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地名之美
刘和平
在县级市多如繁星的中国地图上想找到家乡天门市是很不容易的，只有我们这些曾经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通过人生的磨砺，心目中产生了对故乡怀念的琼浆，沉浸于回忆的梦醉之中，才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她。也许你在这块土地上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也许你经历了学生时代的寒窗苦读，放飞了青春的梦想，经历了人生的困苦，尔后远走高飞，但这块土地上有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同学、战友，还有你故去的前辈。想起他们时我们倍感亲切。故乡始终挤出她的乳汁滋养我们成长。
世上每个人在心目中都有一个向往的“圣地”，这个圣地就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她挤出的是乳汁，我们注入的是心血和灵魂。当土地与芸芸众生的灵魂缠绕在一起，就会产生宗教和信仰。故乡是我们的“应许之地”。按照某历史文学大师的认识，她在我们心中是超自然超世俗的存在。每当我们心灵感到疲惫，需要安慰的时候，总会约几个同乡的同学、战友、同事聚聚。酒过三巡，打开家乡话的话匣子，把往事搜个遍，用夹杂着酒气的语言把陈芝麻乱谷子抖落个够。虽然故事是陈旧的，乡俗的，但是我们很享用；很多故事需要我们重新探讨，挖掘，才能弄清楚当年的真像。回忆的是往事，怀念的是家乡。什么等级之分，贫富之别，世俗的烦恼被抛向九霄云外。在这里享受的是平等与快乐。在这“圣地”上游走一通，像孙悟空在天宫中游历了一番，偷吃蟠桃，偷吃太上老君的金丹，偷吃禁果，和宫女打情骂俏。在职场，在社会似谦谦君子的你也变成了“坏孩子”。其乐无穷。你只身在外，奋力拼搏，或事业有成，但总免不了有飘零之感，故乡成了你心灵最后安然的归属。不论她位置有多偏僻，地方有多微小，都不会减少我们对她的朝拜，向往与思念。正是在这种理念之下，茶圣陆羽写出了“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的诗句。
我怀念，我快乐。
时间把你带入了古稀之年，什么都被看淡了，认为世上什么都是浮云，只有对家乡的怀念是心目中唯一的财富。愿你的心境像天一样蔚蓝，像西江水一样清澈，希望你把人生的回忆注入故乡的沃土，催生她的生命绽放。
谈起家乡天门，文人墨客言必石家河遗址，云梦泽，古竟陵，希望文章沾点古人的仙气以彰显文采与高雅。
繁星中的天门，她的文化底蕴到底在哪里？她的亮点到底在哪里？
石家河文化遗址是距今6000—4000年间的一个部落的聚集地，这个部落的历史比我国传说中的三皇五帝还要早几千年。那时还没有文字，我们只能根据出土文物来分析了解当时部落的社会生活状况。我国从商周开始开始才有文字记载，关于三皇五帝和夏朝的历史故事（最上口的是“大禹治水”）是司马迁等史学家根据民间传说描述的，充满神话色彩。由于“石家河文化”太遥远，民间传说的故事无法涉及到它。这是一段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属史前文化。
云梦泽。北有大洪山，东北面有大别山，东南面有幕阜山，南有衡山，西有巫山，将此地围成一个洼地。它的位置是现在的长江以北，汉水下游，涉及天门，沔阳，潜江，洪湖，应城，汉川，云梦等地。长江汉水的洪水绕过大山的阻扰，挤过山间峡谷浩浩荡荡地汇集于此，谓之“云梦泽”。关于云梦泽的传说缘于西汉景帝时期辞赋家司马相如作的《子虚赋》。说楚国子虚出使齐国，向齐王炫耀楚国七个大水泽之一的云梦泽的故事。“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 (译文:云梦方圆九百里，其周围山岚相连。山势盘旋，迂回曲折，高耸险要，山峰峭拔，参差不齐；日月或被完全遮蔽，或被遮其一半；群山错落，重叠无序，直上青云；山坡倾斜连绵，下连江河。那土壤里有朱砂、石青、赤土、白垩、雌黄、石灰、锡矿、碧玉、黄金、白银，五颜六色光彩夺目，像龙鳞般地灿烂闪耀……)。从此“云梦泽”名扬天下。
