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诗潮滚滚来
一一《不老传说——张名河歌词作品研讨文集》好评如潮
编者按
去年9月,作家出版社出版了由广西音乐家协会编辑的《不老的传说——张名河歌词作品研讨文集》,集中展示了参加研讨会文化界专家们关于怀化籍著名词作家张名河歌词创作的精彩观点。
近一年来,国内外专家学者对张名河的歌词作品好评如潮。既有歌词界的重量级人物,也有初出茅庐的歌词作者;既有专业的大学音乐教授,也有新文艺群体音乐人;既有著名的剧作家,也有作曲家、文艺评论家、作家、新闻媒体界人士。
张名河蜚声中外,他的《一个美丽的传说》《二泉吟》《神的传说》等一批脍炙人口的歌词作品,谱成乐曲后广为传唱,已经成为民族记忆。他的《茉莉花》《蝶殇》《山歌好比春江水》等音乐剧作品,都以古韵深厚、清雅典丽、至情至性、不可复制的经典特色,在当代艺苑熠熠生辉。
为了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展示天南地北怀化人的风釆,本报特选编丁时光和黄钰的两篇评论文章,以飨读者。
张名河简介
张名河,怀化沅陵人,著名词作家,国家一级编剧,终生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担任辽宁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辽宁省文联副主席和广西文化厅副厅长等职。先后为《封神榜》《木鱼石的传说》《美丽的心情》《二泉吟》《昭君出塞》等数十部电影电视剧主题歌或插曲作词。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音协金钟奖、央视音乐电视片作品金奖、央视唯一最佳词单项奖和全国影视歌曲一等奖。
词林秘境沿河走
黄钰
有些人,不经意间出现在你的生命,他像一股清流,曾悄悄淌过你身边,又像一片云彩,某一时飘在你的天空,轻轻地,已不知不觉留下了痕迹。他不知,甚至你也不知。直到某一天你无意间回眸过去,幡然醒悟。他的出现,原来在自己成长的某一段路上有着非凡的意义。张名河先生,对我而言就是如此。
也许在我六岁那年,张名河先生的作品就在我日后的音乐文学创作中悄悄埋下了种子。当年,家喻户晓的连续剧《封神榜》,一首《神的传说》打开了我对音乐世界想象的大门。当时我家里立有规矩,小孩晚上8点必须睡觉,因此我连一集《封神榜》都没有看过。每天晚上8点刚过,熟悉的音乐响起来:“花开花落啊花开花落/悠悠岁月长长的河/一个故事就是浪花一朵/一个神话就是泪珠一颗/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我躺在熄灯的房间里侧耳倾听,一边不断地想象剧里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一边偷偷唱起歌。在我懵懂的童年里,《神的传说》充满奇妙浪漫和魔力,让我好奇着迷,难以忘怀。而张名河先生的另一首歌曲《我们美丽的祖国》,陪伴了我6年的小学校园时光,出现在每个建队日和六一节文艺汇演中,指引我崇德向善,教会了我爱国爱党和感恩,使得我现在歌词创作始终牢记要自觉和习惯于从党和人民、从弘扬主旋律的角度思考和落笔。
