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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与胡兰成
文|江徐
王朔曾说,若论江南才子气,男的超不过胡兰成,女的超不过张爱玲。换言之,他们两个倒是旗鼓相当。
两个人假若棋逢对手,男女相爱,便也是在才情上相互浸润的过程。这是我在重温《今生今世》时生出的感慨。
胡兰成百花丛中过,与不同品性的女子都有积下一段风流债。他也经历时政的风浪,失节于大义,却自言从来不是一个好斗的人。唯独遇到张爱玲,偏偏好比斗起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似舞似斗。
自然是这样,遇见水平相当、气味相投的人,才会觉得好玩,才会在荷尔蒙的催激下产生舞斗的兴致,又由此分泌使人快乐的多巴胺。
来日大难,胡兰成流亡到日本。漂泊他乡,不觉已十年,他自己已进知命之年,开始写动笔写人生回忆录《今生今世》。这还是当初张爱玲取下的名字。
在日本期间的胡兰成
有一年春天,他与友人游龙泽寺,看到殿前一株梅花,由此生出幽微思绪:
“这回我在日本,偕池田游龙泽寺,进山门就望见殿前坡地上有梅花,我心里想‘噢,你也在这里!’”
“噢,你也在这里!”不知胡兰成写下这一句时,是否想起那个懂他最深、惜他最珍的人,是否想起那个人笔下的一篇爱的故事。
生逢乱世,风云际会。他既不愿相濡以沫,许她岁月静好,她后来也就主动转身告别,以江湖相忘的姿态老死不再往来。这六个字,倒像是他对她有意无意的隔空喊话,也像是公开的致爱与思慕。
又或许,根本只是两颗相近的慧心,在两支相当的妙笔下,开出的两朵小小的形态相似的花。
张爱玲写过一篇名为《爱》的散文,三百来字,写意般勾勒出一个女人平凡又坎坷的一生。故事中的女人,在春日的夜晚,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遇见对门的年轻人。
“对门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对白,没有后来。
开篇,张爱玲就强调了一点——这是真的。因为,这故事是胡兰成曾经讲给她听的。
张爱玲(刘若英饰演)与胡兰成(赵文瑄饰演)
有些初遇,恰似久别重逢。
有些重逢,就像人海初遇。
张爱玲的“哦,你也在这里吗?”是男女之间的惊艳与确认;胡兰成笔下的“噢,你也在这里!”是人与自然的肯定与问候。
十多年过去,曾经攀枝闻过的花儿们,萎谢的萎谢,零落的零落,胡兰成自己也成亡命天涯。
信步于异国的寺院,不其然看到一株梅花。这让他顿生重逢的喜悦与凄凉,好似他乡遇故知。
重逢之际,胡兰成并没有急急切切上前相认、招呼、流连不迭。他接下去这样写道:
“而那梅花,亦知道是我来了。但是我不当即走近去,却先到殿院里吃过茶面,又把他处都游观了,然后才去梅花树下到得一到。”
看似清浅,乃至疏离,实则心底对梅花怀着难得的真心实意。
纷纷扰扰,来来去去,一定是在应付过不算最重要的世俗琐务之后,把安静、沉淀下来的,属于个人的时光,付诸最珍爱的人或物。
这种人与草木的相亲相爱,人与梅花的相知相思,就像王维唐诗里的“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就像李清照宋词里的“终日向人多蕴藉,木樨花”,就像吴昌硕笔墨丹青里的“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就像丰子恺漫画世界里的“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
他与她,都是心思极度细敏的临水照花人。她爱起来是不顾一切的深重,不爱了也可以是永不回头的决绝。
张爱玲(刘若英饰演)与胡兰成(赵文瑄饰演)
胡兰成的用情,就像他的运笔,常常流淌出一股看似清欢的绿野禅踪的意味,就像他打比方,说自己为人处世就像故乡檐下的春燕,廉洁,简约,少要求。或许还可以添一笔——就像样子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不生执着念。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爱》的结尾,也是张爱玲的经典语录。后来,胡兰成也写过这样的“千万”,他在回忆录中写自己与结发妻子唐玉凤的婚姻 :
“千万年里千万人之中,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竟是不可以选择的,所以夫妻是姻缘。”
有人读到此处,为张爱玲叹息,为她感慨不值得。事实上,张爱玲对爱的认知要比她的很多读者来的通透、深刻得多——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书,总有看完的一页,舞,也有跳完的时候。想爱的人,敢爱的人,懂爱的人,不会因为书的结束、舞的停止而在拥有的时不去好好品阅、缱绻。即便到了后来,舞伴成了“无赖人”,也不能否定,与对方的遇见,成为此生不可替代的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作者简介:江徐,80后女子,十点读书签约作者。煮字疗饥,借笔画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诗情谁与共》。点击右上角“关注”,收看更多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