石家河文化虽然是史前文化，没有文字记载，但它是真实存在的。云梦泽是司马相如在《子虚赋》中以子虚向乌有吹嘘云梦泽的对话介绍给读者的，不难发现文章为了显示云梦泽的恢宏与美感，有铺排夸张，言过其实的成分。从此便有了“子虚乌有”的成语。但云梦泽也是真实存在的。石家河文化是公元前2600年前后的事（1954年被发现），《子虚赋》是公元前154年左右的书作，相差2500年左右，使我们无法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根据文化的产生与环境有很大关联的规律，先人们是怎么在云梦泽畔生活的？云梦泽对石家河文化产生了什么深远影响？让我们的思维插上古人神话想象的翅膀，展现它们的存在，开启天门地名的质朴之美。
在大洪山南麓余脉，地势颇高之地，居住着一群新石器时代人群，这就是天门市石河镇“石家河文化遗址”。它北靠绵延的大洪山，南临浩瀚缥缈的云梦泽，山南水北谓之阳，可见这是个宜居之地。秦时韩非子是这样描述上古时期的：“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民自治。”（摘自韩非子《五蠹》，译文：古代成年男子不耕地，草、树的果实足够吃用；妇女们不纺织，野兽的皮革足够穿衣。不从事耕织劳动，衣食供养充足。民自安。） 看来那时人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泽岸边长满了各种水草，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水中有丰富的鱼虾，陆地上有各种果树，偶有野鹿野牛等动物出没。物产丰富，取其一足矣。
先民们日夜遥望着浩瀚的云梦泽及天空。时而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时而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长江汉水的洪水裹挟着泥沙和乔木咆哮而至，在云梦泽横冲直撞，有排山倒海之势。在这强大的大自然破坏力面前人显得非常渺小，不可与违。雨过天晴，天空呈现雨后的灿烂，云卷云舒。我想与我小时候和母亲一起观看天空变幻的云彩一样。有的像猴子摘桃，有的似母子相依，有的如八仙过海，特别是云朵背面在太阳照射下，像一个周围嵌有金边的不规则的大玉盘，美不胜收。初晴的云梦泽上空，在太阳的照射下，水气腾升，产生绚丽的彩虹。云梦泽，云水之梦幻也。
云梦泽，天空不断出现的自然现象，会给思维朦胧的先民们产生极大的疑惑，这是些什么东西？太阳和雨水是怎么产生的？变幻莫测的天空和山川河流的破坏力的背后是谁在主宰？为什么生生不息？是否存在一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在支配这一切？先民们对大自然产生了敬畏之心，神的慨念油然而生，天神、地神、水神、雷电神、太阳神……自然的力量是可感知的，神秘的主宰是不可知的；人的生命是可感知的，人死亡的世界（灵魂）是不可知的。于是先民们把这两种不可知的力量视为同一主宰，把祭祀亡灵看作是人与神的对话与沟通，是对神的崇拜与敬畏。祭祀成为部落的一项重要活动，祈祷神祇保佑大自然的破坏力不要降临到他们头上，祈盼丰衣足食。石家河文化遗址考古发现，部落设有专门供祭祀上天的场所——祭祀台。在人类五千年的文明史中，人类始终把不可知的神秘力量奉为神的主宰来崇拜，一直延续到今天，还将继续延续下去。对神秘力量的崇拜是人类文明的启源。
张千一先生的《青藏高原》歌词是对石家河文化最好的赞美：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
难道说还要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念？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
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
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
还是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