当时年纪小,对歌还没有词曲的概念,只被朗朗的声律吸引,并充满无限遐想。总觉得自己与这两首歌有着隐隐的联系却又隔一扇门,像起雾的玻璃,让人百爪挠心,想拭去那层朦胧看清楚。更想拥有钥匙,打开它,踏入秘境探个究竟。这两首歌,开启了我对音乐世界的好奇心,让我对音乐的理解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作品背后的高人,直至后来拿起笔写歌词,慢慢知道了张名河先生,才知道这首歌对我的吸引并不是偶然,而是作品本身的文采和情思,以及作者如灯塔般,让人心中有追随的那缕光亮。
初见张名河先生是在2021年初,我有幸参加了音协的一场词曲创作笔会。他与我想象中不可向迩大不一样:深色夹克,带着棒球帽,看起来从容随和,像邻家长辈般可亲;眼睛里,灼灼的目光盛满睿智和思考,又似有殷殷期盼;与大家论词说道,轻声委婉、娓娓无倦容,蔼然于涓涓细流;点评作品时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偶尔引经据典,耐心且较真、严肃严谨;遇新人新词,更是不吝赞许和鼓励,没有我想象中的言辞犀利、吹毛求疵,反倒是诚恳又充满启迪,让人有所感悟的同时又心头暖和充满斗志。
也许是因为见过一面,也可能是上过笔会一课得以聆听教诲,再走进先生的作品时心情和感受已然不同。以往读起会感叹一声:好!真妙!而今再读,总想在其作品中寻声律、窥意象、索心迹,甚至是偷学一招两式为己用。或者会想,这题材如果是我怎么写才好,又或者暗暗羡慕,这句子我可想不出来。更多的时候,读起来会沉浸在情境中,同时有种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总能在脑海里浮现作品中所言、所绘、所歌的画面,接着像电影切换镜头似的浮现他思索的样子。正如许多音乐家和学者对张名河先生的评价一样,我在阅读中所体会最深的是他的情思和文采,而这一切,都在一个“情”字上。
“诗缘情而绮靡”,好的诗因情而生,词亦如此。张名河先生的作品,情融物,物寄情,情融景,景抒情。他柔情、豪情、深情、长情集一身且善于寄情、抒情,字里行间更是体现他的性情。情并不易传递,情若描述不好,总会有虚情、矫情之嫌。可张名河先生词中处处见真情,让人动情亦共情。
说“柔情”。读《汝瓷赋》,“汝水一湾,锦绣两岸/谁家女儿河边站?/倩影绰绰,眉宇灿灿/一缕淡香绕千年”“恰似青衣拂袖过/雨过云破天”“似玉非玉胜似玉/薄如蝉翼般”。词句精炼隽永地呈现了汝瓷高雅素净、温润澄澈,清新绮丽中氤氲千年国韵的柔情,能让人小心翼翼地温柔地读,像手里捧着件汝瓷一般。读《妲己吟》的“星儿闪闪,好一双迷人的眼/月儿灿灿,好一张女儿的脸/金簪儿插在鬓边/银链儿挂在胸前/一身光华,一身曲线/专把那帝王的魂儿牵”。看似寥寥数语,却将这一远古传说中的人物叙述得形神兼备,每一句都是人物的灵魂融入和命运设定,妲己的万种风情和妖娆柔媚的形象跃然浮现。这两首词,颇似工笔画中所讲究的“尽其精微”,讲究通过“取神得形,以线立形,以形达意”取得神态和形体完美统一。词作精巧灵秀,用细节把神韵刻画到极致以立“形”,又以这栩栩的“形”把“意”烘托出来。读《江南梦》中的“云蒙蒙,雾蒙蒙/轻舟载我来寻梦/云里观山山色媚/雾里赏花花意浓/人到江南心已醉/不是梦,又是梦。/烟蒙蒙,雨蒙蒙/轻舟载我入梦中/渔歌惊起百鸟飞/桨声唤来夕阳红/人到江南不忍归/情无穷,爱无穷”。从“寻梦”到“入梦”,如置身写意画中;游江南,“山色媚”“花意浓”“百鸟飞”“夕阳红”,处处皆景;从“心已醉”到“不忍归”,这个柔美的“梦”从笔尖晕染出来,让人怦然心动、不愿醒来。文笔的灵动俊逸,炼字的精准巧妙,活色生香,越品越有味道。不管是像工笔还是写意,不管写物、写人还是写景,从“画意”到“诗情”,都可感受到他的目光所至,他的笔下流情。如果一个人不是内心深处百般地细腻和柔情,又怎能写出这些含情的词句让人共情?
