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桥在,我们的任务就还在;只要他们修一次,我们就炸一次。”不知怎地,最近夜深人静风起月明时,耳畔总是不经意地浮起这番话来。倒也真不是觉得这几个字块是多么有几分文学性;而是它们时不时钻进心底,随血液一起流动,流向全身再流回心底。真是久久难忘而又百思不得其解!
黑夜本是如死般寂静。乍地,这黑夜又火光冲起,地面如昼划起一道红色猛虎,骤然袭来。我只得四处拼命逃窜,丝毫摸不清东西南北,只是一顾地往两旁窜去,甚是狼狈!不曾料想,猛虎竟这般生得凶猛、毫无人性,直冲冲地朝向我。我越是闪躲,它便越是兴奋;我看它那血红的眼睛,竟然是直勾勾地目不转睛地瞪着我,我终是知道我是无路可逃了。只得想起周树人那一句:“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最后,我就望着它朝我奔过来,我大笑着,放荡不羁。
我原以为我这般遭遇袭击,惹得猛虎从肉体笔直地穿过,怕是活不成了。但当我朝两面望去,竟看得清这里白皑皑的积雪!二十里不远处的沟壑里还有着和我穿着一致的人,或许是我的同胞们,他们也是卧倒在地,如同死物一般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再去看那只迅疾的猛兽,它已是果腹一般,停了下来,没有丝毫前移的意思;甚至还慢慢地变小、变小,消亡在这雪地里了。好在它最后是停下来了,要不然我和我的同胞也定是活不成了。
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这白皑皑的雪是那么般清澈、纯洁,白到没有一点儿污渍与瑕疵。这应该是世间最干净的东西。除了那只突如其来的“猛虎”,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另类存在了;或许那只“猛虎”仅仅只是个梦,因为它大抵还是没有伤害到我的。我倒是觉得这里还真是一片纯净。我终于不再驻足,而是心有余悸地踉跄着朝前走去,朝我的同胞走去。二十里,十九里,十八里……终于在离他们仅有约莫六七里的时候,我如梦初醒一般;我意识到这周围的事物和这周围的人是有多么离奇!
明明这里就是漫天雪地,而我为什么穿着一件半湿的夹克不曾感觉寒冷?明明这里有如猛兽般迅猛可怕的熊熊烈火,而他们为什么紧拥大地不曾逃离?明明这里环境恶劣、危机四伏,而我们为什么拖着残缺的身子、拥着冷冰冰的器械却不曾回到温暖的家呢?这里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好像一切又都不是正常的……那,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做什么?还有眼前这群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有别于这个时代的衣服?
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彷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我努力地发声,呼唤他们,呼唤他们看看我,渴望眼前这群伤痕累累的人可以给我一个解答,回答我为什么在这里。但是我竟发不出任何声响,不能作声!我径直地奔向一名离我最近的同胞,我正准备轻拍他的肩膀,但当我的手触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我竟然直接从他身体里穿透过去!我又企图用手比划一些什么,但是好像他们完全无视我。或者说,他们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
一阵狂风袭来,又卷起一片片雪。不,这不是卷起来的雪,这就是一场暴风雪!天空在嘶鸣、在哀嚎,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不远的灯光四处直射,像是在寻找着一些什么;那灯光好生剧烈,我离那抹光有这些距离,竟也只能半睁着眼。那抹强光又渐渐地,朝更远的方向射去;朝我所在的方向射来。我半佝偻着身子,躲避那抹光亮,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抹光亮照射在身上应该是会有些伤痛的。我经历了刚才火海的袭击,是很有些许疲惫的。我只得感觉这周围的事物都在毫无规律地旋转,一阵恶心感渐渐从额头蔓延至全身。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惊鄂我的同胞们大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分布在不同积雪上的一个个真的死物!他们竟还握着器械,额头处、脸颊处、手腕处、胸口处、脚踝处......都有着暗红色的血渍。他们离奇地躺在这儿,像是被炮弹一扫而过,又像是被豺狼野豹啃食过;十里之内,毫无生迹。他们的帽子上沾满了暗红与雪白色的交混物;他们的眉毛是白色的,他们的唇是紫灰色的,夹着一些雪的颜色。我的头还是很沉重,也看不大清周围的事物;我很想恐惧,但我丝毫没有力气恐惧,更别提逃的勇气与力气了。
我听着熟悉的如号角一般的声音,我努力地爬出沟壑,寻声而望。在稍微高点的雪山坡上,正响起一阵阵贯彻云霄的如大炮般的轰炸声;仿佛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战争;或者说,这里就是在打仗!而我,正以一种灵魂遨游的姿态,注视着他们打仗?不,这一切就如梦一般虚假;却又如现实一般真实!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渍狼烟。我的视力大不如从前,再加上风雪本就罪恶。我所能见的,就是有一批批人拿着器械不断地往前冲着,还有一批批人在制高点不断据守。这像极了最近看的一部电影里面的两军交锋。我还是想看清一些什么,就不得不向高处摸爬滚打,希望能彻底看清这一切,或许这样也能找到我现在是为什么在这里的答案。
没过多久,我就格外后悔我是爬上来了。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我看见硝烟战火,我看见尸横遍野,我看见血肉飞溅,我看见的的的确确是一场充斥着死亡战争……没有生机的枪炮夺走了无数人的生机。但我的同胞们还在再继续向前,还再执着地向前,还在再不曾畏惧地向前,向前、向着不远处的制高点和与这漫天雪地格格不入的小屋。就好像人类在与恶魔较量高下。一阵阵炮响震聋发聩,不仅仅是贯穿了大地与天际,更是贯穿了我的同胞们的血肉躯体!他们有人倒下,但没有倒下的人还是向前的;极度艰难地拖着一半的身子,哪怕只用手走也想走过去。
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辆巨大的黑色匣子缓慢地碾过来,所及之处应都会留下深深的凹痕。如果是这番碾过人的骨骼,恐怕也是一堆碎肉掺合这一番血骨了。这辆巨大的黑色匣子还能发出铁块般坚固的炸弹,我愣在原地是不敢去想打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会是如何般的痛苦与折磨。就好像在这里,活着就是地狱,死了或许还能上天堂!敬畏死亡!
