗,出品方: 新经典文化,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 2019年8月。
小哥白尼:
你昨天兴奋地给我讲“炸豆片事件”,我也觉得非常有趣。听到你站在北见一边,同情浦川,虽说这么做理所当然,我还是高兴不已。假如你是山口的同伙,和挨了骂出来的山口一起偷偷摸摸地逃到运动场的角落,那你母亲和我该多么伤心啊。
你母亲和我从心底希望你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这也是你父亲的遗愿。因此,看到你憎恨那些卑劣、低俗、狡诈的事,尊敬男子汉的率真精神—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松了口气。我还没告诉你,你父亲去世前三天,曾把我叫到身边,拜托我照顾你,还说了对你的期望。
“我希望他能成为高尚的男人,成为高尚的人。”
我把这句话清楚地写在这里,你要牢记在心,绝对不能忘记。我也会谨记在心,提醒自己绝不忘记。我决定在这个笔记本里写下许多话,等将来有一天拿给你看。我这么做,也是为不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你也长大了,会时常认真思考社会和人生的问题,我该认真和你谈谈这些事了,不能再以开玩笑的态度对待。没有高尚的思想,就无法成为高尚的人。但是,没有任何人能用“社会就是如此,人活在那样的社会里,就有这样的意义”之类的三言两语为你讲清楚。就算有人能讲清楚,这种事也不是听听就能立刻理解的。我可以教你英语、几何或代数,却无法教你,人们聚集起来创造出这个社会、每个人在其中过着各自的人生到底有多大意义,有多少价值。随着你渐渐长大会有所感悟,不,长大后你也要继续学习,自己寻找答案。
你当然知道,水是由氧和氢按一比二的比例构成的,这种事情通过语言便能说明白,在教室看了实验,就会点头同意。然而,要是问到凉水是什么味道,你不亲自尝尝,就无法明白。无论别人怎样说明,真正的味道只有自己喝过才能明白。同理,我们无法对生下来就失明的人说明,红色究竟是种什么颜色,只有他们睁开眼睛看到红色的那一刻才能明白。这样的事情在人生中多如牛毛。
举例来说,绘画、雕刻和音乐的有趣之处只有欣赏过的人才知道,对于没有接触过卓越艺术的人,无论怎么说明,终究无法让他理解。尤其是在这些方面,光有眼睛和耳朵是不够的,必须要打开用于欣赏的心之眼和心之耳。而心之眼和心之耳之所以能够打开,也是接触了卓越的作品,内心渐渐被打动所致。想了解人活在世上究竟有何意义,需要你先活得像个真正的人,在人生中切实去体会,否则再厉害的人都无法教会你。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主角男孩名叫“真人”。
当然,以前就有不少伟大的哲学家和僧人为我们留下了饱含深邃智慧的话语。如今也是,真正的文学家、思想家都在默默地苦心探索人生的真谛,并将其思考写在作品和论文中。即使不像僧人宣传教义那样直接,他们写下的文字其实也蕴藏着人生的智慧。今后你也必须广泛阅读那些书,学习高尚的人的思想。不过,最关键的不是别人,而是小哥白尼你自己。你要在自己的人生中去看,去多方面感受,这样才能够理解那些伟人话语中的真谛。若像学习数学和科学那样只阅读书籍,绝不可能理解到那个程度。
所以,最关键的就是无论何时都从你真实的感受、真正打动你的事物出发,不断思考其中的意义。当你有深切的感受和发自心底的想法时,绝对不能有一丝敷衍糊弄。你要认真思考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对哪些事有感受、感受如何,这样你就能通过具体的感动,或者说无法重复、仅此一次的经历得到意义,而这种意义不仅限于当时。这就是你真正的思想。如果换成深奥的表述,就是要常从自身体验出发,进行率直的思考。小哥白尼,这真的十分重要!如果你有一丝糊弄,那么无论你曾想到或说出多么了不起的事,都不是真的。
我和你母亲都与你去世的父亲一样,希望你能成为高尚的人,希望你对这个世界、对生而为人这件事抱有了不起的想法,并能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因此,希望你能好好领悟我在这里写下的话。
我和你母亲都打心底希望你成为高尚的人,而不仅仅是成绩优异、举止得体、师友都从你身上找不到缺点的中学生,也不是要求你长大后成为一个不被人挑剔和责难的人。成绩优异当然很好,举止粗鲁确实让人头疼,我们也不希望你进入社会后被人指指点点,但除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自上小学以来,你已经多次在学校的道德课上学过,人应该遵守怎样的道德规范,这当然不可忽视,如果有人能像课上教的那样,做到正直、勤勉、克己、忠于义务、重视公德、待人亲切、勤俭节约……那他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人,如此完美的人自然会受到世人尊敬,也值得被尊敬。但是,接下来才是你必须思考的问题。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你在学校受到这样的教育,世人也认为能做到这些就是高尚的人,于是你就据此行动、照此生活——小哥白尼,听好了——如果是这样,你永远都无法成为顶天立地的人。在你还小的时候,确实可以这样做,可是你已经长大了,光这样做远远不够。 重要的是,你必须从灵魂深处真正明白人究竟是什么地方高尚,而非依靠世人的眼光,这样你才能从心底想要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这是好的,那是坏的,无论是逐一做出判断,还是随后付诸行动,你都要时刻珍视从心中涌出的真挚感情。“不管是谁说什么”,这是北见的口头禅吧,你也要有这样的决心。
如果你不这样做,那么就算我和你母亲希望你成为高尚的人,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到头来你也只能是个看起来高尚的人,无法成为真正高尚的人。在这世上,为了在他人眼中显得高尚而装模作样的人太多了,他们最在乎别人眼中的自己,不知不觉就把真正的自己丢在了脑后。我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
因此,小哥白尼,我再说一遍,你必须多加珍视内心的感受和深受感动的事,不断思考它们的意义,永远不要忘记。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今天写下的东西或许对你来说稍显深奥,简而言之,就是请你不断积累经验,始终努力倾听内心真实的声音。
最后,请你再次回想“炸豆片事件”——是什么让你那么感动?北见的抗议为何让你那么感动?看到浦川拼命阻止北见打山口,为什么你会那么感动?
对了,你认为浦川太懦弱,我也同意,如果他能堂堂不屈,也不至于被欺负到那个份上。如果身处浦川那样的境遇,还能毫无怯意地反抗山口他们,那种人可以算是英雄了。浦川虽不是英雄,但也不该遭受指责,像浦川那样的人需要周围的人宽容以待,更何况浦川还请北见饶过欺负他的山口,这说明他有一颗宽容、温柔的心。
撰文/[日]吉野源三郎
摘编/王铭博
导语校对/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