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学生时代可能都大同小异：宽松的校服，沉重的书包，做不完的试卷，肯定还少不了几个总是皱着眉、板着脸，被学生畏惧的、可亲又“可恨”的老师。于谦主演的电影《老师·好》带着观众走回20世纪80年代的高中校园，树叶泛着翠绿，南宿一中里却已染上热烈的色彩。浅色的衬衫、军绿的挎包，学生们脚步轻盈，女孩的长辫子随着奔跑前后甩动，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充满期待的美好一天。又一年开学季，主人公苗宛秋推着他的二八自行车走进了校园。
在观看电影前，透过片名和海报我先入为主地对故事和人物有了预想：当一群问题学生遇上一位伟大的老师，通过一系列事件的影响，老师渐渐感化了学生，最终引导他们找到人生方向，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但苗宛秋却并不是我预想中的“完美教师”。开学第一课，他便给了班里的所有学生一个下马威：“从今天开始，这个班只有一个规矩，它姓苗！”严肃死板、居高临下、对差生有偏见、以学习成绩论是非……苗宛秋的行事准则，可以说精准踩到了学生的每一处“雷区”，单从学生背地里给他起的绰号“苗霸天”，便可看出他的绝对权威。
就是这样不知变通的苗宛秋，却也是最坚守着教师初心的一个人。随着情节的展开，苗宛秋渐渐显露出他严厉背后的另一面。在班上为查出脑瘤的学生“耗子”组织捐款并拿出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在洛小乙因被同学诬陷，自暴自弃时，把他从低迷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升上高三后学习气氛越发紧张，他不忘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分给学生；洛小乙的爷爷意外摔倒，也是他骑着自行车将洛小乙送到医院。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与“斗智斗勇”下，学生们心中说一不二的“苗霸天”也变成了大家的“老苗”，苗宛秋的形象由此真正立体起来。
依照惯常套路，观众期待的是老师表面的寒冰被融化，逐渐与学生相互理解、打成一片的展开，但苗宛秋，却还是那个把学习、高考看得比天都高的苗宛秋。送洛小乙去医院后，苗宛秋的自行车不见了踪影，再加上那段时间他事业不顺，学生们便偷偷在晚自习溜出去找自行车。几天后，自行车找到了，在学生们精心准备的“惊喜仪式”上，苗宛秋没有如他们期待般感动欣喜，反而发了火：“你们以为这样做我会很欣慰吗？错！我很痛心、愧疚，自行车没了我可以花钱去买，时间呢？拿什么买！”苗宛秋的话说得没错，对于这些平凡家庭出身的孩子，高考很可能是他们改变人生的渠道，但面对学生的好意，他却选择了用最激进的一种方式去回应。
苗宛秋没有变，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传统意义上的严师，用着自认为正确的方式“纠正”学生，为他们套上自己理想中的模版，但他也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学生、爱护学生。到了影片后半段，苗宛秋的过去被揭露，观众也得以知晓他“别扭”性格的来源：30年前，苗宛秋考上了北京大学，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却因家庭成分不好被取消入学资格，与理想失之交臂。失意的苗宛秋之后读师范当上了老师，“高考”成了一根深扎在他心底的针。30年间，强烈的执念被他放在了在一届又一届学生身上，每当看到像洛小乙那样“不务正业”的少年，心里的刺痛就又会被唤起。
相比起塑造一个光辉伟大、绝对正面的教师形象，电影选择了另一条路：苗宛秋就是那个年代下会出现的普通教师，本心善良仁厚，却用死板的教条与传统捆绑了自己，也死死捆住学生；年轻时也曾环抱着理想与憧憬，却又被迫向时代和现实低头。
如果说苗宛秋与一众“问题学生”从冲突到和解的发展是全片的主线，那么他与优等生安静的互动便是一条里线。苗宛秋对其他学生的操心可以说是来自教师的职业本能，但在安静身上，除了老师对传统意义上好学生的格外关照，他还多了一份自我投射——他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在发现安静私下里给原来的同学补课后，因担心影响她的备考学习，苗宛秋劝下了安静，又顺势为学生开起了免费补习班，不料被人诬陷举报，最后停了职。
停职在家，苗宛秋依然挂念着安静，为了勉励安静，他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北大录取通知书送给了她。从这一情节设计便能看出，苗宛秋在潜意识中将自己未圆的北大梦“托付”给了安静，希望她能弥补自己的遗憾，而安静也确实受到鼓舞，立志要考上北大中文系。至此，师生间的理想传承交接算是完成了闭环。
但此后，剧情却突然急转直下，引出了最受争议的一段展开——为了替苗宛秋正名，安静骑着自行车到教育局上访，却不料在返程路上出了车祸，落下残疾。无奈下，安静缺席了当年的高考，又在之后连续两年成绩不理想，最终选择放弃。
不得不说，这样激烈的转折确实显得过于戏剧化，与影片前半部分诙谐中又夹带温情的基调格格不入，有为了悲剧而制造悲剧之嫌。但如果抛开具体情节，影片其实也借这一悲剧暗示：苗宛秋的梦想再一次破灭了，他的教育方式，确实已经不再适合这个时代。这之后，苗宛秋虽被复职，但他却因为愧疚与自责，在毕业前一天不辞而别。辞职离开学校后，苗宛秋回到了家乡的山区，在当地继续教书，也许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放下了过去的执念。
苗宛秋是个好老师吗？看完电影，我很难下一个简单的价值判断。苗宛秋身上，显然有着囿于时代和个人因素下不可调和的缺陷，但他又切实地热爱学生、热爱教书这个职业。当年“问题学生”之一的王海在回忆中说：“老苗的心结成了鞭策我们的动力，也成为我们高中的助力，我们用了两年时间折腾我们自己，折腾老苗，这一刻他却成了我的目标。那张录取通知书，就是他在我们心中树起的一座灯塔，至今，依然在为我们指引着方向。”最终，一切遗憾在时光中淡去，多年后再回首，“高考”之外，苗宛秋终究是为学生留下了不一样的意义，也许确实有人的人生因他而改变了。
“我不是在最好的时光中遇见了你们，而是遇见了你们，才给了我这段最好的时光。”影片以苗宛秋的这句独白开头，也以此结尾，他就是我们人生某一阶段注定会遇到的那位平凡教师，在某一天匆匆走入记忆里，最后又踏着旧时光转身离去。看完《老师·好》，仿佛进行了一场时光之旅，让我们也又一次有机会，向着记忆中“恨”过又爱过的那张面孔，再道一句“老师好”。
责任编辑：谢宛霏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