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小布尔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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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戏
黄阅
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
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
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却投入情绪,
弦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别生离。
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
通常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
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
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
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别人生命里,
如果人间失去脂粉的艳丽,
还会不会有动情的演绎。
如果人间失去多彩的面具,
是不是也会有人去留恋,去惋惜。
你脱下凤冠霞衣,我将油彩擦去,
大红的幔布闭上了这出折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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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是前些天外出办事时在车里无意间听到的,开始时只是觉得很好听,习惯性地听了几句歌词,越发感觉到了这首歌的妙处。办过事回来,仍是在车上,仍是这首歌,再一次地在耳畔响起,竟让许久没有写东西的我突然有了一种写些什么的*。
(1)
他,一个在戏班子里跑龙套的矮子,总是穿着宽宽大大的戏服,忙碌于嘈杂的戏棚之中,他的角色,永远是不值一提的小丑,那宽大的戏服与他身材的滑稽对比,总是会让看到他的人在第一时间发出笑声,苍白的讽刺的笑声。那一年,他十八岁。
她,一个在深宅大院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身上穿的永远是丝缎罗裙,她讨厌那些枯燥乏味的女工绣活,讨厌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经书,她喜欢看戏,戏台上有一个滑稽的矮子,穿着宽宽大大的戏服,笨手笨脚的跑来跑去。那一年,她十六岁。
(2)
记不得是哪一天了,总之从那一天开始,他的黑白世界多出了另外的颜色,粉粉的颜色,红红的颜色,各种各样的五颜六色。那天,他看到在戏台旁边的包厢里,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儿,她在向他笑,她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她是在笑他丑,她是在笑他笨,他知道,可他喜欢看她笑,她的笑,多好看啊!
那天,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她第一次离开了自己居住的深宅大院,来到了这个戏院之中,她坐在戏台旁边的包厢里,好奇的东张西望,台上的人在唱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那么多的人之中,有一个身着宽袍的小丑跑来跑去,那个小丑好笨好难看,那种动作,那种表情是那么的有趣,她不自觉的开始哈哈大笑,好开心!
(3)
以后的日子因为有她的出现变得精彩起来,就连戏班戏子们的冷嘲热讽在矮子的耳朵里也成了天籁,生平第一次,他感谢父母将他生成了一个畸形,如果不是自己的这副五短模样,那个女孩儿,怎么会瞧见他呢?
从那天开始,她总是去戏院看戏,与其说是看戏,不如说是去看那个矮子,他那副笨笨的模样,总能让她开心不已,院子里的规矩太多太杂了,她不想听从那么多的束缚和管教,她只想开开心心的笑,对着那个矮子。
(4)
她已经好久没来了,他拿出怀里的手帕,细细端详,手帕是三天前他在包厢里找到的,每次下戏后,他总会跑到她的包厢去看看,闻一闻她留在那里的香气。三天前,戏还没完的时候,来了几个家奴打扮的人,她跟着那几个人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她去哪儿了呢?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她置身于深宅后院的柴房之中。三天前,她被几个家奴叫回了家,一进门,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将她锁进了柴房,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是父亲的独生女,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是父亲捧在手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可怎么一下子,一切都变了,三天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呢?
(5)
城里到处都在传说,说首富王老爷的三姨太与管家生了一个杂种,说王老爷已经将三姨太和管家乱棒暴打了一顿,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上,说那个本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一下子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说再过二天,那个公主就要被卖到外地,而且,是被卖到远近闻名的艳花楼。
(6)
他要救她,他一定要救她,可是,要怎么救呢?他急的团团乱转,那个裹在他身上的宽袍被他转的呼呼作响,地下的泥土被他踩的杂七杂八。他只是一个矮子,一个人见人欺,人见人厌,人见人笑的矮子,除了扮丑搞笑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他想去救他,他一定要去救她,可是,要怎么救呢?