竟陵县。石家河文化之地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变，云梦泽已变成了平原。长江被自己带的泥沙挤到了衡山脚下，汉水也被钳制在河道里东流而去。真是沧海变桑田啊！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结束了250多年的战乱建立了大秦帝国，实行郡县制。大秦中央集权的铁蹄踏过千山万水，来到大洪山南麓的厚土江汉平原。肥沃的土地上，由云梦泽残留下来的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雨水充沛。人民勤劳，民风淳朴，善耕织，悉养鱼虾。房舍井然。此乃风水宝地也！野史传，使臣表奏朝廷此地可作大秦粮仓也，始皇闻后甚悦，诏曰：“辟此地设竟陵县”。陵者，山也；竟者，结束，完毕也。竟陵者，陵之竟也。翻译成白话文是在大洪山结束的地方设立竟陵县。从此天门进入了一个新的文明时期。
“竟陵”，这是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地名！
每每说起天门的渊源，首先要提到石家河文化遗址，这是我们的文化之根——“形而上者谓之道”(老子语)；云梦泽、长江汉水流域、江汉平原、大洪山是我们实体之根——“形而下者谓之器”（老子语）。“道”“器”两全的根才使我们的家乡根深叶茂。没有云梦泽，没有长江汉水带来的泥沙，就不会形成富饶的江汉平原；没有大洪山就没有“竟陵”之说，不会有竟陵县。我们的脚下踩着大洪山的余脉，天门的地名之美与大洪山有不解之缘。
石家河遗址
天门市渔薪镇有个青山村，该村因一座山而得名。这座山是大洪山申向江汉平原最远的地平线以上的余脉，它从地下穿过了京山的永隆镇，天门的石河镇、佛子山镇，在天门腹地渔薪镇青山村隆起了一座山包，当地人取名“青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民间有一个关于这座山的美妙传说。说在秦朝时期，暴君秦始皇强迫老百姓肩挑背扛石头填渤海，有一个老仙姑看见了——这要填到猴年马月？仙姑怜悯老百姓，她剪下自己的头发编成了一个鞭子，交给一个老头让他到南方赶一座神山来填渤海。这老头赶着神山走到竟陵县境内，疲倦了，在山上打了一个盹，神鞭被放牛娃偷走了，这座神山便留在了竟陵县。
主峰山是花岗岩材质，被鬼斧神工地塑造成一个似老鹰的嘴，俗称“鹰子嘴”，耸立挺拔，翘首问天，蔚为壮观。当地老百姓和4500多年前的石家河先民一样，把用常识无法解释的现象视为神的化身，它被视为神鹰之山，在山上建了一座庙供人朝拜。除文革时期以外，庙里的香火一直很旺盛。每年三月三的庙会节，信众趋之若鹜，包括潜江仙桃的善男信女星夜兼程也要赶来烧头香，祈祷老天爷造的“鹰子嘴”和人工造的庙宇保佑他们未世平安。
在一展平阳的平原上冒出一座山包，虽然不大，物以稀为贵，被视为宝贝。上个世七八十年代，兴修水利建桥，修公路，老百姓建房，烧制石灰，需要大量的花岗岩石和砂石，都出自青山。此山由县政府接管，每天放炮采石，为天门建设作出了不少贡献，造福人民。
你说这是不是大洪山对我们的恩泽？有宗教意思的人认为万物皆有灵性。
“竟陵”在历史上曾几次因犯忌讳被改为“景陵”。第一次是后晋的开国者石敬瑭的“敬jìn g”和“竟jìn g”同音，避讳改为“景jǐn g陵”。第二次是与北宋皇帝赵匡胤的祖父赵敬同音，又一次改为“景陵”。竟与景，一字之差，“景陵”，脱离了大洪山，失去了诗意之美。天门人并不待见“景陵”地名。
天门。公元1726年，历史的车轮行驶到清朝雍正四年，为避康熙帝陵寝“景陵”之讳，将“景陵”改为“天门”。看到“天门”二字必然会想到“天堂之门”的溢美之词。然而它与大洪山有关。大洪山南麓，京山县境内与天门接壤的地方，有两座山势平缓的山，似连非连，形成一个倒“八”字形的豁口，京山人从此地通往广袤的江汉平原。取名“天门山”。在当地人眼里，过了这道山门，就像进入了天堂一样吧。
天门县地广人密，一展平阳。随着季节变化，田间的颜色不断被刷新。春季是黄橙橙的菜籽花香，夏季是金灿灿的麦子丰收在望，秋季是白银银的棉花笑迎归仓。地势平坦，无山洪之扰。湾前湾后，树荫成林。房前屋后，果蔬茵茵，鸡鸭成群，家家猪肥人旺。村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好一派田园景象啊！这里河道交错，与汉水长江相连，水路可达沔阳，汉川，汉口等地，交通便利，物埠民丰。从京山来的商人将大山里的水果，药材，木材，马牛羊，矿产物资等通过天门山运到天门进行交易。然后购得粮食，食油，布匹等生活用品，还可以购得从汉口等大城市舶来的文明稀罕之物回本地销售。在商人眼里，能促进了商品流通，市场繁荣，互通有无，获取利润便是天门京山两地人的天堂。