说“豪情”。读《一代巨星》,“刀剑有情无情/砍倒一个大明,砍出一个大清/铁骑有情无情/踏碎一个黄昏,踏醒一个黎明/啊,刀剑里呼啸你的笑声/铁骑上闪现你的身影/一代风流,一代巨星/白山黑水与你携手同行/烽火有情无情/烧掉一个腐朽,烧出一个昌盛/血泪有情无情/染红几番落日,染白几回月升/啊,烽火里响彻你的号令/血泪中磨亮你的人生/一代风流,一代巨星/历史传说与你结伴同行”。短短几十行的大笔挥洒,雄视千古,目光如炬。古有云,“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就是说,提笔千言却不知何处写起,多少人希望自己文思泉涌、下笔神助,可又多少人是“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可见从“意”的思考到“言”的表达是咫尺千里,更何况是对一个历史人物一生的评价,尤其还要以诗词的载体呈现,这是难上加难。然而,这个作品的行云流水、豪情万丈,让人视通万里,思接千载。他用“刀剑”“铁骑”“烽火”“血泪”把战争准确概括,尤见金戈铁马、旌旗蔽日,字里行间雄浑激昂;又以“砍倒”“砍出”“踏碎”“踏醒”“烧掉”“烧出”“染红”“染白”四组动词高度凝练出一个历史人物的功过是非,人物在笔下有了生命,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饱满形象树立了起来,撼人心魄。整首作品豪迈豁达,充满了阳刚之气。再谈《国韵流芳》,“廊桥弯弯,碧波荡漾/问红妆,何处纸墨香?/蓬溪竹翠,窗外枇杷黄/醉人处,莲风国韵流芳”,好一首言辞雅赡的作品!读到此处,脑海尽是客家的婉丽柔美,至情至性,想着便是一直柔下去吧,也让人感觉光景流连、心情旖旎。可这时笔锋一转,“聚友岂止南来北往/古今通,情共长/一壶烈酒,醉了豪放/书也狂,画也狂,人也狂”,突然气象一变,由阖而大开,流露出一股恣意和豪情,让含蓄的情感奔放了起来,读者也跟着亢奋。《国韵流芳》柔性的基调在,但一把豪情快意将感情升华,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让人酣畅,让人回味,更让人动情。如此一来,柔情、豪情两相宜,各得其所,相得益彰。我想,大概这算是张名河先生“偏于柔情,不废豪情”的体现吧。
“刚柔虽殊,必随时而适用”,想来张名河先生定是深谙此道,读其作品,发现这样的情感表达比比皆是。在他的笔下,有“雨正飘飘,风正潇潇/天荒地老人年少/千里断肠,关山古道/一曲琵琶惊飞鸟”的大漠苍凉悲怆的景象,也有“花桥碧水弯/江堤柳丝长/微风轻吻荷塘/醉我江南水乡……香喷喷的日子/粉嘟嘟的船娘/仿佛幽梦弥漫唐宋清香/染你一身芬芳”的江南妩媚可人的情调;有“铁肩担社稷/百姓放心中/纵横天下/谁敢与我争锋”的钢铁意志,也有“你心倚窗口,我灯照西楼/碧海绵绵痛离愁/你泪湿长袖,我风卷垂柳/常问乡音何处有”的缱绻情愁;有“梦绕金色巨轮/魂牵银色港湾/海关钟鸣繁华/花绽四季画卷……多少星光在这里无眠/多少憧憬在这里梦圆/新时代的涛声汇成交响/浩瀚的大海更加浩瀚”的壮阔高远,也有“白云飞去,远远地飞去/只留下这个无名湖/向着平静的湖面/你投下一颗石子/我的心就像湖波轻轻荡漾”的细腻低回。