一时间,风声、喊声、碾雪声、弹声、枪声、撼地声、号角声、嘶鸣声、爆炸声、战火声……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上演了一场战争剧幕!“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灼热的铁片喷薄而出、溅射四方,我眼前只见不远处那间小屋整体坍塌,巨大的黑色匣子滚落雪坡,地面炸出一个数里宽的深坑。哦,不对!那是桥面,不是地面!这桥面上刚被炸过的地方有火红的灼烧物热烈地飞溅,而那其中一块火红的灼烧物正不偏不倚地朝着我飞来,那是闪电般的速度!
我根本来不及思索,我才想到我唯有向两边扑倒才有可能闪躲,它就已经正面击中我的额头。顿时,我只感觉一股眩晕感和恶心感蔓延开来。渐渐地,我看不清四周的雪毯与远处的同胞;听不见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我笔直地向后仰倒在地,失去了视野,失去了意识。
后来的事情也记不大全了,但我还是昏昏沉沉地举起头来,张望向四周。此时此刻,我终于是看不见那场弥漫的硝烟了。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那场战场持续了多久,甚至也不知道那是在哪里发生冲突的,也更不知道我现在又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应该是一场梦!要不然我现在怎会活生生的苏醒过来?那可是温度高达上百、时速上千的红色铁片啊!它直击我的前额!如果放在现实中,我怎么可能会幸存?不,我一定会是当场暴毙!
但,眼前这些人不得不说还是好生奇怪,尽管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这种半绿半黄的颜色,倒真像野草的颜色。或者说,他们真就像野草一般,有着生生不息的顽强与力量,纵使骨灰与血肉洒落在大地上,也会令人无限敬仰与敬畏。
暴风雪已经散去,黎明即将到来。我从这片雪地上小心翼翼地爬起,我什么也看不太清楚,包括那些模糊的身影;他们或多或少有些魁梧,我猜测应该是这样的。太阳浅浅地略过这片雪山,带来阵阵暖洋洋的微风;热烈的旗帜在空中飘扬,优雅地闪烁着战士的荣光。
我的视野渐渐开阔,我还是一半朦胧、一半清醒。至少我现在可以听见军队的声音,从沟壑以上的地方传来。“报告,第七穿插连应到一百五十七人,实到一人。”这声音从室内穿至室外,铿锵有力,振动了空气的弦。“报告司令员,第七穿插连,伍万里向你报到。”还是那个声音、似曾相识的声音,席卷至我的耳畔……
新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洗去了昨日的干戈与硝烟弥漫;在那云霞的一边,是战士的鲜血浸染了整片雪地。白骨与血肉揉碎进地里,揉碎进雪山里;雪山背面所在的方向,是鲜花盛开、芳香弥漫的新的国度。
这太阳光芒万丈,逐渐耀眼,吸引着我朝他看去。这光芒竟是如此热烈,我的意识又愈发模糊起来……
骤然,我猛地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又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七分十一秒。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好生刺眼。
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
后记:意象作品,敬畏每一位战士。今日看了《八佰》也是想到了数月前写的这篇文章。“我没经历过战争,无法感同身受先辈们的舍身为国,但是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在这个繁华盛世的土地里,埋葬着无数英魂,或许身处和平年代,我们不懂的什么是家国责任,但是只要我一天是中国人,就永远无条件拥护自己的祖国。历史不会被遗忘,英雄的壮烈永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