“竟陵”具有浪漫的色彩。旁大洪山之余脉，汲云梦泽之灵气。滋养千年。“天门”具有现实性，有种向往的紧迫感，催人奋进。从“竟陵”到“天门”是从历史的浪漫主义转到了现实主义，是个华丽的转身。浪漫的“竟陵”培养了一批文人墨客，他们以“竟陵居士”，“竟陵墨轩”，“竟陵闲云”等艺名自居，以传承传统文化为己任，填词赋诗，创作书画。书画家往往在作品款以“某某书（画）于古竟陵”之字样。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天门”从浪漫回到了现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创造财富，追求致富的幸福感。也许是地名的激励，天门人养成了敢想，敢干，敢于领先的精神，奋力发展经济，使天门成为江汉平原重镇。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其体量难以适应一些有远大抱负的人时，他们出走武汉，上海，广州，甚至东南亚，新加坡等地，另图发展。天门有内地侨乡之誉。
太史公司马迁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意思是说人只有在生活殷实的情况下才会注重礼节和荣辱。没有足够的财富哪里有高雅与浪漫可言呢？富庶是高雅的源泉。
有人可能说，只论金钱与财富，不谈高雅与浪漫，人会掉入低俗的陷阱。其实高雅与财富是相辅相成的，是人生中追求的两个方面。人在贫穷时需要金钱，当比较富裕后便会追求高雅与浪漫。所谓的高雅与浪漫是人们生活中一个较高层次的追求，追求高雅与浪漫证明你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更高境界。。
“竟陵”的浪漫与“天门”的现实性伴随我们一路走来，才使我们成为有血有肉，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才使我们成为上可通远古，下可达三江的风水宝地。
我们被城市鳞次栉比的楼房挡住了视线，天空的慨念被淡化了。只知道晴天有个太阳挂在天空，雨天乌云笼罩着大地，根本忘记了雨后的太阳和云朵同时出现在天空会产生美丽的天际。几十年没有看到晚霞了。在写此文过程中我萌发了一定要在雨后到郊外看晚霞的想法。几天前终于等到一个雨后放晴的天气，秋高气爽，天空像被漂洗过的洁净。傍晚前，我驱车来到郊外县河边，利用河道的空间可以向西看得更远，看到地平线的晚霞。这天我很幸运。云彩被西下的太阳的余晖染得通红，真是残阳如血啊！“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有阳光从云层的间隙射出来，像舞台发射的霓虹光柱，和如血的彩云交相辉映，似一台舞美设计，这样的场景记得在我小时候看到过。
此情此景，我想起童年时曾问母亲：天上这么多形态各异的云彩，是不是真的有神在主使？母亲信佛，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是对宗教神祇最普遍，最朴实的解释。是的，很多事物也是如此，当你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看故乡的云时，故乡的云真的很美。
录歌曲《故乡的云》歌词于后（小轩词，费翔演唱，略有改动）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别再四处飘泊。
踏着沉重的脚步，
归乡路是那么的漫长。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我已厌倦飘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
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
为我抹去创伤……
二0二三年十一月十二日于天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