对“深情”与“长情”而言,张名河先生情之深、情之长,有情的浓度和情的高度,有浓郁的爱国情怀,亦有“已知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胸怀。且看,他写一种生活,生活充满热情,民族充满希望:“金丝丝来银线线/织幅壮锦接天边/壮家在那画里住/好山好水好家园/茶浓浓来酒暖暖/山歌声声醉千年/壮家日子唱着过/不做神仙做歌仙”;他写一方热土,热土便有了温度,有了憧憬:“壮锦织日月/铜鼓传佳话/风生水起北部湾/寻仙长寿问巴马/尼的呀,尼的呀/最美是那绿城的花,香飘飘迎来了满天下”;他写一片家园,家园住满了温馨,充满了浪漫:“绿城四季飞花雨/天天都有春消息,牵手绿荫下/落花香了满身衣/漫步青草地/错把冬季当春季”;他写一段历史,这历史让人沉思感慨,让人铭记感恩:“一曲高歌英雄谱/江山如画映日出/红军路,湘江渡/一草一木香如故”;他写一个时代,时代气息浪潮奔涌:“水转那山外山/云转那天外天/人盼日子好上好/一年胜一年”;他写一名楷模,温暖形象鲜活浮现:“满山花,满山果/我看到了你/孩子笑,老人笑/我看到了你/每一次破难关/你都那么坚毅/每一次遇艰险/你都从不畏惧/东家的情,西家的理/你都印在心底/日恋青山,夜恋绿水/唯独忘了你的花季”。他写一位母亲,思念之情感同身受,心疼心酸油然而生:“满山的风雪/满山的霜露/她总是自己默默肩负…闪闪的泪光/声声的嘱咐/又含笑送我启程上路”。他写孩子,俏皮可爱,童心闪耀的同时还蕴含智慧:“小浪花,一朵朵/浪花能结什么果/唱着歌儿进电站/又发电来又送热/小朋友,都来看/浪花结出电灯一颗颗”。是大是小,是远是近,是古是今,是悲是喜,他的心里仿佛装了整个世界,是日月纵横的气度,也是怜惜草木的风度。这样的仰观与俯察,在张名河先生的真性情里,有对家国民族的深情和爱,有对自然万物的痴迷欢喜,有反哺知恩的高度自觉,有保持童心的纯真好奇。古有云,“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他为家国抒写,为民族抒情,为人民抒怀,作品中向上向善向美的巨大张力和藏不住的学识,鼓舞着、感染着人。难怪塑造经典似乎于他而言非难事,那是因为他的作品里词意宇量深广,情真意也切,经得起推敲、耐得住细品,常读常新,越读越好。
恰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言,“铅黛所以饰容,而倩盼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也就是即便褪去了文辞文采的外衣,依旧可以清楚看到他的一颗玲珑真实的初心、温润如玉的本质和性情。对生命敬畏,对生活热爱,于是乎,他真正地为情造文,而非为文造情。也正是作品中有这些柔情豪情、深情长情,才使得张名河先生更加真实,更加可亲可敬。
小时候,听先生的词,那是一个一心向往的、到不了的秘境;后来长大了读先生的词,那是一个要用我一生的修为追求和奋斗也未必能到得了的文学领域和精神世界。但是我在努力、在追随,即便不到,也希望这差距可以变得短些、近些。
读过很多学者对张名河先生的评论,我想,他的儒者之风,他的智慧博爱,他的诱掖后进,他作品的美学涵养,艺术价值,人品与作品汇聚成一条河。他不仅仅奔腾在中国音乐文学艺术的大地上,对我而言,更是流向了我的内心深处。这让我时常想起笔会上他的目光和言语,那些殷殷的期盼和毫无保留的肺腑之言像涓涓的河水,浇灌着词林的树,更是浇开了初涉词坛的小花。
也许,早在六岁的那一年,就注定了我会遇到这条河。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身后的这片森林秘境,充满了魅力,也异常美丽。如果这真的是一片词林秘境,有一天在词林里迷失了方向,我笃定,沿着河走,总能找到视野开阔的出路;即便是走了弯路,有河在,方向定不会错。(作者系广西艺术学院讲师,广西音乐文学学会理事。)
原载于8月27日《怀化日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