她知道了,再过两天,自己就会被卖到远近闻名的艳花楼,她曾经听一些进出家里的人说过那个地方,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难怪父亲一共有五房妻妾,却只有母亲诞下了自己一人,难怪自己与父亲一无相像之处,难怪管家看自己的眼里,总有那么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光。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7)
起程了,全城的人都来看这个超级的笑话,一顶玫瑰红的八抬大轿堂皇而过,轿上的女子着胭弄粉,美得一塌胡涂。这个人,将是距本城百里之外的艳花楼的花魁,将是方圆百里内,有钱即可与其共枕的怀中娇娘。
(8)
他的心在滴血,他在梦中也仅只止于浅望的女子正着一件轻纱在街上堂皇而过,他看到旁边的男人的眼睛在冒火,他看到满街都是这种一簇簇的火苗,那些火苗缠绕在女孩儿的身上,将那薄如蝉翼的轻纱燃烧殆尽……
她的心在流泪,虽然她的脸上毫无泪痕,她着着一件轻纱在街上堂皇而过,她看到满街的男人都在看他,用他们那些喷着火的眼睛,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不,有一个人不一样,他的眼睛也在喷火,可喷火的对象却不是她,他在朝那满街的男人喷火。是那个矮子,那个傻傻的,呆呆的,总是惹她笑出声来的矮子。
(9)
夜深了,茅屋里传来了轿夫们的鼾声。他在窗外听着,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他要救她,不择手段地救她,不惜任何代价!月光下,一条寒光闪过,那是他手中的刀,他知道,如果想要把她带走,只能将屋里的人全部干掉,他的机会,只有这一个晚上,他一定要成功,他一定会成功的。
(10)
他回想着戏中的场景,把自己当成一个角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戏中演起了主角,他知道人的心脏在哪儿,他知道怎样消无声息的进屋,他是个矮子,这决定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第一个人的身前,那个人坐在椅子上打盹,他站着,和那个人一样的高度,第一刀,对准了那个人的心脏,刺了下去。
(11)
一刀,两刀,三刀……被魔鬼附身的主角*红了眼,第一刀时他的手是抖的,而后来的动作只是机械地重复的过程,不对,怎么少了一个人?那个人呢?他回头四顾,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他,黑影拿着的刀要比他的大,黑影的瞳孔中映出了他矮小的身子,黑影举起刀,手起刀落。
(12)
两个声音,一切都结束了,黑影倒了下去,黑影的眼睛睁得好大,他的表情满是诧异,他没想到那个矮子会用自己的左臂来挡自己的刀,他没想到那个矮子面对他的刀竟毫无躲闪之意,他的刀砍在了那个矮子的手臂之上,而那个矮子右手所拿的刀,则准确无误的刺中了自己的腹部……他倒在了自己砍下的那个短短的手臂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住了那个短短的东西,像是想从那个断肢上面参透断肢主人的某些悬机。
(13)
他没有躲,他不能躲,机会只有一次,他一定要成功,他本来就是一个矮子,他本来就是一个惹人笑话的怪物,他不在乎是不是要在自己本已残疾的身上再加上一种残疾,他豁出去了,他用自己的左臂挡住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刀,他用右手的刀刺中了那个人的肚子,他只能刺到这个位子,但这没有关系,他听人说过,如果把刀伸进肚子之后再搅上一搅的话,那个人将必死无疑,他适时的想起了这句话,他也依言而行的在那个人的肚子里搅了那么几下。
(14)
外面有声音,像是撕扯棉布的声音,不,不像,是哪种声音呢?她被关在里面的黑屋子里,耳朵听着外面的响动。那种不知是何声音的响动响过之后,又传来了两个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还有脚步声,声音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她用手抵住了那个房门,不让外面的东西进来,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她只是害怕,她用发抖的双手按住了门,用力的,努力的,可是,门,还是打开了。
天!那是个怪物!一个浑身是血的怪物!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血淋淋的怪物!清冷的月光映在怪物的身上!她,晕了过去!
(15)
城里到处都在传说,说被卖到外地的美人被强盗抢走,说那个小小的茅草屋随后起火,说从屋中搜出了九具烧黑的尸体,说除了九具尸体之外,还有一个短短的好似人手臂的东西。人们传说着传说。却没有人知道,从那天晚上开始,在城外的乱葬岗上,多了一个披着红纱的疯女人,而在那个疯女人的后面,跟了一个只有一条胳臂的矮子。